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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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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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走廊绿窗油壁,清雅绝俗,而这个房间空空荡荡的,除一道大理石花屏以外,别无装饰。转过那道石屏,赫然又出现了一道石砌的门,浑重而沉凝。王晨彤把剑举高,照亮门上边三个大字:剑气阁。用白石雕成,在剑气照耀下,给人以清淡温文之感。

    王晨彤瞧着那三个字,目中流露出如醉如痴的光:“剑气阁。你今天也是冲着它来的罢?”

    妍雪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它。”

    王晨彤冷森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一会,似乎是信了她:“也许。她是不想把自己一身绝技留给亲代后人,才特意封锁在剑气阁,你慧姨最听她的,想必不会告诉你。”

    妍雪听到“亲代后人”四个字,一阵伤心,咬了咬嘴唇,冷笑:“谁稀罕?”

    “当年,她――”王晨彤难得不曾在意她语中有异,犹豫了那么一小会,仿佛是在思量应给给予那个被驱逐于前,又自扣金钟而死的女子以如何称呼,末了,终究是说,“她――三师姐在逐出清云前夜,把她的剑谱内功,全都封锁于剑气阁内,说是留取有缘之人。也不知她在剑气阁外下了什么样的禁制,只要有人闯入,这房内所下的禁制剑气,就会反反复复把人推出去。想不到你今天误打误撞破入房间,这把冰凰剑,恰恰可以用于暗室照亮,而走近石门,亦无异状。小丫头啊……你的运气,可也真是好得出奇。我们不如合作一场?”

    妍雪看见过那把剑,明明是慧姨带在身边,又能照亮剑气阁外奇异的幽暗,想必不是慧姨就是三夫人之物,心中便在盘算,如何把这把剑谋取过来,撇撇嘴问道:“你不要杀我了?还跟我合作么?”

    王晨彤娇笑道:“你也实在大胆,竟敢闯入萧鸿院,我吓你来着。想想看你是剑灵,若是死在这里,我可逃不出嫌疑,自找麻烦么?”

    妍雪笑嘻嘻地说:“王夫人难得肯说真话,那么我也实话讲,我也是骗骗你的。慧姨虽然记着三夫人遗志,可是她担心我几经危险,各式各样的恶人诡计层出不穷,她要尽一切力量帮我,剑气阁秘密也早对我说过。”

    王晨彤不动声色:“小丫头少信口开河罢,一眨眼的功夫你又什么都懂了。”

    妍雪歪着头,笑道:“若我是白痴一般,你又何必同我合作?”

    这话确确实实打中王晨彤心坎。她自听说剑气阁藏有三夫人一生武学笈册以来,早就尝试过无数次,每次均无功以返,此刻虽然有冰凰软剑在手,是否能得偿所愿,也全然没有把握。沈慧薇对这丫头宠爱无极,说不定真的把把剑气阁秘密告诉了她。再一,这丫头精灵古怪,旁人绞尽脑汁的事情,她偏偏举手之劳就办成了,即使她是满口谎话,但剑气阁秘密说不定就在她手上解开,亦未可知。

    至于这丫头,好在造诣尚浅,毕竟不足以为患,只要横下了心来,纵不信她能接二连三幸运逃脱。

    妍雪一伸手,道:“拿来。”

    王晨彤微微一怔:“什么拿来?”

    妍雪冷笑:“我们不是要合作么?冰凰剑在你手上无用,必须我拿着才行。”

    冰凰软剑天下名器,本身也是一件至宝,王晨彤实是不愿给她,然而权衡利害关系,迟疑不决地递了出去。

    妍雪微笑道:“三夫人一生慈悲,何况是在这剑气阁生兵气,为了她生前安排而自相残杀,当然是她不乐见的。只怕心里动动杀机,她也是容不过的。剑气阁外所下禁制,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太强则无需要她秘笈,取去恐为祸,太弱则怕无缘。所以,王夫人,即使你持剑而来,不碰到我,照样还是徒劳无功。”

    王晨彤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怦然心动,口中暂且不言。看妍雪研究那扇石门,外表平实无华,唯中央有十字星座台,咬住一道圆形门环,左右旋转试之,纹丝不动,决非人力可开。

