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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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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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受过来了,将来必是有福之人。”

    她唠唠叨叨的,一个人说了一大通,提起我母亲,黯然了一下,随即又欢快的笑起来。众人皆目视以笑。她和我祖母完全不同,我的祖母仅是个一生不出家庭的普通妇女,但生性严厉,虽然疼爱我非常,从不假以辞色。白老夫人曾贵为一帮之主,全国数一数二家族的当家人,却是眉花眼笑一团和气,丝毫看不出在她身上,有过什么身为领袖的霸气与睿智。

    她拉着我在她身旁坐下,孙女儿琬潜在她另一边。透过琬潜,见到了在这喜气洋洋的团团包围之中,板着脸的质潜。那天夜会以后,质潜即搬出园去,不复出现。

    他深深凝视着我。好似从我进涧月堂始,他即是这个表情,如此目光。

    我故作未见↓了我和质潜兄妹俩以外,堂上小辈并不多,事实上,刘玉虹她们也是多年未见这位老帮主了,老夫人应付她们,大概已足够打一阵的了。

    “老夫人,”许绫颜轻柔地禀报,打断老夫人笑声,“慧姐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是否叫她进来,拜见老夫人?”

    “嗯?”白老夫人笑容未加稍敛,说出的话却却突然变得不中听,“难不成还让我请她?叫她进来!”

    随即转头,她始终牢牢握着我的手不放,笑道:“我的儿,我是嫌这园子里地大规矩多,人人见了我躬腰下拜的,好不麻烦。我只住在城里头,你陪我去住两日?”

    城里头,自然是指她的夫家,宗府。我一怔,还没答出话来,眼见慧姨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听说,上一次,她受小妍之累,在涧月堂受责。

    而这一次,她走进来,神情也不见得如何轻松。

    远远即站住,跪下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还在看我,那双老眼里,竟有着几分洞察,与狡黠:“怎么,陪我这老不死的,嫌气闷么?”

    我满脸火烧,不由瞥了质潜一眼,他那可恶的若有还无的笑容又浮在了嘴角,只是眼睛有意无意躲闪我的诘问。

    我很不舒服,而一霎时涧月堂的气氛,也有些不寻常。何苦,何苦如此纠缠?十年,整整十年了啊,音书不通的十年,天各一方的十年,你有你的承诺,我有我的归宿,各人的轮转盘里安排好了命运走向,又何必执着于幼时一些不着实际的幻象?

    “老夫人,慧姨她……”我仍旧避而不答,只是提醒老夫人,慧姨一直跪着。

    老夫人象是这才想起一样,眯起眼睛,向那边望了一眼,自鼻孔里哼出一声:“阿慧,你……一点没变嘛,活得挺好。”

    慧姨无言。

    我不可遏制地吃惊。这是为什么?!――或许当年,白老夫人更偏爱我的母亲,然而慧姨也是深受她的疼爱与信任的呀!

    我明白了涧月堂的气氛因何变得异样,那是由于慧姨出现之故,白老夫人压根儿不想见到她,作为后辈,慧姨却不得不来拜见。

    是什么事情,令这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慈祥乐和的老太太,对慧姨如此冷漠,如此严厉?

    我现,对清云而言,我所疏离的确是太多了,我如今只是个清云的外人。慧姨是否还生过其它事情?比方说,她双足为何落疾?我回来,虽然惊异的认识到这一点事实,也同时接受了慧姨对此的不加在意,我从未想过去了解这背后的真实情况。

    为何致残?不是意外?而是――受到的惩罚,清云皆认同的惩罚?!――慧姨的处境,竟是落到这般难以自处了吗?

