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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过了这个年,兰儿就十五岁了。”
“十五岁!”姚动点头又摇了摇头的,最后又伸出手的碰了碰她耳鬓的长发,喃喃自语的说道:“都这么大了,看来爹是该帮你找个好婆家了。”
一听到“婆家”这两个了,蕙兰又娇又羞,百般不依的低叹着道:“唉呀!爹!兰儿不嫁,兰儿只想陪着爹就好了。”
虽然明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但听起来,就是教人甜进心窝里去。“傻丫头,这所谓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传先生没教你吗?”
蕙兰低着头,羞红着脸的不说话。传先生是爹爹专门为她聘请的老师,虽然古有明训: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爹爹却是十分的不以为然,因此自小她便跟着传老师读书识字,而在传老师的调教下,现在的她,不但是知书达礼,而且琴、棋、书、画,可说是样样精通。
眼看着女儿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于是轻搂着她,姚动缓缓的说道:“其实这一、两年来,上门来提亲的人多得很,而我一直以你的年纪还小回绝了人家,而现在也该是时候了。所以兰儿,你老实告诉爹,你自己的心里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低垂着眼,蕙兰的心底倒真是慌了起来。她不明白爹爹怎么还这么问她呢?因为她的婚事,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定下了吗?
“兰儿,怎么不说话呢?这儿又没有别人,没什么好害羞的。”
悄悄的抬起头来,蕙兰鼓起了好大的勇气、红着脸,低着说道:“爹,兰儿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吗?说,说兰儿自小就与……他订亲了吗?”
表面上,姚动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但其实心里,最担心的可就是这一点。自己的女儿,从小看着她长大,他还会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吗?这丫头似乎早已认定,自己是狄家未来的儿媳妇,总有一天,狄家的大花轿会依当初约定的来迎娶她进门。
而难就难在狄家,虽然他和好友都是言出必行的人,然而大约就在两年前,狄家二老都相继的因病去世,因此这两年来,狄老的独子狄扬,倒也是十分争气的一肩挑起狄家的家业。只不过这狄扬,虽然偶尔仍有书信往来,但对于这一门亲事,他自始至终却是只字未提的。
不知道这狄扬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其实要真说这门亲事,他可还真是伤透了脑筋。一来,虽然这狄扬是好友之子没错,但从来他就没看见这孩子,因此也就更不知这狄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这兰儿要嫁给他,他可会好好的待兰儿?二来,这狄家可是远在南京,是他见不着。碰不到的南京,因此他更不得不担心,这兰地要嫁过去,万一被人给欺负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而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这狄扬是不是愿意婚后仍留在北方,接管他姚家所有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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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怎么啦?你怎么不说话?”
不想让她也担心的,姚动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爹要一想到,你就要嫁人了。心里总就舍不得。”
抬起眼来望着姚动—;—;她记忆中那坚强而俊朗的父亲。真是坚强吗?真是俊朗吗?不,似乎不再是了,怎么她一直没发觉,爹爹脸上的皱纹多了、鬓上的白发也多了,爹爹—;—;真的老了。
禁不住的红了眼眶,一股初生的哀伤就这么的梗上了心头,教她好生的难受。于是有些激动的楼住了父亲,蕙兰急忙说道:“兰儿不嫁了,兰儿也舍不得爹,兰儿要一辈子陪着爹。”
双臂回搂着女儿娇小的身子,纵然心底有千般的无奈与不舍,但姚动也只能是佯装淡然的接着说道:“傻丫头,你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就算爹再怎么舍不得,你还是得嫁人。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知道吗?”
“爹……”
安抚的拍了拍蕙兰的肩膀,姚动立刻笑开了脸:“好了,别说这些了,瞧我们两个,说得好像你明儿就要嫁人似地。”
虽然爹爹是笑开了脸没错,但不知怎么的,看在她眼里,她仍是觉得好生的难过。“爹……”
“好了,与其咱们俩在这儿胡思乱想的,倒不如你笑一个给爹看,然后再陪爹到园子里去走走,你说好不好?”
表面上,蕙兰听话的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的开心、灿烂。但其实在她的心底,却是第一次领会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离愁。
而这离愁,竟就这么挥之不去的盘上她心头,且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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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样是漫大的飞雪,一片银白的世界。
身子倚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美景,蕙兰一双水汪汪的明眸清澈如水,而一张菱角似的朱红小嘴更是轻轻的抿着,微扬的嘴角,正漾着朵又喜又羞、又娇又怯的微笑。
缓缓的低下头来,再小心翼翼的摊开教她给信捏在手心里的信,蕙兰不厌其烦的、一个字一个字、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姚世伯:
前些日子接到世伯您的来信,信中曾提及小侄与令千金的婚事。由于信中不便多谈。因此,待小侄将家中琐事安置妥当,必定亲自前往贵府商谈此事。
祝均安
侄 狄扬 敬上
他就要到家里来提亲了,而且还是亲自过来的。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把家里的琐事给安排好?更不知道他一究竟会什么时候才会到呢?而想着想着的,蕙兰轻轻的咬住了下唇,以止住自己那就快泛开来的微笑,然而止不住的,却是那抹漾在脸上的羞红。
垂下长长的眼睫得细望着信上那龙飞凤舞、潇洒不羁的字迹,蕙兰又忍不住的臆测着;不都说所谓的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吗?而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他的人—;—;他该是这般的卓然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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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缓缓的,小心翼翼的将信给摺好,然后双手合拢的将信给兜在手心里,唇边带着抹少女如梦似幻的笑,她的一双眼是迷迷蒙蒙的落在南边的方向。
好想看一看她那未来的夫君。
那狄扬—;—;是真的好想、好想看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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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姚府一向宁静的走廓上,只见蕙兰和她随身的丫环菊儿,偷偷摸摸的往前厅的方向走着。
“菊儿,”蕙兰走着走着的,是忍不住又拉住了菊儿,羞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别去了,要是教人家看见了,那不丢死人了吗?”
