“好的。”
我转身离开,心里不禁暗暗感慨申韵的与众不同,永远有一种矜持,不是表面装出来的,而是在内心深处的一种习惯,这种脾气,实在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性格所至。或许将来,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只有我能够受得了她呢?但愿如此吧!
走进图书馆里,看着熟悉的服装设计图,突然之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人究竟是人,不是机器,我默默地心算着已经有的画幅数目,计算着今天要画的数目。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中总是有一些紧张和不自然,或许以后干多了就好了,恰似我第一次逃课一般,心中无比的慌张,弄得最后逃课要做的事也没有做好。但是据程尚说,我的命的确是不大好,一个班二百人的大课,老师偏偏就会叫到我回答问题,而且实在是冤枉,我只逃过三次课,与那些老油条比起来确实是幼稚得很,但却流了三次泪。这种事情想起来总是让人诧异之极,难道我真的是那种命苦的人吗?
我把目光从书本上转移,环视着周围,似乎大家都是在懒洋洋的,程尚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发笑。我走过去到他面前坐下,打开书本。程尚笑着指了指椅子,说:
“坐啊!”
“你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张舒涵,你看看这个,”程尚看看左右没有人注意我们,伸出手指晃了晃,一个指甲上被涂成了闪亮的银色,配着他魁梧的身材,着实很不协调。看着程尚充满希望的眼神,我说:
“谁给你涂的?”
“我的朋友。”
“就是那个还没有你好看的吗?”我笑着说道。
“你是说谁啊!”程尚不满意地向后面靠了靠,想起坐的是凳子而非椅子,又连忙坐直了起来,“起码要比殷丽好。”
我笑他就只知道一个殷丽。程尚立刻兴奋地两眼冒光,悄悄问我:“那还有谁?说来听听。”
我想了想,感觉李宓在他的心目中只会比殷丽更加差劲一些,想要说申韵,但是我们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相互之间有好感而已,必须吸取臧富海的教训,不能瞎吹牛。我想了想,说:
“过一段时间告诉你。”
从图书馆回到宿舍,赵妲又坐在栗子敏的床上,自由而天真地晃着腿。难道底下的大爷已经被他们买通了吗?真的是很奇怪。看到我进来,赵妲起身说:
“回来了?”
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在宿舍里做了一会儿,看她没有走的意思,我问道:
“赵妲,你的朋友那么多,知道程尚正在和谁谈朋友吗?”
“这还用朋友问吗?”赵妲笑着缩缩肩,“看都能看得出来!”
“谁啊?还是那个那么丑的吗?”
“不许你这么说人家。程尚女朋友不丑的,你别瞎说。”
“好好,”我笑着问道,“你只要说还是不是上次那个搞文学的?”
“好像还是吧。人家可是才女啊!”
“才女无貌。”栗子敏小声地和我对视笑着说。
“你就是那么在乎别人的外表吗?”赵妲的口气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横眉竖目地对栗子敏说道。
栗子敏蔫蔫地不说话,我连忙说:
“你们看到了程尚手上的彩指甲了吗?真好玩儿,还是他女朋友给他涂的。”
栗子敏担心地看了赵妲一眼,没有说话。赵妲叹了口气,说:
“他朋友也是心里着急,担心拴不住他啊!那是给他做了一个标记,别人就不会插手了。”
我和栗子敏愣了一愣,没想到女孩子的心机这么得深。停了一会儿,我说道:“至于这样的吗?不至于吧!”
赵妲耸耸肩,不再理我,转头亲热地和栗子敏说话。等到送走了赵妲,我看着返身回来的栗子敏,感慨道:“你完了,这辈子你是完了,你的智商恐怕是斗不过她了。”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8)
“干吗要斗?”栗子敏大度地说,“如果我们将来能在一起的话,我让着她就好了。”
一瞬间,我的心里起了疑,看看宿舍里没有人,我问栗子敏,“你们真的是打算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吗?”
“嗯!”栗子敏低头收拾衣物,不再理我。
“那我真的是很佩服你,子敏,你不想想看,将来你们能分到一起吗?未来的事情,说不准的太多了。”
“总得往好的地方努力吧!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栗子敏的愿望就是能和赵妲一起生活,过完下辈子。这么快就看到了人生的尽头总是令我不寒而栗。那时,我的一些中学同学已经结婚了。回去找他们玩的时候,他们对我说:
“舒涵,可以结婚,其实婚前婚后真的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不能要孩子,一要孩子这一辈子就看到了头了。”
栗子敏的思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所畏惧的,正是他所欣赏的,我们所欣赏的,却正是他所畏惧的,或许我们不是一种类型的人,但愿吧!栗子敏曾经告诉过我,将来在我们分别十年后,他会带着他的几个孩子来看我,无论我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等着。
早晨起来的时候,头疼得非常厉害,但是今天正好是老师检查作业的时间,真是奇怪,每一次碰到我自己不喜欢的课程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这其中不带有一点弄虚作假的成分,难道我的意志竟然知道了我的肉体要受苦,所以提前通知我吗?但是今天不行。如果今天我不去的话,老师会认为我存心偷懒,因为两个星期过去之后,我已经成为了老师的重点照顾对象。或许在老师的眼睛里,我正在拖着班级的后腿。郑智珍晚上看我画得有些过于的疲劳,对我说:
“你没有必要画那么多的,画得完就给她看,画不完的你就不要给她看了,不然她生气你也生气,反正一节课又不能把所有学生的全看完,你何必总要往前冲。”
我暗暗醒悟,骂自己的糊涂,嘴上正色说道:“我是想要她从内心深处承认我。”
郑智珍看了看我,说:“其实好多的事儿没有必要这么的认真的,而且,咱们这个美术,有什么绝对的啊!不都是在听别人怎么说的吗?她那时心情那么不好怎么会说你好呢?”
