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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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海枯石烂-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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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有人这样诬告任何一个女名人。”

“不然,一个华裔女,如何攀爬到今日地步?”

“凭力气。”

“我也有蛮力。”

“这位姑奶奶,我不想与你再谈下去。”

“举手之劳,都不愿效力,你这种人,天诛地灭。”

人心不知几时,已变得如此暴戾。

不过从中也可以得到教训:如有可能,最好不要与行家牵涉到共事以外的关系,工作归工作,娱乐是娱乐。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游说我出面宣传。

“我有一个假设,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请讲。”

“我想替你拍一辑宣传照。”

“山口,我说过不协助宣传,贵出版杜应该用更多时间精力来干实务,不必一直动脑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传推广。”

我叹口气,“我们之间意见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样做?”

“假设你是一个冰曲棍球手”“我不会该种剧烈运动。”

“不要紧,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声,且听他胡扯。

“开头的第一张照片,你全副武装,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后,你逐样装配除下:护颈、护胸、护眉、护膝……”

我不相信双耳。

“最终脱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来足华文作家庄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过比道更大凌辱,却很平静的间:“为什么要跳脱衣舞?”

“收取震撼感,换取畅售量。”

“可是同宣传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说得很对。”

“我以为你们尊重写作人。”

“所以才策划这样庞大的宣传方针。”

“我决定换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愿意放弃整个海外计划。”

“很多人会替你可惜。”

“再见。”

挂上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功亏一赞,十分遗憾,可是每个人都一个底线,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浅,一下子沉不住气炸起来,绝非将才。

杏友姑妈叫我:“来喝下午茶,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正气闷,欣然赴会。

到了她那里,喝过一碗甘菊茶,心头气忿略为平静下来。

姑母端详我,“自修,为何一脸愤怒,十分伤身。”

我摸着自己面孔,“看得出来吗?”

“你何尝有加以掩饰。”

“唉,还以为已经炉火纯青,处变不惊。”

我只得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东洋人乘虚越洋侮辱。”

姑母说:“这人对你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也如此夸口。”

“那么,或者,大家可以忍让,达成协议。”

“姑妈,你有什么忠告?”

“我那一套,颇不合事宜了。”

“姑妈你别推搪我。”

杏友姑妈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数千人争生活、各出奇谋,其中排挤倾轧,可猜想大概,有人愿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紧。”

我猷在原地,这番话好比醍醐灌顶。

她说下去:“廿五岁之后,是专心一注努力的时候了,还发脾气要性格,一下子础蛇,就被后来的人起上,那时后悔莫及。”

我听得背脊凉飕飕。

“时间飞逝,叫我们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来,就得作出迁就,否则,你爸也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啊,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里。

“看,说中你心事了。”

我握着姑母的手,轻轻摇几下。

“况且,你也并韭十分讨厌这个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琐。”

“可是你天天愿意听他的电话。”

“其人非常有趣,能为我解闷。”

姑妈笑了,被她说中,算是另类感情。

“这样吧,叫他亲自来见你。”

“嘎?”

姑妈笑,“可是怯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这种情绪,姑妈忽然抬起头来,“啊,”她说,“元立,你来了。”

我笑着转过头去,内心充满好奇。

“我替你介绍,这是你表姐庄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高大英俊,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味,长发,便服,一手拿着一束黄致瑰,正过去与母亲拥抱,听得地介绍人客,百忙中与我点头。

他是我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我正在亲笔写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插在水晶玻璃瓶中,坐下来,握着母亲的手,同我说:“多谢你时时来陪我母亲。”

任何女孩子都会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张开嘴,又合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姑妈说:“我要服药休息,你们两人谈谈。”

忆,庄自修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因职业关系,演艺界英俊男生不知见过凡几,可是从来没有人像周元立那样吸引。

他笑笑说:“原来,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声。

“如何算法?”

我呻吟:“有点复杂。”

他拨起手指来,“我的外公与你的祖父是兄弟。”

我畴蹈,“正确,于是我父亲与你母亲是表兄妹。”

“所以你们两位都是庄小姐,我是你表弟。”

“没有错。”

眼神有点忧郁的他笑容却带有金光。

我端详他,“你头发那样长。”

他笑着反问:“又怎么样?”

“做律师可以如此不修编幅?”

