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香愣了一下。“离开王府?”
“做了这种事,难道你还能留在王府里吗?”玉莲才惊讶。 “王爷不是一般的身分,这件事若闹大了,你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奴婢并不打算苟活。”沐香惨白着脸。“求夫人杀了沐香吧!”
“叫我杀你?”玉莲苦笑了笑。“不,我不杀你,我也杀不了你,无论如何你必须立刻离开王府,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夫人若不杀了沐香,沭香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什么?”玉莲一度以为自己听错。
“是太后将沐香下赐到王府里来,沐香无法擅自离开,沐香也不想走。”
玉莲不知道她的固执是从何而来,忍不住气结,但就在这个时候,承璿忽然出现了。
他怀抱着内疚的心情想来看看玉莲,没想到却突然撞着了这场面。
“沐香?你怎么会在这里?”承璿讶异地问,然而话未问完,沐香突然奔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王爷,请您为沐香作主!”
“为你作主?”承璿直觉看向玉莲,玉莲却是一脸铁青。
沐香哽咽地道:“沭香知道,自从我入王府之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夫人和王爷之间也疏淡了不少,但沐香发誓,沐香从无对夫人有一丝半毫不敬之意,请夫人网开一面,千万别赶我出隽王府啊……”
“赶你出隽王府?”承璿面色一变,望向玉莲:“真有此事?”
玉莲心中一片混乱,沭香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她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才出此下策,如今倒反过来利用起她了。
纵凭内心百转千回,她表面上依旧稳镇如山。
“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承璿眯起双眼。“为什么这么做?”
叫我怎么说?玉莲瞥了沐香一眼。“王爷何不让沐香自己跟您说清楚呢?”
沐香闻言,不禁抽泣得更加剧烈了。
“沐香是有错,沭香最大的错是爱上了王爷……”
承璿一震。“你的意思……”
“沐香自从入府以来,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您,从不曾作过任何非分奢想,唯一的不该,就是爱上了您,希望从您那儿得到一点点的温暖,但如果这样就必须遭到放逐,沐香不甘哪!隽王府就是沐香的家,沐香更无他处可去,如果要让我离开这里,不如请王爷赐奴婢一死吧!”沐香抬头,神情凛冽地泣道。
承璿怔愣地看着沐香,因为沐香的话,让他重新思考了玉莲的心情。
莫非,她是嫉妒?
望向玉莲,他问:“你呢?你有什么话说?”
玉莲微启朱唇,一瞬间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但是对于沐香,她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同情,因为她看得出来,沐香方才所说的话并非虚情假意。
一瞬间的犹豫让她将话吞了回去,选择了承璿最不希望见到的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承璿心焦不已。“难道你真的觉得沐香的存在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就不择手段的想把她赶出王府?”
玉莲无语了。
虽是结发夫妻,但遗憾的是承璿从来不了解她。
“请王爷不要再逼夫人了。”沐香的话横插进二人之中。“沐香只求王爷,只要不赶我离开,要沭香做牛做马都行。”
“你放心吧!”承璿叹了口气。“只要你没做错事,不会有人赶你走的。”
“王爷……”沐香大喜,连连磕头,玉莲却闭了闭眼睛,站起身子。
“你去哪里?”承璿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她身上,见她要走,忍不住问。
玉莲回过头。“这事王爷已经定夺,想来不需要玉莲在场了吧?玉莲想出去走走。”
“慢……”承璿正要再唤,玉莲却不理他,迳自走了出去,承璿想追,却被沐香拉了下来。
“王爷!”沐香拽住他的袍角。“您的大恩大德,沐香无以回报……”
承璿心烦意乱正无处发泄,他的注意力早随着玉莲的身影而去,根本无暇管沭香。
“你别误会了,我相信夫人要你走,定有她的理由,但毕竟她不说,我也就不能管她的理由是什么,这次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做出授人以把柄的事。”语毕,他便抛下沐香,急急地走出房外。
沐香愣坐在地板上,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她痴痴地笑了起来。
总是这样的,每次到了这种关头,承璿一定抛下她选择玉莲……几无例外。
“既然如此……又何必维护我?又何必……”
心好酸、好疼……纠结的情感,让她痛得几乎站不起身。
花房。
子戊正在替植物们浇水,听到后头传来脚步声,他止住动作回头一看,没想到来人竟是玉莲。
“夫人。”他把着花器,恭敬地鞠了个躬,退到一旁,同时仔细地观察着玉莲的神色,她神情虽一如往常平静,但眉头却微微蹙起,似为了什么事烦心着。
“你在浇花?”玉莲看见他手上拿着花器,随口问了一句。
“是的。”
“给我吧!”玉莲主动伸手接过了花洒,子戌连忙双手供上。
“谢谢。”玉莲轻声答谢了一句便往里走,态度不冷不热,却是极为礼貌。
子戊对这个沉默的王妃向来存着莫名的好感,相较于姊姊沐香爱恨之间的明显强势,玉莲总是低调沉默,她的喜、她的怒总是淡淡的,像平静的湖水,像静止的树……
她是一个让人感觉到舒服的女人,只是很显而易见的,待在王府的她并不快乐。
“呀,结花苞了呢!”玉莲的声音忽由前方传出,将子戊的注意力给唤了回来。
他好奇地趋前一看,发现玉莲说的正是那一盆“绿珠”,原来不知何时,山茶树上已结出了数朵白白胖胖的花苞,在翠绿的枝叶间显得特别耀眼。
“太好了!”子戊由此推想开花之后一定更加吸引人,当下忘情地欢呼起来。
“王爷等的就是这一刻呢!今年的赛山茶,‘绿珠’想必能大出风头了!”