    “起来吧。我虽然年老,只要没人对我安个什么坏心眼,大概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不用那么早给我送终。”

    同样一句话,可能是笑谑,也可能是反话。

    此时此刻,白老夫人显是后。

    慧姨默默起身,她脸色苍白得可怕。那句话,那句“没人对我安个什么坏心眼”,是对着她说的,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我听说,你又收徒弟了。”白老夫人慢慢地说,“你要好好的做师父啊,可别误了人家的小孩。”

    “是。”

    我站起来,慧姨不坐,我在老夫人身边如坐针毡,正色说道:“恕锦云不孝,锦云……不想住到园外去。”

    白老夫人回过神,诧然:“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能说,我只是找出一句话来打断她对慧姨的当众难堪,也不愿意说,菊花夜夜会来找我授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想离开清云园。

    老夫人身后,质潜迅速敛去嘴角笑容,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我。我一点也不看他,只是清清楚楚地回答:“老夫人请勿怪罪,锦云才刚回来……眼见得又要离开,实是……不忍遽出。”

正文 第五章 烟水一瞬欺客梦

    剑气纵横,剑光寒气凛冽,我有些眩晕,用指尖点压疼痛欲裂的额头。

    菊花停下来,道:“大小姐,你精神很差,脸色也不好。”

    我苦笑着道:“前两晚闹得太厉害,彻夜未眠。”清云的春节,热闹无处不在,乡间过惯了养生敛息的日子,介入进那样的热烈,我还真是不习惯的。

    “怎么会呢,你练武之人,不应该吃不消的。”

    我轻叹了口气,菊花的眼光是锐利的。确实,影响到我的,不是流于浮华的热烈,而是那几近失控的局面。

    下午许绫颜邀我到她居处语莺院的一幕又历历在前:

    她是代宗家、代她师姐刘玉虹,正式向我提亲。我当时听了目瞪口呆,无话可回。然而更加料想不到的事情生了――也许是有意安排,也许连她也未曾料到,银蔷刚好听见了这一番话。

    “妈妈,妈妈!你好!”遭受到于她而言是灭顶的打击,浑身颤抖的银蔷只冲进房来叫得一声,便痛哭着冲出语莺院,至今下落不明。而绫姨竟也不追,淡然道:“女孩儿家,闹会子脾气,就好的。”

    我却是彻彻底底的被震懵了。

    她紧接着提到咏刚:“那位辛护卫,我前两天去过浮翠庭,和他谈了一会,人是极好的。”

    我一时极为迟钝,看着她呆。她道:“云儿,恕我直言,你对他,是不是有些报恩心思在里头?”

    “报恩?”我笑了,莫名的怒火开始燃烧。我报咏刚的恩,报他十余年来寸步不离我身旁的恩,这也是我的事,我的决定。“绫姨,我想你并不了解咏刚,――和我。”我冷然回答,静静地施礼,离开语莺院。

    事后我百转千思,这次提亲,不可能是质潜的意思。这人高傲如斯,决不会主动表示什么。况且他和银蔷之间早已有了承诺,质潜不是个朝令夕改之人。

    是刘玉虹?抑或是白老夫人?

    冲动过去,我倒懊悔对绫姨的态度。她多半也晓得此事对自己女儿的打击,那番话非她所愿,不该对她失礼。

    我强自收敛情绪,不去想这次怪诞到极点的提亲。一连几次,使出来的剑花总有错处。菊花看得摇头,道:“你有心事,今晚不必练啦。”

    菊花走后,我以同一姿势木然立了很长时间。

    “你在想什么?”

    恍恍惚惚,耳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曾在梦中千回百转,是我寻寻觅觅憩息的家园。

    “我不想什么,只是,无法解决。”

    “你喜欢辛咏刚,还是喜欢宗质潜?”

    这是我不愿回答的问题,但那个醇和恬淡的声音,一字字道来,入耳是抵挡不住的令人吐露曲衷的诱惑:“我不了解质潜。――我怕他。”

    “为什么?”

    “……”我猛地抬头,“你是谁?”

    天色昏暗凄迷,蒙蒙层云遮住天际月华明,若明若暗之间,微露一个袅娜身形,大红绯衣,隐约见青丝如瀑,皓肤如雪。

    她离我有十来丈远,看不清那人神情,却有种直觉,她是在笑着,娇媚的笑。

    “锦云师妹,你在找我,是吗?”

