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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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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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吸一口气,硬生生把神阙穴位置移开两分,手肘向后撞出,雁志受到重击,登时向后飞出。

    剑风扬起的砂尘,在这个静寂了数十年的清云禁地内咆哮起来,弥漫了众人视线。

    “铮!”

    一声脆响,碧绿色光华缓缓亮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在杀戮的暴戾之中,点亮慈悲光芒。

    坠落,坠落,落在那浅浅坟头。

    雁志但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涌来,身子向后不知飞出多远,才“乒”的一声撞在地下,浑身骨架都似散了开来,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雁志!”妍雪大叫,不顾生死冲上去,扶起他,含泪嗔道,“你……这是干嘛,我叫你逃,怎么不听我的话?”

    雁志向她微微一笑,眼前金星乱冒,师姐那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庞也是渐渐模糊起来。

    妍雪喃喃骂道:“傻子,傻子。”眼泪却是不由自主滑落,她和这位冰衍院的师弟从来也无特别深厚的交情,只是同为慧姨门下弟子,自然而然生出回护之意。此时两人合力同心,在吕月颖手下躲过几招,虽只那么短短一瞬间,却已无异从生死关头转了几次。

    黑影一晃,吕月颖重又走了回来。

    妍雪躲不了,扬头冷笑道:“吕夫人,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弟子,好威风,好杀气!”

    吕月颖脸上表情似乎有些怪异,长剑收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样小小的东西,冷冷的放在二人之前,问道:“这个,是谁掉下的?”

    指缝之间,是一颗星形玉珞,纯净的绿色光华流转,妍雪一惊,下意识向颈下摸去,早是空空如也。

    吕月颖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追问:“是你的?”

    妍雪傲然一甩头,道:“是我的又怎么样!你这疯子,快还给我!”

    吕月颖哼了一声:“你是怎么得来的?小丫头无法无天,不会是打哪儿偷来的罢?”

    妍雪涨红了脸,跳了起来,怒道:“你才偷呢!”指着昏昏沉沉卧在地下的雁志,冷笑,“偷人!身为清云前辈,居然鬼鬼祟祟的行此下三滥之事!”

    吕月颖灰色的眼里闪过一缕怒意,冷道:“小丫头,我警告你,别动不动触怒于我,我当真要杀你,凭你这几句尖酸之言,就挡得住我吗?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是打哪儿来的,是谁给你的?”

    她一面说着,为消除这满身是刺的小丫头的敌意,伸手过去,把玉珞还给了她。

    妍雪心中反是一片茫然,几年来蒙在她眼前的层层迷雾,因吕月颖极其反常的行径,渐渐撩拨了开来。

    这玉珞果然是清云园中之物。

    看起来,清云十二姝每一个人都对其熟悉非常。

    她茫然的抓在手里,又茫然的看了看,远处那个亘古安静的墓堆。

    “我不知道。”她低低的说,“我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养父捡到我的时候,它就在我身上了。”

    “唔――”半晌沉吟,“这么说,是你生身母亲传下来给你的?”

    “我不知道!”妍雪忿忿的叫了出来,“不要问我!不要每个人死缠烂打的追着我问!我才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谁知道这是老天爷降下来的,抑或是恶鬼给我戴上的!”

    她身子一震,一股冷气,由心底冒了出来。

    鬼。恶鬼。她竟这样说。

    万一她的生母,当真过世了呢?

