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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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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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芒以白银眸为特征,但在赤德这个城市里,黑黑眸放眼遍是。石钟解释说:因赤德和秦州是两个国家的交界处,两国虽时有战争,可是私底下的通商行为屡禁不绝,瑞芒多宝石,大离重物产,相辅相承,各取所需,因而这两个地方也一向是大型的通商关口,只要不打仗,两国在此的商贸往来极为频繁,天长岁久交往下来,这两处人口血统早已混杂难辨,混血人种占到一半以上。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从大离到瑞芒,除是象石钟妍雪他们从深山秘道里穿过来。

    边关戒严,紧张的气氛似乎一直传染到了城内。妍雪很快觉这城里的人几乎都绷紧了神经,一个个面色肃然,低头匆匆而行。他们下山时早市上尚且人来人往,没过多久,仿佛办完了事情,人人都赶着回家,街市上顿时显得冷冷清清。

    妍雪诧异起来,不由回头瞧着石钟。

    石钟知不妥,表面上不动声色,待妍雪回眸,他即粗声大气的道:“小姐,这里就是赤德中心地界了,前方十字路口有钟鼓楼,乃三百年我们瑞芒民族英雄施大将军所设,既到赤德,不可不看。”

    二人下山时,谨慎起见已改了装。石钟平民装束,头上戴了顶棉帽,一直压到眉上,以遮掩额上烙记。他本脸色黝黑,这样一来,更是土里土气,对着外人,只当是华妍雪雇的当地向导。

    此时并无外人,他忽然如此拿腔作调起来,且这句话他虽以大离语言说出,咬字字音甚是不准,大异平常。妍雪心头一凛,嘟起了嘴,道:“什么鼓楼啊?我不喜欢看甚么名胜古迹,我找你来,是让你带我游山玩水的,又不是看街的。”

    石钟道:“是是,不过小姐要去卓雅雪峰,还是要经过鼓楼的∴德四城见方,我们从东向西,必须经过那个十字路口,出城后上卓雅雪峰,从那边穿过有名的十八里,然后转坐水路前往瑶林仙境……”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同时把其后行动路线亦暗自表明。妍雪注意地听,明知周围境况不寻常,仍然忍不住好奇,问:“卓雅?是一个人么?是个女子?”

    “卓雅是保佑瑞芒子民的女神。”石钟嘴角挂一缕微笑,用生硬的大离话回答那个爱追根究底的小姑娘,“关于她还有一个传说,相传远古时代卓雅和你们大离信奉的那位卡塔赞神是一对恋人。相传二人骑着飞马,手持宝剑,浑身闪着金刚般火焰,斩除了为祸人间的魔王,可是卓雅却不幸在这场旷世大战中牺牲,化为雪峰,卡塔赞神伤心之余,也化为另一座神山,始终守护在她的身边。可惜……他们如今分散于两个国家……”

    最后那句话妍雪没有听清楚,一阵钟鼓声湮没了石钟的话。

    钟鼓之声突如其来,悠长沉郁之间,隐隐带几分焦迫,雷霆万钧,又似千万头野兽从雪山深处涌出,霎那间连二人脚下的大地都仿佛在震动。

    而在那时,妍雪也刚好见到石钟口中所说的“古物”――三百年的钟鼓楼。

    见到那座鼓楼,妍雪才彻底明白,为什么石钟要特特的提及它。

    不仅仅因为它是赤德的象征,是一件三百年的古物,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要进入另一座雪山区域,必须经过这个所在,而是由于,这座鼓楼,它实在是太突出,太不凡了!

