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且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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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且留人-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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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在祝氏一族里找着。
  “既然你觉得快乐,为什么还作恶梦?”话尾才落,就觉怀中身子略为紧绷起来。
  西门恩眼里闪过讶异,却不动声色地暗压下来,像闲话家常似的谈起过往事。
  “这一年来,我倒是没作什么恶梦。以前啊,我常常梦见我亲爹在叫我,叫我跟他一块走,那时我年纪小,也没见过他,自然不肯走。醒来后告诉笑大哥,他吓得连着好几个月一入夜就陪在我身边,睁眼到天亮;反倒是我有人陪了,安了心,睡得极熟。”
  “大伯对你真好。”迟疑了一下,不会不知他话中用意。又偷看他一眼,他的笑容依旧,似乎天塌了、地垮了,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连带着让她有时都觉得,其实,她恶灵的体质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继续沉默了会,见他仍然在微笑着。
  他的笑容,自始至终对她来说,都没有变过。挣扎再挣扎后,她才低声说道:“我梦见很多鬼,那些鬼在叫我……”
  “很多鬼在叫你?”温柔的嗓音一点也没有变化。“这一年来你仍在努力学巫,就算没有像你姐姐一样,至少也比我这普通人强许多,你怎会怕呢?”
  “我不怕鬼,我怕的是那吞鬼的怪物!”见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倏地专注起来,她心知若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他的性子表面是骗人的温和,骨子里却藏着比她还硬的坚持,她这枕边人可不是睡假的——
  枕边人啊!
  “十五?”
  她只好将梦境一一说出,西门恩垂眸倾听,不时追问那庞然大物的模样,反而不在意小鬼,她心里微讶,却不敢明问,只是望着他的脸色有无变化。
  “归来兮……归来兮……真是那小鬼在叫?”他像在自言自语,随即又道:“十五,你是说,这几个月来,只要我不在,你都会作这个梦?只有我能叫醒你吗?”
  她轻轻应了一声,见他又垂下脸,不知在沉思什么,他的额面微微冒着冷汗。她知他在做重大决定时都是这个模样,正要举起小手擦他的汗,他却忽然抬起脸来,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眼神十分奇异,是她从未见过……或者该说,他曾在他以为她不注意时露出这种眼神过,只是她以为是自己错看了。
  “十五,我记得你的癸水刚走不久,是不?”
  她闻言,脸红地点点头,没料到他连她这么私密的事都注意了……不对!她惊呼出声:“我流了血,是你出了事!”
  难怪啊!难怪啊!
  那时偷偷注意了下,他每天表情如一,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他的脸色曾有好几日是灰白的,他却推说忘了喝药。是自己太信赖他了,还是以为没有人会瞒着这种事不说,所以不曾起过怀疑?
  “我以为……你没事!”害她偷偷高兴好久啊!
  “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我算过,你半年来来一次,一生的病弱与半年不舒服一回,你说,我会选择哪一种?”见她又气又恼又自责,对象全是她自己,他微微眯起眼,沉声道:“你的表情让我庆幸我下对了决定。”
  “决定?”
  “我们做真夫妻吧。”
  细长的眼睛倏地大张,几乎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她的心脏偷偷狂跳一下,飞得老高,几乎以为自己错听了。
  “迟了一年,也该是时候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畔轰轰作响,没有“好不好”、“要不要”,完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惊觉自己还挂在他的身上,连忙松力退后,他却一把抓住她的赤足,她吓了一跳,胀红脸,敏感地发现一股酥麻的感觉由足部延至全身,让身子微颤抖起来。
  她结结巴巴道:“我以为……以为……”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原本没要这么快,至少在你为我浪费了一整年的光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十五,你初进南京城不到半天就误闯西门家,不到半天就遇见我,然后马上嫁给我,我可以说这是你我的缘分,但我也不得不为你想,你在祝氏一族的生活已是十分封闭,在我身上更是花下全副心血,足不出户,每日所见之人就是这几个,我自然心疼你,你有这权利在外头多见识一番的。”
  “你不是……不要我?”她低声问。
  他讶异,硬是捧起她的脸来,细细看着她有些退却的脸。
  “你在说什么?十五,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表态了?一年多前,你不也想与我做真夫妻吗?你却步了?”
  “我没!我想要极了!”她不顾羞不羞,大声说道:“只是我不敢!”恶灵的身分在那一夜确定了,怎能再主动要他与自已做名副其实的夫妻?
  “你不敢,那就由我主动吧。”
  祝十五连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见他连让她逃走的余地都没有,半强制地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唇瓣。
  他的唇舌,又热又烫,与过去那种蜻蜓点水的吻简直天壤之别,她的头晕了、心也早就不知乱跳到哪里去了,一时之间只能无力地任他摆布。
  隐约知道跨过了今晚,她的世界又会有所变化。当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吗?真的可以吗?
