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河畔
远处隆隆的炮声伴着汹涌的大清河水轰隆轰隆地响了好几天,田奉武望着逐渐发白的窗户纸轻轻地翻了一个身,他虽然知道妻子也和自己一样是一夜未眠,可他还是不想惊动心爱的妻子。自从日本鬼子侵占了卢沟桥、占领了北平城,大批的难民带着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北面涌了下来,闹的周围十里八村是人心惶惶,庄稼人们被这各种各样的消息吓坏了,每天下地收拾地里活儿的人是越来越少,人们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鸡叫了二遍,秋兰转过头来看了看丈夫,发觉丈夫也正看着自己的妻子。
秋兰伸出手握住丈夫的手柔声道:“奉武!你不要再为这些事担心了,昨晚上爹不是说了吗?‘听喇喇咕叫还不种庄稼啦?!’再怎么打仗人也要吃饭,咱们穷百姓就靠种这几亩地活着。咱们除了种地也没其他活路,所以我看今晌儿吃了早饭别等爹叫,你还是到地里看看吧!”
田奉武把妻子揽过来道:“这些道理我也明白,但听逃难的人说,这回日本人和咱们打仗,是抱着什么吞并咱们中国的企图,不象庚子年间主要是和咱们国家要钱!”
秋兰勉强笑笑道:“这些国家大事我也不懂,和外国人打仗,我想总是政府和军队的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做什么呢?!”
一听妻子说起政府和军队,田奉武不由得来了气,不禁气哼哼道:“这些平时尽知道欺负老百姓的军队和政府,这几天你见的还少吗?!仗在北边打,他们却一个劲儿地往南跑!一路跑着还不忘了欺负咱们!”
秋兰听丈夫如此一说,也不禁想起来这几天国民党败兵们从村里路过的情况,他们是一路跑一路抢,见着值钱的东西的就抢,见着猪羊鸡鸭就杀了吃肉,自己和婆婆辛辛苦苦养的几只鸡今年刚开始下蛋也被当兵的们杀了吃了,吃了喝了不算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打日本。前天下午一个当官的看见自己长的漂亮还嘻皮笑脸的要上来占便宜,要不是丈夫和公公亮出平时练武的家伙,又赶上部队吹了集合号,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事呢?!想到这里,秋兰亲了丈夫一下小声道:“奉武!你一夜也没睡,再躺一会儿,我去起来给你们做饭,一会儿爹和娘也要起来了!”
田奉武看了妻子一眼道:“你还不是也一宿没睡?!”
秋兰脸一红道:“我少睡会儿没啥!家里离不开你们男人,你们吃好了睡好了我们才踏实!”说罢,秋兰轻轻挣脱丈夫的怀抱,自顾自穿起了衣服。
田奉武家在本村凭着吃苦受累、人缘又好,在庄户人家里住的条件算是极好的,虽然都是土坯房,但也比较宽敞,北房一明两暗,东间住的是奉武的父母――田锡广夫妻俩,西间本来是奉武、奉文兄弟俩的住房,前几年奉文去了南方求学,奉武结婚又盖了两间西屋,所以西间屋就空了下来,放些米面杂物什么的。
比西屋更早些时候盖的两间东房原本是放杂物的,奉武结婚后一间依然放杂物,另一间改做了厨房。
秋兰起来后匆匆洗了手脸,出了自己住的西屋门,听见北房里已经有了动静,不禁面上一红,赶紧到南墙根儿抱了一抱柴,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厨房。嫁到田家三年多,除了生孩子做月子的那些日子,秋兰还从没有比公公婆婆晚起过,做为田家的大儿媳,秋兰觉得自己应当是多做些家务活,公公婆婆为一家人辛苦了多半辈子,作为晚辈,自己辛苦点儿没啥。
秋兰听了听街上挺安静,知道村里没住当兵的,连忙走到厨房里间掀起破炕席,费力地搬起一块炕坯,拿开盖在瓦翁口上的木板擓出多半碗高梁米,又从一个口袋里擓出一碗多棒子面倒在一个瓷盆里,把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儿。
自从败兵们一下来,村里的老百姓们就把本就不多的粮食想办法藏了起来。
秋兰把粥熬上后就开始和面,准备贴几个饼子给家里人吃早饭。
