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止天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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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止天晴(四)-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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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门子的玩笑。”震惊、担心、烦忧、焦虑……太多太多复杂的感触一涌而上,最后叫祁沧骥惨青了张脸,终忍不住闭跟抱头呻吟出口,“一个是我自己招惹的还没话说,另一个更绝,居然是我老子,连选都没得选,这回真惨了……”

    “沧骥?”万分担忧地望着怪怪的祁沧骥,祁世昌轻声探询着,即使他早耳闻这侄子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如这般不计形象的哀嚎样子他着实没见过,不由得他不担心。

    “别叫我……”又是一声闷吟,好半晌祁沧骥才张开眼,烦躁地伸手爬梳了一下未梳整的乱发,脚下开始来回踱起步来,“让我想想……棋都快将成死局了,还能怎么解?真是要命,自家人哪有这么玩法……”

    “骥儿,时间不多了,残雪这孩子恐怕是先行动了。”头一遭看到祁沧骥失措的慌乱样子,尽管同情祁世昌仍不得不温言提醒着,只怕是没时间让他想个好方法了。

    “行动?九叔,我爹人呢?”猛然停下脚步,祁沧骥闻声才意识到此刻残雪不在的事实,稳下心略略思索后转头回问,既然九叔能即时出现在这儿就表示他该有派人盯着府第吧。

    “两刻钟前从前门出去了,可惜不知道落脚处,七哥很厉害,我没敢让我的人跟着。”祁世昌摇了摇头,手下的能力有限,凭祁永乐的修为,跟也是白跟。

    “他的本事我听说了。”手指轻敲着下颚沉思着,半途冒出个这么厉害的爹,祁沧骥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关系,我让影子涵跟着残雪,等下就该会有回报,反正既然爹能耐这么高,残雪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的,我再想想该怎么劝那小子别动手……不,不对!”

    “九叔,我爹该不会还要杀残雪吧?”想起之前回京路上针对残雪的狙击,祁沧骥不禁脸色一变,目光紧锁着祁世昌,“为什么?你不是说爹他一直很内疚?”

    “我是这么说过,但我也说了,还有……更多的不得已……”

    黯然长叹着,祁世昌无语眺望着苍天,七哥与那孩子间的纠葛连他都理不清几分,他又能如何解释给祁沧骥听呢?只怕……连当事的两人也难一项项细分其中的种种情感吧……

    凡间独家录入★★33扫描平平校对★★

    城南古刹,即使曾有过辉煌的时代,如今也只能带着岁月的痕迹颓倾在枯林深处,任那爬满了斑白壁墙的藤蔓紧紧束缚着与之同朽,静看着人世间的繁华起落。夹杂着丝丝寒意的秋风阵阵袭过,卷起了枝头上残挂的枯叶漫天飞落,如雨打般铺洒了整地,添加了色彩也添增了萧瑟。

    闭着眼,残雪将全身的重量交给身后耸拔入云的枯干,任凭满空飞舞的秋叶片片洒落肩头,绊缠着发梢,就仿佛他的人已是这片秋景的一隅,陪着古刹一同走过这亘古幽远的时光。

    秋风凉爽,然而跌入记忆洪流中的残雪却始终无法平心静气……烦躁地咬着下唇,不论再怎么提醒自己这些只属于过去,一如其他片段的毫无意义,脑海里却仍是不由自主地一再浮现起遇见阎罗的那个冬夜……

    无尽的黑从四面八方漫涌而来,周遭却找不到一盏为自己而留的灯火,就连天上也没有一颗愿意为自己闪烁的星子,迷蒙视野中望出去的景物尽是变形扭曲,如幻影般没半点真实感,若不是一步步沉重的足音提醒着,他真要以为自己只是这凄凄鬼域里的一抹游魂。

    到现在,残雪依旧记不起当时的自己在坚持些什么……就只是拖着麻木的双腿蹒跚前行,只是攀着冰冷的墙沿不叫虚疲的身子倒下,茫然寻找着可以停下脚步歇息的尽头。

    或许,阎罗就是那尽头吧……那男人的出现迄今仍是记忆中少有清晰的一幕,一身黑衣的他真如同鬼魅般凭空自黑暗中出现,没有任何累赘的言词,只是静默地伸出那双来自地府般没有温度的大手,但当时的自己却是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了它。

    后悔了吗?浓密的睫羽轻眨,残雪缓缓地睁开眼来……如今一而再地想起这些,是因为觉得后悔了吗?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伸出手,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难解的纠葛,就什么感觉都不会再有……

    ……想学武吗?

