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燎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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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燎冰心-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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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想让他那种带着怆恻的声音再出现呀……
“拿来。”冰珀憎恶自己这种称得上是“软弱”的想法,却还是这么说了。
项暐由衷地绽开了笑,将揣在怀里的馒头递给她,冰珀双手束在一块儿,只得捧着个馒头细细啃嚼。
地牢里静悄悄地,他们俩保持各自的缄默。
虽然他颀长的身子在里头的确委屈了些,但比起身在“庆功宴”来,项暐心里真的踏实安详多了。
而冰珀,手捧着馒头,一口一口慢慢嚼食。面对这样的自己,她能求的,只有捧好自己的心;馒头不小心落地可以拾起、可以丢弃,但是心呢?一个跌坠,可能就是永生永世的万劫不复呀!
※ ※ ※
“统领,附近的地形都勘察过了。”
“统领,守卫的配置都已经确定了。”
“很好!”万其萨压低声音说。“天将破晓的时候展开行动,我们必须一举成功。”
“是!”
万其萨隐身在草丛里,心心念念惦着的,是冰珀的生死;从妙华寺这边的戍卫交谈中,他得知岳家军擒住了帝女,正大肆举办庆功宴。
冰珀冰珀,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呀,他暗暗祈天。
一抹云轻悄悄地掠过,像为月儿罩上层薄纱似地,而他的殷殷系念,也不由自主地覆上了忧惶──
※ ※ ※
“冰珀……”项暐轻轻唤她,觉得不大对劲,虽然地牢内空间狭窄,碰触在所难免,但以她的个性,不会任由自己倚靠他的臂膀才是。
她没有回答。
不对,事有蹊跷!
项暐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发现她根本无力抬头看他,只能斜斜低垂着螓首,听凭长发从脸边削下,遮盖住大半容颜。
“冰珀……”他这次微微使上力摇了摇她的身子。
“唔……”她的回应是模糊难辨的**。
项暐连忙伸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试图叫醒她。热烧的肤触和湿冷的汗水交杂,清楚地告诉他一件事实──她染上风寒了!
这个认知一闪过,后果的推演像潮涌般逐次迸发:这下子,她能够平安获释的机会必然因此大为降低,倘若岳家军这里临时改变计划,或是万其萨那边成功救出王爷的话,那么要想保住她的命,难!
她之所以甘心被擒,一定是对自己能够脱逃有着相当的把握,否则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事实上,就他所知道的冰珀,确实有这份能耐──寻常的武者在毫无阵式与射手布置的情况下,根本拦不了她,即使手束脚缚。
可是……现在……
项暐仔细地凝视着她,冷汗不断从她额际挣出,紧闭着的双眼不安地微微动着,还有雪颊上不自然的驼红……
现在,他真的不确定!
现在,他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执念──冰珀,绝不能死!
于是项暐做出了决定……
※ ※ ※
初晓的天幕是既干净又纷杂的。衬底的蓝,干净得近乎透明;缀绣的云彩,却是缤纷得宛若竞艳春华。然而,对今天的卧龙岭来说,晓来──将不只是一日的开始,更是许多事件的揭起。
“当家当家,不好了!妖女不见了!”
昨夜酒足饭饱后倒头就睡的众人,被守卫一连串的急呼给吵醒;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对这个消息还没听进耳内。
“什么事?”初醒的岳腾晃了晃脑袋,神智还不是很清楚;昨晚,酒真的喝太多了!
“当家!”那守卫衣发凌乱,显然也是刚刚才苏醒不久,一发现这个事实就慌慌张张赶来报告。“地牢里的妖女不见了!”
“怎么会?”岳腾这下思考完全清楚了,提高音量问道。
原本那些还在磨磨蹭蹭的人,听到当家的这么一斥,残存的昏沉感也都立时消逸。
“我也不知道!”守卫战战兢兢地答。
一句“不知道”是事实,却也会是最糟糕的答案!