    她不安的攥紧了玉珞,仿佛怕它着恼,忽然就离开了自己。

    母亲给她的唯一惦念。

    吕月颖瞧在眼里,那几近疯狂的面容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咳的一声,有点尴尬的,勉强寻个理由找回场子:“在三姐墓前,我不想流血犯杀。小丫头,刚才给你一个教训而已,以后小心了,别再惹恼我。”

    这个地方逗留越久,越是危险,吕月颖固然再无杀妍雪之意,却也不想放了她泄露自己行踪,一手抓起一个,沿着绝壁的另一头出谷。

    ※※※※※※※※

    朔州城。

    这是个和期颐相邻的城市,期颐以四城开放汇聚全国各地商贸著称,朔州虽不及它大而繁华,却也自有其热闹之处。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的商铺市肆不胜可数。

    一条看起来有些萧索的人影,慢慢走在长街之上。

    身子罩在宽大的灰色袍袖底下,而脸容,也被一顶宽大的斗笠草帽遮住大半,全然看不出胖瘦,是男是女。

    背了一个小小包袱,每跨出一步都仿佛艰难无比,忍住巨大的艰辛。

    那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逃出清云后山铺天盖地大搜捕的沈慧薇。

    她走得并不快。

    以她现在的状态,要和清云在速度上争优,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清云大举送施芷蕾上京,十大星瀚出动大半,但一定还留下两三个掌控局面。那些人都不是傻子,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一直安安份份承受加诸给她种种惩罚的沈慧薇突然出逃,无疑是为了华妍雪身世,潜逃目的和潜逃方向均一目了然。

    第一步是封山,第二步就一定是在从朔州通往尧玉群山一带路上,设下重重关哨。

    她不能快,唯有慢,才能够反过来争取时间。从清云已经设下的天罗地网中,找到突破口。

    她来到一个破落驿站,问明朔州到陈凉的驿车午后出,订了一个座位。

    清云在各地设有驿站,以此为基础建成通讯达便捷的情报网,朔州还有非属清云的驿车,多半针对较为贫困层次乘客。象她现在所订座的驿车,就是一个不属于清云开设,然而也是最为破旧、各方面条件最差的驿车。

    在街市买了两斤干粮,掌柜的手脚麻利地替她包了起来,看她将走,善意提醒道:“大嫂,您腿脚不便,路上小心哪。”

    沈慧薇一怔,连一个平常之人都能看出她身有残疾,心里涌出啼笑皆非的感觉,向那掌柜的微微一笑,点点头,径自去了。

    那掌柜的如受电击,一下呆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断闪回的,是隐藏在宽沿笠帽之下那张苍白浮肿的面容,绽出一丝笑意,骤如荒原上清泉晓澈,阳光驱散阴云。

    过了很久很久,才恍恍惚惚的想道:“不,不是的,我一定在做梦吧?那么美的笑容……要不就是神仙显灵。对了,一定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显灵,点化众生!”

    急忙忙追了出来,哪里还有那条看来有些落拓、孤单的背影?

    沈慧薇在车子即将出之时,返回驿站。

    人很多,在抢着上车之时嘈杂之声不断,她缩在最阴暗内里的一角,漠然瞧着这一幕人世悲喜剧,这世上悲喜与她无干。

    但终于有一担东西,因为她不住往里面缩,前面反而留了一点空隙出来,重重砸下,敲在她脚面之上。

    “哎――”她只呼出了一半,换来对方恶狠狠的骂。

    “叫什么叫!他***要图舒服,女人家的出来赶臭脚挤个什么热闹!”

    她默不作声,尽量往里面又缩了缩。

    车子起动了。

    天气热,人多,车子里很快挤出一身臭汗,在车厢里氤氲成一种腥膻味。

    沈慧薇闭目而坐,默运玄功,周身清凉,渐渐忘却了那一片无处可躲的喧嚣。

    臂上被人撞了一记,体内流转的真气自然而然生出反应,只听得“哎哟”一声大叫,那人被她弹得半身麻木。这还是她及时警觉收回了内力,不然这人往后摔去,只怕会甩出驿车去。

    那是条粗大的汉子,皮肤黝黑而粗糙,坐在车里也象半座铁塔,正挥汗如雨,不小心碰到了她,惊怒之下,先自破口大骂:“臭娘们,推什么推!比谁的力气大么!”

    一双大手再度张开横抓过来,沈慧薇闪开,讷讷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大汉一推没推到,也就不在意了,呵呵笑道:“你的劲倒大,平常干什么的,到陈凉去,也是图个生计吧?”

