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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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映雪-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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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大姑是什么人,还能怕了王三虎,当时就两手插腰,尖声道:「怎么着,这是奸夫要为淫妇出头,你打啊,你打啊,你敢打就我,我就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告上县里,让县老爷把这淫妇浸了猪笼。」
王三虎暴跳如雷,拿了鱼篙子就要打人,却被他媳妇死死拉住。
「打不得,打不得,你不顾自己面子,也要为二姑妹子的名声着想,他爹,这事咱管不得啊!」
王三虎听得这话,又看李二姑在一边哭得快没气,也晓得那李大姑是出名的难缠,恨恨地住了手,眼睁睁看着李大姑得意洋洋把丁家搬得几乎空了。
到最后,王三虎和他媳妇帮着收拾一地的狼藉,却是连句安慰的话也讲不出来。好在当日丁壮留下的钱放得隐秘,没教李大姑一并拿了去,虽没了家什,捡些旧的也能用,李二姑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只是那李大姑实在可恶,虽说丁家已无什么东西能让她拿去,可每每心里不舒坦的时候,总还要来拿李二姑当出气筒。李二姑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怕打闹起来伤了孩子,只得忍了,随李大姑在家里乱砸乱骂。
这天李大姑又来砸过骂过,王三虎顾着她的名节,没能过来,他媳妇来安慰了几句,帮着收拾了屋,也只能叹着气回去了。李二姑孤零零地坐在门前,越想越是难过,眼看着肚里的娃儿快生了,可她男人却连个音讯也没有,她在家里遭人欺侮,连个出头的人也没有。
「阿壮,你这个死男人,就是死在外面了也在梦里给我报个信啊!」李二姑哭得伤心,竟未发现远远地有个人向她这里一路跑来。
「二……二……姑……二姑……」一个发着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李二姑猛抬头,瞪着泪水模糊的眼,破口大骂:「哪里来无赖,还敢来打你姑奶奶的主意。」伸手从衣襟里拿出剪刀就要朝人戳去,自打头一回有泼皮无赖上门纠缠,她手边不是一把菜刀就是一把剪刀。
那人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剪刀直直戳进胳膊,「啊」了一声,血顺着伤处流了出来。李二姑一抽剪刀,便要再戳,猛地看清来人的脸,一下子惊呆了,剪刀落地。
「阿、阿壮?」
「二、二姑……」丁壮捂着胳膊,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地望着自己的媳妇儿,她瘦了,都是他不好,没能照顾好她,她才瘦了。
「你、你怎么能说话了?」李二姑眼泪扑哧哧地掉,嗓门却越发地高了起来,「你这死男人,能说话了也告诉我一声,害我伤着你了……」嘴里骂着,手里却拿出一块帕子来忙着给丁壮包扎,「这么久了,你究竟去哪里了?」
「我……我……」丁壮眼里带着泪,终于见着了媳妇儿,他心里高兴,却也心酸,这么好的媳妇儿,他、他却是配不上了。
李二姑包好伤口,手摸上了丁壮的脸。
「你瘦了,瘦了好多,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以后……不要再出去了,穷点苦点我都不怕,只要有男人在我身边……别再走了。」
「我……我……不走……不走……」丁壮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抱住李二姑哭得像个迷路后终于找着家的孩子。
苏寒江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对身在一家医馆的事实有些不能接受,虽然身体还不能动,眼睛却已能冷冷地瞪着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人。
被这般冰冷的眼神瞪久了,便是石头人也有感觉,偏这人竟是若无其事的换好了药,拍拍衣襟,走人。苏寒江不管他,径自闭上眼,试着运气,内力很是混乱,在体内没头没脑的乱撞,这也是他的身体不能动的原因所在,当下提起冰心诀,试图将一团乱的内力归导正途,这时才发觉,因着没有及时运气导功,他的冰心诀已叫林浩雄的乱情诀完全破坏,虽不至于再像当时在江上那般受情欲控制,可失去冰心诀引导的内力,随时都有可能冲击内脏而要了他的命,命悬一线,想不到他苏寒江有朝一日也会落得这样下场。
门开的声音响起,却是先前换药的那人又走进来,手里多了一只针盒。
「滚!」苏寒江勉强逼出声音,明知这人是在救他,却压不住心头的一股火,失去了冰心诀,他不能保持冰心冷性,只要想到他竟是为了丁壮那人才落得如此下场,情绪便激动起来。
那人自是曾大夫,哪里理会苏寒江,径自在床边坐下,抽出梅花针来,在苏寒江身上针灸疗伤。
「收了你的买命钱,若是不能治好你,岂不是要叫我曾家先祖蒙羞。」曾大夫喃喃自语,「莫怪那老实头把你送来就跑了,这般脾气,不跑才怪。」
老实头?丁壮?心头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苏寒江拧起了眉,不愿教人如此牵动他的思绪,为那丁壮他已是一再破坏自己的习惯,如今便连命也几乎送了,到底是为着什么?
