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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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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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而已,尤其这两年,贾仲代她出手的次数多得多,所以人们都以为贾仲的医术,就算不说胜过,最起码也是不输于其母的了。只有贾仲心里明白,这方面他的天赋远远赶不上母亲的。

    落专备的炼药房,有资格进入者不过寥寥二三,谢红菁之外,就只有陈倩珠和贾仲,自打母子们闹翻了,他即甚少涉足。

    房外听得确有炉火在烧、水在沸的声,不过一点人声皆无。贾仲站得许久,悄悄推开一线门,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炉火烧得通红,红菁坐在巨大的有半个屋子这么高的尖顶炉面前,一张脸在火光之下色影斑澜,眸子幽深闪烁,望到不知哪里的深处。贾仲走到她背后,她也象是没有感觉,贾仲透过她肩看见她手搭着第三层格子炉门,一盘银针放在了里面,但她却好似突走了神,连门搭子也忘记扣上。

    贾仲觉得柳昭萱也没有全夸大,他那强大而高傲的母亲,好象真的是有点不对劲。他伸手帮助谢红菁关上炉门,扶着她肩道:“母亲,回去歇歇吧。”

    谢红菁淡淡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反对,任由贾仲把她扶起来,贾仲走了几步,才轻声道:“炉门不关,里面炭气飘出来,多伤身体,母亲以后别再走神了。要做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儿子去做。”谢红菁也是似听非听。

    贾仲又说:“母亲看似精神不济,要慧姨的病,由儿子负责几天,等母亲大好了再来接手可否?”那套银针他一看就知,是为了沈慧薇特制的,谢红菁大概是想用针炙之法打通她的全身经脉,激血提气。但看谢红菁这个状态,不施针是一伤,施针就是两伤,对谁都没好处。

    谢红菁微微地笑了笑,开说话:“你这是尽做儿子地本分,还是真所谓孝心?”

    她总这样。得理不让人。哪怕对面地是自己地儿子。也视如敌对。总是要占到彻底地上风、一出手就把别人割成血淋淋一片片地才罢休。贾仲语音微冷:“母亲地想法。儿子无法左右。”

    他真想甩手就走。但是着他娘地手。好象有种异乎寻常地温度。这也不象是被炉火烘烤出来地高热。而是一层发自皮肤底下。自然而自然地灼烫。“母亲?”右手覆上谢红菁地脉搏。谢红菁反感地挣扎开来:“我自己是医生。不劳挂心!”

    “母亲。”贾仲柔声说。“你是病了。让儿子照顾一下行吗?不管是孝心。还是道义。哪怕只是医生地责任。能否让儿子有这个机会?”

    谢红菁转目瞧他。炉火烘印下她地面颊依旧通红一片。这种罕见在她脸上出现地色彩也让她平素冷如岩石地面容里有那么一丝松动。默然地重又让儿子拉住她地手。

    有多久没有这样了?还是她地生命当中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地温情?

    “陪我走走。”

    她这样子,是发烧,发烧最好喝了药回屋里躺着才是正经,但是她地心事难解明显比身体上的不适更为严重,贾仲并不反对。

    母子俩在园子里缓缓行走,这是一条渐行渐偏的道路,斜上往虎掌山。夜色如水,气温遽降,贾仲反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母亲披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难相处?做我地儿子,比做别人的儿子,要辛苦得多?”

    贾仲嘴角抽抽,这不是要逼他讲实话吧?明明做她的儿子,确实要比别人家的儿子,心理承受能力要大上十倍、不,一百倍才对,不过这种实话他宁可放在肚子里烂掉,因为母亲不但是个难相处的母亲,同时她还是个难相处的女人。

    “你不说,是不敢言非,其实你心里是怎么样地,我清清楚楚,就是这满园上下,倒底是怎么样来想我的,我又焉有不知?每个人都认为我为人过于严苛,毫无情趣,毫不通融,而且还有仇必报、眦睚必究,除了地位和能力以外一无所是,人人都避之如瘟,害怕我讨厌我,却又不得不来讨好我。”

    谢红菁抬起眼睛,平平注视着贾仲地眼睛:“作为我谢红菁的儿子,你说说看,你有没有感受过所谓温暖、所谓亲情、所谓爱?”