    妍雪忽然有种恍惚,仿佛那扇沉重如千年尘封的石门,便是封锁了那长眠于绝地女子的心,荒凉而又冷落,不堪人语。但冰凰剑在她手上,越是靠近那个门环,越是突突跳动,仿佛生具灵性,悲喜不胜。

    王晨彤看她动作笨拙,本来疑心不过是信口胡诌,故意拖延时间,这时见她神情有异,悲愁不定,又将信将疑起来。这女孩只有一十四岁,脱跳胡闹,顽劣成性,若无特别感受,怎会对着剑气阁呆?只是她却不能容她如此出神,冷冷指点:“冰凰剑可屈可直,你且把它卷起来,放进去看看。”

    妍雪不耐烦地答:“我知道,谁要你说!”其实她对机关消息知之甚少,沈慧薇说得上是这方面的大行家,然而每逢提到这个,总是恍恍惚惚,语焉不详,好象有难以排解的心结。她因此知之不深,远远比不上王晨彤经验之丰富,一看便知。但要她承认受其指点,那是决计不能。

    冰凰剑卷曲起来,只是一团缤纷夺目的光球,套进那个门环,居中吞口上面一颗明珠刚巧是抵住门环上方缺口。一俟套入,立时起了某种感应,十字星座台,带着门环开始旋转,起先较慢,越转越快,而墙体间自内而外,逐渐焕出白色的莹光,愈来愈亮,原本是雕刻失之简单、稍显笨重的石门陡起无限肃穆。

    座台带着冰凰剑转动愈来愈快,喀喀连声,石门向上缓缓移动,赫然露出一个巨大的岩洞,白石甬道上面刻满繁复的花纹,华美而灿烂,静静延伸出去,通往看不见的岩洞深处。

    王晨彤举步向内,临到入口却又停下。妍雪笑道:“你是叫我进去帮你做探路先锋吧?我可不客气了。”

    一脚踏入,王晨彤看着她毫无停滞地在那些看似复杂的花纹上行走,没有任何异动,忽地后悔,当即飞身赶上。妍雪早有防备,听得脑后风生,向前狂奔起来。脚下大地忽然震动,王晨彤失声惊呼。

    却见地下花纹旋如海浪,王晨彤黑色身形陀螺般在海浪间转个不停,以她的修为,竟是枉自挣扎,而无法脱离那片旋转的地面。与此同时,地面开始慢慢下陷。

    王晨彤再也忍不住,尖叫:“拔出冰凰剑!拔出冰凰剑!”

    妍雪怔怔望着,说不上是喜是惊:“这块地陷了下去,这个欺侮慧姨的恶人可就出不来啦!”

    但听她叫得惶急,又有不忍之意,就算此人罪该至死,也当将其罪名大白于天下。况且她身为十大星瀚,若是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对自己极度不利。

    于是从那急速旋转的甬道身侧抢出,仰头看到石门上方,不禁目瞪口呆,门环中央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冰凰软剑的影子?

    甬道上花纹看似除了雕工繁复以外别无奥妙,可它一旦转动起来,任凭王晨彤使尽千般力道,脚下宛如生根。甬道向下沉陷,花纹中有一道、二道……雕刻脉络越来越条缕分明,似乎是当年三夫人被她谋害、被她侮辱的冤屈之气汹涌而来,要将她生生拖入地下,与之黄泉相见。王晨彤再也无法忍耐,尖声骂道:“死丫头,臭丫头,我若为鬼,必定拘你魂魄一同下地狱!……拔下冰凰!拔下冰凰!”华妍雪怒气横生,但听她语声颤抖,而且惊惶之下,似乎连声音都有所改变,稚气娇嫩,就象孩子一般。募见头顶剑芒闪烁,冰凰软剑不知何时弹仅鞘,高悬于上方,剑身宛似薄冰流动,遥遥指住往下沉陷的女子。妍雪腾身跃起,手指堪堪触及剑芒,冰凰软剑突的敛气沉光,落入手中。只听得轰然巨响,石门已落,王晨彤踪影顿失。这变化只在电火光石之间,华妍雪甚至没有来得及反映过来,两人已是内外隔绝。

