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没进去吗?怎么知道全是外国人在看?”
“我在买票的地方待了很久啊!”
“就这么点事情也生气啊!你看看我吧!从来没有因为这种看不上展览的事生过气。”
“哪能都像你?”程尚确定我并没有生气,放心大胆起来,“你什么事上过心?你说你这算不算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程尚转身收拾皮包。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一切都要靠自己。”
以后几天的日子里,我很少再和李宓说话,看到她过来,我就急忙加入到男生的队伍中去,不仅仅是因为礼物的问题,也是因为并不愿意和她再说话。时间长了,李宓毕竟是女孩子,也就不再主动和我说起礼物的事。偶尔看到了,两个人打一声招呼,再擦肩走过去,平和而自然,就像普通的同学一般。等一切渐渐趋于平静之后,偶尔我看着她柔弱的背影,不禁有些感觉对不起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和自己的家庭相隔千山万水,本来就是缺少一点精神支柱的,同学之间,能关心的,就多关心一点吧!四年之后,恐怕真的就是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我走到宿舍与食堂的交叉路口,漫不经心地看着黑板报上的宣传文字,突然感受到背后有些发痒,回头看时,申韵正站在食堂门口的阴影地下,左右张望着。我向她招了招手,申韵迟疑地走过来,问我:“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你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事!张舒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啊?”
“我今天下午要去把借的相机还了,不然就要罚钱,但是明天上课还缺要用的东西,你能帮我去一趟美术馆买两种颜料吗?”
“美术馆?”我看看她,“好远的路呢!”
“那就算了吧!”申韵笑笑,“我再想办法。”
“说着玩呢!”我看她已经当了真,急忙说道:“我正好要去买点东西,我来帮你买吧!”
“是真的吗?你要买什么?”申韵迟疑地望着我,“没关系的。”
“我确实是要去,我想去买一盒水溶性铅笔,有急用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申韵感激地望着我,“回来我请你吃饭。”
“没关系的。”
我坐在公共汽车上,反复地思考着我为什么会对申韵如此地一往情深,其实我并不了解她的一切,恰似她并不了解我一样,惟一知道并且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美丽的容貌与身姿。我们的民族图案老师曾经问过我找朋友的标准,因为她当时刚开始给我们上课,关系不熟,我坦坦荡荡地告诉她,关键是人品要好,和王一河说的大话如出一辙,但是实际做的时候,却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样子。看来大话是人人都可以说的,我们之所以敬畏那些说大话的人,是因为我们从未想到人居然可以当面撒谎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程度,以至于我们都相信了他们所说的事实。程增元告诉我,他上大学最大的收获是从此对自己有了很大的自信,那些整天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其实原来不过如此,那么他们做的到的,我们也可以做到,如果大学让人们增加自信的方式是这样子的话,那也真的是一种荒谬了。
到美术馆买了颜料与水溶铅笔,顺便到旁边的书店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立交桥下匆匆穿行而过的车辆,刺眼的灯光照射上来,让人茫然若失了自己的方向。我拿着画笔与颜料,默默地等着车,每一次从学校里出来,总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据王一河告诉我们这主要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开始挣钱的缘故,确切地说,是因为还没有开始挣大钱的缘故。在这个世界上,人必须有所依靠才会有自信,虽然说钱的的确确不是万能的,但是钱却是惟一一种可以让人们处变不惊的东西。不知道王一河说的话到底是有几分可信的程度,但愿越少越好吧!他总是喜欢把世界描绘成为一个妖兽都市,让我们不寒而栗,但是,我总是在想,这么多的人不都是在这么着过日子吗?还不是照样各有各的酸甜苦辣。我的未来,我并没有很好地计划过,想起班里很多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考研,我就不由自主地叹息,才是大三,他们就已经想到了毕业的事情,比我要强得很多了。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1)
回到学校之后,把颜料交给申韵,申韵高兴地笑笑,说:
“走吧!一起吃饭去。”
“不用了,我还要回宿舍,下一次我请你吧。”
“回宿舍有事吗?”
“没什么,我想早点洗澡,男生澡堂九点半就关门了,想早点去。”
“女生也是九点半关门的,”申韵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并不淑女的笑声,“你以为女生就比你们多优待啊!”