    贾仲垂目,小心翼翼躲开她严厉锁定地目光,就是这目光,就把他逼得受不了了,他低声说:“很……少……”

    “很少?”谢红菁讥讽地笑了,“那可真是承你吉言,是没有才对吧?”

    不知怎地,贾仲感觉到他娘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中有无限萧索,还有,寂寞。

    他心里震了一震,抬眼看着母亲,是寂寞,无与伦比地寂寞,自她萧索的目光里,漫漫散发来。

    “我从小就是这样,生性严肃,力争自己经

    事做到最好,同时要求别人也做到最好,既不喜也不善于哗众取宠,爹妈共养了一个儿子七个女儿,我排行在中,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又加上我这种性格,更是不讨父母欢心,姊妹们更是视我为另类,无不避而远之。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或者有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我。一家里八个孩子,几乎月月有生日,便是爹娘不记得了,自己也会撒娇讨宝得些彩头,姊妹们感情好的,大家就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玩个半宵。独有我,爹娘想不到,姊妹不合群,从小到大,没过过一个生日。”

    “母亲。”

    “你外祖家只是小门小户,照这种情况下去,无人爱无人理,只能等待生命慢慢地发霉。幸亏那时有位本家堂姊,看中我长相好天资高,一定要拉我拜入清云那个时候还只叫帮。这是破茧成蝶的唯一法子,我便跟她去了。她是白帮主地亲传弟子,于是连带我进去地位也低,虽然没过多久我懂得堂姊之所以这么热心看上我,只不过是想弄一个为她办事跑腿的心腹,可我长这么大,也只有堂姊一个略微对我假以青目,自然是样样以她马首是瞻。”

    声音散在夜色里,象轻烟一样轻悄无声地溢走。这一刻,和以往的谢红菁完全不一样,失去了一贯的镇定与冷凝,嗓音里略略有些软弱。

    “堂姊死后,我遭排挤,出人头地唯一方法不外乎拚死做事。人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江湖上也没有例外,倘若我在无数挑战里死了,那么终其一生都是默默无闻,只有等我几十年战无不败,逐渐站在高峰,才能最终功成名就。而在功成名就之前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不是艰辛二字便能概之,我有多少次受伤,有多少次遇险,到今天都不足为人道。而因为我的性格,从来每件事都要求做到最好,对下严苛遭致厌恶,对上坦诚亦毫无意外招致厌烦,很多事情,都只有我一个人在摸索,完成了不道一个好字,完不成那就是我的能力问题。沈慧薇是个大好人,在她治下雨露均沾,功德平分,可是她不知道同一件事情我做的那就百分之一百是我做的,被她轻而易举分出去,别人地事情也轮不到多少光彩在我头上。我和她争论,说服不了她,她也说服不了我,她也同样认为我这个人难说话、难相处,宁可以礼相待敬而远之,甚至到了后来有事她拐十七八个弯来让我做,也不会亲自和我讲一声。一个新兴的帮派里,你和帮主走得远,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这种情形维持到有一次我出外办事,已经办好了,无意中见到珂兰,她被人跟踪可自己没察觉。

    我左右无事就暗中跟着保护了一段,哪知对手出奇的强大,我和她虽然逃了一命,但我自己就受了很严重的伤,珂兰很感激我,我告诉她不必感谢,要是知道这次所谓的见义勇为可能搭上自己性命,我怎么都不会去救她的。但是珂兰天天守着我,讲故事,唱山歌,**编草,逗我开心,我地伤很重,一天天晕迷时间见长,她始终都对着我笑靥如花。有一次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我听见她在哭,哭得很伤心,叫我不要死,她好想有我这么一个姐姐。我大抵是重伤之下心软了,终于对她露出平生个由衷的笑容。”

