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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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掩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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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原来是只不讲道理的凶狐狸,她连忙站起来後退两步,险险地闪过。
随从虽想教训她一顿,不过碍於主子在一旁,只好作罢。见障碍清除,就立刻朝著胖男人讨好笑道:「可以过了。」
胖男人抬高看不出是下巴的下巴,傲慢地嗯一声,就摇摇摆摆地往前滚……走去。
一行人凶神恶煞地走向不远处的一摊菜贩,二话不说,便恶霸地动手砸了人家摊子。
「唉,真要命啊,交不出租金,也不用这样……」
「对啊,人家也只是个寡妇和小孩,这样欺人实在是……」
「他们也太爱钱了,农地的租金变得这麽贵,那家人怎麽负担得起……」
街上的人窃窃私语,不过大多只敢站在一旁细声评论这种缺德事,没人愿意出面伸张正义,毕竟,他们这些市井小民惹不起财大气粗的财主啊。
容湛语在旁边听著,大概知道了是怎样的情况,才想著该不该做些什麽,就见刚才那卖她衣服的男孩咚咚咚地跑上前。
「娘!」他著急地排开人群,抱住他跪在地上求情的娘。「我有钱、我有钱!全部都给你们,不要欺负我娘!」他从怀中掏出亮晃晃的银子,当然是刚才他用衣服换来的。
容湛语松口气,没想到她的银子间接帮上了忙。本想如此就没事了,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男孩凄惨的哀叫
她惊慌地回过头,只看到那男孩整个人被鞭打在地!
「你这小子!哪来这麽多银两!?是不是偷了抢了?看我好好教训你!」随从又狠狠地在他瘦弱的身上鞭了一记,登时打得男孩皮开肉绽。
「不要!拜托大爷不要打我的孩子啊!」卖菜的妇人哭叫著扑倒在儿子身上,却被那群人踹打。
围观的人个个不忍卒睹,纷纷别过头,还是没半个人敢吭气。
太过分了!怎麽可以动手打人呢!容湛语想也没想地就怒得脱口大骂:
「欺负弱小妇孺,卑鄙下流!」
本来正打得不亦乐乎的人停下手,所有交换耳语的路人也都静了声,大家都被这大胆的言词惊得楞在原地。
好像是个小孩的声音……糟糕糟糕!会被打死吧?
「谁在说话!?」胖男人气愤地怒吼,脸上的肥肉抖起波浪。
「臭乞丐我!」容湛语突地从胖男人身旁窜出,在大家都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很快地朝他歪著头甜甜一笑。「一路顺风,不用再见。」语毕,她拉住胖男人的腰带使劲全力一扯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旁观人群和随从,就见著胖男人的身体像陀螺似,一古脑儿往旁边转去
「啊啊啊!」圈圈相连到天边,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快让我停下来」很可怕地冲破云霄。
「我来了!」随从紧急上前,奋不顾身地飞扑向正在旋转的主子,停是停了,不过两人也一齐跌进了卖鸡的鸡笼,乒乒乓乓碰隆地摔个狗吃屎。
噗!大家憋笑憋得好难过。
胖男人呸掉嘴里的鸡毛,怒气冲天!
「还站在那里做什麽!?把那臭乞丐给我抓回来!」
听到主子咆哮,其馀的手下急急收起想大笑的冲动,结群开始奔跑逮人。
容湛语转头一望,不得了,尘土飞扬呢!
她才离家不到一天,就被人追杀,这些遭遇比哥哥们的厉害吧?
可不能在这里让人抓住,她还想去偷看那个要娶她的家伙,顺便叫他打消念头咧……
希望那个妇人赶快带著儿子去躲起来,才不枉她跑得这麽腿酸啊……她往小巷中奔,也不管是通到哪里,总之就是穿来穿去地逃。
她应该专心点练好轻功,就可以一下子飞上屋顶了,也不用跟那些坏人跑来跑去地玩捉迷藏,好累喔……
她又往後看,发现他们还是不放弃地跟在屁股後面。苦著脸,她连喘气都快来不及。书里面明明说,好心会有好报,原来都是骗人的,呜!
