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他到s市公出,顺便去看两人。适逢钟岩出差,他和钦兰谈过,才知道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坏。钟岩脾气硬,对人体贴却不会表达,而且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观念;钦兰学不会温柔,凡事都不低头,最重要的是钟岩的事业不如钦兰发展的好,成为他们之间的症结。他来之前,两人刚刚吵过。
凌云志到来,钦兰非常高兴,特别抽出时间陪他到海边游玩,回来已经快午夜了。路上居然遇到钟岩,喝得醉醺醺的,还搂着一个街头女郎。
钦兰冲到他面前大喊:“钟岩。”
钟岩打了个酒嗝,微眯着眼看她,傻笑,“嘿,回来了,玩得可好?”
钦兰颤抖地指着那女郎,“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和这种女人混在一起?”
“嘿嘿,只许你会旧情人,就不许我找女人?”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凌云志,抓住他肩膀道:“好兄弟,几年不见,你的魅力有增无减。”
“钟岩,你醉了。”凌云志扶稳他,掏了张钞票给那女郎,“你可以走了。”女郎得了钱,便喜滋滋地走了。
钟岩又笑道:“你很在行啊。”
钦兰气得浑身发抖,凌云志安抚她,“你先上车,我和他谈诀。”
未等钦兰应答,钟岩便挥开凌云志,嚷嚷:“你们去,你们去,我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我很识相。”说罢就摇晃着要离开。
钦兰喝住他:“钟岩,话说清楚再走,什么谈情说爱?什么旧情人?”
“我不说,我不说,”他指着凌云志,“我要给我的好兄弟留点面子。”
“钟岩,你误会了。”凌云志想解释。
“我没误会,”他转到钦兰面前,“你不是整天拿我跟他比,心里口里都是他,如今他人来了,我成全你们,我退出。”他又朝凌云志喊,“我把她让给你,你给我好好珍惜她。”
“钟岩,”钦兰放软语气,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你不要不讲道理,总要先听我们解释。”
“是,我是不讲道理,我从来就不讲道理。他不在时,我就已经没有人家事业有成,温柔体贴;现在人家来了,我更一无是处了。哈哈!哈哈!”他突然狂笑,喃喃自语:“钟岩啊钟岩,你做人真够失败,一个是女朋友,一个是铁哥们,你算什么?你算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他边笑边踉踉跄跄地跑走。
“钟岩。”钦兰喊。
凌云志拉住她,“你现在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等明天他清醒了,再好好和他谈吧。”
霓虹灯闪烁的夜空中,飘荡着钟岩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你和他之间,是否已经有了真感情,别隐瞒,对我说,别怕我伤心……”
钦兰失神地望着钟岩颓丧的背影,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凌云志默然,命运安排两个人的结合,也安排两个人的矛盾,他们真的合适吗?
第二天开始,钟岩刻意躲避两人,躲得钦兰也急了,索性不再找他。凌云志找不着这个,劝不动那个,左右为难。
事有凑巧,那天他谈完公事和秘书一起走出酒店,在门口碰到钟岩。钟岩二话不说,红着眼冲上来就给他一拳,口中直骂:“你这个风流鬼,才没几天就开始打野食,你对得起钦兰吗?”
“钟岩,”凌云志一边躲着他的攻击,一边喊:“你住手。”
“住手?你还有脸让我住手?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钟岩比凌云志矮不到两公分,体格却比他结实得多,而且狠心下得重手,凌云志躲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拳。打得急了,凌云志火气也上来,这钟岩年纪越大越不讲理,今天不打醒他,钦兰以后不知还要受多少委屈。两个人就在酒店门前大打出手,吓得秘书尖声喊人,直到酒店的保安出来才拉开两人。
钟岩狠狠瞪着凌云志和她的秘书,“我本以为你和钦兰两情相悦,才把她让给你,没想到你是个花花公子,虽然我不够好,但也容不得你委屈她。”
凌云志暗中叫苦,什么时候他成了花花公子了?“钟岩,”他试着平心静气地跟他解释,“你误会我们了。”
“我误会?”钟岩冷哼,“也许你对钦兰无情,但她绝对对你有意。她每次都拿你和我对比,你多优秀,事业有成,为人又好,对女孩子够温柔体贴。每次吵架,都是我低头道歉。这次我下了火车就巴巴地买了玫瑰花来跟她道歉,结果呢?”他手指着凌云志,“我看到他和你有说有笑地从家里走出来,共游诲滩。你问问她,什么时候在我面前笑得那么灿烂过,什么时候请假陪过我?”
凌云志叹气,“我们把钦兰找出来,这些话你应该亲口对她说,听她怎么讲,而不该由你主观臆测,就定了她的罪。”
“我何必自取其辱?今天我要你一句保证,保证你会全心全意对待钦兰。”
“你错了,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我乘明天早晨的飞机离开S市,从今以后,除非有必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两个人的生活中。”他走到钟岩对面,郑重地道:“别再钻牛角尖了,我希望你们下次联系我,是通知我参加你们的婚礼。”
那时他以为,没有了他的介入,他们两人就可以尽释前嫌,相亲相爱,不想最后仍然走上分手的结局。钟岩仍然视他为情敌。钦兰为什么要说看不起钟岩的话?也许,该和钦兰谈谈了,分手绝不会是单方面的原因。好久没见,她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光华四射、耀眼迷人呢?
