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曼斯没说话,神情有些深沉莫测,复杂压抑。
一片静默中,林叶秋忍不住微微挣了挣臂膀,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看他:“你太用力了。”
莱曼斯低头看着他,仍然没有说话,右手搂着他的力道也没松开,反而突然微微转身紧紧抱住了他:“小秋……”
林叶秋微微愣住了,刚才抱住他前的一瞬间……
这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挣扎,那么痛苦?
“怎么了?”
“小秋,记住,我永远都爱你。”
林叶秋不明所以,心中却已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又问不出所以然,便也只好放在心里。
晚饭前,莱曼斯又不见了踪影,却让人传话让他自己先吃,直到夜间七八点左右才出现后,却又一言不发拉着他就去了个僻静的屋子。
大门缓缓开启,林叶秋跟着他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他吃惊地看着房间中央地上画着的大型图纹,是阵法?
“想看看你的家乡吗?”莱曼斯的视线始终胶着在他身上,轻声问道。
林叶秋惊讶地回头看他:“这个可以让我看到?”
“只要你想着你的那个时代,想回去看看的愿望极度强烈,并且心无杂念,便可以。”莱曼斯的神情很凝重,“但是记住,过程中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念,能想的便只能是属于你的那个地方的一切,最好是有极深羁绊的人,像亲人什么的,否则一旦有杂思的话便会坠入时空隧道,就再也出不来了!明白么!”
“坠入时空隧道?难道是我整个人都要进去?不是在这里显现出一个影像而已?”
莱曼斯盯着他,没说话,缓步走近他,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抬起手十分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然后忽然一把将人带入怀中,久久不放,只呢喃着低唤着他的名字,一遍遍,仿佛是一生的呼唤都在此刻用尽了般,让林叶秋心生不安,陡然又回想起白天里格外异于平常的情事,以及傍晚时这人的异样神情。
“你到底要做什么?”林叶秋不由微微用力想推开他,好看清他。
“小秋,相信我。”莱曼斯却更有力地抱住他。
“你究竟要做什么——”
莱曼斯只是一径沉默,然后放开了他,转身走向阵法,低语:“时间快到了,过来。”
“莱曼斯——”
“想知道什么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过来吧,错过了可就来不及了。”莱曼斯回头看他,微微一笑,似是安抚。
林叶秋这才依言走近,照着他的指示站到阵法中央,闭上眼睛。
“慢慢地你会感受到风速越来越快,可能渐渐也会听不到耳边任何声音,那感觉就向在空中疾行那样,但不要害怕,也不要睁开眼睛,你只会觉得有些眩晕,不会有痛楚,只有等风速停了,不再眩晕了,才可以睁眼。记住了么?”
“嗯。”
“那好,现在开始了。”
林叶秋依稀听见他念了疑似咒语什么的东西,眼前好像又有白光闪过,渐渐地果然有了隐隐的风声,看样子是阵法启动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诺涯大祭司截然不同于往常清冷平静的语音,而显得异常震惊慌乱的大喝:“快阻止他!”
“不要睁眼!”同时莱曼斯大喊,“心中念着你期望的那个地方!”
“你不能走!我们需要你!你想永远抛弃王,置王于死地吗!”
意识到不对的林叶秋闻言豁然睁眼,可风速已经大到迷乱了他的眼,视野里只依稀映出那人 在狂风中变得模糊的身影,奇怪的是他却似乎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那人脸上的神态,仿若哭泣般得面无表情,似是遗失了自己的心……
林叶秋一瞬间觉得心口痛得不能自已,吃力地睁大眼,想再看清那人,也想问他:
为何露出这样令人心痛的表情……
他不是只不过回去看看而已罢了么……
不是说想知道什么,以后还可以解释的么……
莱曼斯,为什么,要说谎?
林叶秋挣扎着往莱曼斯的方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想抚平那人的悲伤,身后的漩涡却将他紧紧吸附,一寸寸远离那人,越来越远,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淡,连那忧伤的表情也快看不清了,但他知道那人的真实神情,肯定已经濒临绝望,哀伤到麻木。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场情事,为何好像是用尽了穷其一生的热情,带着绝望的抵死缠绵,因为本来就是最后一次。
那人,在对他诀别!
“不!”
62、050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 。。。
“王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不知道啊!大祭司都说不准的事呢。”
“不是之前已经醒过来了,怎么又昏迷了呢?而且好像比上次还严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总觉得一切都不太平啊!”
屋外有人窃窃私语,屋内林叶秋站在床边垂眼看着这次不知又会昏迷多久的人,面无表情。
不久前,莱曼斯被诺涯派人送回来,而之前,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静站了整整一天一夜,未进一食。
这里,两天前他也苦等了一夜,但那幸好也仅仅只是提心掉胆的一夜而已,他没有被舍弃;就在昨天,他们还在这里极尽缠绵,以为经历过那样生死离别的困境后仿佛心离得更近了,未来再没有什么是不能一起度过的。
然而,昨晚的一切,他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究竟是他的心意没有传递到对方那里,还是只不过一径被无视了……
昨晚诺涯的表现和话语里,林叶秋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事。
这个人,竟然疯狂到不惜耗损自己的王格,窃取水晶球来布下阵法,再度发挥权杖的威力让他离开!
