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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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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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女子居住的山里,哭着求她不要为君王铸剑,却被军队赶走。三个月过去了,炉中铁英始终不化,女子站到高耸的铸剑炉壁上,裙裾飘飞,宛如仙女。她终于说了这次铸剑以来唯一的一句话: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说完以后,即坠入铁炉,当时天地感动,鬼神齐出,日月同光,冰凰仅世。”

    银蔷惊道:“那――那个君王后来怎样?”

    我笑了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这只是个传说而已。谁也不再关心那个君王后来怎样。只要佩剑的每个人心里,都知道,那剑上的精灵关切着你的一言一行,是否正直仁爱,是否如她所愿。她象是一只温柔的眼睛,亲切宽容,然而又明察秋毫。这是一把不带丝毫杀气的剑,所谓仁无敌,兵器谱上写到冰凰软剑,便称之为仁道之剑。”

    银蔷却说:“不,我说这是一把痴情之剑。姐姐你看,那位铸剑的女子明知君王抛弃了她,仍然为他铸剑,并且把她的生命融入这剑中,敦促君王,不使她失望,不使百姓失望,不使他忘了自己原先的报负与志愿。这样,她便和在他身边是一样的。我相信那个君王以后看见这把剑,会日日夜夜地思念她。”

    她动情地说,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伤后憔悴的面庞一时竟尔容光焕。

    我暗暗心惊,这女孩子痴情一往,直是不可救药。若由着她这片性子想下去,大是可怖。

    “痴情之剑!说得好,说得好啊!”

    随着大声赞扬,紫衣相貂之人旁若无人踏入。银蔷抢起冰凰剑,指住他,叫道:“你别过来!”

    许瑞龙心似甚欢畅,并不以银蔷此举为忤,哈哈大笑:“小丫头伤好一点,又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把银蔷拉回来,说道:“许大人,你今日到此,又有何高见?”

    许瑞龙耸了耸肩,自顾在那张湘妃榻上坐下,凝视我道:“锦云,这几日来,你面色好得多了,看起来有人陪陪你,倒是好事。”

    银蔷笑道:“你这丑八怪老怪物一来……”

    一语未了,却见许瑞龙端坐的紫影一闪,银蔷脸上已是挨了一记,随即点中她穴道,银蔷软软倒了下去。快如电光火石,我根本无法阻拦,从地上捡起冰凰剑:“你待怎样?”

    许瑞龙眼中煞气闪过,步步进逼,低声道:“我等不及啦,不愿意再等啦。锦云,你究竟是嫁我不嫁?”

    “绝不!”我断然,“银蔷,你莫怪我不肯救你,我们这一番同死同归!”

    “好!”许瑞龙怒极反笑,“锦云,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嘿嘿,越是自以为了不起的,我越是不会给你们面子。你们这两个丫头,既要同死同归,也罢,我就一起娶了过来,叫你们同嫁,看看你们硬到什么地步!”

    大笑声中,撕去银蔷一幅前襟,银蔷人虽被制,神智清醒,当即流下两行眼泪。

    我双手抖,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有个声音自外传了进来:“堂堂丞相大人,暗室欺侮小辈,威仪何在。”

    那声音清脆轻柔,一经出,登时伴随众多惊呼:

    “有人闯进来了!”

    “保护丞相!”

    许瑞龙略现惊讶之色,推开长窗。我望一眼银蔷,但见她羞怒之际,却有了三分惊喜。

    一女子踏夜色而来,衣袂飞扬,飘忽若神,身后吆喝一片,竟没一个拦得住她。

    自府里出了蜜爱逃脱那样的大事,许瑞龙加倍着意,调来五千兵马日夜守护在相府内外,用兵器与盔甲砌起铜墙铁壁,飞鸟难入,我早绝了清云直接冲入相救的希翼,哪知终究还是有人闯了进来,还敢这般旁若无人的出声呵斥。

    院落周围,齐唰唰列出百余张硬弓强弩,而各处的树影中,假山里,透出的箭头更是不计其数,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那女子微微一笑,便即立定。

    夜风中,她素手轻掠鬓,神色镇定,虽入重围,于她只如闲庭信步。

    “绫夫人,久违。”许瑞龙打招呼,“自古只有女儿回娘家,哪有丈母娘急着来看女婿的。”

    许绫颜怫然不悦,道:“丞相,我今日特为投书而来。你若一味言语轻薄,岂非自失柱国尊望?清云虽则势弱,但也容不得丞相掳我二人,连番欺迫,势必周旋到底,讨回公道!”

