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格尔扶她坐起来,然后去端了碗热粥来。“你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先把这碗粥喝了吧!”
桑婉柔力气尚未恢复,虽觉得不妥,她还是让铁格尔一匙一匙喂她吃完粥了。
吃完粥,铁格尔端了杯茶给她,她接过来一口饮尽,这才觉得好过不少。
“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煎药去。”铁格尔说完就往外走去。
“铁……铁大哥……”桑婉柔喊住他,看著他脸上惊喜的表情,她叹气的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铁格尔走近她,平静的说:“柔儿,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跟你见面的,是你生病逼我不得不现身。你放心好了,等你病一好,我不见你就是了!”
桑婉柔真的要哭出来了,她吸吸鼻子,憋住眼泪说:“你不见我,送我东西还不是一样?没有用的,铁大哥,不管你送我多少东西都没有用的。”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桑婉柔不想前功尽弃,她一定要让他再次对她死心才行。
“收不收是你的事,要不要放是我的事,你可以拒绝我,却不能阻止我。”铁格尔冷冷的说。
“你……”桑婉柔又爱又恨的瞪著他,一时为之语塞。
“柔儿,你听著。”铁格尔语气坚决的说:“我可以不见你,但是要我不照顾你,很抱歉,恕难从命,因为我做不到。”
“铁大哥……”她急急的叫道。“你这不是逼我走吗?”
“脚长在你身上,我无法限制你的行动。不过我老实告诉你,无论你走到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一样会找到你的。所以你别想再躲著我了,因为那是没用的,你懂吗?”
打从桑婉柔一出松柏村,铁格尔就没离开过她。她坐船,他也雇了条船跟在她后面;她乘车,他则骑马一路追赶;她投宿客栈,他就住在她隔壁保护她。这一路跟来,桑婉柔没有察觉到他一直跟著她,如果不是她病了,也许她永远都见不到他了呢!
他在桑婉柔屋后的竹林子里,悄悄地搭了间小木屋,因为桑婉柔从来没有去过后面那片竹林子,所以她始终不知道铁格尔就近在咫尺。铁格尔没有别的用意,他知道桑婉柔现在绝对无法接受他的,而他也不想乘虚而入,他只想看她过得平安,想要好好保护她罢了。眼看她生活困苦,身体一天天消瘦,这逼得他冒了被她发现的危险,把食物衣服屡次放在她家门口。昨天一整天他都没见桑婉柔出过门,他知道她一定出事了,进了她家见到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连忙去请大夫,一直照顾她到现在。
桑婉柔又是气恼又是感动的看著铁格尔,她气恼他的固执,气恼他无论她怎么说都没用,气恼他的一意孤行;但是她不得不被他感动,他的固执感动了她,他的用心良苦感动了她。
“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铁大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柔儿。”铁格尔深深的看著她,仿佛要将她的心也一并看穿。
“我不会放手的,柔儿。”他坚定的说。“我没有办法弃你于不顾,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你找到一个可以让你幸福的人。”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起身到屋外煎药去了。
桑婉柔凝视著他修长的背影,情不自禁掉下眼泪。“铁大哥,你真的好傻好傻。”
铁格尔头昏脑胀的看著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心中纳闷得很,他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他记得,今天一大早起来,他穿过竹林要去探望桑婉柔。桑婉柔经过他这几天细心的调养,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唯独身子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昨天特地到别村去请人杀了只鸡,炖了鸡汤要给她补补身子的。可能是他太专注想桑婉柔的事了,走著走著脚突然踏了个空,他整个人往下坠去,掉进一个不算很深的地洞里面,这样的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当他打算一口气跃出洞外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人,手里拿著大块小块的石头就往他头上砸。
地洞宽度不大,他无处可躲,石头如雨点般的落下,一块大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他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当他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粗壮的木桩上面,他的面前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概全瑞隆村的人都出动了。有些人手上还执著木棍、扫帚、锄头,一副要致他于死地的样子。
铁格尔人虽醒了,头却疼得厉害,他可以感觉到后脑勺正滴著血,脖子湿成了一片。他想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不料任凭他再怎么的施力,绳索硬是不断。他放弃挣脱绳索了,他看著个个目露凶光的村民,心想:“这些人何以要捉我,而且还费了一番工夫找来这无法挣断的绳子,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们了?”
“哈哈……”铁格尔突然大笑起来,本来这些村民见他醒了个个严阵以待,怕他有所行动,他这么一笑反而让大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喂,你笑什么?”一名中年男子不客气的骂道。
“喔,没什么。”铁格尔身处险境,照理说现在不是开怀大笑的时候。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不笑,想他随忽必烈征战多年,受伤是家常便饭,但是他从未吃过败仗,也从未让人给擒住,谁知道一下战场,他这个叱吒战场的九王爷,居然让一群没有战斗能力的村民给擒住了,这不是件很可笑的事吗?