婆婆还在炕上哄着自己的儿子睡觉,公公田锡广却轻轻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田奉武听爹出了院子自己也躺不住了,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和秋兰说了一句:“我也出去看看!”就也奔出了家门。
瞅着爹的背影,田奉武也跟着爹上了大堤。
堤上这时也聚集了些人,大家都纷纷为这即将来临的祸事担心。看田锡广父子前后脚上了大堤,聚集在堤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都围了过来。
“大叔!听说这战事会打起来没完没了。听北平逃难过来的人说,日本人等北平那边的战事一平就会打到咱们这边来!你说咱们怎么办啊?”村东头住的祁囤儿头一个跑过来向田锡广问道。
田锡广看了看这壮实的庄稼小伙,“嘿嘿”一笑道:“囤儿啊!你说咱们怎么办?!”
祁囤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老百姓从来就只知道种地吃饭,该交租交租,该纳税纳税。这日本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田锡广转头又向四周的乡亲们看了看,声音提高了一些:“乡亲们!这几天咱们从逃难的难民们那里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日本人杀人放火的事,如果他们也要到了咱们这里,你们说咱们怎么办?!”
围在四周的老乡们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对于世代老实巴交只知道种地交租的庄稼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大家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后面一个声音答了腔:“怎么办?!咱们要团结起来把他们打出去,难道日本人来了我们就任由他们宰割吗?!”
大家齐刷刷地回头一看,只见镇上小学校的李教员――李荣耕风尘仆仆地站在大家的身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坚毅的目光。
田奉武一看是李教员,分开众人走过去兴奋地叫道:“李教员!你这几天去哪里了?!这几天咱们这里是难民、败兵日夜不停地过,说日本兵快打过来了,大家都急得没办法,都说找你讨个主意,可这几天却总不见你,去学校问了几次都说你有事出去了!大家真是急的了不得!”
李荣耕听田奉武一口气把话说完,笑了笑道:“我这也是出去打听消息,……”
祁囤儿不等李荣耕把话说完就急急问道:“李老师!你打听来什么消息了?!日本人真的会打到我们这边来吗?!”
李荣耕点点头道:“日本人看那架式肯定是要占领华北地区的,但他们目前的兵力还不是很充足,只能是先占领县城之类的地方,象我们农村地区他们暂时是无力顾及的!”
老乡一听这话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来我们这里就好!”
李荣耕继续道:“我说的是他们只是暂时来不了,但早晚还是会来的!”
老乡们一听这话就又慌了,纷纷嚷道:“那我们咱们办啊?怎么办啊?!”
李荣耕微微一笑:“怎么办?团结起来把他们打出去!中国共产党已经号召中国人民起来抗战,只要我们敢和他们斗,就不怕不把他们赶出去!”说着话,李荣耕望向田锡广道:“田大叔!你说咱们怕人家欺负,人家就不欺负咱们了吗?!”
田锡广正要答话,人群后面一个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道:“和日本人斗?!几个泥腿子也想和日本人的飞机大炮斗?!真是笑话!几十万国军都打不过日本人,几个泥腿子能成的了什么气候?!”
李荣耕、田家父子和大家扭过头一看,萧家镇的大地主萧老淮在护院老潘头的跟随下提着鸟笼子站在人群后面说着风凉话。
田奉武眼睛一瞪道:“萧大财主!你怎么知道我们几个泥腿子打不过日本人?!”
