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下一次孢子化的时候,”黏液人将自己的思想传递给他,“就会繁殖出大量的自己。我们中有些人会很乐意住在托马斯·杰斐逊堡。而且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去焚烧汽车了。”
“谢谢,”查克说,“我很高兴和你们在一起,你们所有的人。”
霍华德·斯特劳那嘲弄而癫狂的笑声充满了房间,这样一个想法好像唤醒了他那玩世不恭式的快乐。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他。斯特劳耸耸肩,又继续他的蜡笔画。
屋外,一艘战斗飞船的减速火箭器冲上天空,飞船老练地降落下来。阿尔法人搁置了许久的对达·芬奇高地的占领就要开始了。
查克·里特斯道夫站起来,打开前门,走到黑暗的夜晚中,仔细地看着、听着。他独自站在那儿,吸着烟,听着飞船越来越低地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直到最后归于永恒的静寂。这些战斗飞船重新起飞的话会是在很长时间之后了。在霍华德·斯特劳的前门附近的黑暗里徘徊时,他强烈地有这样的感觉。
突然,他身后的门打开了。他的妻子,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的前妻,走出来,关上门,站在他旁边,没有说一句话。他们一起听着阿尔法战舰降落时发出的喧哗声,欣赏着天空中火红的痕迹,每一道都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查克,”玛丽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们必须做一个重大的事……你也许还没有考虑过,但是如果我们打算在这里定居的话,我们得想办法把我们的孩子们带离地球。”
“对呀。”实际上他已经想到了,他点点头,“但是你想在这里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吗?”尤其是戴比,他想。她极端敏感,生活在这里,无疑她将学会这里大多数精神病人的反常的思想和行为模式。那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玛丽说:“如果我有病——”她没有说完,没有必要担心,因为如果她有病,戴比应该已经在家庭生活的小圈子中受到了精神疾病方面的影响。如果对孩子能够产生伤害的话,那么伤害已经形成了。
查克把烟扔到黑夜里,揽住他妻子的小腰,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吻着她的额头,闻着她头发上温暖而甜蜜的香气,说:“让孩子处于这种环境中,我们是要冒风险的。也许他们会为这里的孩子做出一个榜样……我们可以让他们上这里正常开课的公共学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冒这个险。你认为怎样?”
“好的。”玛丽冷淡地说。然后她又打起精神,说:“查克,你真的认为我们有机会吗,你和我?为我们的新生活打下一个好的基础……我们可以长相厮守?或者我们仅仅是——”她打着手势,“仅仅是重新回到我们原来充满仇恨和怀疑和诸如此类的生活中?”
“我不知道。”他说。那是实话。
“骗骗我吧。告诉我我们能够做到。”
“我们能够做到。”
“你真的那么想,还是在说谎。”
“我——”
“所以你没说谎。”她的声音很急迫。
“我没说谎,”他说,“我知道我们能够做到。我们都还年轻,我们的日子还长,而且我们不像佩尔人和曼斯人那样顽固不化。是吗?”
