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那件事,如今她已经付诸笑谈,他是应该庆幸她的坚韧,但更多的却是不舍与疼惜。
「你干嘛?」那种眼神!苏黛撑起身子瞪他一眼。这块石头最好别说舍不得还是不忍心什么的,否则她一定捶死他!
伍岩笑了一下,粗糙而带着硬茧的手指碰了碰她柔软的后颈。
像会烫人似的!苏黛瑟缩地闭了闭眼,蓦然发软的手肘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跌回了伍岩胸前。
「小黛。」他的声音低沉。
她颤颤地半睁开眼,随即看见他凑过脸来,轻轻地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原先她还有一点紧张的感觉,但是—;—;
「哈哈哈……石头!喂!」她双手推着他的下巴,他的胡渣太扎人了啦!
看着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伍岩莫可奈何地叹息起来。
「小黛。」真是败给她了。
「你叹什么气呀?又不是我的胡渣,是你没刮胡子耶!」苏黛用力捏他的下巴,一边捏一边啧啧有声。光用手捏就觉得有点刺人,更别说碰到她的脸了。
「下一次,我会把胡子刮干净的。」他说着,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身子。
「石头……」
感觉到她安静下来,他脸庞挨着她的,然后逐一亲吻了她的眉梢、耳鬓、脸颊。他的双手,抚过她身上每一分线条。
他的动作比缓慢还要缓慢,而每一个亲吻都灼热得令人难以喘息。他亲吻她的唇时,苏黛隐约听见急促的气息声响,但却不敢确定那是他的还是她的。
直到他温热的手指触及她腰间的皮肤,她才恍然醒来似的,连忙伸手压住衣下的大掌。
伍岩因此缓下了动作。
「小黛?」是他太急躁了吗?
可是,他已经等了两年……
「那个……」一开口讲话,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伍岩一样沙哑,只得清清喉咙再开口,「我是说,你身上有保险套吗?」
该佩服她的冷静,还是该因此而发窘呢?
伍岩调匀气息,「你希望我说有还是没有?」
「有也没用。」她滑出顽童般的笑容,「对不起,我这几天不方便。」
他没辙地再度叹出一口气来。
「我说对不起了嘛,是你没挑对时间来的。」
工人外表的斯文男人因而绝倒。
挑什么时间?这话分明把他当成色鬼!
「喂,」苏黛唤回他绝倒而涣散的神志。「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这样打断你,是不是会让你很不舒服啊?有多不舒服?」
他真要败在她过分直来直往的言语之下。
「我可以不回答吗?」
「喔,这样啊,好吧。」不太情愿的口气。
「你非得这么好奇不可?」
「可是,这就是我啊,过去是这样,以后也会这样,你不晓得吗?」
他当然知道,但是……
伍岩投降了,「我会害羞,这样可以吗?」
苏黛呆了呆,随即大声的笑起来。
伍岩任由她去笑,早已断绝阻止她取笑他的念头。但是下一刻,苏黛就凑过来在他的颊边亲了一下。
他抬起一边眉毛。这小妮子不晓得又怎么了?
「石头……」
「嗯?」
「谢谢你。」苏黛极其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憋得很难受,我不介意借厕所给你自行解决。」
他怎么会期待苏黛的善解人意跟一般人一样呢?
「咳、咳!」伍岩选择转移焦点,「我是说……你想出去走走吗?」
这大块头也会有不敢谈的话题,转得这么硬……算了,放他一马!
