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梦玉宫──
一道响彻云霄的婴啼声方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男子愤怒的咆哮声。
「来人,把这孩子给我杀掉!闷死、毒死都好,放水流也好,我不想再见到他,永远都不想!」
谁也料想不到,如此残忍的话语竟是出自贵为九五之尊的年轻皇帝口中。
这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
况且按照长幼有序的辈分而言,这刚来到人间的娃儿可是大皇子,是皇后娘娘和年轻皇帝第一个爱的结晶。
多年以来,皇后娘娘一直未能为皇帝产下一男半女,如今好不容易产下一子,还是个男孩,也是未来王位的继承人,怎知竟是众人口中的克星。
生产过后的皇后娘娘在饱受打击下,身子更加虚弱不堪。
她的心肝宝贝怎么可能是众人口中的煞星,怎么可能?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
她怀胎十月期间,其它贵人莫不关心她肚皮的动态,如今是个男孩,一定招致那些眼红的贵人们妒忌,进而想害死她的孩子。
「是。」一名宫女福身后,无情的自皇后娘娘手中一把抢过襁褓中的婴孩。
「快快快,快把这个孽种带出去!国之大孽、国之大孽啊!」
年轻皇帝皱皱眉,一脸厌恶地挥手,彷佛眼前的婴孩是个令人畏惧的妖魔鬼怪,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几日前天官魏方德发现东北方出现天罡星的存在,年轻皇帝随即联想到皇后娘娘腹中之子。
哼!这孽种命格属火至阳,带有弑亲之命,怎能容于世间来威胁他的生命与王位呢?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以及万里江山,就算是亲生骨肉,他也只能痛下杀手,对不起一心期盼能替他生个皇子的皇后娘娘。
「不……皇上,虎毒不食子啊……」刚生小孩,身体还很虚弱的皇后娘娘躺在床上,失声地哭喊著。
「不先下手为强,难道等他长大后将我杀掉吗?你这是妇人之仁,愚昧、无知!」年轻皇帝嗤之以鼻,大袖一挥。
「皇上,您放心,我会看好他,我会好好养育他……臣妾自愿入冷宫,一辈子看守皇儿,绝不会让您见到他好吗?」
「够了!别再说了。」话落,年轻皇帝挥挥手,示意宫女赶快把襁褓中的婴孩抱走。
「不要啊,皇上……」
面对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她虽然贵为皇后娘娘,但除了苦苦哀求,完全没有别的法子。
皇后娘娘无助地哭喊著,乞求能改变年轻皇帝的心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皇帝暴跳如雷地差使宫女动作快点,而宫女残忍地把她的心肝宝贝抱走,消失在雕饰华丽的门板后方。
看见孩子被抱出去,年轻皇帝的心中顿时卸下千斤巨石,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国家存亡仅在他的一念之间,怪不得他如此心狠手辣。
因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别怪他虎毒食子太残忍!