    它有三层。台基约高十丈,全以大块青石刻成,四面辟有宽达数尺的券顶门洞,中通十字,面向妍雪的那一面,洞额上两个睥睨天下之石刻碑题:“乾辟”。台基以上,乃十字歇山顶重檐三层楼阁,每层楼阁四面围以环廊,每面置一大鼓,居中空悬一口巨大的铜钟。再往上,楼阁顶脊饰以龙,中置连珠,呈二龙戏珠之势。

    或许是刻意与赤德那冰天雪地且随时充满了杀伐气息的气质相吻合,那气势恢宏的重檐飞脊并未刻意涂上任何鲜明色彩,而是敝着本体的灰木之色,经过三百年年轮之涤荡,周身斑斑遍布刻痕,立在微烁的骄阳之下,威严而沧桑。

    此时分别有三名鼓手、及五名敲钟人,裸臂缠头立于每一面钟鼓之后,齐心敲击,金戈铁马一般的钟磬鼓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鼓楼所处十字街口乃是赤德贯穿四方必经之地,因此它是闹市中的闹市,附近还有着不在少数的行人,听得这阵不寻常的响声,人人都有惊惶之色,急急忙忙各自穿行,急欲返回各自家中。

    妍雪亦是脸色微变,怔怔地望着石钟。

    石钟缓而又缓的轻轻摇头,心头涌上绝大的惶惑和疑问,脑海里闪过初下山时所见大批华瞻鸟。

    赤德钟鼓楼每天报时十二响,除此,逢有重大事件,才会钟鼓齐作。象这般响得惊天动地,那当真是有什么特异的情况生了。

    难道那批鸟果真是为妍雪而来?――为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己虽然是个有着瑞芒的血统而为大离军队效力的特殊人,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他仅仅是一名武校尉,就算现他潜入敌国,也不可能那样的大动干戈。否则龙天岚易不会轻易派他引路。

    然而,大批信号鸟,又怎么可能是因妍雪而来?这几日相处下来,石钟确定这小姑娘此行只是为了私事,作为大离第一大帮的新生代弟子,她确实有可能激起瑞芒军方的怀疑。但她的行藏直到目前为止应当是极度保密的,龙天岚若非接到彭文焕的飞鸽传书,连他也不知。

    当然也有可能,这鼓声,及那大批华瞻鸟,压根儿不是为他们来。

    存着这一侥幸之念,石钟便觉这金戈铁马般的鼓声也有一点好处,趁着钟鼓楼下群情慌乱,若能通过这个街口混出城去,一旦进入卓雅雪峰的茫茫区域,对他们就有利得多了。

    他和其他行人一般,伸手朝妍雪打了个手势,掩住双耳,加快了脚下步伐。

    大批人潮在那个时候涌了过来,妍雪微一犹豫,已与石钟拉开了距离,他在那石洞中内频频催顾,急忙起步跟上。

    陡然,震天的鼓声以及惊惶的人群中,有一个极细、极微、却又极端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别进去!千万不要!”

    那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决计是个女子声息,似乎有些耳熟,妍雪来不及思考,一沉吟间,千钧之重的青石门缓慢落下,把石钟关到里面,把她留在了外面。

    鼓声倏止。

    许许多多没来得及挤入那个通向十字街口的门洞的行人,一时被这奇异的景象所惊呆,也是毫无声息。――不知道该惊恐,抑或该庆幸,没有被关进那个漆黑不透风的地方去。

    过了一会,才有人低低呼出:“怎么回事?那门――鼓楼的门是从不关闭的呀?”

    “关上了门,叫我们从哪里回家?”

    “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开始打仗了?!”

    “……”不吉而不安的流言悄然的四下流传,妍雪听不懂,猜也猜得到那些市民们惊惧交集讨论些什么。

    她只是尽可能地靠近青石台基,小心翼翼掩护行踪。

    袖内,暗暗掣出了剑锋。

    冰凰软剑。她在夜闯萧鸿院时得到,此后一直收在身边。

    十五岁少女的眼神在那瞬间锋利而冰冷,她看着――四面八方涌现而来的骑兵们,密密麻麻围住每一个街口,只怕不下千骑。

    他们是在惊天动地的鼓声之下悄悄而来的,居然没有任何人,现那钟鼓声下,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慌张的人们在议论够了鼓楼的青石门以后,这才转而惊恐的现,那密密麻麻数千骑兵。

    冰冷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雪白的光。

    弓已张,箭在弦。

    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后,有人慌乱的大叫起来。

    这人伸出双手,颤抖的嗓音出成串妍雪听不懂的话语,想来,不过是“我是良民”这些话。

    妍雪听懂了的,是来自于头顶上方,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射杀!”