「唉哟!」分了神,她又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好痛……」她的鼻子……今天怎麽老撞到人?
「没事吧?」
一声极柔雅的温和嗓音在她头上响起,像在吟曲似,又轻又软,也像微风吹过,暖暖的,让人舒服得骨头都酥了
「小心!」尉迟昭见这撞上自己的少年好像就要往後倒,连忙舒臂揽住「他」的身子。
柔软的触感隔著几层衣物传递而来,他吃一惊,赶紧放了开。
是……是个小姑娘?
他面颊泛红,耳朵发热,庆幸斗笠上的面纱遮作了脸,才没那麽尴尬。
容湛语摊坐在地上,晶莹的眼眸里满是困惑,还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腿软坐下了……膝盖好像被融掉一样,没力了。
跑太累了吗?
她瞪著在眼前飘动的一袭黑衫,然後将视线慢慢往上移,瞧见了一个戴著斗笠的高瘦男人。
她看不清他的脸,因为被斗笠和面纱遮住了,但可以略略觑到男人乾净的下巴,还有温润的双唇……
「你没事吧?」尉迟昭见她直盯著自己没有反应,还以为撞伤了她,轻轻地出声问道。
容湛语忘了後面的追兵,也不记得要站起来继续跑,她只是凝视著那白色纺纱下的唇瓣缓缓开启,然後从优美漂亮的唇里逸出那麽样温柔轻软的声音……
看著看著,她傻住了。
这个人讲话……好……好好听!
「在这里!」
吵杂的噪音将她从天籁的馀韵里硬拔了出来,她顺著吼声往来处一瞧天哪,那些人杀来了!
她跳起娇小的身子才想逃,却发现另一头也被他们的人堵住了。
惨了……她望向身旁戴著斗笠的男人,依他纤瘦的身型和对方的人数来判断,大概也帮不了她什麽忙。
皱著脏兮兮的小脸,她转著脑筋期盼找到一丝希望。
「兔甾子,敢瞧不起咱们!」其中一人迅速地奔上前,手中的木棍就要发狠地往她头顶上打下。
她再一次哀怨起自己的功夫只到不入流的三脚猫程度。没有机会跑,一瞬间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头,就等著疼痛降临。
没有。没有巨击,没有头昏眼花,也没有破皮流血。
什麽都没有。
平缓安静的气流让她奇怪地放下手,就发现她身後那个斗笠男人用袍袖卷住了那支木棍。
他会武功!这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的男人会武功!容湛语张大了眼。
「他奶奶的!你这蒙脸的小子是什麽人?竟然敢管老子闲事!」那手下恶声恶气,没想到半途会杀出个程咬金。
「她只是个孩子。」禁不起这般打。尉迟昭话声还是一样柔,不管对方的态度,也不论对方是什麽样的人。
孩子?容湛语眉头挤在一起,有点想澄清。她不是孩子,虽然她的个头不高,但也有十六岁,生儿子没问题了。
那本来一脸凶恶的手下听了尉迟昭水柔般的话声後,整个人突然楞住,觉得自己四肢开始软麻,还有点头晕。
「你、你你使了什麽妖法!?」他惊恐,不敢相信对方只说了几个字就害他差点速武器都拿不住。
「在下……」还没解释,尉迟昭就察觉到身後有动静。「小心!」他半旋过身,将容湛语护住,而後手臂一扬,本来柔软的衣袖便像灌了气般膨胀起来.
那举高了手想偷袭的汉子,只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无形中有股沉稳的力量,将他的举动扎扎实实地给阻住,像是有道透明的墙,就这样挡在他面前。瞠着眼,他粗壮的身体僵住,根本不知该作河反应。
尉迟昭周身,所有想要靠近上前的人,都因将感受到了那异常的暖风而错愕地呆立住。
奇怪,这窄巷哪里来的风?