“帮爷爷无所谓。”

“真幸运。”

“你呢,”他看着我,“你是读书还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个写作人。”

他扬起一条眉毛,“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万确。”

“你是为生活那种,还是严肃作家?”

“生活是最最严肃的一回事。”

“庄自修,你用什么笔名写稿?”

我顾左右言他,“英国人也叫笔之名,或是假名,法国人则叫羽之名,因为古时用鹅毛做笔,可知全世界都有笔名。”

“为什么写作人有笔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则讲真名实姓,真材实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阅读,连红楼梦都失之交臂。”

“即便再无知,亦应知道李白与莎士比亚。”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个不朽的层吹。”

周元立满眼都是笑意,“对不起。”

“亦没有几个医生是路易柏斯特,或是建筑师似米斯凡特路与法兰莱怀特。”

“然则你找得到生活?”

“是。”

“那已经足够好。”

我提高声音,“谢谢你。”

管家进来,诧异问;“元立,你与庄小姐吵架?”

周元立答:“我才不敢。”

管家说:“庄小姐,元立是辩证狂,十岁前后每天问一万次为什么,我们被他搞得头晕脑胀。”

元立笑,“自修,我与你到花园走走。”

他陪我参观,“这是母亲喜欢的蔷薇架,那边是紫藤。”

“她喜欢攀藤植物。”

“她只是育欢累累满墙的花串,不像玟瑰或郁金香,只生地上齐膝高。”

“花架下小坐,意境佳妙,”我感慨,“有一位朋友说过,住在水门汀森林某大厦十六楼小单位里,怎么写小说?”

“写钢骨水泥式小说。”

“周元立,”我看着他,“你终身锦衣美食,你懂得什么?”

他别转头去,正当我以为他下不了台,他却说:“母亲病势严重。”

“我也知道。”

“我生活中蒙着一层阴影。”

“可是她本身处理得很好。”

“有时深夜她也会惊醒,悸怖地喊:“哎呀,这样就已经一生”。“我为之侧然。这时管家出来叫我们:“庄小姐,请进来。”

杏友姑妈与我们一起吃茶点,看得出已经有点累。眼神略为恍懈。

我知道不宜久留,依恋地告辞。

周元立送我到门口,把一瓶香槟连银冰桶交我手中,“别浪赘,回去喝光它。”

“你自已喝吧。”

“我耽会还要工作。”

“我也是。”

“你工作性质不同,试想想,柯罗烈治抽了鸦片竟写出忽必烈汗那样的好诗。”

我没好气,接过香槟离去。

一路上周元立的音形不住出现在我面前,在红绿灯前我不禁伏在驾驶盘上哎呀一声,小心小心,一直安排剧中主角如何邂逅恋爱分手的人,切勿大意,补提高警觉。

走进书房,第一次主动与山口联络,发出电子邮件:“愿意见面,不反对的话速覆。”

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做了一个短暂的梦,看见周元立轻轻问:“我是你在等待的那个人吧。”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伴侣经济实惠,与我共同进退,在事业上可助我一把。”

“你看天际。”

我抬头看去,只见宝蓝似丝绒般苍弩中繁星点点,闪烁不已,蔚为奇观。

“看,自修,这是各行各业中的明星,多一颗少一颗有何分别。”

忽然之间,北方其中一颗鳌然滑下,拖者长长尾巴,“流星!”

“何用恋恋事业。”

我不由得感慨,“是,元立,我明白你的意思。”

耳畔一阵铃声,梦醒了。

谁,谁按铃?

我挣扎着起来,唉,早三五年才不会这样麻烦,那时三秒钟之内可以完全清醒过来。

我在对讲机间:“谁?”

“周星祥找庄自修小姐。”

我沉默半晌,“谁?”不相信耳朵。

“周星祥。”对方声音低沉而自信,但有一丝焦虑。

“我就是庄自修,我马上下来。”

我鞠一把冷水洗脸,抓起锁匙就跑下楼去。

一到停车场便看到辆黑色房车,我站定,吸一口气。

立刻有人推开车门下来,“庄小姐,你好。”

啊,这便是使杏友姑妈终身带着一个伤口生活的人。

发脚已经微白,身段仍然不错,对人天生一片殷勤,谁要是误会了,只好怪自作多情,一般英俊,可是元立不像他。

“庄小姐,我们借个地方说话。”

“关于什么?”

“庄杏友。”

“她怎么样?”

