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啦──」莫小娇正要开口时,却见冷藏心已兀自练起剑来。
冷藏心压根儿没看见莫小娇失望的表情,因为他的心中只有四个字──武林大会、武林大会、武林大会……
因为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红单上所写的──胜者方能拿到卷宗。
他臆测,这卷宗肯定是什么罕见的武功秘笈!
今年,铁家庄还为此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大会,呵呵,真是用心良苦……
他势必要夺得此卷宗!
此时的冷藏心整颗心早已被神秘的卷宗所占据。
虽然现在的他剑术的造诣已经很高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够的,唯有练就无人能敌的剑法,他才有把握夺回真正属于他的一切,包括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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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铁家庄──
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独留屋檐上的大红灯笼随风晃荡。
天色一片阒黑,月儿半掩乌云;少了争辉的物件,四散的点点星子显得格外灿亮,一如师父对他说话时的眼睛……
叶儿,师父得提醒你一句话,就算进了靛缸,也不能染著颜色……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迷途,而丧失你这颗善良纯正的心。
玄叶静静以手支著下巴,遥望窗外夜空,因为思念而落下的泪水一颗颗滑下两颊,滴在窗棂上,化成一朵朵泪花。
师父,您在哪儿?是不是已经变成天上的星星看著我呢?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一道浑厚的男声突然自玄叶身后响起。
玄叶回头,铁腕生已踏进房内,缓步走向他。
铁腕生长七呎;,虎背熊腰,一脸落腮胡显得豪迈,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玄叶一身女子装束,略施脂粉遮掩其苍白的肤色,一身纤纤细骨,彷佛轻轻一握便会折断似的;他一皱起眉来,更是犹如西施捧心,让人心生怜惜,没有一个男人不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玄叶眨著迷蒙的泪眼,一个劲儿地摇头。
铁腕生昂然立于窗前,双手负在身后,望向半遮面的月娘。「我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的来临?现在,已容不得我们退缩了,叶儿。」
「我知道。」玄叶吸了吸鼻水。「可那个人真的会来吗?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我好担心。」
师父说必须要他让那个人爱上自己,可什么是爱?他不懂,真的不懂。
而且光凭一纸卷宗,就能引蛇出洞吗?师父口中残暴的天罡星真的这么容易就上钩吗?
他始终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唉……
「我有十成的把握。」
闻言,玄叶霍然侧头望向外型粗犷的铁腕生,「叔叔,此话怎讲?」
铁腕生目露精光,信心十足地道:「我丢出铁家庄百年家传的剑术秘笈作饵,就不信诱不出这头凶暴成性的猛虎出柙?」
铁家庄的家传剑术秘笈!那可是只有铁家庄历代庄主方能拥有的剑谱,叔叔的牺牲未免太大了?
玄叶不禁再度感动得热泪盈眶,侧身抱住铁腕生粗如巨木的腰杆。
「叔叔,我和师父何德何能,得你如此慷慨相助?这恩情,你教我如何报答?呜呜……」
「除掉天罡星乃是为民除害,也替武林除去毒瘤,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铁腕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缓和。「一旦引蛇出洞,接下来就全看你的了。叶儿,这些日子以来,她们教的你可否都有学会?」
当初刘云临终前数月,铁腕生便收到他寄来的飞鸽传书,信中说明玄叶生性属水,而以柔克刚乃是化解这场灾难最好的方法;因此自从收养他后,他便听从刘云的遗言,以教养女子的方式抚育玄叶,让他穿女装、学女红……
恰好他身子骨纤细,容貌又白又嫩,恐怕连当今第一美人都不如他美丽。
「夫人们的教诲我都明白,我不会让叔叔还有过世的师父失望。」玄叶淡淡一笑,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嘴上虽然说明白,其实他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铁腕生差使许多妇人教导他闺房之事,都说只要学会这些技巧便可以让男人对他死心塌地,可那就是爱吗?