是夜,皇后娘娘因为受不了痛失爱子的打击,上吊自缢,魂断梦玉宫。
而大皇子乃天罡星转世,命中带有弑亲命格的传言在民间甚嚣尘上,越演越烈……
而故事,正由大皇子的出世与逝世开始……
楔子
腊尽冬残,百花凋零,这夜寒风刺骨,让人难以忍受。
「唉……」一道悠长的叹息声自寂静的夜里响起,叹息声中含有几分无奈。
看似仙风道骨的老人此刻边观星象,边摇头叹息,眉头微微蹙起,身上的宽大青衫被风拍打得啪啪作响。
「难道,真是天命不可违?」
二十年前已消失的天罡星如今再度现世,势必将为人间带来滔天大祸。
此煞星命格属火至阳,生性刚烈嗜血,好勇斗狠,若好好教养,势必成为如秦始皇、汉武帝般的一代霸主,开疆辟土,功绩显赫。
但其命中却有弑父之格,想必近来皇宫内应也有所动作才是。
老人宽慰地叹息一声,幸好他几年来四处奔波,总算找到命格属水至阴之人,让命硬的天罡星有相克之人。
正当老人望著满天星斗思忖时,一位瘦小的小男孩一身灰袄,赤著脚,手里捧著碗药,咚咚咚地从屋内跑出来,在老人身边喊道:「师父,好烫!呼呼……药煎好了,快喝……」脚边还跟著一只全身毛茸茸的小白兔。
老人低下头,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微微一笑。「有劳你了,徒儿。」顺手接过缺了一角的破碗。
望著小男孩益发清丽可人的脸蛋,他不由得思忖:这孩子长大后会是如何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我本是孤儿,师父在路边捡回来,对我有教养之恩,现在徒儿长大成人,照顾师父是应该的。」
小男孩叫玄叶,样貌清丽,一双乌黑大眼如天穹中的星子般湛亮,他抬起下巴,叉著腰,似乎把照顾师父当成一件相当值得骄傲的事。
事实上,他才不过十三、四岁,身子骨仍稍嫌消瘦,但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坚强的气息。
突然感觉到小腿痒痒的,玄叶弯腰抱起他心爱的小白兔,将它抱到颊边摩擦著脸颊。
玄叶本性善良,这只野兔被发现时全身血淋淋,右脚还插著一枝利箭,显然刚从猎人的手中逃脱出来;因此他二话不说的捧著受伤的小白兔回家,并替它疗伤,如今被他养得活蹦乱跳。
而老人本名刘云,曾任职朝廷天官,后来因为卷入后宫嫔妃的权力斗争而对仕途感到灰心,自此告老还乡,并和玄叶隐居在隐密的庐山中。
看著玄叶日复一日地长大成人,他的身子状况却是每况愈下。
他自知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刘云仰首,将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残余的褐渍,一如年轻时的潇洒。
玄叶张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师父的下巴,满意地笑了笑,笑得如落入凡尘的仙童,纯洁无瑕。
年幼单纯的他天真地认为只要师父喝了药,自然能药到病除,再回到往日一起并肩观星的日子。
嘻嘻,他前些日子还找到一颗师父从未发现的星子呢!
不过,他和小白兔不打算现在告诉师父这件事。
他已经私自替这颗星子取名为刘云星;他想,等师父康复了,能和他一起上山顶的望云台观星时,他再将这颗星子送给师父当作大礼。
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老人低头,和蔼一笑,拉著玄叶的小手说:「我们进去吧!天冷,你别著凉受寒了。」
不,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再冷他也不怕。
玄叶强自隐忍著不让牙关打颤得太明显,「师父,您不观星了吗?」
「不了。」刘云若有所思地道。
握了握师父皱巴巴的大掌,玄叶睁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好,师父,我们进去吧。」
于是,一老一小的身影踏著冰寒的大地缓步走向用茅草搭建而成的破旧茅舍。
这夜,北方仰角四十五度的某颗星子灿亮无比,犹如灼灼逼人的豹眼,在无月无风的夜里显得格外慑人。
****
半夜,玄叶不知为何辗转难眠。
他手里抱著小白兔躺在房间一隅的破草席上,身上盖的是入冬之前,师父用一只土鸡在市集换来的两条暖被中的其中一条,但他体质虚寒,又营养不良,因此冷得瑟缩成一团。
小白兔也冷得一个劲儿地往他的怀里钻去。
纵使如此,他从不埋怨亦不喊苦。
相对地,他认为就像是天上的星移斗转,寒冬终会过去,温暖的春天很快就会来临。
「小兔啊小兔,很快就不会冷了……」天性乐观的玄叶嘴里喃喃自语,似是在催眠自己,他弓身抱著双膝,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孰料还未睡著,玄叶又被床铺上的咳嗽声惊醒。
顾不得棉被外寒气逼人,他掀开棉被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另一张木床旁边。
见刘云咳得厉害,玄叶赶紧扶他坐起身,将枕头立放,让刘云舒服的靠在上面。
「师父,这样有没有好一点?」玄叶拍抚著刘云的背。
自从刘云生了这场大病之后,小小年纪的他便时常不自觉地愁眉深锁,犹如小大人似的;而他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孩童。
「好多了。」话才刚说完,刘云又捂著嘴咳了起来。「咳、咳……」
这一回,刘云突觉掌心里有一种湿黏的触感,张手一看,登时惊吓得目瞪口呆。
他的双手竟然沾满深红色的血!