不多时,曾大夫施针完毕,一边收针一边道:「看你年纪也轻,怎的内力如此深厚,寒江公子之名,倒也不是虚叫的,只苦了我这做大夫的,要花上十天半月功夫才能把你体内乱撞的内力导回原处。」
苏寒江眼光一闪,整个人都冷静下来,这大夫,也不是普通人,探了探体内,先前乱撞不已的内力竟有了缓和的迹象。
「有劳大夫!」苏寒江微微颔首,阖上眼静静思考,有些事他需仔细想一想,这大夫虽非普通人,倒也无有恶意,他尚无需为金钱帮、江鲸帮的寻仇而担忧,再者那三人,现下只怕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约莫过了四、五日,苏寒江的身体能动了,虽还不能下地走动,却是进食再不需人喂了。他从那药童英儿处得知他足足昏迷了八天才醒来,不知怎的,就想着算日子丁壮应是已走到家了,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又想到凤栖园里多的是长得好的人,他又何必非要那人不可,走了便走了,谁还念着他来。药童英儿见他一天到晚冰着个脸,没事也不敢来搅他,曾大夫便拿了些书来给苏寒江打发时间。
苏寒江的冰心诀已被破去,但天生的冷漠性子却并无改变,那曾大夫来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搭理,待人走了许久,他躺着无趣,才随手拿过其中一本,本以为当大夫的,拿来的多半是医书,翻开页来,却是一本《白蛇传》,苏寒江倒是读过经史子集,这《白蛇传》却不曾听过,看了几页,便以为神志异怪之类的文章,一般正经读书人是不屑看的,等看完了,才晓得也不是神志异怪,而是一只女蛇妖喜爱上一个男人,便为那男人做了许多犯天条的事,到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教一个和尚压在了塔下,永世不得翻身。
「莫名其妙。」苏寒江把书一扔,脑中竟又想起丁壮那粗人来,回得家去见着心心念念的媳妇儿,定是又笑得憨傻,这么一想,他便觉得自己便像书里那只女蛇妖,为着一个心根本不向着他的人,弄得几乎连命也没了,心里便有些来气。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气得没有道理,他又不是喜欢那粗人,只不过……只不过是想留那粗人在身边而已……不是,他为何要留那粗人在身边?难道他也如那只女蛇妖一般喜欢了?不是,不是,丁壮那人全身上下一点能教他看上眼的地方也没有……
可怜苏寒江这辈子还不曾这般费神想过一件事来,以往每当有困挠他的事情,只要心绪一乱,便能用冰心诀压制下来,久而久之,便显得他冰冷无情,如今没了冰心诀,倒是有了平常人的样子。
药童英儿几回来送饭,都见他手里捧着书出神,先前送来的饭食几乎没动几口,于是跑出去对曾大夫一讲情形,又接着道:「师傅,您是不是不小心把屋里那位爷的脑袋治坏了,可怜师祖、曾师祖、曾曾师祖一世英名……」话没说完,就让曾大夫一个毛栗子打在头上。
「小孩子胡说什么,有这闲功夫乱扯,还不快去把院里的药材晾晾。」曾大夫没好气,想想也觉得有趣,又把药童英儿喊了过去,问道,「他拿着什么书出神?」
英儿笑得像只小猫儿一般溜过来:「是那本《白蛇传》,嘿嘿嘿,瞧不出来,那么个大冰人也喜欢凡俗世情。」
曾大夫摇晃着脑袋又敲一下英儿的头:「你懂什么,那寒江公子以往所修的功夫必是断七情绝六欲的那种,甭看他冰,骨子里未必是这么一回事,他呀,是功夫没修到家啊。」
英儿眨了眨眼,奇道:「世上还有这种功夫,若是修到家了,无情无欲,日子过得岂不是无趣?」
「岂止无趣,根本就了无生趣。」曾大夫面上浮起一抹微笑,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再拿本《牡丹亭》逗逗屋里那人。