容湛语更是惊讶,她没想到,他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这这这……」结结巴巴,手还忘记放下的汉子冷汗流了满身。「这小子有古怪!」他大叫一声,维持同样姿势,害怕地拔腿就往後跑。
「这家伙会妖法!」一开始木棍差点掉落的那个手下也赶忙喊叫,很没有义气地逃离现场;虽然他是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而全身松酥。
一群人本来就觉得情形不对,再听到同伴的警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个个没用地夹著尾巴做了个鸟兽散。
一下子,清空了小巷。
「哼,恶人没胆!」容湛语从小就看自己的哥哥们练武,所以能分辨身旁男子刚露的那一手「妖法」。
这些人,只卖弄体格优势的浅功夫,也难怪他们会被这种纯然的内力真气吓得落花流水。
「你不怕吗?」尉迟昭有些讶异,没想到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麽镇定冷静。
「有啥好怕的!」这种你来我往的武斗,她一天不知要看上几回。抬起都是泥巴的小脸,很享受他悦耳至极的说话声音。「你讲话真是好听得紧!」忍不住,她冲口而出。
尉迟昭微微一怔。虽已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说过,但他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热了。小姑娘的表达方式也忒直接了,他思忖。只是想对方仍是个孩子,难免天真了些吧。
容湛语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讲得太坦白了,心口控制不住地跳了下。
她和家里的几个兄长交谈一向是不拘小节的,而跟完全陌生的男子却是头一遭,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小姑娘,快回家,别再遇上危险了。」尉迟昭看她又发起楞,放柔了声轻轻提醒著。
容湛语任那晕醉至极的嗓音透入脑海。
「你为什麽遮著脸?」她突地问,没有回应他的叮咛。
他先是顿住,然後对上她认真的大眼睛,半晌,缓缓扬起微笑道:「我长得丑,怕吓到人。」
「长得丑?」丑到会吓人?她皱眉,试图从朦胧不清的面纱底下看清他真正的样子,但除了感受到那自始至终都温柔的视线外,她什麽都没瞧着。
「快回家,别在外面逗留了。」他柔雅催促,转身便要离去。
「你要去哪?」等她发现自己的举措,她已唤住了他。
尉迟昭脚步微停,侧首,斗笠里的表情有些不解。
「你要去哪?」她这次没有迟疑。「我的意思是,你要往哪里走?」她娇软地问道。见他一身行囊,想必是要远行。
他瞅著她,更疑惑了。「我要北往洛阳……」
洛阳!
那个要娶她的人也在洛阳!
巧到她不当成天意都不行啊。
一路上有人结伴同行,好过她独自孤苦伶仃,而且这人懂武,要是再遇上啥麻烦事,还可以充当她的随护!她在心底窃笑,脑子马上动了起来。
很迅速地,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光。
「我娘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我爹上个月也生病去世。」她没说谎,娘的确很早就不在了。不过,对不住啊,爹,我不是故意要咒你死的。「我现在没有家,身上也没有银子,在路边乞讨又被人欺负。听我爹临死前说,我在洛阳还有个亲戚,呜呜……好心的大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一串话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哭腔哭调,字字泣血,一双黑瞳泛起可怕的水灾,弄花了整张脸,凄凄诉诉,愁愁哀哀,若天上再适时地打起两个响雷,就更加像是发生了什麽惨绝人寰、天怒人怨、鬼哭神号外加人神共愤之事。
尉迟昭看著她将他的衣袍拿来擦满脸的泪痕泥水,又见她双眼尽红地哭得喘不过气,心中十分不忍。
孤男寡女一同行动实在不妥,虽然他把她当孩子,但她应该也超过十岁了吧……不小心忆起怀中残留的柔软触感,他面颊又红了。
和女人相处经验几乎等於没有的尉迟昭,只知道礼教要谨守,不可坏了小姑娘的名声。一时之间,他心软,却又难以应允。
「小姑娘,我是个成年男子,你若是跟着我,旁人是会说闲话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懂,他只得尽量用简单的话语说明白。
管别人干嘛?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喜欢说长道短就随他们去,她又不痛不痒,她相信他就好了啊。
也不知怎地,容湛语心里已经开始信任他。
事实上,他是好嘛!不仅没有目的地救了她,还好心好意地跟她阐述男女之仪。如果他真没良心,早把她拐骗到什麽暗处卖掉了。
但是,要是他佯装好人……
好吧,如果她真的看错人,就算自己倒楣,她不会有怨言……赌喽!