“顾兄弟,你……”正当岳腾要继续询问情况的时候,众人的惊呼夺走了他的注意。
“当……当家的……”姓顾的汉子踉跄走来,按着左下腹的指间不断涌出骇人的鲜血,勉力地说出一字一句。“当……家的……”
“顾兄弟,你怎么……”岳腾连忙几个大踏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是妙华寺生变?”
“嗯……”他脸部肌肉微微抽搐,看来伤势不轻。“今……今早,妙华寺受到一队不明人马袭击,完……完颜泰那狗贼被……被救走了……”
他们连最后的筹码也无法掌握了吗?
岳腾面色凝重,接着问:“驻守在妙华寺的弟兄呢?情况如何?”
“死的死,伤的伤。”姓顾的汉子回答,话里是无尽的哀伤。“他……他们要我回来告诉当家的,请当……当家的先撤退。”他顿了顿,忍着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极度痛楚,哽咽地继续说:“他们说,十八年后又会是好……好……好汉一条,只盼能……能再为当家的效力。”
言下之意,是他们会奋战到──死!
岳腾和其他人全都颓然不语,低垂着头,默默为他们战死的弟兄哀悼着。
“当家的,众……众……众弟兄,赶快撤退吧。”忍着抛弃战友回来的愧疚,为的并不是要看这种场面;他提起气,一鼓作气吐尽心中的话:“你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你们要留著有用的身躯为我们复仇,为国家尽忠!”
说完,他抽出藏袖的匕首,往自己的伤口猛力一刺。
“顾兄弟……”没人料到他会有自裁的举动,待要相救,已是太迟。
“大……大……大家……保……”最后一个“重”字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已无力倒在岳腾怀里。
这个刺激如当头棒喝,痛心疾首之余,岳腾沉重地下了指示:“众位兄弟,退!”
有朝一日,他们会讨回这笔血债的!
绝对会的!
※ ※ ※
头疼痛难当,全身筋骨酸疼无力,冰珀觉得整个人陷入了彻底的虚弱里。
这一路来,她不是完全没有知觉,隐隐约约,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将她带离那个窄隘的土牢,似乎有人在她身上加覆了衣物,似乎有人将水强灌进她的口中,似乎有人……
是他吗?会是他吗?她昏昏沉沈地想,却发现这个举动只会引来更剧烈的疼痛。“唔……”
“怎么了?”她极为轻细的呼喊,立刻让他挨了过去。
离开土牢以后,项暐原本找了个隐密处,以为歇息一对时,应该至少可以让她清醒过来的,没想到待了两天,她还是这般昏昏沉沈,而且情况渐趋恶化,于是他便抱着她,下了卧龙岭,就近找了个聚落延医诊治;这期间,她也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然而意识都是模糊的。
“冰珀……”项暐喃喃唤着,多希望这时她能睁开眸子瞧着他,即使是用利若寒刀冷刀的目光亦无妨。
是他的声音!是他的声音!一直和疼痛搏斗着的冰珀,感受到一股力量传来,终于,她缓缓地扬起了睫。
“醒了?感觉还好吗?”他轻声地问,无意间已经泄漏了太多的关怀。
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
冰珀撑坐起身子,用手支着秀额,干涩地开口:“我睡了几天?”
“今儿个是第四天了,从上卧龙岭那天算起。”
第四天了……那义父……她急切地想要站起,一阵量眩让她跌进项暐的怀里。
“你别忙,大夫说要你好好休养。”事实上也是如此,自他认识她到现在,她从来没能有足够的时间调养自己的身子。
“放开我!”她挣开他的扶持,宁可倚靠冷冰冰的墙壁。
“你……”果然,一醒来,她又是那个要强好胜、不愿求助他人的冰珀了。以往,他会视之为践踏别人的善心好意,并因此怒气勃发;而今,他依然有痛骂她一顿的冲动,然而原因却不同了,彻彻底底不同了!
项暐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难道就不能破例一次,暂时忘记你的任务,只想着把身体调养好吗?”