萧老淮向前迈了几步“嘿嘿”冷笑道:“我大儿子在国军里当团长,二儿子在日本留学!我什么不知道?!这几天你们难道没看见,日本人的飞机一来,国军的士兵跑的比有人追着还快!日本人还没来,飞机就把政府的军队吓的四散奔逃,要是日本人来了,就凭你们几个泥腿子还挡的住他们的飞机大炮?!”
田奉武还想和萧老淮辩论几句,李荣耕一拉他对萧老淮道:“萧老先生!不是政府的军队怕死就没人抗日,中国共产党已经在积极筹备八路军到华北地区来抗日,他们要在华北组织起抗日的武装!中国共产党要坚决和日本人作战到底!到那时你就知道泥腿子能不能打败日本人了!”
萧老淮瞪了李荣耕一眼道:“你左一句共产党,右一句共产党,我看你八成就是共产党!前几年消灭###的时候,我怎么没把你送到县里大牢去?!现在要你在这里教训我!”
李荣耕呵呵笑道:“我是不是共产党没必要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三儿子萧勤阳就是共产党,而且是个大共产党,并且他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这大清河两岸的抗日工作将在他的领导下开展起来!你的儿子,财主的儿子将领导大清河两岸的泥腿子进行抗日活动!”
一听李荣耕提到自己的小儿子,萧老淮气的浑身发抖,一连声道:“你、你、你……我没萧勤阳这个儿子!这个王八蛋,气死我了!”
老潘头一看情况不好,急忙把萧老淮的胳膊一架低声道:“当家的!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等萧老淮答话,架起萧老淮的胳膊就下了大堤。
看见萧老淮灰溜溜地走了,堤上的人们不禁一阵哈哈大笑,暂时冲淡了日本人要来了的紧张气氛。
听李荣耕说萧勤阳要回来,几个年轻人围了上来。
“萧勤阳真的要回来吗?!”田奉武带头问道。
李荣耕点点头道:“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据说保定二师###后他跑到了南方,参加了工农红军。前两年又被派回保定工作,后来被叛徒出卖一直在保定监狱里押着,受尽了折磨。他大哥萧安阳屡次要他具结出狱他就是不出来!这次是中国共产党把他营救出狱的!出狱后他直接去了陕北受训。我昨天听熟悉的人讲,他已经在回咱们这里的路上,并且要在这里领导武装进行抗日!”
“怪不得刚才萧大财主气的不行!”一个叫崔树元的青年恍然大悟道。
田奉武也兴奋道:“想着勤阳当年偷家里的粮食帮助村里的穷人就象刚刚不久以前的事,你说这人怎么读了书就变了样儿?!一个地主家的少爷,总是帮助咱们穷人!”
李荣耕微微一笑,望了望周围的乡亲们,发觉没有村里二流子之类的人物,对着田锡广道:“大叔!我看咱们村里的拳房还要恢复起来,国民党的败兵过来后咱们这里会很乱,有些地方的土匪闹的也很凶,咱们把拳房恢复起来先维持一下咱们镇里的安全。有了拳房小量的土匪、败兵就不敢轻易到镇子里来!这样,镇里的安全就有了保证!”
田锡广用右拳一砸自己的左掌高声道:“着啊!乱世之时,保村卫家是第一!等吃了饭我就要奉武召集原来拳房里的人,要大家把家伙也收拾出来!”
李荣耕笑道:“这十里八村的穷人里边数你们父子有号召力,你们把拳房的旗号达起来,三、五个坏人想趁机做坏事他们也就不干了!”
周围的老乡们也纷纷喊好,李荣耕看大家都很热情,就对大家道:“乡亲们!现在已经过了吃早饭的点儿,大家先回去吃饭,然后大家相互转告一下,就说咱们村里的拳房重新开始练拳了,并且要保村卫家,要以前在拳房练武的乡亲们还去!”说完这句,李荣耕问着田锡广:“田大叔,你说这么说行吗?!”
田锡广连连点着头:“行!行!就这么办!”