血!玄叶一看,大吃一惊,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连忙用手去捧那一滴滴自师父指缝中流下来的血。
「怎么会这样?师父、师父……」
刘云强自镇定心神,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叶儿,别害怕。师父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意思?」玄叶泪流不止,猛摇头。「师父不是已经吃了药吗?我记得徒儿小时候受风寒时,师父喂我喝又苦又涩的药时,不是都说药到病除吗?徒儿相信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云苦笑,但他的病已非普通的药能医治得好的。
不如,趁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该说的话说完,他才能安心的踏上黄泉路。
刘云心意已定,拍拍身旁的床铺。「来!你坐这儿,师父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玄叶抹干眼泪,听话地坐上床沿。
刘云从被褥里拿出一个卷宗,递给玄叶。「这东西你好好收著。」
「收著?师父,这是什么东西?」玄叶低头看著手里的卷宗。
刘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眼里饱含忧愁。「这些日子,我夜观星象,发现了极不寻常的现象──天罡星已然出世。」
「天罡星?那是什么?师父,您从来没有教过我,我也从来没有看过它。」
「那是因为它──百年才得以一见。根据古书记载,天罡星乃极恶煞星,克父弑兄,生性残暴,将带给人世间滔天大祸。」
「那这个卷宗和天罡星有何关系?」
刘云眼神黯淡,缓缓吐出一口气。「当今世上,唯有此卷宗方能扭转乾坤,免去一场灾难。」
玄叶眨著水滢滢的大眼睛,认真地听著;手里握著卷宗,忽然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落在自己的肩上。
「那么天罡星在哪里?我……我要去找他吗?」他还是搞不清楚该怎么做。
只要他乖乖做了师父交代的话,师父的病就会好起来对不对?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刘云的眼睛散发著自信的光芒,彷佛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不用,有了此卷宗,他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然后你要用尽各种方法让他──爱上你;如果你不幸失败,就不择手段杀了他!」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犀利。
「爱?爱是什么?杀?」小小年纪的他怎么懂男女情爱是什么?杀又是什么?玄叶眨著澄澈的双眼,认真专注地倾听著,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刘云正要开口解释时,再度剧咳起来。「咳、咳……我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叶儿,你记住,那是避免这场灾难的必要手段。我已经以信鸽通知我的义弟,也就是江湖上人称『义胆』的铁腕生来此替你处理我的后事。叶儿,师父得提醒你一句话,就算进了靛缸,也不能染著颜色。杀人是最后手段,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迷途,而丧失你这颗善良纯正的心。」
说完,鲜血如喷泉般自刘云口中喷出,溅得床单上血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
「师父……」玄叶著急地大喊一声,扑向刘云的怀中。
刘云拍拍他的背,眸中亦蒙上一层水气,十分沉重地道:「孩子,千万要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玄叶抬起泪脸点点头,眼中掉下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师父的脸在他眼中看来已是模糊一片。
他手里抓著卷宗,含著眼泪说得模糊不清:「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他还有许多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杀?然而这些问题在面临此生最重要的人即将离开自己一事之前都变得不重要。
交代完遗言后,似是了无遗憾,刘云头一垂,断气了。
玄叶难以置信地用手探了探刘云的鼻息,轻轻地啊了一声后,掩嘴痛哭失声起来,哭声凄厉无比。
****
咕咕咕……
清晨鸡啼,东方露出鱼肚白。
玄叶这才惊觉,原来自己跪坐在床边、守在刘云身边已经一整夜了。
他早已停止哭泣,因为他的泪已经流干了。
此时此刻的他,心如死灰。
没有了师父,从今以后,他该何去何从呢?