那是她早早就扬弃的奢想!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破例’!”说完,冰珀便强忍着在体内翻腾的不适感觉,举步要离开。
项暐一个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让开!”她从齿缝中迸出三个字,意思简洁明了。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拔将出来,然后转过刀身,让刀柄向她。
冰珀不解,冷冷地问道:“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破例吗?”他的眼光清澈如镜,坦然不讳地直视着她,语调铿锵,字句如钟地撞在她的心头。“那么,杀了我!”
她看了匕首一眼,刀上发出森冷的刀光,居然让她心惊得马上挪开了视线。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杀了我!”项暐沉凝地重复一遍,表情再认真不过。“你自己说过的,背叛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以死为代价!”
是呀!她曾说过的!怎么会忘了……难道,是她刻意选择忽略?
蓦地想起婢女婵铃被处死的原因,冰珀忍不住纵声大笑;呵!美男计……美男计……她自己又何尝识得破、躲得开?
说穿了,她不过是另一个婵铃罢了!可悲呀!
她接过匕首,深深睇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举刀刺进他的右腹。“是的!没有例外!背叛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
项暐没有一声痛哼,定定地瞅着她,温热的液体正汩汩自伤口涌出。
这就是她的选择、她的答案?看来,他低估了她的意志力,却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
冰珀的手颤得厉害,给了他惨然一笑,没有平素的淡漠,而是渲着深沉的悲哀;紧接着回手一刺,迅若闪电,刀刃同样没入了她的腹部,和他受创的位置相若。
“你……”他讶异地盯着她,她的这一刀比适才往他身上那一刺更让他疼痛难当,因为不只是伤创,连胸口都无以自抑地剧痛了起来。
“背叛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她哀哀地笑着,脸颊血色尽失。“而且,没有例外!”
说完,她捂着伤口,挣扎地冲了出去。

第七章

寒水神宫内。
“帝女!”匆匆赶进来探视的是万其萨。“你……”
“我没事。”冰珀淡淡地回答,姣美的五官没有任何动作,脸上没有半点血气,苍白得令人心疼;沾着血污的衣服已经换下,此刻,着一身白裳的她看起来像整个人透明了似地。
“怎么会这样?”万其萨几乎是低吼的;近来,他一向的冷静自持有逐渐退步的趋势。“以你的能力,当可全身而退才对;难道,是发生什么意外?”
“这不重要!”她极力压抑心中翻腾的感受,一脸淡漠地道:“重要的是,义父平安得救,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韦向没和你一起回来?”其实,从俘虏的岳家军口中,他已经获知所有的真相,他要看的,是她的反应。
“嗯。”她敷衍地应了一声,撇过头去,摆明了不想提他,那刻意规避的态度,只是无言宣告着她有多在乎他。
脸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是疼痛的;然而,她知道他不会发现的──冰珀已被训练得太好,无情、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内奸是他?”万其萨再试探地一问。
“这事我不想再谈了。”她飞快地打断他的问题,先前的病、后来的伤让她疲累不堪。
她越闪躲,让他越痛──他的珀儿爱上其他男子了!况且那人还是他引进的,这教他情何以堪?
“这事情我会处理。”心湖泛起越轨的酸意,万其萨坚定地说。“韦向……哦!不!是项暐!我会要他付出代价的!”
“万其统领,他隶属于我,希望你不要干涉。”听他这么慎重的昭示,冰珀直觉反应便是扬起下颔,冷冷地回了过去。
“帝女,这是王爷的命令。”万其萨目光锋利,语带尖锐地解释道。“或许你还不晓得,项暐并非普通的贩夫走卒,他是归云庄、巧织坊的项暐。”
冰珀无语。
归云庄,曾是华北最大的民间势力;而巧织坊,则是近年在江南发展迅速势力极盛的新兴商行──这些她都略有耳闻,只是没有立刻和他牵上关系;如真是这样,她该如何看待他呢?