    沈慧薇含混以应:“当家的没了,投妹子家去。”――她的真意是:从来没有“当家的”,是死是活无所谓,这一番是去探访小妍身世,追根究底是为了瑾郎的缘故。而瑾郎,在她心里,永远是在的。

    她微带落寞的语音,倒惹起车内一大帮人同情,头长足短的议论起这世道来,忿忿然骂世风日下,穷人简直没了活路,单靠女人谋生更是艰难。

    沈慧薇无心听这闲话。既惊醒了,不能再睡,放眼看斜对面车窗以外。

    这一瞧,暗自惊讶,官道上来来往往佩剑骑马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纷纷朝期颐方向去〉子咿呀爬过一个斜坡地,大道上竟然过去了七八骑快马。

    “是冲着清云园去的么?”她茫茫然地想,也并不在意。

    任是她再机警百倍,也万万想不到,华妍雪私出园子一夜,搞出一场大大的祸事,同时得罪了黑白两道人马。若在清云全盛时期,对方还未必敢于如此气势汹汹上门问罪,可清云近年来威势远不如前,又兼大举出动,闻说清云园只留下个空壳,这消息传至黑白两道耳朵里,人人都不想放弃如此进逼机会。

    “喂!”

    刚才那个大汉又笑嘻嘻推她一把,道:“真要是女人做了皇帝,女人自然会得一些好处的罢。嫂子,你有福了!”

    沈慧薇怔了怔,没料到一车人对她那么简单的回答居然感兴趣一至斯,讨论不休,一说两说居然讨论到政事上头去了。

    “怎么――女人做皇帝?”

    “哎,昨天清云园送小公主,也就是未来的女皇去京都,城里城外都传遍啦!你就没听说?”一人嚷道,“我恰好在期颐,亲眼见的,那排场,当场把我吓瘫了。别的不说,那车子准是黄金做的,看上去黄金灿烂的眼睛都花了,旁边送的也都是女人,绕着大车那一群,一个个穿着白衣裳,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乖乖了不得!”

    一小商贩模样的人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女人当家,没听说过!都是不入流的那些小国寡民搞出来的花样,咱们大离有这规矩没这事!这倒好,认了个什么小公主,万一将来真做了女皇,乾坤颠倒,这世道非弄得无法无天呢!”这人似是念过几年书,几句话说出来,无一句不是拈酸带醋的甩文。

    沈慧薇微微笑了笑,道:“我们女人家见识浅短,从没听见过这个说法。小公主做不做女皇,那是上头贵人们的事,和平民百姓无关。”

    话是这么说,却怔仲不安起来。小公主做女皇的传言,料来无他,定是清云传出去的,未曾进京先造舆论,给皇帝压力,也给芷蕾加上难以承受的负担。

    “红菁,你倒底想干什么?”她想着,茫然若失,“给我难堪也就罢了,我……我宁愿受一切的罪,可是你,定要了毁了这孩子一生,才趁心如意?”

    驿车吱吱呀呀缓缓的行,每隔几个时辰休息一会,天色已暗,为省油费,只挑了一盏马灯。沈慧薇趁人不防,半夜悄悄下车走了。

    她当然不是要去陈凉。

    当夜步行过一座山头,在另一个小镇里,搭便车去往蒙城,从蒙城,再转去尧玉群山。七八日后,方风尘仆仆赶到尧玉群山山口。

    小妍养父以打猎为生,其住址方位,她早便旁敲侧击、明追暗询的多次打听过。

    弯弯的山道寂寞而绵长,高悬的天空如淡青色瓷片,没有云,也没有风,在高温炙烤下一点点滴出水来。

    沈慧薇取下斗笠,在背阴处小坐片刻,忽地,她脸色微微变了,远处一个肉眼难以分辨的阴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大山深处拂掠而过,凄厉嘶鸣之声急遽由远及近。她向树丛内一闪身,阴影划过她头顶的天空,又远去了。

    她久久站着,心思翻腾如潮。

    尽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清云园将如影附形的追踪上来,但当事情确确实实生在眼前,她终究还是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

    清云十大星瀚,应该很清楚她要做什么,自己偷出清云,用意之明确单一,仅仅是为了追查小妍身世真相,难道,对她们而言,连这最后这一点信任也不足以放任了?