「你想去哪里?」
平常这种时间,伍岩到了家几乎就不太出门的,她可想不出来伍岩能找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可去。
他又咳了两声,「嗯……我们好像没有约会过。」
苏黛想了想。
似乎是这样没错。除了一起吃饭、散步、上图书馆,以及到彼此的工作地点晃一晃之外,他们还真的没去过一般情侣会去的约会场所。
又送礼物、又说要约会,这两招肯定是文森教的。不过……苏黛趴在他胸膛上,沿着他下巴的胡渣看上去,最后望进了他安定沉稳的双眼里。
「你想去哪里?」有心就好,她不计较是别人指点的。
「大度山……」他说了一半就停下来,八成也不太确定她会喜欢这个计画。
「看夜景?」
「嗯。」虽然他对夜景没有什么爱好,但是说到夜店她比他熟得多,他再挑那一类的地方也没有意思。
苏黛露出笑容。
「怎么了?」伍岩觉得这个笑容别有意涵。
「情人节,只有凡夫俗子会在那里看夜景。」
嗯?伍岩抬了抬眉毛。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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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商人的眼睛跟凡夫俗子不太一样。
透过夜景,苏黛看见的不是美丽的灿烂光华,而是金钱的烁烁动人。
把两人身上凑出来的一千多块拿出来买巧克力,简单包装成一朵一朵的巧克力花之后,到了大度山上转一手卖给情侣档,价格翻了几倍一样有人要买。
偏僻的山上没有商店,亏得她吃定这一点。
把手边的「商品」全部出售,苏黛很快的清点了收入。「五千九百五十元。再扣掉包装和油钱,赚了四千七左右。」
「这算是你生意人的天赋吗?」
「以前老是急着要钱,久了就知道怎么赚了。」苏黛笑了笑,收回成本之后,把所有的钞票塞进他的口袋里。「四千块,买件好一点的新外套差不多这个价钱吧?你身上这一件可以功成身退了。换新的外套以后,就算寒流来也不怕。」
咦?
「情人节快乐。」她说。
一个月的用度早就规画好了,想要额外的钱只有动脑筋去赚,情人节正好提供了好时机。
伍岩叹出一口气来,半无奈、半怜惜地采臂将她揽进怀里。
「干嘛?」苏黛拒绝太过甜腻的疼惜和爱恋。
他很配合地保持平淡的语气,「回去我煮宵夜给你吃。」
「不看夜景了?」
「等你放假的时候,」他说:「花莲有一整个天空的星星,比这里的灯火好看得多。」那才是他真正想让她看见的夜景。
她失笑。都市霓虹造就的星光毕竟不合他的胃口。
不自觉用了撒娇的语气,她嚷道:「我要吃牛肉面,你煮给我吃。」
摸了摸她的脑袋,伍岩无言地宠溺着她。苏黛抬起头来,跟他相视一笑。
「回去吧。」他说。
苏黛点点头,手边牢牢地巴住他的胳臂,把一半的重量靠到他身上。
人来人往的观景地点虽然都是情侣,但也没人抱这么紧走路,加上伍岩高大的身形,果然引来旁边一票年轻人的几声口哨。
伍岩原本还担心女孩子脸皮薄,但是转念一想,苏黛向来不顾人家眼光,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嘻笑与口哨声中,伍岩依稀听见这样一句话。
「喂……那是不是苏黛啊?」
伍岩略略敛眉,但当他想回头过去探看状况的时候,却感觉到苏黛靠着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一低下头,他不意看见她蓦然冷淡下来的神情。
「苏黛,喂!苏黛!」一个男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苏黛没听见似的,保持原本的步调,不为所动的拉着他继续向前。
他也不急着询问,略略往旁边看去,并不意外看见两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凑到他们身侧。用余光瞥了眼,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一副未成年的模样。显然顾忌着他,两个孩子不敢靠得太近,却在嘴里低声叫着苏黛的名字。