胸口微微一窒,玄叶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起来,他双手抓著衣襟,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叶儿,你怎么了?又犯病了吗?」铁腕生紧张地抓著他的手。「你的手好冰,额头也是,怎么会这样?」
「药……」玄叶痛苦地指著置于床榻角落的一个小葫芦瓶。
铁腕生赶紧取过,倒出里面的药让他服用。
半晌后,玄叶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
「叔叔,我累了,想歇会儿。」
「可是你的身子……」
玄叶打断他的话,脸色已稍稍恢复血色,但仍显苍白。「叔叔也早点歇息吧,叶儿不送了。」语罢,他旋身走向床榻,和衣躺下。
「唉!」铁腕生见玄叶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强求,叹口气就走出房门。
玄叶侧躺的脸庞无声无息的淌下一道晶莹的泪痕。
他捂著心口处皱眉思忖,不知他能不能熬到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他自幼心头时常窒闷,有时痛起来几乎要人命,略懂医术的师父曾替他诊疗过,结果是──他活不过十六岁。
也罢,只要在他有生之年完成师父的遗言,他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跟师父交代了。
月已半斜,夜深了,他该睡了。
明日即是武林大会,他就要见到传言中残暴凶狠的天罡星,还要设法勾引他、诱惑他、让他爱上自己。
轻轻地抚上自己如丝绒般平滑无瑕的脸颊,玄叶不禁思忖著,那个天罡星不知长什么模样呢?
常言道「相由心生」,可见这家伙一定是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恐怖模样。
而自己将和这样的男子……唉!想来就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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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炉里的火光映照得满室通亮。
一名不怒而威的中年女子于炕上闭目打坐,双唇紧抿,眉头微微深锁,似乎在隐忍著一肚子的不快。
她是莲花真人,冷藏心的师娘。
「请师娘准许徒儿下山。」冷藏心拄著剑,单脚跪在门前,面无表情地说。
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说了。
朵朵雪花自苍茫的天际落下,落在他的肩上,沾湿了他的白色长袍。
冷藏心的个性是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甚至是不择手段也愿意。自从师父过世后,这一年来他为了增进剑术,甚至不惜生命盗取宫中秘笈,说他胆大包天也可,或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也成。
「我不准你去。」
莲花真人不带温度的话自略显苍白的唇中逸出。
「我千叮万嘱,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却依然故我;练武是让你防身,而不是让你去与人争权夺利,你是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当什么武林盟主,你疯了是不?」
「徒儿恳请师娘准许徒儿下山。」冷藏心抬起头望向莲花真人,眼底写著坚定。
「我绝对不允许,除非……我死了。」莲花真人吸了口气,手指拨念珠的速度变快,口气有点不耐,显得有些烦躁。
「娘,您别这么说。」莫小娇最忌讳听见「死」字,吓得跑到娘亲的面前,屈膝一跪。「师兄的梦想是成为武林中剑术最强的男人,这是好事,咱们应该鼓励他的,不是吗?娘,别这么铁石心肠,答应师兄嘛。」她边说,边将媚眼抛向如石像般八风吹不动的冷藏心。
「梦想?我看是妄想当上什么武林盟主吧,不切实际!」莲花真人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不会的,师兄有我陪著,我不会让他出事的。好嘛,娘,让师兄去嘛……」莫小娇毫不放弃。「况且,师兄有这个能力,您干嘛处处阻挠他呢?还是您在害怕什么呢?」
莲花真人闻言一惊,似被说中心事。
这孩子的暴戾之气越来越浓厚,她当真管不住这匹野马,只能任由他在人世间放肆吗?这二十年来,她吃斋念佛,还不能化解他的戾气吗?
莲花真人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见娘亲平板的面容微微软化,一颗铁石心渐渐动摇,莫小娇得意一笑。
莲花真人心知女儿这么做都是为了博取冷藏心的好感。
女儿喜欢冷藏心,她这个做娘的岂会看不出来?