    高大的身影背光矗立着,气势如山如岳……

    ……好听吗?这是筝,我可以教你……

    有力的指节在琴弦上轮舞着,琴音似江若海……

    ……这把流虹给你,我美丽的小使者……

    耀眼的银瀑随语扬起,灿芒如烈日艳阳……

    “为什么还……记得……”语声轻吐,残雪皱着眉问自己,即使张开了眼,映在眼底的仍是幕幕一同生活的过往,那些早选择遗忘的点点滴滴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该佩服这个叫作祁永乐的家伙呢……半眯着眼,残雪出神地望着枝缝间湛蓝的晴空……不但有耐心把条毒蛇拴在身边十年,还敢毫无顾忌地让它茁壮长大……既然打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身分,却为什么不彻底斩草除根呢?

    不怕夜长梦多吗?还记得这男人教自己拿起剑的第一件事就是个“绝”字,留心留情的杀手是注定走向灭途,言犹在耳,但他却是从开始就违反了他自己的铁律……

    是因为太自负?还是太无聊了……

    猜心的游戏玩了近十年,想不到到头来自己还是搞不懂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唇角扬起了淡淡的弧度,有了焦聚的黑瞳里浮起一抹讥消……搞不懂的还有自己吧,为什么……要去在乎那个人的心意呢?

    举臂挡住刺眼的秋阳,残雪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看不见的掌心已是布满道道沁血深痕……十年,对谁而言都是段漫长的时光,尤其是当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即使不愿承认这个男人在心中留下的分量,却也没办法轻易抹灭掉那些漫漫岁月中他所留下的印记。

    无法否认多少个因恶梦惊醒的黑夜里,能让自己再度安心入眠的……是那扇门外倒映的宽厚身影……而多少个身心俱乏的日子里,不敢说出企盼的……是额上那只大掌的抚慰,即便他口中从来就没有说出过任何关心的只字片语……

    只是,当年岁渐长,当自己选择了遗忘弃舍,做到了那个他教予的绝字,这些孺慕的感受早就被一同埋葬,连记忆也不复存有……至少他是一直这么以为的,却没想到如今竞还会记起。

    “这样也好……”放松了眉心,残雪脸上的浅笑变得多了些许温暖……就让这些纷沓杂乱的回忆占满了心头也好,这样就不会再闭眼睁眼都是那个身影了,属于他的一切只要深深锁在心里就足够了,不能……再想起……不能在这时候变得软弱……

    该还是……不后悔吧,如果十年前没伸出手握住这份多出的时光,虽然一切都能如愿结束,但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不会遇上这让心发烫的家伙,也不会知道被他呵护在怀的感觉,更别提可以拥有这段足以令过往失色的记忆彩扉。

    “……你不该动心的。”低沉的声音自林梢间传出,不知什么时候祁永乐已是抱臂伫足在残雪面前丈许外的距离,若有所感地喟叹着。

    “可惜哪,残雪,你曾是黄泉里最出色的杀手,如果不是因为你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我还真舍不得出手毁了你这颗好棋,可惜……劝你放弃吧,做不到无心无情,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挣扎只是徒增痛苦。”

    “是吗……”抬首望着祁永乐,残雪慢慢挺身站起,散透出的冽寒顷刻在周身划出一方不容靠近的禁域,连带着四周的空气也仿佛为之凝结,“你真这么想?躺在地下的许多家伙合眼前也都曾这么想过……他们该不介意多个伙伴。”