    这番话由一个盲眼女子口中说出,气势堂皇,无懈可击。许瑞龙哈哈一笑:“投书?有半夜三更投到深宅内院的道理么?绫夫人,在下敬重你双目失明之人,竟能闯入我相府重围,我这是敬你三分,要不然,你私闯相府,下官只需抬手之间,你本事再大十倍,自问能躲过这数百张强弩齐?”

    许绫颜裣衽为礼,不卑不亢:“多谢丞相手下容情。”复又笑道,“许丞相深居内院戒备森严,我等平民百姓百求难得一见。没奈何出此下策,有道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丞相深知。”

    许瑞龙微笑道:“清云园的绫夫人好一张利口。那么请把书简拿来吧。”

    “没有书简,只有一样东西。丞相还是亲自出来看一看的好。”

    许瑞龙“呵”了一声,久久无下文。这人决不会孤身犯险,贸贸然走到数百张强弩所对准的地方,我低声道:“我去拿如何?――总不见得怕我逃脱?”

    许瑞龙嘿嘿一笑:“我知道那是什么,不看也罢。不过,你要去,也无妨。”

    我慢慢走出,绫姨听见动静,转过脸来,微笑等着我。夜色更浓,仿佛把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包围起来,在她泰然自若的微笑中,似乎看到一丝焦虑,作为母亲的焦虑。

    “绫姨。”

    身后忽闻一声轻咳,许瑞龙已然走了出来,左手轻提银蔷,搭住她颈项部位,稍一用力,银蔷性命难保。

    “云儿,你还好么?”她微笑着问,“多亏你救下银蔷。唉,那孩子,可真叫人操心。”

    “绫姨,你带来什么东西?”

    许绫颜探手入怀,待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团破布衣角,从两头掉落出乌黑的丝。

    “这是?”

    她递给我,无意中却又缩了缩手,恰使我的手指碰在破布上,我接了过来。

    许绫颜缓步走向小院,风中的声音约略只两三人听得见:“这是令郎的两件信物。宰相公子的万金贵体,换我清云门下两名弟子,以丞相之睿,必不会有所推拒。”

    “哼!”许瑞龙眼角也不瞥一下,“清云越大胆了,竟敢私掳人质,江湖草莽无纪乱法,看来,朝廷是要整顿一下才行了。”

    “哪里,清云收留令郎,实为丞相着想。”

    “岂有此理!”

    许绫颜微笑道:“丞相稍安勿燥。小女子曾听民间传一只曲子,不知何解,还望丞相为我解惑。”

    不待许瑞龙答复,轻轻唱道:

    “猊变龙,言午童。

    颜色姣无双。父子因循相继踵。

    双飞入紫宫,忍辱至三公。

    故人所未怜,今为人所羡。”

    许瑞龙脸色登变,大喝:“大胆女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来人――把她轰了出去!”

    十余名卫士一拥而上,许绫颜脚下轻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些卫士的长枪、剑戟、镣钩明明已快碰住她衣襟,却总在间不容之际从容躲避过去,笑道:“民间歌谣向来古怪,这样的歌辞随手拈来,数不胜数,丞相大雷霆,岂能得过来?现今小公子在我清云,好生照管服侍,但得丞相允肯,清云已备宝马香车,护送而至。”

    许瑞龙雷霆渐息,挥手示意卫士退下,笑道:“如此说来,倒要感谢夫人照拂之德了。”

    许绫颜微笑:“不敢。”