    王晨彤只跌得头晕目眩,万料不到剑气阁所下禁制竟会这样厉害,以她之能为尚且徒呼奈何。种种求生丑态,都被那小丫头瞧了去,忍不住惊怒羞惭,百味陈杂。

    冰凰软剑破去剑气阁外禁制,这时房中再无那股涌动缠绕的气流,走廊上的月光透过绞碎了的窗户洒入进来,映在大理石屏上面,一片青白。王晨彤惊魂稍定,眸中渐渐闪出冷绝恶毒的光:“你既进去了,这辈子就不必再出来了!”

    华妍雪独自站立在那繁复花纹的甬道上,地下的花纹依然在活动,却是柔和而友好,浪花般轻轻簇拥着她,空旷寂寞了十余年的剑气阁,以其温柔宽容的气息欢迎着不速不客。

    然而有一丝丝的麻木,从脑海深处蔓延出来,到她的额头,到鼻梁,到嘴巴。“是什么感觉呢?”她想,“也许是刚才地面转动和沉陷,所引起的晕眩?”想必是受到地面震动的波及,精神过于紧张所致。她伸出左手抚摸额头想要松弛下来,在这一瞬间,骇然现自己右手已失去了知觉,甚至握紧了冰凰软剑的五指都僵硬得不能张开,才使这把剑未曾脱落的。

    再看冰凰软剑清绝晶莹的剑身,似乎受到了某种伤害,在她手里黯然失色,伤感地缠绕她的手指。

    灵光闪过,妍雪记起王晨彤在把剑给她之前,那一刻的犹豫。原来,是利用这一点时间,在剑身上暗暗下了毒药。毒药侵袭了宝剑本身,而又通过它进入持剑体内。――那个在巧笑嫣然间翻云覆雨的狠毒女子,还是过于轻信了啊!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轰隆巨响,她背倚的石门竟也是为之震颤。妍雪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王晨彤毁坏了石门外面的机关!她拍门大叫:“王晨彤!王晨彤!你干什么!放我出去!”

    当然是没有应答,妍雪似乎可以听到那女子的一声冷笑。她停了下来,眼睛里渐渐溢满泪光。原先还不十分明显的眩晕如今变得十分强烈,额头以下,眼睛以上,仿佛坚硬得化作了石块,整个右手连同胳膊,完全不能再动弹。

    甬道尽头,隐约是一座巨大的石形拱门,那里,想必就是三夫人所藏武学秘笈的所在。她勉强打起精神,想道:“或许那边别有出路,又或许三夫人的秘笈之中,有解毒之法。”

    明知这个希望十分之渺茫,剑气阁每多一个出口,就需为它多下一重禁制,那是何等麻烦之事。至于解毒,从未听说冰雪神剑吴怡瑾有这方面的本事。

    但无论如何,总好过在此等死。她缓缓顺道甬道而行,说也奇怪,自从她到这石室以后,并没有受到任何机关阻碍,石室机关竟象是会自动分辨敌我。

    她不知吴怡瑾一生仁慈,无论设下何种禁制,都不会取人性命。动的种种机关,都只为试探人心。刚才如果华妍雪不去取那冰凰软剑相救下陷的人,其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推出石室,剑气阁重新封锁。一旦取下冰凰剑,便留下解救危难的那一个,剑气阁此时对于她的态度,便如同迎接新的主人。

    萧鸿院倚雁宕山而建,剑气阁乃是利用了位于雁宕山琼台底下的一个溶洞所建,甚至连那条甬道,亦非人力之工,而是古已有之。吴怡瑾昔日现它后,将之进行了改造,使之成为密室。

    石室内钟乳石笋林立,最幽深处,有一座巨大石龛,然而石龛内空空荡荡。华妍雪难以置信地抬起左手,极尽目力看了出去,石龛确是内空无一物。

    妍雪心里不住沉下去:“原来剑气阁早就有人来过,或这根本就是王晨彤编造的一套谎言。”

    她一鼓作气,是由于剑气阁秘密犹在,还有一线生机。等到亲眼看见空旷石室一无所有,除来路而外,四面都是坚硬绝壁。那坚持着的勇气,募然消失得干干净净,步下一个趔趄,摔倒在石龛下面。