“只有这样是不行的。”玉莲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子戊的喜悦。“拿把剪子来。”
“呃?”
玉莲并不看他,只是再度重复了一次。
“拿把剪子过来。”
“呃……是……”子戊不明所以,但仍是依命去拿了把剪刀,才刚递交到她手上,转眼间玉莲竟做出令他惊愕的举止。
喀嚓!
刀起花落,几朵花苞就这么倏地掉落在地上,快得让子戊连阻止的余地都没有。
“夫人!”子戊大喊:“您这是做什么?”
“这叫舒蕾。”玉莲淡淡地道:“如果不剪掉多余的花苞,营养就无法集中,到时候一朵山茶都开不出来;唯有做出牺牲,才能得到好的成果。”
“是这样吗?”子戊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令他讶异的事尚未结束,承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爆出——
“你在做什么?!”
子戊一回头,承璿的身影便越过他,一把抓住玉莲持着剪刀的手腕,厉声暴喝!
“你用这种于段来报复我?!”
承璿那强大的握劲握得玉莲手腕一迳生疼,但她咬牙忍住。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你还会有什么原因?”承璿几乎失去理性,“从以前到现在,你总是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原因,你把所有人都当成傻瓜吗?你觉得愚弄别人是件很愉快的事?”
“我没有。”
“你没有,但你成功地让别人这样以为了!”承璿的忍耐已近极限,尤其当他发现玉莲将好不容易结出花苞的山茶就这么剪掉时,他更再次失控。
“你对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他冷笑着,不由自主地说出了伤人的话。“所以你才会如此的冷漠、如此满不在乎,除了你自己以外,你有爱过谁吗?”
言语像刀,一道道划开了肤表,鲜红的血流出,玉莲只觉生命的气力也随着血液纵逝……
她还记得的,新婚初夜的那一晚,承璿是如何醉酒而来,那时的她尽管不曾对婚姻抱有期待,却还是忍不住为他着迷,那是完全失去理性的恋慕,是男女之间最真诚无欺的吸引,这些……他始终不知道……
他知道的,从来只是那个冷淡的自己,或许,他也以为,那就是她真正的样貌。
“王爷。”
一个不相干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旁响起,承璿也几乎是到了这时才发现子戊的存在,但他烦躁的情绪并末因此而收减。
“什么事?”
“小的有话想说……”其实子戊也不晓得自己为何非得跳出来说话不可,王爷夫妻失和应该是他最乐见的,但是那一瞬间,他为王妃所受到的曲解感到不平。
正当承璿的注意力转向他的时候,子戊突地发现玉莲向他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仿佛哀莫大于心死。
“说啊!”
子戊正自犹豫,玉莲却打断了他。
“他没什么好说的,王爷有怒气就针对我来吧,何苦牵连旁人?”她边说,边对于戊示意。“没你的事,你下去。”
她的神态是如此坚定不容抗拒,子戊只得无可奈何的退下,殊不知此举更令承璿眼中焦躁备至。
“很好,跟我无话可说,和别的男子倒是心有灵犀,眉目便可传情达意,看来,我之前还是小看你了。”
“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其他的话再怎么伤人,玉莲还可以充耳不闻,然而承璿居然说她和子戊眉目传情,这根本已经侮辱到她的人格。
“我还不够尊重你?”承璿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心情。“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你从来不曾给过我好脸色,从来不曾对我有半点温情言语,偏偏……偏偏我还是……”
他—只手紧紧地扣着玉莲的手腕,另—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白皙如玉、雪般冰凉的面颊,多少次,他企望温暖这张脸,希望唤醒她体内存在的热情,但为何总是一再失败?为什么?
绝望如火,在心中蔓烧,把仅存的情意烧得一干二净了,她知道吗?
“如果等到我的心头尽皆荒芜,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玉莲闻言,身子忽然剧烈一颤。
如果等到我的心头尽皆荒芜……
但承璿可曾知道,在他的心荒废之前,她的心,早就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啊!
泪盈于睫,玉莲再不能忍,许是承璿的手劲过重,也许是她再也承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即将滚落的湿意,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玉莲本不是热情的人,王爷不该对我抱有期待的。”
泪水滑落在眼角、腮旁,承璿大受震动,他到底应该相信她的话,还是她的泪?
玉莲啊玉莲,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第七章
“夫人,您不闷吗?怎么老是待在房里?不出去走一走呢?”