对于他们的举止,苏黛只是藏在他的身影底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伍岩手指按了按她的手心,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们。
这样出人意表的行为让他们也顿住了步伐,登时流露出几分仓皇失措。
是她的朋友吗?月光下,伍岩只能勉强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两个年轻的孩子。但他们流行却没有特色的装扮,并不像她的交友风格。
他直视着他们,「你们认错人了。」
畏惧与人目光相对,两个孩子同时转开了视线。或许还有一些害怕陌生人的心态,他们踌躇一会儿,嘴里咕哝着什么,却假装没事人似的躲回同伴当中。
他还思索着什么,苏黛反倒直拉着他往停车场走,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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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车,在引擎细微的运转声当中,他才听见苏黛开口道:
「你不想猜猜看他们是谁?」
「你想说吗?」
苏黛盯着前方片刻,一时没有答案。
「那就别说了。」伍岩握了握她的手。那双手,沁骨般冰冷。
她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许久才开口,「……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妈的事。」
「嗯。」
「…………你想听吗?」
第九章
别说是她的母亲,事实上,她根本就很少提起她的家庭。
他听她说她的朋友、她的工作、她的课业,听她说她的生活、她的人生规画,但是,他从来就不曾听她详细的说过家人。
他知道她不是个孤儿,但在平时的言谈中也晓得她与家庭的疏离。
就像他不太爱说自己在育幼院的童年,因此从来也不打算深究她的过去。两年前他所看见的那个酒鬼继父,是他对她家庭仅有的认识。
「他们是从小被惯坏了,现在才会蠢得跟猪一样。」苏黛这么说着,口气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那两个是我弟和我妹。」
他不诧异她严厉苛刻的批评,反而对她有弟弟、妹妹这件事感到一些吃惊。
那两个孩子,带着一点浮华的气息,习惯性的瑟缩藏匿在群体里,确实是有些被宠坏的样子。
伍岩联想起她的继父。几年过去,那个男人的形象已经有点模糊了,但是他隐约还记得他的轮廓。是了,相较于苏黛瘦小的体格,那两个孩子跟她的继父相像得多。
他坐在苏黛的身旁,她正整理着紊乱的思绪。过了许久他才听见她开口:
「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十几年前,一个寡妇带着年幼的稚女,嫁给了有两个孩子想要续弦的男人。
就只是这样的一个无聊的故事。男人早就有酗酒的倾向,但寡妇没有察觉,为了让稚女有个完整的家庭,匆匆选择了与男人结婚。
如果开头就是个错误,那么往后的发展就不难想像了。当男人完全沉溺于酒精之中时,女人便担负起整个家庭。稚女年纪稍长,立刻成了支持家计的一员,但增加一点收入,只是相对加快了男人沉溺的速度。
伴随两个继弟、继妹逐渐成长而来的,是更沉重的经济负担,但在男人偏袒下长大,他们不习惯分摊责任,增加的财务压力最后只能分担在母女俩身上。
那是一个无从逃脱的深渊。她们唯一能做的努力只是压榨自己,压榨再压榨,直到价值涓滴不剩。
就这样年复一年,五年、十年,经年的疲劳终于爆发,女人在四十出头的年岁就过劳猝死,留下一个刚上高职的女儿。
「……那时候我就彻底觉悟了,我已经烦透了再帮他付任何一毛钱的赌债,也烦透帮他养他的孩子。我不是工具,我有其它更想做的事情,我不要他们那样随便就抹杀我、看轻我,觉得我可以随意使唤……我,我知道,我其实可以活得比他们更好。」缓缓的,她望向他。「所以,我妈出殡的第二天,我就离开那里了。」
那双眼,幽深得让他无法完全看透。
但她接着却微微笑起来,「我要活得跟他们完全不一样。这是我那几年里作得最正确的决定。」
伍岩握紧了她的手,感觉到她冰冷的手心里带了一点热汗。在她云淡风轻的语气里,省略了过去多少的无助和彷徨?