    一枝长箭如疾风般射来,把他从前心到后背,对穿了过去。

    那人愣了许久,双手仍是如前伸着,嘴里也还是按着惯性叫出其后未能叫完的那句话,鲜血自他前心后背一起涌出,怦然倒地。

    这枝箭是杀戳开始的信号。箭如雨,成百上千的疾射而来。惨号声霎时传遍整个赤德的上空,鲜血纵横成溪成河。

    人们终于意识到,那是一场赶尽杀绝的杀戳,决绝无回,不留活口。

    退无可退,他们哀嚎着,扑向那扇生生阻断去路的青石门。

    “开门!开门!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那是多么绝望而卑微的呼号,明知换来的可能只是那些操纵生死之极的强们的嗤笑,然而有万一希望,终归也要试一试。

    给予他们的答案是多了一些箭,自上而下,凌空射击。鼓楼以上,三层楼面的鼓手早已为全副武装的箭手所代替,大概是忍不住那样杀戳痛快的兴奋,他们也趁机居高临下的射上几箭。

    妍雪躲在所有人后面,躲在上面射不到的地方,毫无伤,为避免露出行藏,她也暂且未曾亮剑。

    然而手在微微颤。

    ――这场残暴狠戾的杀戳,究竟为谁而来?

    为着她吗?重兵出动,单单是为了她一个目标吗?

    这理由,看似绝无,其实大有道理。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一种奇特而玄奥的“关注”之下,从养父捡到她时的山林大火,到进入清云园后的多次谋杀危机,以至于她流落江湖的那段时间,王晨彤突下的杀手。

    多少人想杀她,为了各自的理由。她从来不清楚那些理由倒底是什么,但,当她又一次面对的时候,突然看得再清楚也没有。

    是为她的身世!无疑是为了她的身世!

    从三岁时的那场大火起,她就一直笼罩在自己的身世阴影里,无法脱身。不论她是瑞芒大公的血脉,或是清云吴怡瑾的遗孤,都有足够的理由令这样的杀伐一次又一次的生。

    然而,她终于面对那些杀伐、面对自己真正的身世越来越近了。

    真相越来越是清晰。

    “好,你只管放马过来吧!”她恨恨想着,唇边募然绽起一缕孤绝的笑意,“我不是那个三岁的、十岁的,任人摆弄生死的玩偶了!你会后悔,我会叫你后悔的!”

    可是,她这样狠决地想着,却依旧不知,那个“你”,是谁?

    外人看起来,这个美丽的小姑娘似乎早已吓呆,一动不动,脸色比那些失魂落魄的待宰恙羊们毫无二致,只是运气好得出奇,到如今还未被射中。

    “快逃啊,想办法逃啊!”

    那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息再次促然响起,焦急地催促她。

    妍雪有些自嘲的笑了,她看不到对方,但明知对方能见到自己,她口唇微动,不出声的反问:“逃?能逃到哪儿去?”

    一顿,那女子温柔的声线稍稍一冷:“你有办法的。清云园历年剑灵的翘楚,你不至于才到瑞芒便放弃。”

    妍雪睁大了眼睛。

    那个人,多么了解她。了解她的来历,了解她的能为,甚至了解她的“目的”。

    她微微笑了。

    身形若动非动之间,冰凰软剑瞬时张开,薄冰流动护住周身。

    千百骑兵已然射得兴起,互相尚且攀比谁的箭更狠,更利,更准。

    他们大声笑着,肆无忌惮。铜盔铁甲之下藏着的都是比石还硬,比冰还冷的心肠。

    少女纵身跃起的时候,冷血的笑声不由为之一滞,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奇异的景象。

    地下遍布鲜血,刺目惊心的红。未曾断气的人们嘴里仍自呼号,手足抽搐挣扎。

    披着白狐裘的少女,姿态端庄而华贵,宛似血池中冉冉绽开的白莲花,宛似刚刚破土出世、无双夺目的冰晶钻石。

    她在上升,只是一个愣神,双足便点过那个门额上的大字,跃上了十丈高的台基。

    “射!快射!”

