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吃了你的!”果果跑过去,把曲宁拉回朱美丽的跟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曲宁坐在朱美丽的面前,不敢抬头去看她。但他知道,这个肥胖如猪的女人,正在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盯着他,盯得他瑟瑟发抖。
朱美丽不动声色,转身轻言细语地对果果说:“妈咪也不是不让你恋爱,是想先带你去美国念书,将来嫁个有钱人,过上好日子嘛。”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过得不好呢?美国就那么好吗?你怎么不嫁给克林顿啊?”果果指着朱美丽的鼻子反问,大有恨母不成器的架势。
朱美丽恼了,把脸一拉。“哼!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你瞧瞧,你这住的小鸡笼,你这喂养的小公鸡,一只只啄米、不下蛋的小公鸡!”
果果被彻底激怒了,她冲着朱美丽破口大骂:“我就是要护着这只小公鸡!怎么样?气死你!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一只中国的小公鸡,比你那些美国的骚公鸡要强!朱美丽,你要是看不惯的话,就滚回你的美国去!”
朱美丽悻悻地离开了水蓝郡,临走时,她留下了一笔钱和一张美国诺斯伍德大学的入学申请表。果果看都不看一眼。“朱美丽,去死吧!你。”
这天半夜,朱美丽从宾馆又打来电话,让果果明天去机场送她一程,果果挂了那个电话。她搂着曲宁入睡,曲宁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问她:“你真会去美国吗?”
“不会!”
“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
“我真没用!”
“什么?”
“你妈真了不起,她不仅搞清了我们的关系,我们的住址,她还知道我的家庭,知道我是ED。”
“她放屁!”
第二天早晨,果果发现曲宁不见了。
安安的酒吧做得非常顺利,营利颇丰。当他靠自食其力赚到钱后,就开始想着给四姨“还债”。可是,自从那天清早离开四姨的住所后,安安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四姨,四姨也没有再来过“非常假日”。这个在他生活中起过重要作用的女人,像果果一样,人间蒸发了。可是,果果中途还出现过,只是阴错阳差,又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两个女人变戏法似地折磨着安安,让他一日也不得安宁。
安安打电话到四姨的公司,那边说这里是一家新开张的公司,你要找的那家公司已经不存在了。他去虹景花园,那里的保安告诉他,四姨卖掉了房子,搬走了。他想,四姨一定是去了香港,去享清福了,她总算有了一个归宿。安安在为四姨庆幸的同时,不免又有了一些失落,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真的和四姨没有一点关联了吗?四姨主动离开了安安,让安安可以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事,想念自己的女人。现在,安安知道了四姨的用心,她是一个并不坏的女人,至少,比他的母亲要好!在艾米和先旗的追悼会上,安安还知道果果就在武汉,虽然她还和那个曲宁在一起,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靠伎俩,不耍手腕,凭实力竞争,他安安未必就斗不过曲宁。这样一想,安安就特别想找到果果。除了照料晚上生意之外,他白天一有空就在街上悠转。他有一种直觉,果果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飘来飘去了,她一定在武汉选择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要她还在武汉,他安安也就一定能够找到她果果。当然,他现在也用不着像从前一样,一个街头小混混式的、无头苍蝇一样的悠转。有时候,他会叫住一辆TAXI,上车后,大大大咧咧地对的哥说:“随便走走!”
朱美丽,去死吧(6)
拉着他在武汉三镇转来转去,的哥有时不免多嘴。“先生,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被的哥这么一问,安安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他多半会说:“你真麻烦,有钱不赚!”然后下车,叫住另外一辆TAXI。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军警,他们盘查每一辆路过的TAXI。
安安心想:肯定有大案发生!