“你们把我绑在这儿做什么?”他和颜悦色的问道。
他一口流利的汉语,让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时有一 人出声叫道:“大家别被他给骗了,他一定是蒙古人。”
“证据在此。”有两个人合力拖了个箱子走出来,铁格尔仔细一看立刻皱紧了眉,那是他的箱子啊!
那两人从箱子里翻出许多东西,有衣服、有佩件、有书,还有一些他从大漠带来的东西。他见自己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不禁动怒吼道:“住手,别碰我的东西。”
“大家看,这些全不是咱们汉人的东西呢!”那两人高声的说。
“对呀,这人真的是蒙古人呢!”
“他本来就是,你没看他鬼鬼祟祟的躲在竹林子里,神出鬼没的,他根本就是来当卧底的。”
“他以为躲在我们这儿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被发现,今天捉到了他,非得好好教训他,替咱们汉人出口气才行!”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好不愤怒。如果说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铁格尔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听了大家的话,他总算完全明白了。
原来,村民们老早就在怀疑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了。他是瞒过了桑婉柔,却瞒不过其他的人。因为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桑婉柔的身上,以至于浑然不觉自己的行踪早已败露。现在好了,人落在他们手上,他们手上又握有他是蒙古人的证据,看样子这次他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大家静一静。”瑞隆村的村长开口说话了,他走出来面对大家,“此事非同小可,我们不能冤枉好人,还是让我来问问他本人吧!”
“村长,别问了,就算你问,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蒙古人的。”有人嚷道。
铁格尔冷冷的开口:“你何以认为我会不肯承认自己是蒙古人呢?”
“你肯承认吗?”那人愤慨的说:“蒙古人杀害多少汉人,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你要是承认了,不怕被我们活活打死吗?”
“是啊,是啊!”村民们又是一阵骚动。
“好了,不要吵了!”看起来就是老好人的村长转过身来看著他,温和的问道:“年轻人,你自己说吧!你到底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如果你是汉人,就把你的来历交代清楚,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说啊,说啊!”村民们纷纷叫嚷著。
铁格尔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他该承认自己是蒙古人吗?其实要骗过这些村民他是汉人并不难,只要他肯开口就行了。
但是他的自尊心却不容许自己这么做,他不会为求活命而摒弃自己蒙古人的身分。明知自己说了一定非死不可,他还是昂著头,骄傲的说:“我是……”他的“蒙”字还在唇齿之间,一个悦耳的声音瞬间将他的声音给淹没了。
“他是汉人!”
第六章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这时全放在自人群中挤出来、一位身段纤细瘦弱、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上。大伙儿都认得她,虽然她不爱与人亲近,向来独来独往的,不过她的容貌清丽、个性温和,瑞隆村的村民都对这位才来两个多月的美貌女子颇有好感,也从来没有将她当作外来客看待。
铁格尔诧异的望著她,嘴里喃喃念道:“柔儿……”桑婉柔无视他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此刻在她的眼中只有铁格尔一个人。她是因为迟迟不见铁格尔来看她,她直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她就到竹林子来找他,却让她看到了那个村人为捉铁格尔特地挖的陷阱,令人怵目惊心的是,陷阱里堆著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石块上还有血迹,惊慌失措的她想找人求助,却让她打听到铁格尔被捉来此的消息,她心急如焚的赶到,正好听到村长问铁格尔的话,她知道铁格尔个性倨傲,绝不会以说谎来求得茍活的,于是铁格尔一开口,她想也不想地就现身为他辩护了。
“桑姑娘。”村长代表村民们向她询问:“你认得此人吗?”
“认得。”桑婉柔大声清楚的说:“他是我丈夫,我怎么会不认得他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铁格尔静静的凝视著她,嘴角微弯满是笑意。
“你说此人是你丈夫?”村长半信半疑的问道:“既然他是你丈夫,为什么你们不住在一起,要分屋而居呢?”