因为作为一族之王,这人知道这个世界,真的在崩毁,为了保全他就独断地做了这样的事!等同于背弃了这片大陆的事!
可这个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当他从空间狭缝中掉下来后,看见的是爱人呕血倒地的场面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那么鲜艳的血红,源源不绝从口里喷涌而出,仿佛要流尽这个英勇无畏的男人的生命才罢休。
明明是因他而起,他却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诺涯气急败坏地将人带走。
而对方在昏迷前居然还对他说:“这里一切都与你无关!”并气怒地质问他为何回来!
林叶秋也想质问,不是说不放手的么?不是说哪里都不许去,只能留在他身边的么?不是说不管如何都要留下的么?如今却又为何食言?
但他尚未开口说一句,那人已经支撑不住陷入了深度沉眠。
林叶秋抬手轻轻抚摸着莱曼斯的脸颊,其实他能明白这人要经过多大的挣扎才下了这样的决定,只是,为何不先问问他的意见?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还是这么大的事!
“为什么,总是让我经历这么无力地等待?”他紧贴在腿侧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掌心一片生疼,却浑然不觉。
可在愤怒不谅解中,他却又突然一愣:不对,也许这人问过了……
“想念你的家乡吗?”“想看看你的家乡吗?”
当时他顺从自己的心意,肯定得不假思索,但是——
混蛋!他没说是要永远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啊!
这么一想的时候,林叶秋转而又愣住了。
难道他竟不想回去吗?
那时听到诺涯的话后,的确下意识做出了选择,不想跟这个人分开的强烈欲望胜过了一切,那时,他竟忘却了现世,忘却了——家人!
林叶秋狠狠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
以前看见别人家的是是非非时,还觉得子女未免太不体谅父母,那时他绝不以为自己会是其中之一。
可最终,他真的也成了一个不孝之人。
然而,他抬眼望向床上之人,对方竟不惜自己的性命,更罔顾了族民的利益,一意孤行到这种地步……
在对方心目中,自己竟是凌驾一切的存在么?
面对这般的深情,他又怎能辜负!
林叶秋痛苦地掩住了自己的脸。
“为何要做到这般……”他呢喃念道,“傻瓜!真是傻瓜……”眼底微微有了湿意,却仰起脸硬是逼了回去,喃喃自语,“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仰了一会儿,又垂首望着沉睡之人:“你若就此不醒,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不愿再跟前晚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林叶秋转身出了门。
外面一片黑漆漆,他孤身站在走廊下,双手撑着栏杆,抿紧嘴巴怔怔望着夜色。
他不愿去想屋内躺着的人这次究竟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
不敢想。
诺涯的神情深深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一股不详……
林叶秋深吸一口气,极力排遣胸中的压抑沉闷之气,又往外面走了几步,好像只要远离这间屋子心里就不会那么慌乱。
可他明明想离得更远些,不过走了两三步,双脚却再也动不了。
他就这么定立在黑夜里,久久不动,仿若连人也完全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莱曼斯……”林叶秋抱住头,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更多,慢慢蹲了下去,嘴巴一张一合,低声说了许多,细细分辨下竟然是反反复复的:“醒来……求你……”
他蹲了不知多久,腿麻痹了便顺势坐倒在地上,将脑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一手抱着头,一手紧紧环住自己,似乎这样可以驱赶走周身的寒意。
天色微明时,一直处于情绪不稳状态的林叶秋突闻身后不远处一声喝斥:“谁!”然后就觉得头顶一阵风刮过,后脑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醒来时,只觉脑袋胀裂似得疼,耳边依稀有道声音在问:“殿下,你感觉如何?”
林叶秋醒了醒神,才赫然惊觉自己竟身在野外,四周到处都灌木丛林:“我怎么在这?”而天早已大亮了。
“殿下,你听我说,他们还在追赶,此地不能久留,你继续往前,大概还有五六里便是我们狼族的领地。”
林叶秋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兽人十分虚弱,满身血迹,好几处都皮开肉绽,最致命的却是胸腔处的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这样的伤势,对方居然还能支撑到现在!是为了保护自己么?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
林叶秋一怔,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眼前首要之事还是替这人治伤要紧,忙要去找草药,却被拉住了:“殿下要留意空中,他们是凤族的人。”
凤族?林叶秋一惊,暂时却顾不得这些,反手想拉开对方:“你的伤必须先做处理。”
“会来不及的!殿下不要管我,快走!”
“一起走。”林叶秋不由分说,他明白争论不过是浪费时间,但他不能真的扔下对方不管。
“哈哈!原来躲在这里!”