小翠边拾掇着房内的衣物,边看着待在窗边一动也不动的玉莲,有些忧心地问。
已经好久啦,她的主子就这么默默地坐在房里,比照之前她至少还会到屋外走走的情况,现在的夫人似乎连走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夫人,在花房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小翠探询地问:“您从那里回来以后,就一直不说话呢!”
玉莲仍未回话,小翠有些急了。
“夫人,您别一直这样不说话啊,您别吓我……”
许是她的紧张,让玉莲终有了一丝反应,她回过神来,看着小翠,扯扬的嘴角似笑非笑。
“没事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她语气如丝,喃喃自语了几句。“真是个好句子不是?”
“夫人……”
玉莲的态度更加引起了小翠的怀疑,匆匆将东西打点得当,小翠连忙退出房间,快步来到花房,想要寻找真相,不料还没到花房,就教她先碰上了平时负责整理花房的家丁,她连忙招手叫唤。
“喂,你过来。”
下人也是分等级的,像小翠这种服侍主子的大丫头,对一个默默无名的家丁而言,她的话自然不可违抗,他看看左右无人,很明显对方唤的正是自己,只得低着头走过去。
“小翠姊姊,您叫俺?”
“当然叫你。”小翠问道:“我要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平时负责打扫花房的是吧?”
“欵……是是……”那家丁点头。
小翠于是又问:“我问你,这几天,你有没有看见什么怪事?”
“怪事?”那家丁直觉便是摇头。“没啊,俺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小翠眯起眼。“你再仔细想想,多小的事都没关系,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家丁被她一盘问,似乎也觉得好像真有什么没想起来的事,半晌,他终于呃了一声。
“啊,有了!”
“怎么?”小翠眼一亮,忙问:“什么事?”
那家丁微微歪着头,有些困惑地道:“是这样啦,前几天小的正想去清理花房的时候,夫人突然进了花房,小的就退到一边,想说待会儿等夫人离开之后再去打扫,不过才在树下纳凉坐了一会儿,王爷突然怒气冲冲地出现,跟着进花房里头去了。”
“嗯,后来?”
“哎,他们谈了些什么,小的不敢听啦!只是王爷先走,脸上好像还很生气的模样,夫人不久之后才出来,也是失魂落魄的,小的等他们人都走光以后才敢进去打扫,结果您猜小的看见啥啦?”
“嗯?”竟还卖关子!小翠尽管心里发急,不过表面上仍旧装得很冷静地问:“你看见什么?”
“就是啊,皇太后最宝贝儿的那盆花,叫……叫什么名字来着?”
“‘绿珠’。”
“对对对,就是叫‘绿珠’的那盆花啊!”那家丁道:“平时那么小心翼翼栽培的花,好不容易种到连花苞都长出来了,可不知道怎么地,小的一进去,就看到地上掉了好几个刚结好的花苞哩!”
“掉在地上?”
“是啊,看起来不像是自个儿掉下来的……像是剪的。”
小翠心中一悚,直觉追问:“剪的?谁剪的?”
那家丁耸耸肩膀。“小的不知道,不过在那之前,花房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是王爷在骂人……”
小翠闻言,沉着思索了片刻,直到那家丁再度出声。
“小翠姊姊,没事情的话,小的可以走了吧?”
小翠醒过神来,连忙从腰间掏出一点碎银,塞在那家丁手中。“嗯,你可以走了,记住,这事就把它忘了,跟谁也别再提起,知道吗?”
那家丁没想到居然还能获得这等好处,接过钱便高高兴兴地去了。
小翠站在原地,思索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半晌后,才想通了一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承璿奉召入宫。
自从离开花房的那一刻起,他便严禁玉莲再踏入其中一步,并且也嘱咐子戊不得将事情泄漏出去,但王府里的眼线也不知是如何打探的,竟让消息传到了宫里,没几天太后便知道了玉莲进人房中剪掉“绿珠”花苞之事,盛怒之下,随即将承璿召进宫里。
承璿一进到宫里,就发现太后脸色难看,顿时知道事态非比寻常,只有小心应对。
“王爷这些日子来,面色似乎不甚好啊?”虽是问候语气,但庄太后的脸色比起来还较承璿差上数倍。“想来家里烦心事不少啊?”
“让母后操心了。”承璿垂下头,不想直接面对母亲的眼神,他已经够累了。
“对你,哀家总是比对皇上还要尽力。”庄太后突然叹了一口气。“好在此处没外人,就让哀家对你说几句心底话吧!当年先皇没有选择你,却让你弟弟坐上了皇位,也是因你锋头太健、功高震主了,现在的皇帝虽然资质平平,却善于讨你父皇欢心,是以先皇总是疏远你,这一点,母后至今仍旧为你感到心疼……”
“母后,请您别再说了。”承璿骤然打断她。“不过是些前尘旧事,不值一提……”
“你所谓的不值—提,却是母后心中永远忘不掉的。”庄太后瞥了儿子—眼,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母后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母后……”承璿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语重心长,正当他抬起头时,庄太后却抢先宣布。
“所以,哀家决定,替你休了玉莲。”
“什么?”承璿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因为他的母亲是如此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