我耸耸肩,没有说话。申韵说:“那你快点过去吧!已经晚了。”
此后的几天里,我总是想要找机会把铅笔送给李宓,不要让她以为我总是在占一个女孩子的便宜,但是她总是在女同学的人堆里,没有办法叫出来,有时甚是沮丧,不由得回想到前几次我躲她的时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的吧!这可真的是山不转水转了。我把铅笔放在宿舍的抽屉里面,拿钥匙锁好,用力抽一抽,确实拿不出来,这才放了心,在我的心中,已经不再以为这件礼物是可以送出去的了。
距离放假只有几天的时间了,我无聊地看着书和窗外的飞絮,捧住头,听着深邃的楼道尽头处传来的回音,默默地发呆。偶尔,程尚回来睡觉,一觉醒来,见到我还是睡前的样子坐在那里,有些害怕,便问: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有时自己的心是空的,没有想什么,也没有不想什么,只是这种话不能够告诉他,我的呆名已经在外面传播得很远了,不能再授人以柄,看着他那双烟雾迷蒙的眼睛,我想了想,说道:
“我今天下午在长瀛医院外面走,买了一瓶水,有一个要饭的问我要,我以为他是要瓶子,就把水倒掉给了他,谁知道他是想喝水,拿着空瓶子倒了半天,看看我,走到垃圾筐帮我把瓶子扔掉了。”
“就这些,”程尚支起身子看着我说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你倒真的是很善良。不过也真是,街道上面哪里会有水管,就是有也都是别人家里的,怎么会让他进去。”程尚重重地躺倒在床上,“说真的张舒涵,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变成那种样子?”
“那怎么会?”我看着上铺的床板,“我们至于那么差劲吗?”
“我看差不多,”程尚缓缓地说,“你知道咱们上一届的都干什么去了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没有问过。”
“怪不得殷丽说你是一个大仙,真的是挺有道理,你好像什么事都不想的。”
“什么时候说的?”我抬起头来,看着程尚问。
“老早以前了,那时候你们还没有不说话呢!”
“我们现在也没有不说话,”我喃喃地说道,“你觉得我们说话不尴尬吗?”
那几天,北京又开始刮起了很大的风沙,没有要紧事情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再出门。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就用手搂住脑袋,一股脑地冲进风沙里去,仿佛电影中的另一个空间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再回来时,已经是遍身黄沙了。每次到了吃饭的时候,我看着铺天盖地的黄风,推推程尚,问他:
“你去吃饭吗?”
“好啊好啊!”程尚兴奋地坐起身来,“你要去打饭吗?”
“一起去吧!”
“我不去,你替我打一份。”
“好吧!”我默默地穿起衣服,“下一次你替我打。”
“你说什么都行!”程尚感激地看着我,突然有些狐疑起来“你今天怎么了?没事儿吧!”
我挥挥手,拿起饭盆走出了寝室。走到宿舍楼外面的时候,天已经昏暗得只剩下一抹血红的太阳了,天地就好似交融到了一起。我奋力向前走着,看着迎面顺风不由自主跑过来的同学,向前猛跑几步,看到前面树影之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移动,仔仔细细地看时,原来是李宓。李宓的身躯并不很高,在大树和黄沙的映衬之下就显得更为弱小,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点怜惜的感觉。我走过去,看着她,问道:
“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呢?”
李宓看到是我,有些惊异,缓缓地说道:“起晚了。”
我和她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再见面时,居然有一些的拘束,我看着她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一想,问她:
“你还记得我给你买的礼物吗?”
“记得呢!”李宓警惕地看我一眼,“在哪里?”
“我以为你不要,都已经收拾起来了。”
“我怎么会不要?”李宓看见我不像是在开玩笑,慢慢地眉开眼笑了起来,“在哪儿?我现在就要看。”
“现在是要吃饭去,我怎么会随身带着?下午给你吧!”
“下午我有事,”李宓咬着指头说道,“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
我望着李宓的背影,心中有些悔恨自己的话语,或许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远离是最好的办法。我总是担心着别人在我面前的尴尬,但最后尴尬的却总是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或许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回到了宿舍,我上到上铺,从箱子里面把铅笔拿了出来,看了看,把上面的灰尘擦掉。时间在记忆之中总是随意地拉伸和缩短,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似乎是很久以前,又似乎是发生在昨天。记忆中的某一个片断总是给我的印象至深,和李宓的第一次见面时在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那么清楚了,只能记起她在茂盛的柳树下灿烂地笑着,把殷丽推到我的面前,高兴地走掉时的一个片断,就仿佛发生在刚才一般,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阳光。刚入学时,我们多么的快乐,年纪尚小,毕业尚早,生活的重担,亲人的期望,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而现在,已经一件件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避而不谈终究不是法子,是我们的,我们终究还是要担起来,继续向前走。我猛地站起身,眼前突然有些发黑,闭上眼睛,又睁开,在床边坐了下来。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2)
栗子敏曾经在外面推销电话卡。我看着他早出晚归,当着他面佩服他的勇气。栗子敏对我说:
“我开始让别人拒绝得多了,就没有勇气在向下走了,这个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想,先敲门,门一开你就必须要说话,也就顾不上惭愧了。这就叫做把你的帽子扔到篱笆那边去,你就必须想办法翻过篱笆,有点咱们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我惭愧地看着他笑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能够听得出来异常艰辛。现在的我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既然说了,就要做到。我拿起杯子倒满水,小口地喝着,看着表上的时间,估计快到上课时间了,我叫了一声王一河。王一河迷迷糊糊地问:
“什么事?”