    她的声音忽然改变,变得又娇又软,甜糯不胜,软绵绵,滑腻无力,听来只教人想睡倒在她那甜乡梦床。

    是我的错觉,还以为是母亲今夜入梦魂。我有些失望。原来是她,大师姐朱若兰。

    “大师姐?你在哪里?”我蹙起眉,努力思考着,她从何而来,有何意图?我似乎应该对她怒,或怎么样,可全身疲软无力,我手指儿都不想动弹一下,更不愿意生气。

    她笑:“还问我在哪里?你不是一直在观察,在找我?我在你前面啊,我就在这里。”

    “是的,你在这里。”我附和,脑子里越糊涂。心里隐隐在提醒自己,不是迷梦,便是魔障,但就是不想醒来,不想解脱。

    挣扎,只有使我越陷越深,越来越无力,我好累啊,我不想争,真的什么也不想争了。一切顺其自然吧,就这样,不论好歹,终有了局。

    她那纤纤素手扬起,慢条斯理地理着一头油光黑亮的长,拈起长长的一缕,凝视着,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风情万种。

    “我美吗?”

    “你很美。”

    “我很美。二十年前,我初出江湖,每个人见了我,都赞许地说,你很美。很多人奔走相告,快看快看,狐狸精来了,小狐狸精!”她轻轻地笑,带着满足、贪婪的味道,“我也知道自己长得美,我珍爱这美丽,钟爱别人对我的称许,千年玉狐的妖媚,绝无仅有的惊人之美。然而有一天,师父与我同行,我看到每一个路人的眼神,看到每一个人瞳孔之中,只包含得下一个人,一个影子。从此,我完了,我彻底的毁了,我堕入黑暗绝望的深渊,我自负的美貌,碰上了我的师父,你的母亲,好象积雪遇见阳光,毫无根基地瓦解,消失。吴怡瑾,她叫吴怡瑾,我真的好笨,她才是真正的狐狸精啊!而我,在她身边,永远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一只永远无法修炼成正果的小狐狸精。”

    即使沉浸在不能思考的迷障之中,我仍然感受着朱若兰的怨气,冰冷的恨意。我感到莫名其妙,母亲名字的谐音并不好听,恨她的人,便那样来诋毁她:狐狸精。清云园中,无人敢于当面叫穿,没想到,她的徒弟,却以这三个字为荣,因这三个字恨上了自身最亲近的人。

    “粤猊,我亲亲的郎君,前一天和我山盟海誓,约同生死,居然……就在一眼之中变了心。我嫉妒,我恨她,恨那只狐狸精……比我美丽的人,比我美丽的妖,我誓,一定要杀了她!”

    “你住口!”我不能容许有人诋毁我的母亲,奋力把一丝清醒抢回来。

    “那样的美丽,一定是上天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掉错误的美丽,是不会受天谴的,呵呵,于是粤郎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能除掉她。果然,她死了……”她笑得娇滴滴,“她死的时候,一点尊严也无,一点美丽也无。她死的那一天,我真是好开心,好开心。”

    我眼前浮起漫天血光,是我母亲的血?她临死时所流的血?我毫无所动的看着,几乎是漠然转过此念。

    光芒猛然炽烈灼烧,刺痛双目,我想退缩,想逃开。一个影子慢慢拉近了与我的距离。

    我的手,也搭上了剑鞘。只差一点点,无力拔出。

    这是最后一刻的记忆,再度苏醒时,我躺在床上。

    迦陵关切地站在床前,松了口气:“小姐,你可醒了!”

    “怎么……我会在这里?”我迷迷糊糊地问。我在坡下学剑,菊花走后的那一幕,仅是一场梦?