头顶一声大笑,几条影子从半空飞下,果真是凤族的长相。
“姑且念在你是带来希望之光的人,乖乖跟我们走,就不会伤害你。”
“跟你们走?之后呢?”林叶秋缓缓站起身,淡淡问。
十几个兽人中疑似头目的那个怪笑几声:“这你就不用多问了。”
有人靠近那人低声询问,看着林叶秋的眼神很是怀疑:“首领,传言真的可信么?怎么看这都不过是一个孱弱的雌性罢了,真能用他来掌控世界?”
“你懂什么!不然各族大祭司为何都对他这么在意,各族之王还都聚集在了狼族!”那首领斥责一声,复又转向林叶秋,“如何?听话就可以少吃些苦头,我们本也没有对雌性出手的爱好。”
林叶秋恍然,觉得有些好笑,果真不管是哪个世界和时空,都有这样的人啊!
“你笑什么?”
林叶秋叹息了声般微微摇头,没有说话,目光突然犀利起来,正面冷冷看着他们。
之前已经身受重伤的兽人挣扎着起身想再度挡在他前面:“殿下,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快走!回到王的身边!”
那样执着而奋不顾身的样子,不禁让林叶秋动容。
可眼下形势明显,对方有十三个兽人,而他们这边唯一的一个兽人正重伤,他自己也从来不是什么格斗打架之类的高手,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也许还反而会断了生机。不过既然已经天亮,狼族应该会发现他不见了,如果能尽量拖延时间……
林叶秋决定尽人事听天命,他一把拉住了备战姿态的兽人,低语:“已经够了。”
“殿下?”
林叶秋再度走上前,直视对方首领:“要我跟你们合作,也可以,先放了这个人。”
凤族几人相视大笑:“我们不过是跟你客气,还真敢谈条件?”
林叶秋神色不动,冷声道:“还没听明白吗?现在你们是可以强带走我,可若之后我不听话,不按你们说的做,你们到时也会麻烦的吧!那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
“殿下,不可以!”
林叶秋转身扶住站立不稳的人:“不要紧,暂时他们不会对我怎样。”
“不行!殿下不能——”
“你是狼族的子民,我是狼族之后!之前你保护了我,尽到了侍卫的职责,现在难道我不该也尽到狼后保护子民的义务么?”
“子民?义务……”那兽人愣愣地看着林叶秋,随即微微苦笑,垂下了眼,却猝不及防抱起人就展翅往空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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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人毕竟受伤沉重,连站起都不过是强撑,众人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才飞上半空的身影阒然下坠,竟是失血过多而不支了。
林叶秋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恍惚中胸口隐隐发热,一束细微的红光一闪而逝,却没人注意。
下坠之势忽然减弱,他心惊胆战中感觉有人托住了自己,听得耳边一声轻笑:“既然知道各族之王都在狼族,还敢来撒野,是说你们愚蠢呢还是好胆量呢?”
林叶秋猛然张眼,旋即想起什么又马上闭眼。
亚力特的半人半蛇形,还是不要看了吧……
旋即又想到既然这家伙早来了,居然还躲着到现在才出来,真是让人不知感激还是抱怨得好。
心念百转间又想到以往每次出事那人都会及时赶来,这次却——
没有兽人们的帮助,他还真什么都不行。
林叶秋心里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不甘。
两人被安全送回地上,林叶秋忙查探侍卫的伤势,不由皱紧了眉,凭他的本事这样的伤还完全处理不来,只好撕了布料初步包扎了下,最终仍是求助地看向亚力特。
“这里留给凤王清理门户好了,我们先回去。”亚力特甩甩尾巴将两人卷起又飞了上去,与金凤凰错身而过。
“凤王?”
“现场有掉落的属于凤族的羽毛,劫持你的人是不久前被凤王和长老们驱逐的叛乱者。”
三人一回去马上就让人医治情况愈发不妙的伤者,所幸茉朵还没回灰狼族,一上来看见这情况后神情就变得异常凝重,林叶秋心中便是一咯噔,不敢多问什么就怕又延误了时机,只眼睁睁在屋外干等着。
本以为会用很多时间,却不料一刻钟都不到,茉朵就出来了,看也不看等候的人就转身离开。
林叶秋忙上前:“他如何了?”
茉朵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依然背对着他,却答非所问:“你晓得他是谁么?”
“什么?”林叶秋愣了愣。
茉朵转过身来,语气愤怒:“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林叶秋毫无预料地被他的凶狠神情弄得不由退了一步,心中一惊,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细看之下,却又不全是凶狠,似乎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参杂其中,那些浮浮沉沉的——是悲愤?
茉朵看着林叶秋有些茫然莫名的神情,冷笑了声,垂目低语:“你果然不知道……”
林叶秋不愿理会茉朵的奇怪反应,又问:“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茉朵抬眼看着他,依然不说话,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林叶秋等了会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笨,对方不说他也完全可以自己进去看,这么一想便转身要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