※ ※ ※
项暐买回金创药,自己上药裹伤,无可避免的痛楚让他略微瑟缩了一下,心里系念的却是同样有伤的冰珀。
“官人,尊夫人是否先前曾染患什么大病吗?我瞧她体虚神弱,元气耗损甚剧,才会染个小风寒就这般严重。”那天来诊疗的大夫曾叨叨絮絮跟他说。“不是因为我自个儿给人看病、卖人药方子才这么说,病痛治愈固然要紧,之后的身体调养可也马虎不得呀!”
这个倔强姑娘就是这个样儿,老是不爱惜自己!
有时候,项暐总不免怀疑自己是她的灾星,否则怎么在遇到他之后,冰珀就大伤不绝、小病不断的?而她,又从来不曾想过要好好调养身体──他笑着,感觉却苦得难受。
她自残的那一刀……是因为她终究背叛了信念、无法对他骤下杀手,而给自己的惩罚吗?
这个冰珀,对自己严厉得让他心疼!
时到如今,是他该启程返回苏州了……
和大哥大嫂约定好,无论结果如何当在中秋前回去的,更何况,经过他的暗中查探,宁儿确实不在寒水神宫。
只是,他实在不能潇洒离去,
和她初遇时,以为那个不知名的倔强女子,只会是拂过大漠的疾风,纵使卷撩起尘沙飞扬,也不会停留伫足;当时的项暐却忽略了──拂过大漠的疾风虽轻虽迅,但只要不断地吹掠,千百年后也能化石成灰。
而她,不用千百年,就已经让他刻骨铭心了!
就在他兀自沉思时,一名不速之客纵窗而入。
“是你!”项暐站起身来,直视来者,气定神闲之余,心里自有防备。“万其统领……”
“项当家”刻意的有礼,万其萨说。“希望这样的称呼不会辱没你。”
“好说!”项暐抱拳一揖,对于他会知道自己的身分,丝毫不感意外。
“我就直说来意吧!”他也不再客套,直言说道。“我们王爷有意和‘巧织坊’合作,请项当家务必来神宫一谈。”
天时、地利、人和──项暐心里暗自盘算,这三者他连一项都没有主导权;微微笑了笑,然后对方其萨缓声说道:“看来,你们王爷也是谈生意的高手;这笔生意若是真谈成了,你们王爷肯定坐收巨利。”
见项暐打起太极应付,万其萨索性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轻抛给他,言下之意是要他自己考虑。
是把象牙梳子。
项暐脸色微变,当然知道那代表的是谁。
“项当家,咱们神宫见!”
※ ※ ※
“巧织坊的项当家光临,本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两个人。
“王爷言重了。”项暐面露笑意,态度不卑不亢地温声说道。
明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他还是来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见她一面,只要知道她好好的,那么,也许他带回苏州的悬念就不会如此沉重。
“本王虽然身在北方,但对江南织造业颇有兴趣,尤其,对和项当家合作一事特别感兴趣。”完颜泰捻捻须髯,没端出架子。
“哦?项某自认巧织坊还没发展到足受王爷青睐的地步。”他眉一挑,条理清楚地向完颜泰分析道:“如果王爷有兴趣,不妨考虑杭州的皇锦布庄、扬州的云绢阁,比起巧织坊,这几家才着实称得上是江南织造业里执牛耳的老商号;巧织坊不过徒担虚名罢了。”
他这一推避,让完颜泰完全无从下手,抬出皇锦布庄和云络阁的名号,任谁也无法否认他的说法。
完颜泰干笑两声,不打算放弃。“如果,本王有兴趣的是你呢?”
“王爷说笑了。”
项暐岂不明白完颜泰的真正用意?他的目的,在于笼络江南的大商家,再寻求逐步掌握江南财货,如今见以生意合作的理由不成,便转而要拉拢他个人。
“本王是认真的。”完颜泰说,进一步解释。“如果,本王把大金通往西域这条商线交由你独占经营,我相信以你从前的经验,一定可以做得有声有色。如何?这条件可还满意?”
“王爷一向都是这么厚待下属的吗?”
“说什么下属,不过是交交朋友罢了。”见项暐似乎心动了,完颜泰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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