“是的,”玛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和那个波利女孩安妮特·戈尔丁比起来,你肯定你更喜欢我,是吗?说实话。”
“我更喜欢你。”这次,他没有说谎。
“阿尔佛逊拍的那张调情照片中的女孩怎么样?你和那个叫琼什么的……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确和她上床了。”
“我还是喜欢你。”
“告诉我为什么你喜欢我,”她说,“像我这样又有病,脾气又坏。”
“我说不清。”实际上他根本解释不了,那是一个谜。但是事实如此,他感觉在他心里那就是一个谜。
“我祝你在单人定居点好运,”玛丽说,“一个男人和一群黏液人。”她笑起来,“那将是一个多么疯狂的群落。是的,我确信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孩子带到这里来。我过去常常想我是这么——你知道,与我的病人这么不同。他们是病人而我不是,现在——”她无言了。
“区别并不是很多。”他为她做了结语。
“你对自己没有这样的感觉,是吗?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毕竟,检查表明你没问题,而我不是。”
“那只是程度的问题。”他说,他确实这样认为。在对她的仇恨和谋杀冲动之后,自杀的冲动又驱策着他,但是通过那个普遍承认的检查程序得出的正式图表表明,他的检查结果令人满意,而玛丽却不是。他们之间的区别是多么微小啊!她,他,还有阿三星卫二号上的所有人,包括傲慢的曼斯代表霍华德·斯特劳,都在为了内心的平衡,为了内心的顿悟而奋斗。那是所有生命造物的自然趋向。希望永远存在,也许甚至——但愿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对那些希布人。尽管很不幸,对于那些甘地镇的人们的希望实际上是很渺茫的。
他想:对我们地球人,这些刚刚移民到阿三星卫二号上的人来说,希望也很渺茫。然而——希望仍在。
“我已经决定了,”玛丽声音沙哑地宣布,“我爱你。”
“好的。”他高兴地同意。
突然,黏液人结束了平静的状态,他敏捷清晰的思想进入了他的脑子:“既然现在是对自己的行为和思想忏悔的时刻,我建议你的妻子把她和邦尼·亨特曼短暂的风流韵事抖落出来让大家讨论。”他更正着自己的话,“我收回‘拿出来讨论①’这个说法,这是一个非常让人不愉快的说法。然而我保留我的基本观点:她如此渴望你得到那个高收入的工作——”
【① 在英语中,“lay on the table”字面意思是“躺在桌子上”,还有一个意思是“提出来讨论”。因为玛丽曾躺在桌子上睡觉,所以黏液人表示要收回这个词。】
“让我来说说吧。”玛丽说。
“请吧,”黏液人同意,“如果你有所疏漏的话,我会再开口的。”
玛丽说:“我和邦尼·亨特曼有一段非常短暂的风流,查克。就在我离开地球以前。那就是全部的情况。”
“你有所保留。”黏液人反驳她。
“要说细节吗?”她怒气冲冲地说,“我必须要说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们——”
“不是这个。是你和亨特曼关系的另一个方面。”
“好吧,”玛丽无奈地点了点头。“在那四天里,”她对查克说,“我告诉亨特曼,你想要杀我。凭借我在婚姻破裂方面的全部经验,凭借我对你个性的了解,我预见到如果你自杀失败的话,你会杀了我的。”她沉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他。也许我被吓坏了。很明显我不得不告诉什么人,而那时候,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
所以不是琼。知道这一点后,他对整个的事情感觉到好多了。同时对于玛丽的所作所为,他无法责怪她。奇怪的是她没有去找警察。显而易见,当她说他爱他的时候,她说的是实话。她舍弃了一次伤害他的机会,而且是在最危机的时刻。这使得她获得了新生。
“也许在我们在这个星球居住期间,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玛丽说,“就像是黏液人……我们已经来了,而且我们将添丁进口,直到我们变成一个军团,变成这里的多数。”她以一种奇怪而娇柔的方式笑起来。在黑暗中,她无拘无束地靠着他,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过。
天空中,阿尔法飞船还在出现。他和玛丽都沉默着,盘算着怎样才能把孩子们从地球接来。他清醒地认识到,那可能会很难,也许比他们迄今为止干过的任何事都棘手。但是也许亨特曼组织的残余分子会帮助他们,或者和黏液人做生意的无数个地球人或外星人也会帮助他们。这些可能都明显存在。还有已经渗透进中情局的亨特曼的特工,他以前的老板杰克·埃尔伍德……但是埃尔伍德现在被关起来了。
无论如何,即使很不幸,他们的努力失败了,就像玛丽说的那样,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这些孩子会补偿他们失去的那些孩子。这是一个好兆头,一个不能忽视的兆头。
“你也爱我吗?”玛丽问,她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
“是的。”他真诚地说。然后他说:“唉呦。”
没有任何提醒,她咬了他,几乎撕裂了他的耳垂。
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兆头。
但是他说不清楚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兆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