    “到后来我也没死,三姐请来了北医淳于极。师父花了三天来治我的伤,结果我伤愈之后,他所用地药、下的针,以及药的份量、针的手法,我一概背得清清楚楚,淳于师父甚为惊讶,夸赞我是学医地天才。这是我生平次有意识的表现,没想到师父虽然认同了我是天才,却说不喜我的心术,说我把这些展示出来无非就是想拜他为师。他真是把我看得透彻无比,正因此,尽管后来他为使医门不绝收我为徒,我们这对师徒却是,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就象陌路人。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谢红菁做了北医的徒弟,我的地位,已渐渐稳固。这一切还是靠我努力得来,我没有一个好爹爹好妈妈来重视宠溺,没有一个好家世可以衬托高调,没有一个好姐姐妹妹能关照提携,甚至没有师父打从心底里关心爱护。无论先天到后天,我哪一点能比得上慧姐、三姐,还有小虹?唯一几十年始终跟我好、不嫌我严酷冷漠不近人情的只有珂兰,但是珂兰啊,在她心里,绫儿才始终是她最好地姊妹,我呢,她只是出于感激罢了!”

    珂兰是唯一的例外,虽然她对珂兰来说,也许没有特殊地意义,她只把她当成要好姊妹,但是珂兰对她来说,真的就是这一辈子当中地唯一,唯一对她好过、肯真心来逗她笑的人。而今她死去了,她只得孤身一人寂寞清冷地活在这个世上。珂兰谢世对她几乎是灭顶式地打击,可是这一点,也无人知晓,无人关心。人们都以为她只有一付冷漠如冰的心肠,不重人情,也根本不需要人情。人死了,花谢了,天塌了,对她而言,她没有任何独特意义。

    她慢慢地弯下腰去,仿佛不胜重负,意识逐渐地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正文 番外:蓝桥约(三)

    三)

    柳昭萱直等到贾仲抱着他母亲离开,才敢探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在师父神思恍惚,才没有发现她在偷听,不然的话,师父发现她在偷听她心里话的话,该发飚了吧!不过正因连她尾缀师父都不发现,可想而知,师父心里有多么难受了。

    不知道为什么,柳昭萱的小眉小眼小心肝里,也无不透着点沉甸甸的不快乐。

    不快乐啊……这种玩意儿柳大小姐长到十二岁,真是从来没感觉过啊。

    师父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最伟大的,是无所不能的强人,浑身上下都浸浴在万丈耀眼的光芒里面。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师父如此软弱的依附在别人肩头,絮絮叨叨述说一些如水一样的陈年往事。

    师父也是个平常人啊,她其实也需要正常感情的渲泄,需要一些正常的喜、怒、哀、乐之类的东东。

    原来方夫人去世,对她打击有那么大,就因为方夫人是唯一给她过关心,逗过她笑的人。?逗师父笑?小指头儿无意识地放到嘴里咬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如果逗师父笑一笑,可以让她开心一点的话,这不算是很难完成的任务吧?

    没错,打现在开始,让师父笑一笑,就是我柳昭萱现阶段的神圣任务,终极目的!

    怎么才能惹她笑呢?

    要说让我柳大小姐笑可不是难事。背后放个爆仗。使绊子让人摔一跤。被窝里放点毛毛虫。拿墨汁涂上睡觉中人地脸。再不然拔掉鸳鸯尾巴上地毛把它们赶去和鸭子作伴。随便一天笑上一百次就可以。但是让师父笑嘛。这些貌似让她眉毛抬一抬地可能性都很低!

    刚才师父说什么了?方夫人是怎么让她笑地?讲故事—山歌。**编草。柳昭萱两只大眼睛熠熠生辉。要叫她干点正经事那一个叫不容易。但是这些玩乐嘛。还不是手到随来?