  “十五,你在发抖了。”
  “我……”她趁机大口大口地喘气,结巴道:“我差点不能呼吸了……”
  一阵轻笑扬起,显得沙哑而温暖。
  她偷觑到他伸手至身后拉下床幔,将他俩与床外隔离。她双颊几乎要被火烧掉了,暖味的气氛让她喘不过气来,直觉要往床内侧退去,他却笑了,向她伸出手。
  “十五,你不愿意吗?”
  她痴痴望着他的笑,俊秀的脸庞溢满温柔的情欲,漂亮黑眸里透着的是先前奇异的眼神,原来……他对她,一直有这种情感吗?
  “我……我真的可以吗?”
  “你不可以,世上还会有谁能当我的妻子?十五,你忘了我已经有一个同生共死的小妻子吗?你知道她是谁的,是不?”
  同生共死……她慢慢伸出手与他交迭。
  他垂着的眸笑了,将不再抗拒的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耳垂,低语:“你以为我养病养得这么用心、这么努力,是为了谁?固然为了我自己,但我熬不下去时,只要想到我一走,连你都要跟着走,再怎么样的苦痛我都咬牙忍下来了。十五,你可以为我付出性命,如果我负情,连我自己都会唾弃我自己。”
  迷蒙的眸只能望着他深情的眼,与他双双倒卧在床上。
  “以后,你一怕,就想我。我就在你身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拖走你。”
  原不想这么快的,但一听到她的恶梦已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造成的,他的心就难安啊!
  如果,只有他能拉她出那个梦,那就让他彻底地拖住她吧。
  “嗯……”好热,他不停地吻着她,引发她全身的热流乱窜,过了今夜就是他真的妻子了,只要过了今晚——紧紧攀着这唯一清楚的念头,心头的满足感好涨。
  “……所以,以后你别要胡思乱想,所有的一切都开诚布公;心不安,就来问我,我绝不隐瞒……”
  “嗯……啊,恩哥……你……你……脱我衣服……”她紧张兮兮地,连声音都变调了。
  “不就说都要开诚布公的吗?”声音带笑。
  床幔之内,春色无边,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的,桌上的烛火渐息,黑暗慢慢罩住房内,连带着也罩住了长柜上的鬼面具。
  浓郁的情欲如潮,忽地——
  “好痛……”她脱口叫道。
  槽,西门恩脸色忽变,暗骂自已竟然忘了心理准备。
  “恩……恩哥?”意乱情迷的神智在乍见他无力倒在自已身上时,完全震惊得难以思考。
  “我……我没事……只是突然头晕……”见她爬出自己的身下,想要穿衣去求救。怎能让她去?
  连忙拉住她的小手,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对她美丽的身子做出任何反应,他合上眼,轻声说道:“你别走,陪着我……”
  “可是……”
  “这……”苍白的脸色有抹红晕,微恼道:“这是男人最大的耻辱,你说出去了,岂不是让我难再做人?”
  “我不懂。”她也不在意懂不懂,仔细看他脸色并不像死白,又能说话,只是看起来无力了点,应该不碍事吧?
  她迟疑一下,要帮忙拉动薄被让他盖上,他却突然以臂压住被,喘喊:“别拉开!”拉开了,岂不是让她见到床单上的血?一见血,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我害躁!”
  害躁?刚才不是还很大方地脱衣吗?
  “恩哥,我还是去请大夫来——”
  “你让我……”他吞了吞口水,止住晕厥的感觉,连眼皮也撑不开了,只怕也熬不了多久就会昏过去。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说道:“让我靠着……我真的很害躁……你去找大夫……要让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床第之间……有问题吗?躺下来陪我……”
  祝十五长年身居族里,不知男人的心态,又考虑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窝进他的怀里。
  他的手臂立刻改环住她的身子,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出门。他暗暗吐了口气,提醒自己一清醒过来就要阿碧偷偷将这沾着她处子血的床单给丢了。
  充满冷汗的脸庞轻轻地被抚过,在昏沉的意识中,他听见她迷惑的自言自语:“现在,我算是你名副其实的妻子了吗?”
  他吃力地掀了掀嘴皮,喃喃道:“算……虽然很丢脸、很丢脸……所以……别让任何人知道……”
  第九章
  因为长年的病痛加身,所以西门恩不能人道。
  “不……不能人道?”回想那一夜,原本被药烟熏热的脸,更加滚烫了。他行不行,只有她会知道,闺房之事她怎会说给外人听?是谁在乱传?
  “自然是三姑六婆。”祝六答道。
  “三姑六婆?”
  祝六知她自幼被族人刻意隔离,到了西门府后,又几乎足不出户,不知世间人性的有趣处。撇撇唇,她道:“一群爱论人长短的妇女代称便叫三姑六婆,由此你就可知一般百姓对三姑六婆的轻视。大姐早死也好,没来得及完成她的愿望,就算她带着族人一块回来又如何?再也不是那个人人都敬若神明的时代了,徒增难受罢了。”
  原本盯着药壶的祝十五,终于抬脸望了她一眼。一年多来虽共处府中,却不再相见,她突然出现在自已面前,就是为了要提这个?