    这几年来,她不是没有机会出园,一次又一次隐忍拖延,只是因着种种顾忌,谢帮主在帮中的威信必须保全,再也怕由此导致清云迁怒小妍,拖累她在帮里的处境。

    然而这次的机会,她自知再不把握,很可能一生心愿难了。

    那天清云全副架势出现在冰衍院,沈慧薇已然隐约看到她的将来,帮主已生出诛杀之心,只是在等待一个可供绝情的借口罢了。――毕竟容她在世,将来是芷蕾最大的阻碍。

    但谢帮主,不应该想不到,倘若小妍身世之谜不解,沈慧薇决不甘束手赴死。

    这次清云大举进京,对她的看防却未采取特别措施,在她心里,也认为是帮主默许了她私出冰衍,来完成她一生最后的心愿,同时,以此事为柄可追究她一切的罪。

    万不料事后追踪之严,布下眼线之密,超出了她想象以外,若非她还算小心谨慎,早就被现了。

    “难道你已是这般着急,便是一时一刻也等不及了?”

    愤懑至极处,不由转作淡淡笑颜。

    循山道至河溪,换上一色湖水蓝裳,洗去风尘,索性不再作任何乔装。而后退至山下一个小镇之中。

    冷眼看取,果然??行踪无所不在,甚至在此城中建起临时枢点。沈慧薇十多年来深居简出,虽则依旧名动四方,但包括清云弟子在内,识得她的人屈指可数,只要不是清云上五级人物出现,即使恢复了真容,也是认她不出。

    她顺利截下这小镇上和??总舵刚刚建立起来的通讯信息,从一只信鸽里,取到了青绚堂堂主王晨彤的亲笔指令:擒而不从,杀。五个字,每一字都似一枝无坚不摧的利箭,直刺入心。一时之间,她也说不出是怨是怒,是悲是苦,浑身如坠冰窖。

    怔怔瞧着那只信鸽,在她掌心扑楞着翅膀,便是飞不出去。

    呆之际,肩头轻轻被人敲了一记。

    她猛然一惊,但不回头,把纸笺按原样折好,置入信鸽密封竹筒,信鸽双翅一轻,腾地高跃天际。

    这才缓缓回过头来,瞧着那个在她无知无觉中拍了她一掌的人。

    那人车夫模样打扮,背部佝偻,头上戴一顶宽沿笠帽,遮住大半脸庞,更兼夜色之下,什么也瞧不清楚,只露出胸前数绺黑须。

    见沈慧薇转移视线,向她点点头,做了一个“请跟我来”的姿势。

    他当先在前带路,身姿步法,落在沈慧薇眼中,仿佛有些熟悉,心头一动,紧紧跟了上去。

    那车夫一个劲儿朝前走,想是注意到她脚下无力,行步踉跄,速度时而放缓,以便等她。

    沈慧薇一阵难受,轻轻道:“杨大哥,你莫非在可怜我?”

    车夫回头,那佝偻的身躯陡然间高大起来,缓缓除去头上的帽子。

    他应该是很威严的仪容,眉眼却很温和。

    更兼那温和如暖阳的笑。

    向她伸出了手。

    拍拍她的肩膀。

    什么也不说,然而温暖带来的震撼,自他手心底里,一直传到了她的心底。

    沈慧薇终于也是缓缓的笑了。

    多少年孤独的行走,终于,茫茫彼岸中又得一点依靠。

    转入一个胡同,拐角处停了一辆轻便马车,沈慧薇上了车子,那人亲为驾车。

    华南武林盟主杨独翎在尧玉这种小地方出现,倘若为人所知,一定足可震动武林,更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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