    “小姐,你昨晚晕倒在门前,吓死我了。”

    “是吗?”我回想着,那人面貌模糊不清,可她的神态,她的语音,每一个细节都真切无比。

    “小姐……”

    我确信那人是朱若兰无疑,这么说来,我是中了她设下的魔障。她倒好心,不伤害我,倒把我送回来?

    迦陵在拉我的袖子,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来:“小姐,辛少爷在外面等你好久了。”

    “咏刚?”我微微一怔,顿时清醒。自打过年,我还没能抽出空去见咏刚,他大约是等急了。把那个魔障暂时放在一边,忙忙出房来。

    咏刚在廊下,望见他宽厚高大的背影,我忽然之间心情很好,跑了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笑道:“也就两天,就忍不住了么?一大清早的来闹醒人家。”

    “一大清早?”咏刚转身,把我的手拿下,握在他的手掌中,“我倒是一大清早就来的,不过,现在连正午都过了。”

    我看一眼梅林里洒落如碎金子一样的灿烂阳光,微微咋舌,那个魔障这么厉害,能使我一觉睡到午后?

    “你看来气色很好。”他低头凝视我。

    我笑了笑,昨晚还被菊花说气色差呢。这么说,迷梦般困扰我的日子过去了,接下来,会有转机了吧?

    “在想什么呢?”

    里确是转了几转,犹豫着是否要把提亲的事告诉咏刚。我拒绝之辞甚是坚决,料想绫姨或其他人不会二次提出?告诉了咏刚,他也许还是会有一点不快的想法,至少,也会对绫姨或宗家的人生出不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

    “想你。”他微笑,“给你拜年啊。”

    我顽皮地笑说:“不敢不敢,有劳辛大爷大驾光临,不觉蓬门生辉,小女子颜面有光。大爷请坐,待小女子烹茶备酒,略表寸心。”

    他看着我,目光看进我的眸心,因着我难得的欢喜和开朗,他也温和的笑了,点了点我的鼻尖,道:“你可是把我吓了一跳。迦陵说半夜里听到有人敲窗,结果出来一看,你倒在外面,又象昏迷又象睡着了似的,怎么叫也不醒。幸好你这小懒猪,睡到午时总算醒了,不然的话,我怕也要坐不住,只能请人来看了。”

    “别告诉人。”我沉吟:有人敲窗?这么说我的确昏倒在习剑坡下,是谁把我送回来呢?朱若兰,自她语气中透露的那样强烈的恨意,绝无可能。菊花,若是菊花见到这一切,以她的脾气当然立刻一剑把朱若兰杀了。救我的人不露面,明明是故意在隐瞒身份。

    可朱若兰又是谁呢?原来她就藏匿在清云园,假借为何人?菊花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出现,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我把经过情由絮絮诉之咏刚,他默默听着,其间未有言语,最后问道:“你现下打算怎么做?”

    “静观其变。”我缓缓地说,“朱师姐是冲着我来的,出现过一次,必然还会出现第二次。她隐藏了这许多年,居然无人知觉,这次贸然现身,定有所图,我则不妨以逸待劳。”

    咏刚忽把我一把搂住,神情前未所有的紧张,急急道:“不!锦云,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你简直是以身试险,她伤害到你怎么办?我想想都心寒,――万一,万一昨晚她动了手,你……不可以,这种事情决对不可以再生第二次了!”

    “不要紧的。”我回想着魔障起来的点点滴滴,“可一不可二,再有这样的魔障,她迷不住我了。”

    咏刚放开我,怅然靠在一株梅树下,眼光漫无方向的滑向远处。风过处花移影动,梅蕊片片飞零飘落。

    “咏刚?”我自他肩上拈下一片花瓣,微笑着放在唇间摩挲,“不要担心,你看你,再傻傻的立下去,快成花神啦。”

    他垂下双目:“锦云,我真没用,不能保护你。你要是受到一点伤害,我虽百死而不足惜。”

    我柔声道:“为什么这样说?咏刚,不要自责。这是意外,你――又不是真的神仙,谁也料不到的呢。”

    “就算不是意外,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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