我无言以对,但隐隐约约又总觉得真理应该是在自己的这一边。中午继续去图书馆画画,睡得有些少了,头就逐渐地晕眩起来,我看着手中的画稿,看看墙上的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休息了,拿了画稿走进楼里等电梯,看到申韵在门前站着,我下意识地把画稿夹紧一些。申韵向我的手里看一看,问:
“这是什么?”
“我的课堂作业。”
“嗯!”申韵点点头,不再作声。一起上到了楼层,申韵拿出钥匙开门,问我:
“进来吗?”
我抱歉地摇摇头,申韵微笑一下,推门进去。我向班里走过去,前排的李宓大叫一声,说:
“张舒涵,我们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是不是光干活没有成绩?”
“不是了,”李宓笑嘻嘻地说,“说只要是有你在,我们就不用担心被老师骂了。”
李宓未必是有坏心,只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委实是让人受不了,我已经逐渐开始厌恶起她来。看我不说话,李宓大声说:
“你是一个男孩子啊!这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没关系的,你又想多了吧,”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正在想作业,没有生气。”
李宓看了看我的神情,脸上的笑容逐渐地退了下去,讪讪地说:“张舒涵,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下课再和你说吧!”
过了一会儿,老师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学生们顿时鸦雀无声。老师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看看表,环顾我们一圈。我不由得低下头去。老师说:
“怎么样?都画好了吗?”
底下没有一个学生答应。过了一会儿,班长郑智珍才犹犹豫豫地回答说:
“差不多画好了吧。”
“那好,拿来我看。”
有几个学生拿出了作品来,递给老师。老师迅速地用笔勾画着,把不合格的剔拣出去。她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把画稿递上去,老师摆摆手,没有接,闭上眼,掐掐眉头,再拿过来,显然已经是很累的了。我心中的慌乱又多了一层。老师看了看画稿,迅速地用笔勾掉,对我说:
“你的这几幅是你昨天画的吧?”
我看了看她严肃的脸色,急忙说:
“我把前几天的又改动了一下。”
“你哪里有改过?”老师的眼睛里好似喷出了火来,“没有时间什么的,都可以再说,但是不应该不画!”
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用眼角瞥一下王一河,他正在看着地下,和我一样的沮丧。老师叹了口气,说:
“你今天多画一些,把昨天的补回来。”
当老师从门口出去的时候,郑智珍小心地跑出去看一看,关上门,看见我闷闷不乐,说:“张舒涵,你是不是作业的时间离得太近了,所以她都记住了。”
“不知道。”我已经不愿意再想这件事情了,“反正倒霉的总是我。”
“你不应该给她看那么多的画,她当然会怀疑你是不是今天画的了。”王一河看到老师走掉,顿时像是还了魂一样。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9)
“就是,”王华扭过头来,“我们其实也都没有画多少的,但是就你被抓住了。”
“你们知道什么?“我没好气地说,“我这些都是自己昨天画的。”
“是真的吗?”郑智珍问道。
“当然了,都是我在图书馆一笔笔画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是改前几天画的?”郑智珍纳罕地问道。
“不就是想要让她觉得是真的嘛!”
“你真是的!”郑智珍啧啧叹道,“这又是何必的呢!真的又说成是假的。”
我无言以对,惟一知道的就是即使我照他们所说的做了,万一还是被骂的话,他们仍然有话要说,这个世界上的事后诸葛亮实在是太多了,集思广益固然是好,但是前提必须是真正热心的人。我看着他们的嘴脸,一瞬间对他们的人品怀疑了起来,这里面,有几个人是真正希望我好的呢?其实,有时在书本上看到那些偏激的人们说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对你好的只有那么几个: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看来这话确实还是有点道理的。我们生活在世上,因为有太多的不诚实,所以我们教会了自己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不要相信别人的话语,所以就有了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与不信任,人类的智力才得以不断的升级。
下课之后,我一个人上了电梯,出门之后,发现李宓站在我的面前,活泼地眨着眼睛。我看着她的肩膀,问道:
“有什么事吗?”