先是瞪了蕙兰一眼,菊儿挑着眉的低声问道:“怎么?难满你一点都不好奇,那个姓狄名场的人究竟是长什么模样吗?”
她怎么会不好奇呢?打从她懂事以来,她盼的、望的不就是有一天,她能亲眼瞧一瞧她那指腹为婚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因此当菊儿告诉她,狄扬现在人已要在前厅与爹爹谈话时,她恨不得立刻放下手中那未完成的刺绣,飞奔到前厅去看一看他。
然而,想是想、盼是盼的,但真要她这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偷偷躲在前厅的屏风后偷看他,做如此大胆而又败坏视俗的事,她怎么敢呢?
从小跟在小姐的身边,菊儿哪会儿不知道蕙兰的心思,于是拉起了蕙兰的手,菊儿附在蕙兰的耳旁,轻声的说道:“你放心,我们不过看一眼就是了,等看过他之后,我们立刻就走,这样不就神不知庞不觉了吗?”
低垂着头,蕙兰悄悄的抬起眼来,悄悄的看着菊儿低问道:“但是,这、这万一。万一要让人家知道了,那……”
“没有人会知道的,包括老爷在内。哪,我们就躲在大厅后面那座又长又大的屏风后面,只要我们不出声,就绝不会有人瞧见咱们的。”菊儿见蕙兰仍是一脸的迟疑,于是最后不得已的,只好招认:“其实从小到大,每次府里要来了什么特别的客人,我就都躲在那儿偷看偷听。连一次失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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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兰一听,立刻伸出手拧了她一下道:“好哇!原来就是这样,难怪你的消息总是比别人多。”
“小姐,别说这么多了。走,我们快到前厅去吧!”
“可是菊儿,这样好吗?这万一、万一要……”
“没什么好万一的,哪,你要再不走,待会儿要看不到他,可别后悔喔!”
“可是……”
气极败坏的瞪了她一眼,菊儿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把拉住了蕙兰,然后边走边低嚷着道:“别可是了,走吧!我的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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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府宽广的前厅里,男男女女的几个仆婢,规规矩矩的分站两旁。而姚府的主人,姚动高坐在主人座上,在他右前方的贵宾座席上,则坐着位陌生的男于,两人正闲谈着。
终于看见他了!而他—;—;可就是狄扬吗?
悄悄躲在屏风后面的蕙兰,透过屏风细小的缝隙,一双水汪汪、灵活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男子。
他,虽然是坐着的,但那高大而又不至于太过魁梧的身躯,在一袭简便的日色衣束的装扮下,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受。而那刚正、五官分明的轮廓上,只见两道浓黑的剑眉下,一双明亮有神的眼,而挺直的鼻梁下,两片丰厚的嘴唇,正侃侃而谈的微笑。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发觉,他竟是这般的俊挺、出色。而愈是这么偷偷的望着他,一抹娇羞不已的臊红,则愈是悄悄的布满了蕙兰粉色的脸颊。哦!她只要一想到,眼前这英气焕发、风度翩翩的男子,便是她未来的夫君,那么她的嘴角,就是忍不住的直往上掀动着。
于是这么痴痴的凝望着他,蕙兰的一片芳心,竟就这么为了他而眩惑不已、荡漾不定。
这时,站在一旁的菊儿轻轻的碰了她一下,害她羞得连忙收回视线,硬是不肯回过头去看菊儿那张取笑她的脸。
“姚世伯,其实狄扬这次前来,一来是探望姚世伯,二来则是,”狄扬先是停住了原本就要就说出口的话,接着只见他站起身来,一张年轻出色的脸庞上,充满绝对的真诚。“则是想跟世伯商谈有关……”
而只见姚动立刻大笑的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的,一双精锐、阅人无数的眼里,则尽是满意之情。“我知道,其实你是专程来谈你和兰儿的婚事,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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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狄扬是想……”
姚动先是打断了他的话道:“这婚事是我当初和你爹订下的,而当时我也没想到,我会就只有兰儿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成亲后就留在北方,接管我姚家的产业?”