他捻熄烟头,蓦然发觉车居然停在芷阳公寓的楼下。她的窗子还开着,窗帘上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回穿梭忙碌,一会儿又蹲下身去,好像在搬什么。
忙了整晚,芷阳在窗边停下,揩把汗喝口水,捶捶腰背,掀开窗帘让夜风吹散满室的闷热,吹拂燥热的面颊。她揉着小臂的肌肉,深深地呼吸夜晚的清凉。都市的夜空都是灰暗的,星光和月亮穿透污浊的空气,散落无力的晕黄。这一带的住宅区看不到霓虹,路灯仅余几盏,偶尔路过的车灯吝啬地给予这昏暗一瞬光芒。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这住了四年的蜗居了,回转身细细打量,窄小的空间被床底下和吊铺上的东西堆满,地方虽然简陋,但毕竟住了四年,说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想想即将搬入的新房子与这些老旧的家俱是多么不协调,她怕会不适应那天外飞来的奢侈。
这就是人!没有的时候拼命想要,得到的时候又不知如何是好。她苦笑着摘掉发卡,拢了拢满头青丝,都是汗酸味和灰尘,明天再洗吧。她打了个呵欠,转身关窗户,动作霍然停住。楼下,昏黄的街灯和昏黄的月光交织,凌云志倚着车门,肩上搭着西装,仰望着她。他颀长的身躯在地上拽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车影一起融在夜色之中。
她傻傻地与他四目相对,胸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今天下午的失落霎时被填满了。多少个夜晚,她曾梦想有一位白马王子,开着凯迪拉克,捧着九十九朵玫瑰,默默地守候在她窗前。而今,少女的梦与他的影像重合,虽然没有凯迪拉克,虽然没有玫瑰花,但是有他……
哦!芷阳轻叹,又在做梦了,你已经是二十七岁的女人了,早过了少女怀春的时代。她平复了波涛澎湃的情绪,朝他挥了挥手,跑下楼去。
凌云志静静地等待着,他不由自主地来到这儿,不由自主地下车,不由自主地看她映在窗帘上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等待她的出现。她从门洞中走出来,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轻盈得如夜幕中的精灵。
她缓缓走近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上去?”
凌云志微笑着摇头,声音低沉:“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车开着开着,就到这里了。”
她一阵悸动,这表示什么?他在暗示什么?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轮廓笼罩得更加柔和,那温柔中透着轻灵的气质令他眩晕,披散的秀发有些微乱。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做了他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情,轻轻地理顺她鬓边的乱发。如果有勇气,他应该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多年以来,从相遇、相识、相处、分开到再相遇,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情感归依,他在精心地小心翼翼地经营这分感情,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虽然她变了许多,但内在依然敏锐,依然倔强,他怕抓不住这个易感的女孩。他内心并不如外表那样自信,同样害怕被拒绝。
芷阳被这亲昵的举动震慑,霎时陷人迷离的气氛中,他温和深邃的眼神致命地吸引着她,使她几乎卷进他柔情的漩涡。她逃避又羞怯地垂下视线,突然发现他领口上那一片玫瑰红,嗅觉随即敏感地察觉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纪小洁惯用的POISON。
他发觉她的神色猛然一凛,秀发随着她的后退从指缝间滑落,顺着视线,他看到“罪证”。
Mygod!凌云志欲哭无泪,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笨的人,居然带着另一个女人的口红印去找自己心爱的女人。
“芷阳,”他紧张地轻唤。
她冷冷淡淡地回他,“什么事?”
“呃——”该如何解释?说他请纪小洁吃饭,可怎么把口红吃到衣领上了?