    “呵……有意思,我当然是开玩笑,对于亲手调教出来的你我怎敢小觑,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嘿,认识这么多年,到今天才发现我的小使者竟有这么多面叫人着迷的模样,真是太有趣了。”扬着调侃的语调,祁永乐的神态已不复方才严肃,一切都如同残雪熟知的阎罗那般。

    “彼此,我也不知道你做戏的功夫这么高明,七王爷?还真是个叫人瞠目结舌的身分。”淡漠着张脸,残雪口舌上也不遑多让,适才淡然的怅惘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每每面对这男人时莫名涌出的紧绷感。

    “喔,你会吗?我不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能吓到你……说到这,我该赞佩你的抉择十分明智,尽管我俩间的结局不会因为沧骥知情与否而有所不同,但我还是该谢谢你省却了我不少麻烦。”原本戏谑的神情又是一转,祁永乐唇弧半扬,尔雅地敛袖一揖。

    “哼,别太自以为是,我早说过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偏首移开视线,却仍止不住心底实起的骚动,毕竟是父子血亲,那过于相似的神态语气在在勾唤着脑海里深沉的身影,残雪再次将指尖埋入掌肉里,提醒自己面对的是匹与自己同样狠酷的豺狼,不能被他的笑容迷惑了……

    “随你怎么说都没关系……但就当看在这份上,动手前我可以回答你任何的问题,我想你也该有很多疑惑才对,问吧。”就当作师徒一场的最后赠别,头顶上的枝影交织着艳阳投射在身上,纵乱交错的明与暗一如祁永乐此刻说不出口的复杂感受。

    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感觉……祁永乐抚抑着心湖间荡漾的涟漪,没想过事到临头时才发现不是举手挥刀就能斩除一切,原来十年的时光对谁来说都是漫长的,漫长到坚如木石般无情的自己也无法例外。

    “任何问题?”甫闻言,残雪一双灿星般的黑眸倏地冷凝成霜,目光森然地直逼祁永乐,串串轻扬的笑声在下一刻放肆地飘出,“呵……你以为你是谁?祁永乐,你以为你真是地府阎罗?权掌幽冥生死?呵……真是好笑……”

    拧着眉望着残雪似是失控的狂态,祁永乐顿时敛回神游的心绪,他可以感受到笑声里藏有太多的无奈与郁痛,却是不明白为什么察觉不出同城外交锋那时候炽涨的怒气与杀意。

    “……你也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我的问题,你要怎么回答?”笑声陡然而止,漆黑的深瞳一如冰潭般的耀着噬人的寒芒,“就算你能告诉我一百一千个该死的理由,却也永远解释不了为什么,但凭帝皇一语吗?”

    “干脆你来告诉我我该问什么好了……”冷厉的语调一改转为低柔,就如同情人般的轻喃细语,丽妍面容上重新绽露的笑意却如鬼魅般惑人,花般的笑靥隐带着丝丝凄惶,让人忍不住将心深深紧揪。

    “……该问我姓欧阳的是有多少个活该遭戮杀的理由,还是问你这堂堂王爷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委屈?是该要问戎月那边家伙的狗屁倒灶无聊事,还是该问你大祁皇朝诛臣灭民的丰功伟业?”

    “你……”掩不住讶异的神情,祁永乐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想过这个对万事漠不关心的孩子竟有着颗玲珑心,他原以为残雪就算知道了事情所有的始末,也会有许多不甘的为什么要问,却没想到他竟是看得这么透彻,透彻到找不着对象纾解满腔怨忿……

    “动手吧,别再白费王爷你的金口玉液,我想问的,任谁都给不了答案。”闭上眼低声轻语着,再睁开眼后的残雪又是恢复一贯淡漠的神情,澄净的黑瞳里平静得不再有半丝紊乱。

    “我知道了……虽然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我想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活得太过清楚总是可悲的,这道理祁永乐是再明白不过,一颗心又像找着同伴般悄然撼动着。