“咱们下午没有课,对吗?”
“对,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就是想吵你一声,让你珍惜一下青春,别总是睡觉了。”
“没劲。”王一河扭过身去,很快又睡着了。
我把手上的书本放到书架上,整理好。最近记忆力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上午李宓不是说下午有事吗?难道不是上课的事?难道她在外面工作吗?我居然和大家的距离拉了这么远了吗?
坐在教室里,我看着程尚上下翻飞着摆弄着手中的铅笔,呆呆地愣神。王一河从背后拍了拍我,见我扭过头来,王一河说道:
“张舒涵,你能帮我请个假吗?”
“你要干什么”我诧异地问道,“又要出去干活吗?”
“对啊!”王一河小心地整理着自己桌子上的工具,说道,“老师要是问我,你就说我病了。”
“那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满地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老师这几天正对我还不满意来着,这一下子更要说我撒谎了。”
“那也是,”王一河自言自语地说,“我再找别人吧!”
“天啊一河!”我把脸凑到他的面前,愤慨地问道,“是不是大家都觉得我这几天很倒霉呀?”
“没有,”王一河心不在焉地说,“行了,我走了,你这么在乎老师干吗?没必要。”
我看着王一河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股脑地把我不用的工具全放在了他的桌子上,看着小不点姑娘扭头看着我发笑,我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就放一下,你说这王一河整天不上课,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小不点姑娘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包颜料,放在王一河的桌子上,一字摆开,说,“八二班的李社不就是已经没有学位了吗?那才旷了多少课?王一河要是被抓住了,那就死啦死啦地。”
“那可是愁死人了,”陈义埙抬起头来,“那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家里又出了那么多的钱,别说好工作了,连学位都拿不回去,家里人还不要伤心死吗?”
“你可别这么说,”郑智珍低着头调颜色,说道,“王一河根本就没有和家里要过钱,人家的钱全部都是人家自己挣出来的,连生活费都是,也就是咱们,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在和家里要钱。”
“这就是成功的路不同,”我看着陈义埙幸灾乐祸的脸色,由衷的看不惯,“说不定将来咱们都还不如人家呢!现在的事,什么能说得准!”
“就是啊!”王华转身和我说道,“真的是没什么能说得准的,你说那天老师骂你的那件事,我们都没有想到啊!”
“你住嘴,”我不满地看着王华的背影,“那件事情真的是再也不想提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王一河重重地推开了房门,看到我还没有睡着,走过来坐在我的枕边问道:
“老师问我了吗?”
“没有。”
“那就好,”王一河舒了一口气,“问你了吗?”
“也没有。”
“真是奇怪!”王一河诧异道,“今天下午她没有来上课吗?”
“来了,就是估计她已经对我失望了,你就更不用说了。”
王一河拿起毛巾来擦脸,看我有些生气,又说,“其实你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学校的这些课,两个月一门课,那么杂,肯定都学不好,你还不如学点有用的!”
“什么是有用的?”我看着王一河,“你觉得咱们学的没有用吗?”
“没用。”
我等着他的下文,看他已经想要躺下睡觉,便追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咱们的精力太有限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照顾到的!”王一河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被角,“一年以后咱们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你靠什么吃饭啊?!”
“你靠什么吃饭?”
“你这是在打哈哈,”王一河不满地说道,“不理你了。”
“我倒是挺高兴你这么说的,”我把身子支起来,“因为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已经尽了力了,可还是学不好,我都快要绝望了。”
“我觉得也是,”上铺隐隐飘来了程尚的声音,“咱们要是还不学点有用的,最好还能不这么累的,不然将来可怎么办啊!我可是不想毕业就失业!”
“你们想过要考公务员吗?”程增元在床铺上慢慢地整理自己的画稿,问道,“我们班倒是有考公务员的。”
我们愣了愣。陈义埙问道:“那个怎么考?”
那一片天空 ——风雨柳丝(13)
“我怎么知道?”程增元懒散地回答,“我不愿意考那个。”
“也是啊!”我望着乌黑的屋顶,好似我的前途一般,感叹道,“咱们怎么说也是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了,扔掉还是挺可惜的!”
“那有什么可惜的?”陈义埙诧异道,“不都是在谋生活嘛!放在古代,咱们考上大学就已经是状元了。”
“你可是笑死我了,”臧富海拍着床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