“很晚了,如果没事,我要回去睡了。”芷阳只想快快离开,她的目光总不由自主地溜上那片红渍,越看越刺眼。
“芷阳,”他情急地拉住她的手,无奈地哀叹:“是纪小洁,我今天晚上请她吃饭,她有一些——”他斟酌片刻,“不太礼貌的举动,我躲不及,所以……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冷静沉着的大脑乱成一团。
芷阳牵起一抹嘲弃的笑,静静地抽回自己的手道:“凌总,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芷阳,”他拦住她,“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有我的原因。”
“不用说这些了,你总有你的理由,我相不相信都无所谓。凌总,我看你该回去休息了,不要站在这儿净说一些无聊的话。”芷阳绕过他,奔向楼梯。
七年前的情景又重演,她仍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当然也无法理解他的心情。当年是因一时犹豫,今天是因韦吉康的嘱托,无论因为什么,他都不愿意伤害到芷阳。友谊也好,爱情也罢,他都万分珍惜,小心呵护。可是,他不能因为她而不去做他该做的事。他抽出一支烟,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无助。
芷阳背抵着门,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她几乎是一路跑上来的,那强烈的醋意惊得她发慌。原来今天他失约就是因为纪小洁。她嫉妒,嫉妒纪小洁的大胆,嫉妒她的妖媚,嫉妒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勇气。她也知道为了联合大厦的事情凌云志有求于纪小洁,欠她的这分人情他一定得还。但她还是不免痛恨凌云志的圆滑,痛恨他的忍耐,痛恨他姑息养奸,甚至不惜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事。社会历练虽然磨平了她的棱角,但还不至于像他那样虚伪,没骨气。而他这种人恰巧就成为社会的宠儿,深得上司赏识。她不得不承认,他有时相当有魄力,坚决起来冷酷无情。好矛盾,他整个人好矛盾,她对他的感情也好矛盾。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她也不会冲动地跑掉,她有好多年没有这样任性了。正因为对象是他,所以她才放纵自己任性。
她悄悄挪到窗口,掀起窗帘的一角,他仍然站在街灯下吞云吐雾,身影寂静萧索,涌上一层深沉的落寞。他的孤寂在她心底掀起强烈的内疚,仿佛她带给他无尽的烦恼和忧郁。她一咬牙,拉灭灯,爬上床用枕头蒙住头,脑诲中反反复复都是他的孤寂、他的落寞、他的无奈、他的忧郁……她烦躁地起身,讨厌的他仍在,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月亮都已躲进云中酣眠,星星也困倦地眨着眼睛,只有他,仍固执地徘徊在街灯下,与一明一暗的星火为伴。
七年前,她错过一次,因为冲动和任性,因为爱恋的脆弱;七年后,她不想因为同样的原因再错一次。缓缓推开家门,脚步犹犹豫豫,当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视线中时,她看到他眼中的惊喜和释然。
他急忙踩熄烟蒂,带着感动迎上她,压抑着心中的颤抖问:“你不生气了?”
她嘴硬地辩驳:“我本来就没生气呀。”
他带着宠溺的笑容轻轻执起她的手,“我答应你,今后尽量少和纪小洁接触。”
“不关我的事。”芷阳抿紧嘴,欲抽回手,被他握得死紧。
他双眸晶莹含笑地望着她,“那你下来做什么?”
“我赏月不行吗?”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装模作样地望向天空,大声道:“是啊,是啊,好漂亮的乌云遮月,我来陪你一起欣赏吧。”
“你!”芷阳瞪他,薄嗔带怒,如怨如诉。
他扶正她的视线,声音低低柔柔,“芷阳,很多话我不说,怕会弄巧成拙,但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她也正视他,“我的感觉不是很灵,也不是很准,无法做到与你心意相通。连你是不是……我也无法确定。”她无法将“喜欢我”这三个字说出口。
“芷阳,”他深情地唤她,“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愿意伤害你,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表白说突然也不突然,但足以令芷阳惊喜错愕。他长臂一伸将她拥在怀中,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的凌云壮志甘心拜倒于一株小小的芷幽草下。”他的怀抱温暖宽阔,一尝七年前未竟的夙愿。她柔顺地依在他怀里,感谢上苍赐与的缘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与初恋情人再续前缘。这分缘,要用心去珍惜。
第八章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分外妩媚娇艳,芷阳走到哪里都面带微笑,大家都奇怪何经理那张淡淡然然的俏脸怎么突然发起光来了?
芷阳又看了一遍传真纸,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上面写着——
芷幽草,请允许我与你一起共进午餐吧。
没有时间地点,没有署名,可她知道他会在适当的地方适时出现。
贺凡仁敲门进来,递给她两份新人档案,道:“没问题的话你签一下,我通知他们星期一报到。”
“没问题,麻烦你了。”这两个人都是芷阳亲自面试的。
这种小事本来随便派个人办就行了,贺凡仁却要亲自送来。他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唤道:“芷阳,你越来越漂亮了。”
芷阳吓了一跳,贺凡仁平日虽缠她,但也从未说出露骨的话,今天是怎么了?她冷淡而谨慎地道:“贺副理,如果没事我要工作了。”
“我中午请你吃饭。”
“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又会拒绝,”贺凡仁截断她,“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约你,一直约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贺副理,”芷阳不觉提高声音,“我想有必要明确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答应,我们只能做同事。”
贺凡仁黯然道:“我知道我比你大好多,又结过两次婚,可是我真的喜欢你。以前你是小职员,我还可以帮帮你,现在你是经理了,比我级别还高,我对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贺副理,”芷阳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唉!”贺凡仁重重叹了口气,“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以前怎么也不会当面指责我的。”
“贺副理,”芷阳板起脸,“我想我们无法继续谈下去了,请你出去。”
“就知道早晚有被你赶的一天!”他可怜兮兮地看她,“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芷阳快被他的“烦人功”给打败了,揉着额角无奈地道:“你没必要知道,请你出去。”
“你告诉我,如果他跟你很相配,我也许会死心。”
“贺烦人,”芷阳直呼他绰号,“这和你没关系,不管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都不会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她相信自己的音量足以引起外间办公室同事的注意,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有关系,”贺凡仁仍不放弃,“如果没有那个人,说不定我还有机会。”
芷阳简直欲哭无泪,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贺凡仁,她已经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你有完没完,一定要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