    “这个谢字未免说得太早,对你,即使无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还想再见那人一面哪,还想再好好看他一眼,就算是奢望也不想放弃,哪怕染血后的自己再也无法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哪怕将成为他不共戴天的死敌……都无妨。

    “是啊,杀手怎能留情……这是我的兵刃,十多年未曾动用了,虽然今天我也不认为需要,但对你,我愿意例外。”自腰间的囊带取出一对爪勾套上臂膀,祁永乐温言解释着,不再讽词相对,“倒是你……空手吗?怎么不用那把匕首,我瞧挺适合你的才对。”

    “啰嗦,你是想让你儿子的兵刃喝他老头的血才过瘾是不是?”不耐打破了淡漠的面具,残雪审视着自己右掌修长的指节,一字一顿说得清楚,“你该很清楚,我自己就是最好的、杀、人、利、器。”

    眼色一沉,带上了几分黯然,祁永乐平举起臂膀不再言语……这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真可算是顾虑周全了,只可惜……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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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崩解
    ·精彩内容载入中·与你如秤两端各自拥着放不下的坚持

    当秋风骤起平衡崩解如叶凋零的是你还是我

    ***

    澄澈的目光凝聚在青灿锋芒上,墨黑的瞳仁中耀射出的是一片猜不透底的诡异平静,宛如所有景物在他眼中俱已成空,只剩那刃尖上的光芒是眼里唯一,当秋风又起,片片枯卷褐叶再次如雨洒落时,水色衫影已如夜魅般消逝在这阵叶雨中。

    微微颔首,祁永乐眼中并射出的神采满是由衷的赞赏,另外还带着点得意的欣喜,毕竟任谁看到自己的衣钵有承都难免会为此感到骄傲,只可惜在他……这样的骄傲却终只能成为遗憾。

    低首敛眉,祁永乐在风里闪移着身躯做小幅度的挪跃,望上去就如团朦胧的黑影,叫人看不真切,翻腾间双臂倏地纵挥横扫,瞬息间青森的勾影就以他为中心填布了整个空间,却是不带半点声息,只除了周遭碎落满地的粉黄褐末。

    风止,林梢间的声响仍沙沙不断,在这阵绵密的叶雨落尽后,祁永乐依然伫立原地,垂臂而伸的勾爪上却有着几缕不起眼的殷红,而残雪则是整个人改了个方向,水色衣袍上也多添了道岔眼的赭色。

    “……还继续?”望着残雪,祁永乐脸上掠过一抹难言的深色,虽然自己下手的确没有保留,但若非那飘忽的身形在缠斗时突然缓了一缓,自己该也不能这么快得手。

    “你不该选这时候……耳鬓厮磨了一整夜,我实在想不出以你现在的状况还能有什么胜算?”看着兵刃上的殷然血渍,惋惜的表情出现在祁永乐眼里。

    没想到祁永乐会这么直接地明白点出,一抹不自然的潮红立即爬上了残雪略为苍白的双颊……的确,双腿还因为昨夜的恣意缠绵显得有些疲软,更别提还有其他的不适,不舒服的感觉还可以忽略不理,然而躯体最诚实的反应就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了。

    “那又如何?”明知故犯的错误,却不觉得有一丝后悔,即使是因此妨碍了求胜的契机……邪魅的笑容随着红唇轻启缓缓绽露,上扬的唇弧更加点缀着嫣红的娇颜如夜棠般明媚动人,残雪莹莹漆眸里流转着仍是战意十足的自负风采。

    “不到黄河心不死吗?……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居然能让我看到你这么执著求生的模样,只可惜,再挣扎也只是枉然。”似笑非笑地瞅着残雪,随着最后的然字出口,染血的勾爪已带着劲风袭向残雪的下盘……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暴露出的弱点永远是攻击的唯一标的。

    是执著吗?或许吧,想放开手却又矛盾地舍不得那抹揪心的身影,因为留恋所以不愿回归那凄冷的地府幽冥,即便是奈何桥头早就有着另一抹朝思暮想的人影在等着自己……这就是所谓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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