  “这是第一天你找大夫来后,在南京城传出的流言;第二天,流言变成祝氏巫女在治病的过程中,不小心害了西门恩传宗接代的能力,到了今天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话题已经成了他与婢女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被祝十五发现,一刀砍了他的命根子,让他一生都只能当太监。”
  祝十五闻言,楞了好半天才只说了一个字:“啊?”
  这几日她也没再出府,只一心一意照顾他,根本没有接触流言的机会,难怪丫鬟送饭来时,眼里总透着奇异,好象怕她突然拿刀子起来砍人似的。
  “流言虽可怕,但至少现在上门的媒婆一日比一日还少。”
  祝十五目不转睛地望着祝六,不明白为何她突然来找自己说这些?来安她的心吗?还是另有所图?
  倒出煎好的药汁,正要往守福院走去,见祝六跟着来,她皱起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今天下午要去除鬼?”祝六反问。
  说除鬼,不如说是装装样子好应付那姓赵的将军。巫术的奥妙绝不是她能从几本古书上就可以学得透彻,她也不是祝氏歌谣中的巫女,学起来自然是慢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再努力几年也远远不及一般的巫女。
  “既然如此,我有话跟西门恩说。”
  祝十五迟疑一会儿,仍是端着药碗往守福院走,祝六跟在身后,她总有些不自然。已经是断绝关系的亲人了……亲人啊,连西门笑都比祝六还像亲人一般,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差别呢?
  快到守福院时,忽见西门恩走出,祝十五讶异他今早才醒,怎么就出来,正要上前扶他一把,门后出现阿碧的身影,及时托住他的身子。
  祝十五微微一楞,见两人往书房走去。
  “你怀疑他跟阿碧之间有染?”
  祝十五脱口:“不,喜欢阿碧的是别人,不是恩哥。”只是一种直觉,觉得恩哥好象有事在瞒她。
  一早他好不容易完全清醒能下床了,第一件事不是叫她,而是叫阿碧,在阿碧耳边低问了什么,她只隐约听到阿碧说已经丢了,恩哥才松了口气,向她伸手笑着。
  “不跟上去吗?”
  “不用……”不对,煎好的药怎能不喝?小心端着药碗,慢慢往书房走去。远远地,就瞧见西门义沉着脸走进书斋。
  突然间,她心跳了下,快步走去。
  “她根本不是巫女!祝氏一族只有一个巫女,那巫女早就死了!”
  还不到书房,就听见西门义的指控,祝十五浑身一颤,僵硬在原地。
  “义弟,你这是什么话?”
  “大哥,你也在,那正好。这一年多来我差人到处寻祝氏一族,好不容易才让我手底下的人找着,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祝十五轻轻被祝六推了一下,回过神,慢慢地走向书斋的窗口。从半掩的窗口,可以瞧见西门恩就坐在书桌后头,应是在看书的时候,西门笑与西门义先后进书斋。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西门恩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笑容已不复见。
  他知道是一回事,让他的义兄弟们发现又是另一回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纳像她是鬼的事实……或者该说,世间只有他一个人能接纳她,所以神明让她遇见了他。而现在,他的家人知情了,她所拥有的亲情也会跟着消失了,甚至,他会因此而两难……一想到这里,浑身就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说到底,一个恶灵没有为人祈福的能力,就连自己的幸福也掌握不住吗?
  “义弟,恩弟的身子日渐康复是事实,十五不是巫女,怎能解咒?”
  “大哥,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那一夜一张符纸可以让她痛得死去活来吗?”
  西门笑一楞,沉声说道:“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十五已是西门家的媳妇,又完成了不可能的奇迹,让恩弟的人生大大改变,冲着这一点,我对她,只有感谢。”
  祝十五闻言,眼眶泛红。
  “就算她是恶灵也无所谓吗?”
  “义三哥!”西门恩轻斥:“十五不是恶灵。”
  “恩弟,你被骗了!头一个是巫女,中间的是普通人,最后一个是恶灵,流了血,带来痛苦与不幸,不流血,保平安!这正是祝氏一族流传的歌谣,祝十五正是么女,从死人身体里出生,祝氏族人过了三天才有人发现婴儿……”
  西门恩失笑,站起身来。阿碧立刻上前要扶,他摇摇头,自己走到桌前面对西门义,道:“义三哥,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迷信了?那不过是棺中产子而已。”
  西门义讶异地看着他的从容。“你早就知道?”
  “祝六提过。棺中产子不是没有发生过,义三哥,你长年在外奔波,见识绝对比一般人多,怎会不知呢?”
  “但,祝氏一族人人都说,她的确是个恶灵啊!”这种人怎能留在恩弟身边?“她一流血,就会遭灾,她的姐妹们就是因她而死啊!”
  西门恩蹙眉,正要答话,忽见半掩的窗口露出一撮不黑的翘发,眼神不禁放柔。她的发尾常爱乱翘,不管怎么梳,若是不盘起来,仍是会翘着,有好几次他尚在床榻时,她睡晚了又忙着煎药,一头长发乱乱翘,他只好帮忙慢慢地梳她那头又细又软又爱翘的长发——
  唉,相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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