「呜呜……你不愿意帮我吗?我又要没饭吃了……」她好可怜的哭诉,揪扯著他的不安和怜悯。「你让我跟你去洛阳,我、我扮成男孩嘛!这样就不会怕人说了……呜……」在家里,很多事也是只要落泪就能得逞。
唉,其实坏人好像是她才对。
扮成男孩……尉迟昭看著她,他一开始的确错认了,但这并不表示……
「我肚子好饿喔……呜呜,刚刚那些人又回来的话,我一定会被打死的……」她哭得好像不能呼吸似,最後的那句话,更是给了他本已摇摇欲坠的坚持一记重击。
他有些犹豫地凝睇著眼前哭泣的泪人儿。他行为磊落,心中坦荡,小姑娘穿著男装也就不会招人侧目,如果不帮她,可能真的又会重演刚才的事。若是她因为这样而受了伤或……那……
一想到那种画面,他微微心惊。
听著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久久,尉迟昭低叹了口气。他果真如三师兄所说的那般,一下山就遇上了事……
他注视著只到他胸膛高,而且还在啜泣的小头颅,轻声道:「小姑娘,别哭,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话好温柔,像是羽毛般柔和地安抚过她的心。
啊,她实在很喜欢他这样低柔地唤她「小姑娘」……
她没有假装,而是真正因为他的声音而停止了哭泣。她楞楞地抬脸望著那看不见任何表情的白纱。
一如之前,她只能领受到触摸不著的遥远温柔。
「我叫容──」呀!还是别说真名才能避免节外生枝!她急急收回荡漾的心思,硬是转了口:「小十!我叫小十!」这是爹给她取的小名,也就是排行第十的意思。
「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昭。」他微微一笑,低缓说道:「那麽,小十姑娘,我们先去填饱肚子,然後再上路,好吗?」
他的言语,没有掺进任何杂质,如同他的面纱般纯净。
第二章
    高朋满座的客栈里,理应是人声鼎沸,但今儿个不知怎地,虽然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可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像是事前套好了招,个个是又轻又慢地动作,都不让碗筷发出声响,除了要瞠大眼审视打量坐在自己附近的人,还得分神偷瞧那最靠角落的一桌。一顿饭吃下来,夹好的菜不免喂了桌面和地板好几次。
太奇怪了呀!那戴著斗笠的男人。
也不晓得怎麽回事,打从他一进门到现在,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听到的人莫不手酸脚软、头晕目眩,硬汉子也变成了烂柿子。
这种诡异招数,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真是恐怖啊!
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太不济事,还是江山代换,变得孤陋寡闻了?光是声音就如此骇人,那名男子肯定是个高深莫测的可怕角色、威震天下的绝顶高手、厉害得不得了的神秘武林至尊
「小二哥,请再给我一壶茶好吗?」
轻轻柔柔的男声悠扬响起,整个客栈一半的人不是掉了筷子跌了碗,就是不自觉地流了满地口水。
「来、来了!」店小二连忙抓回四处分散的魂魄,脚步有些歪斜地捧著热茶,走向角落的客人。
天哪天哪!他这小客栈,一个上午不知毁损了多少碗碟,再这样下去,他生意也甭做了。
「客、客官,茶来了。」虽然这个看不到脸的客官极为客气有礼,但他还是希望他能快快吃完、快快离去……
「谢谢你,小二哥。」见他将茶壶摆放上桌就要转身,尉迟昭轻声道谢,却看到他像锅贴似往地面跌趴下去。
「甭谢甭谢!」店小二狼狈地爬起身,连连摇头,而後用手指塞住耳朵,一溜烟地躲进後头厨房。
「怎麽了,小十?」尉迟昭看她垂头抖著肩膀,还以为她又想哭了。「你肚子疼吗?」怎麽一直摸著呢?
「没有没有!我是感动这馒头好吃呢,我好久没吃到这麽热腾腾香喷喷的一顿饭菜了!」容湛语忙不著痕迹地拭去眼角喷出的泪水,抑制自己别太过分笑出声音。
幸好几天下来,她也听得有些习惯了,不然可真要像这些人一样,犯「软骨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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