    又是来自于头顶的一声命令,妍雪断定了那人的位置,并且听出,那个人的声音,粗暴而年轻,最多只在三十左右。

    箭雨毕至,然而只是一开始的怔忡,妍雪已获得先机,她随手反拨,甚至未有丝毫停滞,已跃上鼓楼第一层。

    顺手扯过一名箭手,冷笑着把他抛出高楼护栏。

    她身法宛约而飘忽,众人只见白光闪动,一名箭手被她扯到手边。

    一剑抹于其颈,这名箭手挣也未挣地即软颈而亡,她把此人挡于身后,以挡住来自同层楼面上其他箭手的来袭。

    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这是她真正第一次动手杀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下了手,那个人,也是如此一动不动的毙了命。

    直至那人已成为一个箭簇,方才猛地想起,有些烫手似的把尸体一扔。

    直接从楼道强上第二层。

    掠上二楼,她不由一怔。这层楼面上空空荡荡,心中警戒陡生,她想也不想地急向右掠出。堪堪跃出二楼游廊回栏,一张挂满倒刺的大网罩了下来,相差只在毫厘之间。她原以为对方立意赶尽杀绝,见了这张网,略感怪异。

    头顶劲风烈烈,一枝强弩激射而下。妍雪见来势凶恶,索性不接,再向右急速飘动,足下点过,已然跃上三楼。

    顶楼显然早有所待,但她来得这样快,仍是料之不及。居间一个青年将领先是倒退半步,而后,方鼓掌含笑:“好身手!”

    这三字生硬拗口,却是大离的中土方语。

    妍雪审视他,三十若许的年纪,银褐目,其人也算得高大矫健了,可是只敢躲在十几人严阵以待的保护圈下,叫她一见便心生鄙薄:“好厉害!好威风!瑞芒的将士原来是这么对待瑞芒百姓的!”

    她故意讲得又快又疾,那青年将领一句倒有大半句不曾听懂,一分心的忖度间,她已毫无预兆地出手了。

    剑光有若永夜之电,惊鸿乍现。那将领及其手下早有所备,当下也立即随风而动。即便如此,还是不由得乱了手脚,剑光电影之中,简直无法分辨她剑势去向,一招之内,纷纷转攻为守,只顾保护居中的那名将领。妍雪见那人有缓缓向后退缩之势,哪里肯放过,一声清叱,神鬼莫测般自那十几条人形里滑了出去,那将领只退出五六步,忽觉颈中微凉,如薄冰般流动的剑刃架在了他项脖之中。

    “住手!”

    他倒是乖巧,当即大叫起来,硬生生喝住那些尚自莫名其妙的手下。

    “很好。”妍雪冷笑,“你是什么人?在此有何贵干呢?”

    那将领极为紧张,甚至鼻尖也渗出些微汗珠,苦笑着说:“那个……在下……在下只是……奉上级军命行事。”

    或是故意,或是的确不太熟悉大离语言,他这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缓慢无比,一句话十来个字舌头与牙齿倒不住的打架。

    妍雪原本有些急性子,听他这样,早是大不耐烦,打量所处环境,楼头上一干护卫个个噤若寒蝉,连楼下空场上千百余骑兵也静悄悄没了声响,以这样一己安危带动千人关注的声势,如何是个普普通通的中下级军官?

    她也知情形异常险峻,拿住此人固然可拖延一时,但这个人若真是重要人物,对方就会更加附形随影的纠缠不清。

    手中剑登时紧了一紧,命令:“把关在门洞里的人放出来,然后,带我去见你的‘上级’。”

    她虽然机灵,对敌经验却不够,这么一问便露出破绽。石钟和她冒充向导与游客的关系,那将领观察许久,始终无法断定真假。但听她别的都不提,单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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