当年她奉皇后娘娘之命,以狸猫换太子之计将大皇子──即冷藏心救出充满险恶的皇宫;可这并不代表她对他天罡星的身分没有一丝顾忌。
但女儿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倘若不答应她的话,她肯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是一番吵闹。
唉!这都怪孩子的爹,也就是冷藏心过世的师父,都是他宠坏了这唯一的掌上明珠。
「徒儿恳请师娘答应。」没有起伏的嗓音再度响起。
莲花真人看了一脸坚定的冷藏心一眼,似是心知再说什么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再看看噘著嘴撒娇的女儿,她冷冷地抛下一句:「天亮前,到山上砍五捆柴回来再说吧,我累了。」说罢,她掀开帘子,走入卧室,退让意味不言而喻。
「师兄,我真替你高兴。」莫小娇雀跃地抱住冷藏心,这下她在师兄心中的地位肯定更重几分了。
「走吧。」冷藏心没有多说什么,推开她,拿起置于门边的斧头,潇洒地走入黑夜里。
莫小娇望著他的背影,突觉他整个人杀气腾腾,犹如缓缓走向地狱的恶魔……
第二章
这日艳阳高照,各方英雄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这场比武大会由铁家庄主办,而江湖上的各方好汉尽在应邀之列,门外车马络绎不绝,可谓盛况空前。
比武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场,一名光头佬手持铁环将一名手持巨斧的九尺大汉打得落花流水,此时正站在比武台上接受众人崇拜的目光。
要是再没人上台挑战的话,光头佬就是胜利者,也就代表著──
他将和他……玄叶突然很想把今早吃的食物统统吐出来。
「叔叔,那人是不是不会来了?」玄叶悄声问道,内心很不安。
铁腕生拍拍他冰冷的手,示意他放心。
话才甫落,空中缓缓降下一道白影,全身带著一股冰冷的气息,隐隐含著慑人的杀气。
冷藏心刚毅的线条微微牵动,剑尖直指光头佬张得大大的嘴巴。「给你时间弃权,一、二、三……」
「我岂会怕你这毛头小子──」
光头佬正欲举起手中的铁环时,却像被定住似地一动也不动,脖子在一抹光芒掠过之后,留下一道几不可见的伤口。
转瞬之间,高下立分,冷藏心取得胜利。
他出手迅雷不及掩耳,根本没人看见他是何时出招的。
「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尔尔,年纪轻轻,没想到剑术这么精湛!」光头佬摸摸自己的脖子,惊见是血,为了顾及武林地位仍强自镇定的说著。
孰料,话才刚说完,手中铁环便断成数截,当当落地。
「见鬼呀……」
光头佬手中霎时空无一物,惊慌得踉跄后退,众弟子纷纷上前搀扶。
冷藏心抬起下巴,往台下锐利地扫了一眼后,马褂一甩,潇洒又骄傲地笑了笑,「诸位前辈,若无人欲与在下比画此画,武功秘笈在下就要收下了!呵,现在还有没有人要和我冷藏心一较高下的?」
众人忌惮他出神人化的剑术,自知技不如人,无人敢上台挑战。
唯独铁腕生神色自若,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玄叶不敢置信,难道他就是帅父口中那个杀人成狂、会酿成人间浩劫的天罡星?