英儿啧舌,回到院子里晾药,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问道:「师傅,那么屋里的那位爷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就像师傅您偷偷喜欢隔街的敏儿姐那样?」
「去,去,关你个小孩子什么事,晾药去!」曾大夫叫个孩子看破心思,老脸一红,把英儿赶回院子里,小家伙嘟着嘴去了,曾大夫手里捧着医书便再没看的心思,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的俏颜。
哪晓得过不多时英儿又跑了进来,一副不问出个答案不罢休的样子,曾大夫拿他没办法,随口打发道:「依理说,像寒江公子这种长期压抑心性的人,若是谁能教他的心绪失控一回,他必将永不忘怀此种感觉,唔……倒也可怜……」
那英儿摸着脑袋,不知他这是在说谁可怜了,便要再问,却见自个儿的师傅又是两颊飞红,神情恍忽,就晓得定是想着隔街的敏儿姐了,小孩子装出大人样,叹口气摇摇头回院子继续晾药。
再说丁壮,自回到了家,欢喜之余,却也担忧苏寒江伤好追来,有心带着媳妇儿搬家,可一见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怎经操劳,这事便耽搁下来了,只是他心中有事,整日里忧心忡忡,一连几日,李二姑瞧出来,问也不说,便也不禁急了,冲丁壮吼道:「你有啥事儿不能说的,我是你媳妇不是,是不是……」
丁壮看不得李二姑急,李二姑一急,他也急了,可是嘴巴张得再大,却怎么也说不出那种事来,猛地刮自己一个耳光,道:「二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李二姑倒是更急了。
「你……你怎的对不起我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说啊!」
丁壮心里一痛,便像是根针在心口处狠狠扎了一回,却是无论李二姑怎么问,也吐不出一个字。李二姑担心丁壮是不是在外头惹事了,越想越急,当天夜里竟动了胎,肚子疼得她声声嘶叫,把丁壮吓得六神无主,半夜去敲王三虎家的门,好在王三虎媳妇有经验,赶紧让王三虎去请产婆,又把丁壮赶去烧热水,她进了屋去照顾李二姑。约莫一个时辰后,产婆被请来,两个女人在屋里折腾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早上,一声娃儿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王三虎用力一拍丁壮的背,高兴道:「兄弟,恭喜你也有娃儿了。」
丁壮咧着嘴一通傻笑,跟着就往屋里闯,王三虎媳妇看他的急样不由一笑:「急啥,先瞧瞧你媳妇去。」
那李二姑一脸疲相,便是连发丝也叫汗水浸透了,却是望着丁壮露出一抹笑容:「阿壮,是个男娃儿,咱丁家有后了。」
丁壮一把抱住李二姑,在她面上重重亲了一口,却是他自回来后头回对李二姑这般亲昵,便叫李二姑眼里透出泪来。
三个多月的休养,苏寒江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如今他空有一身内力,却无相应的内功心法,便如一个荷包里装满了银子却走在空无人烟的荒漠里的人,不能用。自能下地走动后,他便开始重修冰心诀,不到两天,便让曾大夫发现了,隔天又拿本书来,对苏寒江道:「救人救到底,这本养生诀你拿去罢,反正我也是便宜得来,送你也不吃亏,你修成了断情绝欲,也不过早死几天,这养生诀也是长生诀,比你现在修的定是好些。」