大家伙儿一大早在堤上最后听出来这么一个结果也觉得在这乱世里也是个好消息,互相彼此商量着说着向各自的家里走去。
李荣耕刚想转身和田家父子告辞回小学校,准备吃了饭再找这爷儿俩,田家父子双双抓住他的手道:“走!李老师!到我们家里去吃饭,虽然吃的不怎么好,也省得你回去再做了!”
李荣耕没有推辞,随着朋友般的田家父子向田家的小院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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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萧家大院
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萧老淮气哼哼地回了萧家大院,一进大门正碰上三姨太――自己的三儿子萧勤阳的妈兰桂香和小女儿贞儿吃完早饭正向外走。萧老淮狠狠地瞪了一眼兰桂香骂道:“你养的好儿子!”
兰桂香本和女儿有说有笑地想出去走走,冷不定在大门口遇上萧老淮且被他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立刻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儿子是我养的!但也不是别人的种!我进你们萧家可是清清白白地大姑娘!你别别处受了气到我这里来撒!”
兰桂香的话音才落,二太太水仙花正巧路过,在旁边不酸不甜地答了茬儿:“哟!我说妹子,这萧家的少爷、小姐有哪个不是萧家的种啊?!又有谁不是清清白白嫁到萧家的?!”二太太水仙花本是跟着一个督军,给督军做外室,本以为找了一个大靠山,没想到督军惧内,才半年的时间被督军的正室知道了,硬逼着督军把水仙花赶走,督军没办法,正巧当时萧老淮在督军手下做事,督军硬把水仙花给了萧老淮,萧老淮贪图水仙花年轻貌美,也就顺水推舟把水仙花收了下来,水仙花被督军夫人赶出来正流落无门,又知道萧家在大清河也是有田有地有势力,而且萧老淮当时也正当年,水仙花也就跟着萧老淮来了萧家镇。水仙花当时已经怀了督军的骨肉,到了萧家半年多就生下了二少爷萧秉阳。这些事其实早在镇子上传开了,依着萧老淮的妈老太太窦氏的主意,孩子生下来就扔到水桶里溺死,省得人前背后被人指点,可当时督军的势力正如日中天,经常借着巡视的机会还到萧家来看水仙花,萧老淮一来怕如此做让督军知道了全家的性命难保,二来也怕水仙花会寻死,三来自从水仙花跟了自己督军也没少给好处,有这么几点就没同意母亲的话。过了两年又借着督军的势力半买半抢地娶了兰桂香。没多久,这些事兰桂香也就都知道了。水仙花这二十多年就怕别人说起这种事,今天听兰桂香说起这话,不由得就答了言。
兰桂香平时就和水仙花有些别扭,时不时还吵上几句,今天一看自己说话水仙花答了茬儿,侧脸看了看水仙花微笑道:“怎么了?!二姐!我这话让您听了不舒服吗?!我可没说二姐您什么呀?!没说您不是大姑娘进的萧家门啊?!也没说二少爷是别人的种啊?!”
水仙花一听这话,气的有些哆嗦,指着兰桂香一迭声地道:“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不由得“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跑到萧老淮跟前哭道:“老爷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不能让人欺负我啊!”
这水仙花和萧秉阳本也是萧老淮的一块心病,只是二十多年来朝夕相处,萧秉阳也很会讨他喜欢,对他也是极其孝顺,萧老淮平时也对这个儿子还是很喜爱的。可今天兰桂香拿这事刺激他,他也不由得大怒,水仙花再一哭闹,萧老淮气得把手中的拐杖举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破口大骂:“给我滚!都给我滚!我没萧勤阳这个混蛋儿子,过几天他回来我就到县上给他除了籍!”
兰桂香依然不示弱地高声道:“销了籍他也是你儿子!”
这里吵的正厉害,大太太冯氏“腾腾”地闯了过来,恶声恶语道:“都吃饱了不是?!大清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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