怀里仍紧紧揣著一纸卷宗,彷佛这就是师父的化身,他与师父之间仅存的联系。
师父!师父!
玄叶望著双目紧闭、毫无呼吸的刘云,内心禁不住激动地呐喊著。
这时,木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一道曙光射入屋内。
玄叶蓦然回首,却被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赶紧以手掩住光线。
只见一名身长七丈、虎背熊腰的男子手持巨斧站在一团光雾里,看不清楚他的脸长什么模样,只觉得此人气势逼人,浑身散发著浩然正气……
第一章
细雪纷飞,梅颤枝头,雪山长年呈现一片单调苍白的死白。
连人,也变得冷酷起来。
此时,空中闪过一连串刀光剑影,纯白无瑕的雪地犹如一面光洁平滑的镜子,映照出一抹伟岸男子的身影。
半晌过后,男子倚剑而立,一滴汗缓缓地沿著刚毅的脸颊流下。
他满意地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这一套轩辕剑法他只花了三天便练成,整整比上一套风云剑法提早了一日。
呵,他对于剑法的领悟力越来越高了。
他动动脖子,只闻肩颈骨喀喀作响,此时的他感觉体内气血通顺,任督六脉被打通,精力充沛。
由于他天赋异禀,普通人得用半年方能领悟的心法,他只要半天就能心领神会,运用自如。
剑术是种很迷人的玩意儿,能让人沉醉其中。
他不断追求高深的剑术,永远不知自己究竟能到达何种境地;每每遇到瓶颈,他在花费数月突破瓶颈后,得到的成就感更是让他心生骄傲。
此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
「师兄!」
男子抖了抖手中利剑,望向覆上一片雪白的松林,一道娇俏的身影从松林里闪出,飞快地跑向他。
冷藏心站在雪地中,刚毅的脸庞被雪光照得发亮。
莫小娇肌肤赛雪,樱桃小嘴,明眸皓齿,是个标致的大美人。
她一身粉色袄袍,脚踩牛皮尖头靴,腰挂一把匕首,一路奔到冷藏心面前才停下,左手抚著胸口,喘著大气。
这雪山高度数千呎;,空气稀薄,再加上跑得激动,她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差点窒息了。
莫小娇一张小脸被寒风冻得红通通的,煞是动人。
冷藏心语调依旧平板无起伏,仅有练剑后的稍微喘息。「跑得这么喘,有事找我?师娘差你来的?」
他一向沉默寡言,眉头时常拢起,似乎藏著巨大的心事。
莫小娇爱慕的目光沿著冷藏心高挺的鼻子、如刀刻般的脸庞,以及一对炯炯有神的黑目缓缓扫过,心儿一阵怦怦乱跳。
忽然忆起自己的目的,她自怀里拿出一张红纸,献宝似地呈到冷藏心面前。「师兄,你看!这东西我保证你看了会开心。」
冷藏心挑起眉接过红纸,摊开一看,看见「武林大会」四个字后,嘴角勾起淡淡一笑。「这么快呀……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去年的武林大会他不敢贸然参加,然而这一年来他四处搜集剑术秘笈,所以剑术突飞猛进,对于得胜他有九成的把握。
见师兄勾起难得的微笑,莫小娇得意得很。「我就知道你看到这个一定会高兴。今天早上娘叫我下山抓药时,我刚好看见铁家庄的仆役正在贴告示,我就向他们多要了一张。师兄,你一心钻研剑术,这上头又言明奖赏是什么卷宗和铁家庄的剑术秘笈,我当然立刻跑回来向你报告这个好消息。」
「太好了。」冷藏心空著的手因为心愿即将实现而紧握。
莫小娇一脸等著讨赏的模样,「师兄,你说你该怎么答谢我?人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我一路从山下跑上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快断气啦。」
「答谢你?」冷藏心眉峰一挑,旋即用缓和的声音道:「晚上叫师娘煮顿好吃的。」
「不是啦──」莫小娇正要开口时,却见冷藏心已兀自练起剑来。
冷藏心压根儿没看见莫小娇失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