紧接着的,是一阵的沉默。
蕙兰有些心慌意乱的连忙望着狄扬,却只见他仍是一脸的坚决,摇着头:“狄扬在南方,亦有自己的家业。”
叹了口气,姚动倒也是十分看得开的接着说道:“也罢!天上所谓的女大不中留,我是不该强留你们的。”
听见爹爹那无奈而伤感的长叹,蕙兰的心立刻一紧;一心痛地绞着手里的手绢,只为那从小疼她,爱她,呵护着她的爹—;—;教她该怎么才舍得下呢?
“世伯,对于这件事,狄扬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喔?”姚动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的追问道:“是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你倒是说说看。”
接着只见狄扬那高大的身子一屈膝,跪在地上,仰起头,他一脸严肃的、就事论事的开始说道:“世伯,不瞒您说,自爹娘相继去世后,晚辈一直忙于掌理家业,且晚辈自认自己年纪尚轻,因此,此时实在不便谈论婚嫁。”
皱起眉来地,姚动一脸的茫然。“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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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伯,终身大事—;—;本就不可儿戏。因此,当初的一句戏言,又岂可当真?”挺直了背,只见狄扬昂着头,毫无畏惧的将心里想说的话,一气呵成的全说了出来。“而据我所知,蕙兰小姐貌美如花、贤慧有加,并且更有北方第一佳人之美名。因此狄扬相信,在这人亲上亲的北方,蕙兰小姐必定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加出色且合适的如意郎君。”
屏风后,只见蕙兰的一张小脸上,一片茫然的死白。
屏风前,远站在大厅旁的那些仆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而原本高坐着的姚动,更是激动的站起身来。指着狄扬,愤怒的高声大喊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根本就不打算要这门亲事,你只想毁约退婚,是不是?”
咬紧牙根的,狄扬硬生生的背下“背信忘义”这四个大宇。“是的,不瞒世伯,晚辈这次前来,就是想征求世伯的同意,好退了这一门的亲。”
毁—;—;约—;—;退—;—;婚—;—;
就这么一瞬间的,蕙兰只觉得眼前这世界仿佛全变了样。此时,在她的耳朵里,就只听见“毁约退婚”这四个字,不断的在那儿盘旋着、扩散着。于是死命的紧捏着手里的手绢,她让自己尖锐的指甲一根根的往手心里扎;而紧闭着双唇,下敢发出任何声响,她让那锥心般的痛楚,一刀刀的往心坎里划。
而就在这时候,一旁的菊儿连忙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抬起眼来,在迷蒙的泪雾中,她看见了菊儿那自责、难过和愤怒的眼。而原本只是想告诉菊儿,这不是她的错,然而谁知道这才一开口,见她那委屈、难堪的泪珠儿,开始成串、成串的在脸上奔流开来。
于是不想再伪装,也无力再伪装,蕙兰紧紧的捂住嘴,飞快的一个转身,然后便朝内堂方向狂奔而去。而伴随着脚步声,只觉那一声声强自忍下的哽咽声,是那么样的凄楚、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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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旁伸手未能及时抓住她的菊儿,整颗心一急,竟也忘了她们现在的处境,然后是迈大步的追着蕙兰,嘴里更是忘开形的大叫着道:“小姐,你等等我呀!”
菊儿这一跑、一喊的,可把大厅里的姚动、狄扬和仆婢们,震得全停下话来。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回过身来,接着就只看到那一面硕大的屏风后,一前一后、相继的跑出了两位姑娘朝里面狂奔而去。
当自己回过头来,望见那一身粉蓝狂奔而去的身影,姚动的脑海里,立刻被轰出一阵短暂的死白。而紧接着,连一丁点儿思考时间也没有的,姚动更是火速的朝着同一方向奔了过去。“兰儿!”
而原本在厅里议论纷纷的下人们,也全都一个接一个的,惊慌地跟着跑了过去。于是,不过才一瞬间,只见偌大的前厅里,竟是空荡荡的就只剩下狄扬一个人。
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只见狄扬俊朗的脸上,有着抹不确定的迷惑。
那个跑在前头,一身粉蓝。轻盈的姑娘,可就是—;—;姚蕙兰吗?
紧拢着双眉,此时在狄扬的眼里,似乎还看见方才她那掩面低泣、狂奔而去的模样—;—;
于是遥望着前方那道通往内堂的长廓,狄扬脸上那抹不确定的迷惑,逐渐的、一点一滴的扩散开来。
怎么,难道他—;—;错了吗?
第六章
长廊上,只见蕙兰是不要命似的奔进了房里,立刻的关上了房门,上了栓之后,整个人才虚脱的跌坐在地上。门外,是菊儿和爹爹急忙追赶而来的叫喊声;而门里,除了她不规则的急喘外,是一屋子完全的昏暗。
昏暗中,只见蕙兰苍白的脸上,泪水决堤似的奔流着;而她那一双原本灵活的眼,现在却只是无意识的呆望着前方。
哦!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自己这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再踏出这房门外;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眼前的这一片黑暗,能就这么紧紧的、完全的包扰着她。只要守在这片安全的黑暗中,那么应该就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悲愤。她的屈辱、她的泪流满腮—;—;
蕙兰双手抚住了耳朵,开始疯狂的摇着头,然而即使她摇散了那一头乌亮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