    许瑞龙不再说话,仰面沉思。我紧盯着他,心头砰砰直跳,绫姨以其私秘逼迫讥讽,他可以不要儿子,但不能不要自己的面子。此举固然是逼不得已所为,却也是犯了大忌。

    却见许瑞龙浮起一丝笑意,说道:“明日酉时三刻正,西郊大溪谷,我和宗质潜孤身携带人质,以一换二,当场交讫。”

    “宗质潜并非清云中人……”

    许瑞龙笑道:“你出条件,我定方法。若是你想翻悔,那也无妨。接着――”他扬手掷出一物,轻飘飘的,却于空中平缓飞行,许绫颜伸手接过,脸色忍不住变了,那是银蔷一幅前襟。

    协议虽成,不知何以,我心里抛不去一抹深深的不安。

    许瑞龙骄奢自大,决不容人借故威逼。点名要质潜出面交换人质,分明是不怀好意。尤其是我总觉得他别的犹可,念念不忘便是要取质潜性命。清云此举,未免过急过险。究其原因,是为银蔷故,倘若只得我一人在此,明知许瑞龙不会伤我,不至于行此险着。

    翌日傍晚,许瑞龙不曾露面,派卫士来把我们带进一辆密封马车,启动出。

    车马粼粼一路向西,出了帝都城门。

    银蔷被封住穴道,我把她扶得靠车壁而坐,掀起一线来张望,只见日薄西山,道路越来越是荒芜,苍茫古道上,仿佛只得我们一辆马车八蹄疾驰。

    马匹“吁”的一声长嘶,停了下来。许瑞龙在外说道:“锦云,我们就要在这里分开啦,可愿意最后陪我说一会儿话?”

    我犹豫了一下,出了马车。

    他背身负手,今日亦是平民装束,一袭淡紫色长袍,在晚风中猎猎飘扬。只看背影,萧瑟文弱。

    山中溪水迂回流至,斜阳下两岸雪白的芦苇一片金黄。

    他注视着那一片金黄,眦裂的眼里竟然深蕴一抹温柔,缓缓的开了口,旧话重提: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厌恶得很。但我却是喜欢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一脉血缘,你和她既不完全相像,可性情又相似已极。你是那么善良,心念里掺不进半丝儿杂质。

    “唉,你母亲是一个让我惊艳的人,但我一见你父亲,便知他配不上她,他们之间,只怕连最起码的夫妻默契都达不到。”

    “胡说!”我软弱的斥着,仅是不能容忍他如此对我父亲下评断,但他说的,明明是实情。

    “胡说?你是嫌我贬低你父亲?呵呵……令尊大人簪缨世代,考场夺魁,十三岁起名满天下,可问题不在于此。她是一潭幽深的池水,静而冷,可文大人,他不是一团火。连他都烧不起来,他们这一对夫妻,又怎样会得有生死相依的热度,可是她,虽然自己是一潭水,却是一潭幽深得让人会一生投入的水,既然没有那个热度,又怎样会得投契同心?”

    我摇头,他说的并不是完全错误,比如他对我母亲的形容,的确是那样的,假如说慧姨如日,她是月,太过沉静。而我的父亲,本是个文弱书生,因为爱她,更敬她,变得有些畏她。父亲的确与她是不合契的。

    “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他苦笑,“你总是不肯好好听我说完一席话。也许,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呢。”

    他闭上了眼睛,芦苇洒下日落的暗影,密密层层笼罩在他未曾被毁去的光洁如昔的额头。

    他的记忆,也许永远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一瞬。当他还是个未服教化,充满了野性和渴望的大孩子的时候,募然相遇的真挚与美丽。

    他回忆着,深深的……撇开任何外界的干扰,唯有风声相伴……

    “锦云!锦云!”一阵疾驰破坏这无边寂静,质潜在远处扬声大叫:

    “锦云!”

    一马两人,他前面还伏着一个瘦弱的身躯。这傻子,果然只是孤身带着人质过来了!

    我眼眶陡热,堪堪奔出两步,被许瑞龙抓住:“急什么。”

    转瞬之间,他便恢复了喜形不动于色的莫测,我颤声道:“许大人,是你提出的交换方法,你不能懊悔!”