这孩子没救了(1)
曲宁潜回刘加的服装店,周围一点亮光也没有,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敲打卷闸门,没人应声。从前,刘加的远房亲戚守店的时候,一直非常警觉,他那双耳朵就像一只猎犬的耳朵,稍有风吹草动,就“汪汪”叫个不停,他带有浓厚的乡下口音,曾让曲宁听起来忍俊不禁。
在凌晨4点,这只猎犬难道真的睡死了、失去灵敏了吗?他退到服装店对面的巷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加的门面,等到天亮,只要刘加在门口一出现,曲宁就会立刻冲上前去,扭住刘加,向他讨回被骗走的那2万元钱。然后,带着这些钱,和果果一道离开武汉。他们会找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住下来,男的耕田、读书,女的洗衣、做饭,然后生养一群孩子。等朱美丽下次回国的时候,让那个肥胖的女人大吃一惊。那时,中国的乡下比美国的洛杉矶还要好,因为中国的小公鸡不仅会啄米,而且还会下蛋!
巷口的北风,犹如刀口下飞舞的冰渣,直往曲宁的脖子里钻,并贴在前胸后背,让他浑身上下一阵生痛。他竖起衣领,双手抱在胸前,弯腰蹲在地上,俨然一只警惕的猫头鹰。
有一个人影在眼前一闪,鬼鬼祟祟地在对面的店门前摸索。曲宁迅速弹起身子,大步流星地赶上前去,猛地一开口:“刘——加!”他一个“加”字还没有喊出声来,就有一个人闪电似地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曲宁顿觉心急气短,回头一看,正是刘加的远房亲戚。
一声高喊和一番响动,让刘加蓦然一怔。这时,他刚刚把卷闸门打开,看样子,是趁黑夜回店拿什么东西的。只见他侧身一闪,曲宁的身子也就连同他的身子,一起被卷入了卷闸门内。随后,刘加的远房亲戚快速地关上店门,拉亮了一盏电灯。
刘加惊魂未定地说:“你搞什么鬼名堂,吓我!”
他的脚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纸箱和布袋,衣架上、墙橱中的成品样衣,一件也没有了。曲宁心想,幸亏来的是时候,再晚一步,这小子就脚底抹油——抽溜了。曲宁冲着他大声说:“你把那2万块钱还给我!”
刘加这才缓过神来,明白了曲宁的来意。他不耐烦地说:“不是说好了吗,等那批货脱手后平分?”
曲宁几乎是吼道:“我不要跟你平分,也不跟你一起犯罪!你把2万块钱还给我!”
刘加哀声叹气地说:“最近风头很紧,闹钟都停摆了。这货出不了手,我哪来钱还给你?”
曲宁揪住刘加的衣领,愤怒到了极点。“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你不肯还钱,那我就去报警!”
刘加向他的远房亲戚使了一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曲宁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根绳索,迅速地绑住了他的手脚,再加上一块脏布袋套在头上,使他喘不过气来。
灯熄了,屋里屋外,漆黑一片。
果果从卧室找到起居室,再找到盥洗间,她喊着曲宁的名字,还是没有曲宁的影子。就像2个多月以前,他在天安酒店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一次,果果只是有点人去楼空的一时落寞,而这一次,她有了兀自的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曲宁是不是因为受到朱美丽的羞辱而离开?也不知道曲宁现在是不是回到了他父母的家中?她不敢去拨打那个军线电话。
果果以极大的耐心在等待曲宁,那种等待是山火的蔓延,星星点点,直到蓬勃发生,烈火攻心。当曲宁无意走进她的生活时,她那时是那么的漫不经心,有意无意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儿戏。她是一个极端的自私者,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前,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过于忙碌与紧凑的步伐,常常使她还来不及回头,去望一望自己所遇到过的男孩,就要匆匆出发了。这中间,除安安之外,她还喜欢过一个人,那就是先旗。