    一时力道尽失,再没有力气爬起。脸上和胳膊上麻木的范围飞快扩大,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全然不知手中所持的冰凰软剑乃天下奇兵,本身即有退毒神效,可以把天下任何难解之毒,吸入剑环引向大地。然而,冰凰软剑的祛毒用法并未流传,妍雪次将它拿在手中,更不曾细细察看过,于是纵然拥有天下神兵,却也只能束手待毙。

    她睁大双目,那片麻木遮挡在眼前,使之僵硬得无法阖上,望出去白茫茫一片。头顶钟乳下垂,依稀呈各种姿态,仿佛是个放大了的世界,袅袅轻雾在山林飘荡。

    雾气弥漫,光阴荏苒。霎那间十四年来岁月如流,在心头转了几转。“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儿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春梦般短暂;鲜花般易凋;冰雪般易融。

    “我要死了么?就这样死了么?”

    生而不知父母,死亦不能亲报仇怨,她这一生,如何的糊涂,如何的可笑,如何的荒谬!

    那满怀激愤再难忍耐,热泪滚滚滑落,然而她感受不到眼泪在面颊上滚落的触觉,她大叫起来:“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父母不要我了,慧姨不理我了,每个人都不要我,老天爷待我不公,都想我死!可我不想死!我要讨还公道!我要讨还公道!”

    募地胸口一热,有一个什么东西,温暖了全身。

    似曾相识的温暖。记得小时候也是有那样的一次,有那样一种温软流转的力量,不辍保护着、周全着生机奄奄的她。

    “慧姨!慧姨!”

    她顿然哭了,少女狂乱的神智里,得到些许抚慰。毕竟不是没有人关爱的,慧姨即使在不知道她任何身世的情况下,也曾慨然相助。

    可是,这一次,还有人这样鼎力相助么?还有人素不相识,为她几天几夜全力疗伤么?

    然而那种感觉并未消失,相反越加强烈起来,胸口处有一道淡金色光华灼灼逼了出来,渐渐扩大,满室光华。华妍雪心口的麻木豁然松了松,仿佛一股清凉之气钻了进去,神智一下清醒许多。

    “是它……”

    她恍然地想,几近颤抖的手指,触及了胸口,“是它!”――却没注意她的右手,又是何时能够活动,并且碰到了胸口的那个东西。

    金光在她指间跳跃,明亮而华丽,慢慢将之扯出,是一块圆形的纯白玉璧,龙凤纹缠护其上,珠光变幻。似乎明白主人的危险已经度过,它一点点收敛了惊人的光芒,又是素日那方望之名贵的玉璧了。

    临走前夜,施芷蕾把它托在手心,恋恋凝望着经大离朝每一代具有最高贵血缘世代相传,次第传到她这里的山河玺,说:“我此去是认亲,而非归认血缘。小妍,请你暂且替我保管。”

    “这……”妍雪迟疑着,“不妥当吧?这应该是你生死不离的……”

    “不是这样说。”芷蕾解释,“它留在我手上,只会带来危险;它若不在我身边,反而没有人敢拿我怎么样。如果生死不离的意义,只在于我拿着它同死,那么它给了我,又有何意义?”

    妍雪笑着说:“唉,这件事如让人知,我就是诛连十族的命了。”

    “小妍!”芷蕾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我会是这样的用心么?我是普天之下,唯信你一人,唯有请你相助。如有半分他意,教我天打雷劈,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妍雪吓得赶紧捂住她嘴:“我开玩笑也不行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话不经大脑。”

    两个少女就此暗中交接了这枚人人牵挂的玉和璧。芷蕾同时告诉她玉和璧有奇能,万一碰到危险之事,要她务必随身带上。这一晚夜探萧鸿院,思虑再三,终究是把它放在身边,不想果奏奇效。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芷蕾,你把它给我保管,望以避祸,不承望却救了我的性命。我欠下你这一番情谊,不知今后可有报答机会。”

    玉和璧的灵性也影响到冰凰软剑,如流水在薄冰下初动的光晕再度流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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