“你收到了我的信吗?”
我一时之间有点恶作剧,说道:“早收到了,怎么了?”
李宓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我接着说道:
“我的天啊!那天我真的是不应该带你过去。”
李宓的脸色逐渐地黯淡了下来,不管如何的泼辣,到底还是一个女孩子。我看着她阴郁的脸,心有些软,缓和了一下口气,说:
“对了,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呢!”
“什么东西?”李宓迟疑了一下,缓缓问道。
我说:“那是我在美术馆买的,送给你的。”
“是吗?“李宓愣了一下,慢慢地笑了起来,“什么东西?拿给我看!”
“现在吗?我又没随身带着。”
“那好吧!”李宓笑着说,“下午拿过来,我可是都记着呢!”
中午回到了宿舍,我躺在床上发愣。程尚进来看到我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恻隐之心大发,说道:
“张舒涵,你不要这样了,其实你比我们画得还好,这就是天不从人愿,没办法。”
“你行了吧!”我看着程尚,“作业那点子事我早就忘了,我现在是想别的事儿。”
“什么事儿?”程尚重重地躺在了我的床上。
“也没有什么,你下午没课,出去吗?”我看着他说,“你不是总去美术馆吗?”
“你想干什么?”
“想让你帮我捎点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个……”我愣了一下,“我也说不好了,就是你估计一下,价格和一个项链差不多的就行。”
“你要干甚?”程尚大惊失色,“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别瞎扯!”我看着程尚兴奋的脸,犹豫了一下,“你过来看看这个。”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程尚啧啧地赞叹道,“不过好像值钱不老少。”
“是真的吗?”我看着程尚的脸,“你可别吓唬我。”
“你就跟了她吧!”程尚看着项链摇头笑着说道,“再让她给你多买点东西,回来咱们兄弟一起玩。”
“我问你,再贵也得有个数目吧!”
“这我还真是不大清楚了,”程尚似乎很在行地把项链拿到灯下去看,“那你想买一个什么东西给她?”
“我要是想出来了还用得着找你?不就是想让你帮着参谋吗?”
“我不知道,要是有一个女孩这样对我的话,我肯定先和她交往交往,到时就算是不行也不用还了。”程尚看着灯光下的项链,估计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把项链又扔给我。
“所以你不是我,所以人类的品质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不是这样子的了。”程尚伸手揽住我的腰,“就是我觉得你做事好没有计划啊!你怎么那么早答应她?万一我要是不去,你不就完了吗!所以,嘿嘿!”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让我请你吃沙锅吗?”我心知肚明地说道,“回来找我就行了。”
“好说,”程尚直直地蹦起来,“那到底买什么呢?”
“你说呢?”
“还是你说吧!”程尚起身收拾东西,“又不是我要拒绝人家。”
“那你觉得铅笔怎么样?就是那种水溶性的高级彩铅,进口的,不是也挺贵吗?”我看着程尚忙着整理东西,问道。
程尚没有回答,待了一会儿,我问道:“先把钱给你吗?”
“回来再说吧!”
房门重重地带上,屋子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我看着书本,怎么也看不进去,我真的像是程尚所说的那种样子,没有对自己的生活有过一种合理的规划,总是随波逐流,只是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慢慢地随波逐流,也就慢慢地在走着下坡路,我还很年轻,怎么能够总是这个样子的呢?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0)
下午睡觉总是莫名其妙的难醒,梦境之中,若隐若现的,一种嘈杂的声音总是出现在我的耳边。等到睡醒之后,我在枕头上面躺着发呆,听到传呼机里劈劈啪啪一阵,传达室大爷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栗子敏,栗子敏在吗?”
“不在。”我扯起嗓门喊道,“从没回来过!”
传呼机的声音嘎然而止,静悄悄得让人疑惑。我望了望悬挂在那儿的好似一个鸽笼的传呼机,猛然想到了睡梦中所听到的声音,那莫不是李宓在传呼我吧?!依着她的那种性格,她是等不到我主动将礼物送过去的。这样子不理她,也不知道她又怎么会不高兴,随她去吧! 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现在最好就不要再下楼了。
晚上,程尚从美术馆回来,背着大包,一副很疲惫的样子,看到我后点点头,坐在那儿不说话。我看着他的背包,问道:
“买了吗?”
“张舒涵,”程尚擦了擦脸,对我说,“你的事儿我记着呢!”
“那东西呢?”
“说实话,是没买成。”程尚偷偷看看我的脸色,“我从展厅出来的时候挺生气的,就忘了。”
“那算了。”
“你怎么了?”程尚忐忑不安地看着我,“我不用你请我吃饭了。”
“没关系的,你生什么气呢?”
“我去看一个国宝展,可是那票贵得要死,学生根本看不起,还说是中国国宝展呢!进去的全部都是外国人。”
“你不是没进去吗?怎么知道全是外国人在看?”
“我在买票的地方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