    她蹦蹦跳跳往回程上走。看到被她因为跟踪师父而撂在中途地师嫂百合。还在原地手足无措。一把抓住她。又叫又跳:“我有法子。有法子了!师嫂。我们一起来哦。让我师父笑一笑。笑一笑她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人在关心她地。快快。跟我来!”

    柳大小姐难得干件正经事儿。不由得精神抖擞。分外卖力。也管这会儿事实上已经是半夜三更。大忙人柳昭萱跑去藤阴学苑。死活把何玮平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何玮平是何梦云认地义子。也就是他地徒弟。何梦云出了事。他也连带受到影响。心情沉郁不说。剑灵们虽是小孩子。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经渭分明?只这几天就被排挤到圈子外面了。也只有柳昭萱这种只懂调皮捣蛋地小霸王浑然不看风向。她想起何玮平地原因是。何在剑灵中素有书痴之称。她小人家情急之间想不到啥山歌。当然得有请小才子帮忙了。

    可怜地小才子两眼迷糊、满腹心事。被她从暖和地被窝里抓出来。听说要歌词。还要最最契合谢帮主情境地那种。谢帮主?不就是个医生吗?行了行了。给你一打现成地。别扰我睡觉啦!

    ……

    一大早,天麻麻亮,喝药睡过一夜的谢红菁在一种奇怪地歌声里醒来。

    “红娘子,叹一声,受尽了槟榔的气,你有远志,随风子,不想当归是何时,续断再得甜如蜜,金银花都费尽了,相思病没药医,待他有日,把玄胡索儿缚住了你。”

    清晨时静,字字句句飘入窗来,听得分明。红娘子、槟榔、远志、随风子、当归、续断、金银花、玄胡索,都是药名,入谱作歌,意思倒不算太牵强,可是品格不高,分明是一支靡靡情歌,而唱歌的这人喉音清嫩,尚未足年,偏生唱得怪声怪气,她听了大半方才听说,不就是她那招人一想起来就头疼脑热的宝贝徒弟么?一大清早,她在楼底下耍什么宝?

    一歌既罢,又来一歌。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里为伊担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使君子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的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等。”

    听得谢红菁嘴角一抽一抽地。

    还有,“你说我,负了心,无凭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做破故纸。”

    贾仲陪了母亲一夜,这时候被这抹脖子杀鸡叫的“情歌”早也惊醒了,想笑又拚命忍着。

    清清喉咙,大概还在意犹未尽,谢红菁忍无可忍一推窗:“柳昭萱你给我闭嘴!”

    底下犹如一只皮球泄了气,呼地一声跑得没影没踪。

    谢红菁洗漱完毕,在儿子陪同下下得楼来,顿时脸如霜打茄子,秋意凌人,她那不受待见的小媳妇儿百合杵在那儿呢。

    百合也可怜,打从夜里起,被柳昭萱差东使西,一个晚上没睡觉,一大早又被赶过来,说是让她天天请安,实行“亲情暖人”地招术。

    合挺怀她要是严格执行早请安晚作别的程序,是会死而不可能有其他效果,但是柳大小姐地压力那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了的,见婆婆吓死,不见婆婆被那丫头烦死,两者皆是死,还是来立立规矩的好。

    扬起笑脸,殷勤上前扶住:“婆婆,媳妇听说婆婆身体不适,特来请安。”

    这不象她以往的风格,见了面就行礼,行完礼就怯生生垂头丧眉地悄立一边,好象随时有三座大山当头压顶。

    谢红菁瞧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眼神极为凌厉,稍微动了动,却没挣开。

    贾仲和百合在拿眼睛说话。

    “你怎么来了?”

    “你那好师妹把我硬拉来的。”

    “说话小心。”

    “没事,她让我笑,一直笑婆婆不打笑脸人,不然就一直哭,哭得稀里哗啦婆婆也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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