先旗是她惟一不敢靠近的男性,她就把他当着是一位大哥哥,去喜欢他身上的豪迈,喜欢他内心的坚忍,还喜欢他对艾米独一无二的爱。如果不是艾米,她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喜欢他的披肩长发,病态的面容,蛇一样灵活的腰枝。那天,先旗误吻了她的脖子,那种感觉,有一点像曲宁在她身上的感觉。先旗死后,果果把先旗和艾米的爱情,把自己和曲宁的爱情作过比较,觉得自惭形秽。于是,她拼命工作,想赚更多的钱,然后,像先旗和艾米一样,认认真真地,两个人相守……现在,她想守住的那个人,又一次离开了,她觉得这与自己有关,是自己一贯的劣行,气走了曲宁。
下午,果果开始动身,提前去电台上班,她第一次不坐TAXI,而改为步行。从武昌租住的寓所出发,到电台所在地——汉口解放大道,大约需要3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中间必须穿过人口稠密的街区。更重要的是,果果将从军分区家属大院门前经过,那个戒备森严的大院,由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把守,他们一动也不动地面对前方,那里有一块空旷的绿化地和一幅“三代核心”的巨幅画像。
敢冒天下大不韪的安安,在军分区家属大院门前撒下罗网后的数日,突然想到了那两个苦苦等候起网收获的民工。这是一个既滑稽又有点让人心酸的恶作剧,主雇双方,绞尽了脑汁,一方因情所困,另一方为钱所逼。其实都是天涯沦落人,可怜得很!下午闲来无事,安安打了一辆出租车,又开始了一段重复寻找果果的历程。坐在车内,他特意让司机把车开到军分区家属大院门口,他想看看那两个痴心不改的民工,还会不会坐在那里白日做梦?他们早就不空耗时日,玩那种无聊的纸牌了,进城之前,听说过城里骗子多,骗钱财,骗女色,但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骗走了时光。这个惨痛的教训,使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天上真的掉不下来馅饼,手艺人迟早还得重操旧业。现在,他们在脚边,又重新摆起了装有泥刀、泥铲的灰桶!
这孩子没救了(2)
安安让司机停车,并递过几张百元大钞,委托这名司机去交给那两个民工。司机和民工都纳闷了!只有安安看着那几张纸币轻轻落进了灰桶,才会坐在车厢里舒心一笑。司机返身走了回来,问安安,他们是你的乡下亲戚?安安没有直接回答。司机愣了半天,方才启动车子。头戴白色棒球帽的安安从TAXI窗口伸出头来,想和那两个民工最后打一声招呼。当他面朝南方的一瞬,他今生永远也不可能知晓,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扭头,他又错过一段机缘:向北的一方,果果正在人群中朝他移动!这时,TAXI开得非常缓慢,他看见两个民工正低头喜孜孜地数钱,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看到了安安,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安安的眼神游过他们的头顶,那是天穹下的一块巨幅画像。
果果走动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她的眼神掠过街面,同样是天穹下的一块巨幅画像。车内的人和步行的人,被这幅巨大的画像隔开了,拉远了。没有人发现这有什么异常,仅仅是路过错过,是两个人的不同方向,是两个人不同的寻找。
在武汉近郊一处废弃的砖瓦厂旧址,纵横码放着一排排没有烧制的砖坯,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淋,无数的砖坯缺棱少角,东倒西歪,显露出一副破败、残缺的景象。在一间硕大无比、却又四面透风的工棚里,曲宁被绑住手脚,蜷缩在一张砖块堆砌的铺位上。他高声叫喊:
“刘加!放我出去!”
刘加的远房亲戚和另外两个看似凶蛮的男青年,在不远处席地而坐,正忙着“斗地主”。那个远房亲戚也许是刚刚输完钱,露出了一脸的凶恶。“叫什么?再叫,斩了你!”
曲宁挣扎着坐起来。“把刘加叫来,我有话要说!”
“刘加到市内找买主去了,等他做完这笔生意,自然会放了你!”刘加的远房亲戚不耐烦地说。
曲宁极力挣扎,想挣脱捆在身上的绳子。“现在就放了我!你们这是绑架!是勒索!”