其实曾大夫对武学所知不多,只以医理判断,却也歪打正着,教苏寒江因祸得福,那养生诀非是高深武学,若是普通人修来,顶多也就是修个身强体健,增几年寿罢了,可苏寒江早已有一身深厚内力,重修冰心诀,到最终也不过落个跟他师傅凤九吾一般的下场,了无生趣,自绝生路。而这养生诀,在修炼方法上跟冰心诀相去不远,却无冰心诀的偏走极端,且又比冰心诀易练,苏寒江修炼起来更是容易,待到他伤愈离开回春医馆时,已能使出七成功力。
临走前,苏寒江对曾大夫道:「三日后,千两黄金来赎玉。」他早知自己的玉在曾大夫手里,却是一直没表示,到走时才抛出话来。
这时曾大夫才知手中这玉对苏寒江真是重要,却取出玉来道:「千两黄金虽贵重,却非我所需,寒江公子若有心,玉且拿回,只是他日若能在适当时助我一回,便也值了。」
苏寒江拿回玉,虽再无说话,却是默应了。
药童英儿在后面跳脚:「师傅脑袋坏掉了,千两黄金也不要,坏了,坏了……」
「没大没小!」曾大夫在他头上重重一敲,「小孩子没见识。」
英儿摸着被敲痛处,嘴巴又嘟了大半天。到后来苏寒江真的帮了曾大夫一个天大的忙,救得曾大夫所爱之人的一条命,便可见这位曾大夫是早有见识的,只是这又是后话来。
苏寒江回了凤栖园,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园里的一干人等全都遣出了园子,他不是蠢笨之人,养伤期间将事情前后一想,便晓得自打江湖传出那个将冯道玉惹来的谣言,到现今的中伏,都是那林浩雄的计谋,凤栖园里的下人多由金钱帮送来,便是青桃、弱红两人,也是师傅经林浩雄的手安排,苏寒江也没那心思去排查哪个有问题,一个不留便是,只是遣人的时候,他又改了主意,留下玉松、锦月和湛星三人。
那玉松是他带回园子,自是没有问题,而锦月和湛星,却是丁壮一心护着的人,苏寒江见着他们便想到了丁壮,心一软便将两人留下了,只是不再是男宠,也成了园子里的下人,改了名字,一个叫玉月,一个叫玉星,跟着玉松一起,暂时掌起了整个园子的事务。这么大个园子,只这三人,当然是照看不过来,于是苏寒江又准他们去外面寻些新的人来,对容貌也不在意了,只要干净些老实些便可。
把凤栖园里的事都安排好后,苏寒江便直接找上了金钱帮。当日在那野地,苏寒江固然是重伤濒死,那三人也不曾比他好过,林浩雄被他断去一臂,见势不对,头一个便带着手下先跑了,金涛龙中了他一掌,那内伤没个一年半载也休想好,还是冯道玉拼了命,才将人救走,却不知当时苏寒江也已是强弩之末,冯道玉若不是胆虚,便能当场取了苏寒江的命。
却是林浩雄先得了消息,竟在苏寒江上门之前,便连夜带伤逃了。苏寒江也不去追,只一路向着洛北而行,但凡遇着金钱帮设立堂口之地,便二话不说将金钱帮的堂口一个个挑了,到最后,那些金钱帮众不等他到来,便都闻风而逃,苏寒江去的时候便只看得见一处处空宅跟遭人洗劫了一般,遍地狼藉。
到了洛北,江鲸帮的人却比金钱帮众多了几分硬气,早知苏寒江要来,招集全帮高手列阵等着,那金涛龙也是条汉子,带着内伤在风里咳嗽,却直挺挺地站在最前头,大刀一横,便是死也要死个人样。只是一干人等,在冷风里傻傻站了三天,却连苏寒江的影子也没等来,等到有消息传来,才知道苏寒江打从进入白浪江的范围,便失去了踪影,压根就不曾北上。
就在苏寒江让金钱帮在江南从此销声匿迹的时候,丁壮却守在李二姑的病床前,一口一口的喂着药。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更何况怀胎期间,李二姑几番受人欺凌,又思念丁壮,将身子搞虚了,能把孩子平安产下已是侥幸,偏生在坐月子期间,那李大姑不知丁壮回来,又来找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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