他知道我对他没有好感,却不以为扞,微笑说:“请进车来,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没有妆扮,不方便出去。”

他诧异,“一个写作人何以如此拘仅。”

我答:“写作也不等于随时赤足走天涯。”

“那么,我只得站在停车场里说。”

我拉开车门上车。

“谢谢你的时间。”

他把我带到一间私人会所坐下,态度诚恳,“听说你在写一本关于我的小说。”

我看着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吗?”

“你是编辑或出版杜吗?当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义收购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这本小说版权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说:“我想知道杏友的内心世界。”

“她的世界,与你有何相干?”

我的熊度已经有点恶劣。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

我斥责他:“你有什么借口,为什么用那样卑劣手段丢弃一个人?”

谁知他并没有再找借口,“我当时无力面对现实。”

“你是一名无耻之徒。”

他看看远处,“我却也抱憾终身。”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会所其它人客不禁转过头来看个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唯一原因是叫这些人突兀,连忙掩住嘴巴。

“我与庆芳的婚姻一直名存货亡。”

我说:“那是你们的事。”

他却自顾自讲下去:“三个人都不快乐……”

“你错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妈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无数,她周适列国,享受生活,十分逍遥。”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终没有结婚。”

“见过你们这种买贸婚姻,谁还敢结婚。”

“不是买卖!”

“那么,也是便利婚姻,你经济不妥,她有大把妆蔬,一拍即合,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请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开头见到你,真吓一跳,以为你就是否友,两个人长得那么像,现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当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当中三十年过去了,女性吃了亏,总会得学乖吧。”

“自修,你是我儿子的表姐,我是你长辈,你对我太过无礼。”

我看着他,“对不起,我性格欠佳,我嫉恶如仇。”

他低头不语,隔一会儿才说:“男女分手,也属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点。”

“杏友病情已十分严重。”

“我知道。”

“我想再见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绝。”

“请接受事实。”

“或者,你可以做中间人。”

“对不起,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周星祥颓然靠在椅垫上,脸色灰败。

半晌他知无望,仍然客套地说:“自修,谢谢你的时间。”

“不客气。”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会叫车。”

我站起来,预备离去,终于忍不住,又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绝。”

“有否问过你自己,为什么忽然又想再见庄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为你终于发觉,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赤诚真挚,不过,如果她今日不是环球闻名,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想起她,可是这样?”

我终于转身离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气。

回到家,将自己大力拋到沙发里。

随即发觉山口已经覆了信。

“已即刻动身前来相见”。

我有点感动,无论是谁,总会有事在身,立刻丢下出门,并不容易。

这时有人敲门,是最著名花店迭来一大益雪白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随即又再上来一次,满脸笑容,“庄小姐,这也是你的。”

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气扑鼻,叫人心酸,呵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也不过是这几年,之后就得收心养性,发奋做人,持家育儿,理想时间精力全部都得牺牲掉。

我把名片抽出来一看,上面亲笔写着表弟二字,不禁自心底笑出来。

可爱的周元立,他对我的感觉,像我对他一样吗?

电话铃响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释的温和声调说:“你好吗?”

对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声音完全陌生,我不禁问:“哪一位?”

“是庄小姐吧,我们并没有见过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罗夫。”

啊,都出现了。

“庄小姐?”

“是,我在这里。”

“我想与你见个面。”

“当然,我每天都有时间,请问你呢?”

“好一位爽快的小姐,听说是位作家。”

“见笑了。”

“作品有兴趣译为英语吗?”

我笑笑不出声,这是饵,方便他行事。

“英语市场比较大。”

“的确是,我在等伦敦的消息。”

“现代女性做事真有部署,绝不含糊,对,明早上午十时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为定。”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不用详加介绍。

我收拾旁骛,坐在写字怡面前,努力工作。

一经投入,思维倒也畅顺,一做就到深夜。

累了,伸个懒腰,发觉大腿已经麻痹,连忙起来走几个圈子。

这种职业,做到三十岁,已是半条人命。

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一线日光射进室来,我惊醒,有约,需认真妆扮。

立刻洗头沐浴并且取出见客服装。

日间见客人最适合的服装便是白上衣及蓝长裤。

当然,世上有一百种白上衣及一千种蓝长裤,挑好一点的牌子来穿自然不会错。

正把湿发往后梳,门铃响起来。

我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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