    “我儿子呢?”许瑞龙不理我,扬声问道。

    质潜停下,指了指不动的身影:“在这儿。”

    许瑞龙眯缝起双眼:“你要的第一个人在车里,先去找吧。”

    质潜一手牵住缰绳,走近车厢,把银蔷抱了出来。银蔷的穴道是许瑞龙手下封住的,手法平常,质潜替她解开。银蔷叫道:“质郎!”

    质潜原本恨她任性,见了银蔷憔悴失色的面庞,衣衫下隐隐鞭痕遍布,叹了口气:“你受苦啦。”

    简简单单一句话,口吻里尚有三分气,银蔷的脸色却不可思议的亮起来:“质郎!”

    许瑞龙阴阳怪气地道:“且慢卿卿我我,还有一个你要不要了?”

    质潜忙道:“好!令郎睡着,我把他放在那边――”他马鞭一指不远处一座矮丘,“你放锦云过来。”

    “无异议。”许瑞龙笑嘻嘻一口应承。

    质潜驰上土丘,轻轻把许雁志放下。我亦向土丘走去,初时有意放慢了脚步,及至近了,飞步狂奔起来。

    “锦云!”质潜狂喜着拉住我的手,一跃上马,“你没事了?”

    我不及回答,只道:“快走!快走!”

    三人共骑,奔出十来丈,回头看许瑞龙,俯身看着自己的儿子,脸色很是古怪,似乎喜欢、厌恶和恐惧交揉在一起。

    只听破空之声大作,身下马匹唏溜溜直叫,奔速忽然减慢下来。

    质潜有备而来,所骑的这匹马是千里良驹照夜狮子,纵然背负三人,亦不减神骏,我们当即跃起,堪堪离开马背,那照夜狮子一声惨呼,四蹄软倒,从它身下流出一大片鲜血来,想是被人以石子击破肚腹立毙。

    许瑞龙狞声狂笑:“宗质潜,你敢把我儿子弄得这般死不死活不活的,我要你偿命!”

    他声之时,尚自遥远,等到一句话说完,距我们已只有两三丈远,挥掌击出,来势凶猛,直如一头大鹰般扑将过来。

    我和质潜曾与他交过手,情知即使二人联手,也非其之敌。我抢在前面,叫道:“质潜,你快和银蔷先走!”一言未了,对方掌力如波涛汹涌,将及胸前,猛地凝力不:

    “好姑娘,你这人很会做戏。什么时候自解经脉,瞒得我好苦啊。”

    我是得了绫姨那布片中包裹的“经脉自解秘诀”,午后才得以畅通,为的就是防许瑞龙出尔反尔,冰凰仅鞘,纵横飞舞,招招抢攻。身边人影一晃,却是质潜,仍然不退反进的攻上来了。

    “许丞相,你出尔反尔,要不要脸?”银蔷骂道,“你儿子明明是患有宿疾,他自己要睡去,怪得谁来?”

    我剑光所到之处,许瑞龙缓缓后退,掌力有意相引,逼得我变幻一路剑法。他脸上忽现喜色,轻声道:“是啦!”

    我怒哼一声,猜到这大概是什么时候母亲曾经使过的一路剑法,有心要想变幻招数,他瞧了出来,掌法一变,招招向质潜进逼,我若要解质潜之危,便不能改换剑路。

    红影一闪,银蔷也自攻上。她手上无剑,但不愧为清云年轻一代的翘楚,身法轻灵飘忽,全以小巧身法进招,牵制敌人。

    激斗中许瑞龙双目渐渐绿光频闪,魔性大,对我也不再掌下容情。呼呼两掌逼开我们,探入怀中,戴上了初次交手时那副巨大的手套,我微微一凛,这手套不畏质潜所使长剑,他要向质潜下手了!

    他一掌重似一掌,把我和银蔷逼开数丈以外,但质潜却牢牢的给他控在圈内。猛然间左手中指疾出,正中质潜颈下数寸,质潜身子一晃。

    许瑞龙更不迟疑,大踏步上前,向质潜胸口直拍,质潜不能抵挡,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许瑞龙第二掌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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