“绑架?哈哈,你得感谢我们绑架了你!你不是想过田园生活吗?你看看,这里多美、多安静啊!还有我们免费为你提供的食宿,免费提供的专职保镖。小子,你有福气啊,比你那个当司令的爹待遇不差!”刘加的远房亲戚说完,3个人一同哄笑起来。
曲宁简直要气昏了,从口中喘出了粗重的热气。这些热气,经冷风一吹,沾在他的睫毛上,又凝聚成一些微小的水粒。
刘加的那个远方亲戚趁热打铁,他羞辱曲宁:“听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妖精床上功夫很厉害?你受不了她了,你被她整得阳萎早泄了?看看,你多么年轻啊,怎么那么不经用啊?”
他从口中拿掉半截燃着的香烟,慢慢踱到曲宁的跟前,猛地一伸手,把那个烫人的烟蒂,塞在了曲宁的裤裆。“来,让我给你加把火!”
又是一阵哄笑。
曲宁屈辱地把头扭向一边,两眼噙满泪水。
刘加垂头丧气地钻进了工棚。曲宁怒目圆睁:“刘加,你快放了我,要不然,你罪加一等!”
刘加满不在乎地说:“老同学,我怎么舍得放了你呢?我不是说过,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我现在有难了,也只好委屈一下你了。”
曲宁恼怒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你是我的摇钱树,你是我的保护伞!你配合我把生意做成,还是那句老话,咱哥俩五五分成。”刘加走近曲宁,假悻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曲宁故意问:“我怎么配合你呢?”
“第一,这事就咱哥们几个知道,你要保守秘密,不许报警!如果万一有什么事儿,你给兜着,你爸是司令,他会想办法救你的。第二,现在‘条子’盯得很紧,慌货的人都不敢慌货了。货不出手,我的手头就紧,我想找你老婆借一点周转金。你老婆果果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拿了这笔钱,你就回家去,你还是曲家的公子,我还是你的兄弟,等我赚了钱,我加倍偿还给你,就算是你在我这儿存了高额利息。怎么样?这两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的话,那我们的事,肯定要‘翻兜’,一‘翻兜’,你也跑不脱。想想看,虽然你是曲副司令的儿子,可你吸毒、贩毒、运毒啊!”
“呸!你做梦!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曲宁斩钉截铁地说。
刘加一声冷笑。他的远房亲戚和另两个男青年一拥而上,将曲宁死死地按倒在冰冷的铺位上。他的脸颊一侧,紧紧地贴在一块又脏又破的被单上,那气味比广州收容站被单的气味还要难闻,他想呕吐。
刘加取出一团锡箔纸,展开,露出少许白色的粉末。他点燃打火机,在锡箔纸下面熏烤,不一会儿,锡箔纸的上面,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白色的烟雾。
烟雾散发着奇异的香型,是曲宁恨之入骨,又欲罢不能的香型。刘加用一支吸管吸着那些烟雾,再凑在曲宁的脸前,不时地往他的鼻孔中吹着这些烟雾。曲宁在不停地挣扎,用力地把头偏向一边。看得出来,他想抵制。刘加把那个锡箔纸交给他的远方亲戚托着,自己腾出一只手捏住曲宁的下巴,同时用另一只手握住吸管,继续对准他的鼻孔。曲宁屏住呼吸,脸被胀得通红。最后,他的脑袋无力地下垂,昏了过去。
果果把手机一直开着,放在枕边。她怕手机在漫长的黑夜中突然断电,又起身去找出充电器,插上了电源。这样,即使是手机在自身无电的状况下,她偶尔睡着了,手机都能将她叫醒。
这孩子没救了(3)
她根本睡不着,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坚持给曲宁买一部手机?果果曾经要送给曲宁一部手机,他们甚至在专卖店看好了一款“诺基亚3350”,1380元,最低价了,是深蓝色的机壳,小巧玲珑的那种。曲宁拿在手里想了想,还是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