“事情是这样子的。我们夫妻前些日子发生了口角,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到这儿来了。我丈夫发现我离家后,便找人打听到我住在这儿,他找到我要我跟他回家,我余气未消不肯跟他回去,他没有办法,只好暂住在竹林里好就近照顾我,因为他不敢让我知道,也不想让各位知道,所以才会让大家觉得他行踪可疑,引起大家的误会了。”为了救铁格尔,桑婉柔临时编出这么一套谎言来取信众人,她看到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小俩口闹别扭啊!”村长笑著说。
“是啊!”桑婉柔走到铁格尔身旁,拿著手绢轻轻的擦拭他头上的血,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他;铁格尔则是深深的看著她,脸上荡漾著温柔的微笑。虽然两人没有交谈,但是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份缱绻的柔情,也相信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
“请村长放了我夫君吧!”桑婉柔对村长要求道。
“放不得!”抬出铁格尔箱子的其中一人大声喊道。“桑姑娘,我请问你,你能证明你丈夫是汉人吗?这箱子里的东西你又做何解释?”他问桑婉柔。
“这……”桑婉柔让他给问倒了,她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充分的理由来解释这个问题。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她听到铁格尔轻声的说:“柔儿,让我来说。”他给她一个微笑,然后从容不迫的对村民们说:“这个箱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我看这里面有这么多希奇好玩、不曾见过的东西,我起了贪念,就把它占为己有了。”
“我听你在放屁!”有人不服的嚷道。“哪有这么好的事,随随便便就能捡到装有蒙古人的东西的箱子回来?我们怎么就捡不到呢?”
“对呀,对呀!”有好几人异口同声附和著。
“那我怎么知道?”铁格尔笑道。“你们运气不好,我的运气好,我想也只能这样解释啰!”
“我丈夫说的对!”桑婉柔脱口而出后立刻觉得害臊,她为了替铁格尔说话,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她低垂著头,不敢看铁格尔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铁格尔爱怜的注视她一会儿,然后正色的对大家朗声说道:“各位村民,我妻子已经证实了我的身分,箱子的事我也解释过了,也许你们觉得不可信,但是这箱子的确是我捡到的,如果你们相信我们夫妇,就请放了我吧!”
大家交头接耳了起来,村长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语出惊人的说道:“放人!”
“村长。”那个抬出箱子的人率先叫道。“你当真相信他?”
“没错。”村长说:“桑姑娘都说他是她的丈夫了,不是吗?再说箱子的事,他不能证明是他捡来的,我们也不能证明箱子就是他的呀!我见此人相貌堂堂,谈吐举止都和我们汉人无异,我们就姑且相信他吧!”
“可是……”那人还想再说什么,村长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了,来,把他的绳子解开吧!”
村长一声令下,铁格尔缚在身上的绳索让人以利刃割断了。桑婉柔扶著铁格尔,来到村长面前,感激不尽的说:“谢谢村长,谢谢村长。”
“桑姑娘,你让老夫受之有愧了!”村长抱歉的看著他们。“都怪我们没把事情弄清楚就伤了你丈夫,真是对不起。你快扶他回去疗伤吧!”
“柔儿,我们走吧!”铁格尔看到众人关切的眼光巳取代先前仇恨的眼光,他带著满足的笑容,让桑婉柔搀扶著走回家了。
“我自己来。”铁格尔清洗干净头上的伤口,接过桑婉柔递给他的金创药,轻轻涂上后,再用布条包扎起来。
桑婉柔看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心里却已经替他疼了好几下了。她看到他两只手的手腕上都有明显可见的瘀青,想必在衣服遮盖下的部分一定也有不少,她转过身说:“我去拿药酒来帮你涂。”
“先别忙我的伤。”铁格尔拉住她。“你的病才刚好,别太累了,先坐下来休息一 下吧!”
桑婉柔眼眶迅速涌上了泪水,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担心她的身体。他的体贴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拚命滑下脸颊。
“柔儿,怎么了?”铁格尔心慌的捉住她的肩膀,紧张的叫道:“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了呢?”
桑婉柔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心有余悸的对他说:“铁大哥,你吓死我了,你真的把我给吓死了,我还以为我救不了你,你会被他们给……”铁格尔很快地拥她入怀,他摸著她的头,柔声的安慰她,“好了,好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是你救了我,不是吗?”
桑婉柔紧紧抱住他的腰,这厚实的胸膛,这令人心醉的男性气息,这她渴望已久、却又不敢接受的真实拥抱。她卸除了心防,发自内心的说:“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呀!铁大哥,我、我爱你!”
“柔儿——”铁格尔惊喜莫名的叫了出来,他喘息的看著这张他梦寐已久的容颜,不能克制声音的颤抖问她:“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骗我的吧!”
“是真的。”桑婉柔羞怯不已的低语著:“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我想我早就爱上你了,可是我没有勇气承认对你的感情,我……”“别说了!”他伸出食指轻按她的嘴,满足的叹息著:“够了,有你这句‘我爱你’就够了!”他俯下头来,把嘴轻轻的压在她的嘴上。
桑婉柔不由自主的抱紧他,起先他的嘴若有似无的、轻柔小心的吸吮著她的唇瓣;慢慢的,他的唇逐渐施压,激烈地辗过她的唇,她的心跳随著他的动作加快,他渴望的需求让她感到些许的害怕,却又不想离开他柔软的唇,就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他的嘴才从她的嘴滑到她的耳边,轻咬她的耳垂,轻声的说:“柔儿,我爱你,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