他的模样和自己想象的也差得太多了,他长得……好生俊俏,但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却令人心生畏惧。
冷藏心仰头朗声一笑后,神色一正。「那冷某就不客气罗!」
冷藏心迫不及待地一使轻功,飞身跃起,一手轻松地攀上区额,取下高悬其上的卷宗。
拿到之后,他在空中旋转三圈,白袍仿佛一朵绽开的风铃花轻飘飘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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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在手,冷藏心迫不及待地想一探究竟。
孰料当他解开红绳,缓缓将卷宗摊开时,却神色大变,就像看到恐怖的东西。
这是……
他狠狠地将卷宗扔在地上,用力踩,然后抬头怒骂铁腕生:「你耍诈!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功秘笈!」
铁腕生仰天一笑,「哈哈哈……我从未言明此卷宗是武功秘笈,是你自己多心了。」
冷藏心深觉被欺骗,抽出利剑,遥指铁腕生,厉声道:「纸上写的明明是胜者能获得铁家庄家传秘笈,倘若不把武功秘笈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血洗铁家庄!」
「小子,你说的没错,奖赏中的确定有铁家庄的家传秘笈,但前提是──你得先入赘我铁家庄。」
冷藏心啐了一口,「我呸!我练武只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没兴趣理会这男欢女爱,你若不将秘笈交出来,休怪我刀剑无情!」
「冷藏心,这是名门正派的比武大会,你这分明是打劫,滚出去!」人群中有人叫嚷起来。
冷藏心冷冷地扫了四周人群一眼,目光如锋芒般锐利。
众人纷纷倒抽一口气,倒退一大步。
「比武前早已规定,拿到此卷宗的人,就得屡行上头所写的义务;既然你参加了,就得遵守。」铁腕生毫不畏惧地迎视他。
「废话少说,乖乖交出武功秘笈!」冷藏心往前迈一大步,剑尖逼近铁腕生的喉咙。
「我说过,没有武功秘笈,唯有婚约一纸。」
铁腕生一头乱发在风中飘飞,一双火眼金睛直瞪著冷藏心冰冷的双眼。
婚约?
人群纷纷骚动起来,莫不好奇那纸卷宗里究竟写厂什么?
这时,一名少林弟子冲出人群,从地上捡起卷宗,大叫:「是婚约耶,师父,真的是婚约耶。」
哼,真是遇到—群疯子!
冷藏心转念一想,旋身一剑挑飞少林弟子手中的卷宗,卷宗在空中连续翻转了好几圈后,再度落入他的左手。
冷藏心对著铁腕生怒目而视,「开玩笑,单凭几个字就决定一个人的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无聊!我没有必要随你起舞,反正没有铁家庄的家传绝学,我照样能当上天下第一。」话落,他收剑入鞘,转身欲大步离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铁腕生自一旁武器架上随手拿起一把长矛,一使轻功,跃到冷藏心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冷藏心沉声道:「让开。」
铁腕生摸了摸胡子,豪气万千地大喝一声:「你想走,还得过我这一关。」
「叔叔。」
一股百合清香飘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自两人身旁响起。
玄叶这日特别打扮过,眉贴花钿,珠围翠绕,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冷公子,是不是嫌弃奴家长得不好看,所以……不愿意娶……」他眼眸一敛,美得如落人凡尘仙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冷藏心微怔愣了一下,旋即别过头,嗤之以鼻地道:「拿到秘笈我就走,不要逼我动手。」
锵的一声,无情剑出鞘半寸,锋芒微露,寒气迫人。
「你还是执意要走?」玄叶的眼睛飞快地蒙上一层水气,拿出手绢,掩著脸嚎啕大哭起来。
冷藏心瞅了她一眼,无奈地道:「别哭。」奇怪,他一遇到这不男不女的女子便失去平时的冷静?
玄叶偷觑他一眼,更用力的挤出眼泪。「你这负心汉,赢了人家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好没良心哪!早知道我还不如嫁给那个光头佬,呜呜呜……」
夫人们都说男人很怕看到女人掉眼泪,看来没错。
群众顿时掀起一阵挞伐的声浪。
冷藏心恼怒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使劲地往自己眼前一带,冒火的双眸与她含著水光的星眸对望,一字一字地说:「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玄叶抿抿湿润的粉唇,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拉起裙摆跳脚。「大家评评理呀,这个男人事先明明看过红单上的规则,规则不都明定在上头──胜的人获得卷宗,既然卷宗写明他得娶我,你们说,他该不该娶我呀?」
「该──」台下异口同声,百年难得一见武林各派人马如此合作。
「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你!」冷藏心伸出手掐住她纤细的颈脖。
「信,我当然信。」玄叶眼里带笑,双手垂放在身侧,并不反抗。
「冷藏心,你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乖乖娶了我这侄子吧!」铁腕生说道。
「侄子?」冷藏心一愣。
玄叶突然神情一变,五官痛苦地扭曲,双手捂住胸口,难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