他横臂探到副驾驶座,然后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她这次不抗议了,顺势偎近了他的胸膛。
手指抚过她的发丝,伍岩一言不发。
「你知道吗?那些年来,我做得最过瘾的一件事,也是在那个时候。」
他看不见偎在胸前的她如今是什么表情。
「我妈的保险金在半个月后拨款到他的帐户里,」她说,「所以我又回家偷了他的提款卡。」
「他没发现?」
苏黛冷哼—;声,「那个白痴根本不知道我妈买了保险!要不是我—;个月后告诉他这件事,我可以瞒他瞒到他死。」
她告诉了她的继父?伍岩不了解苏黛的用意。
她继续说道:「我妈的身故保险金差不多有三十万,我用提款卡一天提领两万块,一天一天的,好不容易把三十万全部领出来,我立刻就回去告诉他这件事。」
她的目的如果是在愚弄她的继父,伍岩并不认为那个酒鬼会欣赏她的玩笑。
「结果怎么了?」他问。
「我把三十万分成十捆,回去的时候把钱一捆一捆的砸在他脸上。」
居然拿钱砸人……有时候伍岩对她的行为仍然是无言以对。
「先告诉他,我偷了他的三十万,看着他一会儿火大、一会儿又对我低声下气的样子,看他为了钱着急,那张嘴脸,呵呵……等他真的快发飙的时候,我才从背包里拿出钱来。」她自己说着都笑了起来。「当然啦,我承认我很顽劣,不过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种一吐怨气的感觉。」
起初她真的觉得好笑,但笑着笑着却无语了,余下的是身躯些微的颤抖。
「小黛。」伍岩将她更加揽紧了一些。
「我……」她抿了抿唇,自嘲的笑声不经意泄露出一丝苦涩,「我根本就不要那些钱……」
「嘘,小黛,别说了。」他觉得很心疼。
「你不想听,对不对?」
「我想听,不过不是现在。」他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慢慢说给我听,不急这一时讲完。」
「你以为我是说书的喔……」
伍岩轻声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苏黛因而真正的沉默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他说。
但她接着说的话却是,「有时候……我还是会想念他们。」
那一些,已经离她而去的人们。
伍岩只是看着她,目光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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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三、四天左右的时间而已,她就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要面对。
放学的时候,她在停车场入口看见自己的弟弟、妹妹。
「爸爸……最近没有工作。」妹妹嗫嚅着说。
弟弟则比较直截了当,「我们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曾经她因为屡遭利用而感到气愤,但如今她却感觉到一阵阵的笑意涌上喉咙,无法遏制自己想笑的冲动。
老天啊!这两个家伙全身上下的名牌,价钱统合一下,比她「高贵」五倍不止。这样的情况,到底谁比较需要喊穷?
「你笑什么?」
「我能不笑吗?」苏黛所有的笑意因感叹而化作一声冷哼,眼眉都冷下来。「你们两个,这么久没有联络,一见面就伸手跟我要钱?」
少年的脸上先是一点受辱,紧接着便是指控,「喂!苏黛!离家出走就不管我们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周裔远、周亦安,」苏黛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也晓得我姓苏!我为什么要负责你们的生活费?」
少年冲口而出,「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本来就是这样?苏黛睨着他,「你现在几岁了?十七岁、十八岁?」
「十七岁啦!都高三了,课业压力很重,爸爸根本就没办法付补习—;—;」
「十七岁!」苏黛截断他的话尾,哼声道:「年纪够大了,你可以去工作啊,一个月赚六千块也可以付学费了,顺便也可以帮妹妹垫一点钱。」
「你……」少年一时语塞,连忙抬肘顶了顶身旁的妹妹。
「呃,这个……」少女向来不是掌握全局的发言者,临时被这么一顶,也只是不安地看着对峙中的哥哥、姊姊。
「亦安,」少年开了窍似的,忽然理直气壮起来。「对,亦安她还不满十五岁,你帮她一点忙也不过分吧?这本来就是你应该负责的。而且我的补习费这么重,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办法—;—;」
「你说够了没?」她冷冷的牵起笑容,「说穿了,你只是不想工作而已。」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反倒显得愤慨。「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本来就不可以离家出走,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