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样也行啊……”
“夫夫都能结婚,来参加火节有什么奇怪的。”
…………
敖空一手大力的拽着想逃离的安离,一边用冰冷锋利的眼刀扫视着说闲话的族人,这些人被他瞪的有些心虚,闲言闲语渐渐被压制下去。这时,祭祀也开始了,大家顿时安静下来,敖空这才拖着安离走向空位站好。
众人虔诚地把右手放在胸口心脏处,低头聆听祭司颂唱祭文,接受祈福,磕拜神恩,齐唱赞歌。直至鼓声响起,进入欢庆环节,才一扫庄严氛围,热闹起来。
年轻的达鲁亚玛们围着篝火,唱着歌跳着舞,不断邀请周围的族人加入,安离呆望着欢乐的人群,仿佛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神。
敖空把盛放祝福果实的木盘递向安离,里面就装有前天他还在树下馋望了许久的并蒂果,让他如愿高兴下,可不料安离在看了一眼果盘后,却拿起一旁寓含勇猛的炼英果,一口一口啃着,慢慢吞咽下。
看来不长兽纹仍旧是安离心中念念不忘的郁结,至今放不下。这样的安离,让敖空不知如何是好。
格森又一次突破重围,在白兮的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可仍旧没有得到白兮的回应,格森傻傻的摸着头,却坚定地对白兮说:
“我不会放弃,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
“格森……”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让你难受……我会等。”
“你明知我……”
“我心甘情愿。”
“…………”
安离望着前方痛苦的两人,又侧头看向坐在身边若有所思的敖空,再一次深深体会到自己答应成婚是错上加错,错得过于离谱,给四个人都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既然这样,当初宁可自己被处以火刑,也要比现在内心受谴责和煎熬来的好。
最近安离一直神情恹恹地,又恢复以前沉默不爱说话的忧郁样子,敖空不知道那里做错,或许是那晚自己过于急躁,使得自己和安离原本稍有缓和的关系再度紧绷起来,但尧夫和孜妻不是就这样的吗?
敖空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拉不下脸来问,只好甩在脑后,想着过段时间会变好。
各生误解尚不自知!
安离抬手解开衣领,莫名的闷热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望了望天,橙色浮云在蔚蓝的天空中拉出极长横条状,好奇怪的景观,以前从没看到过。
想起上山时,一路碰到的奇奇怪怪的动物,似乎异常活跃,仿佛平时不太看得到的小动物一下子全都跑来出来,密密麻麻的让人有些心惊。
安离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上来,还是快点采摘好野菜回去,想来有一场大暴雨要来临。
突然脚下的山地剧烈地摇晃起来,仿若巨浪中的一片浮舟,上方不断滚落下石块,地下传来可怕的嘎吱声,山体突然崩溃断裂开来,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迅速撕开,撕成一条深不可测的深沟,如地狱的入口。
上空电光闪闪,惊雷震荡,大地上狂风呼啸,强烈的摇撼中,群峰在剧烈震颤。
这个世外隐谷,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淡淡的日光中,细微的尘末凝聚成浓厚的雾气弥漫着,飘浮着,一片片、一缕缕、一絮絮地升起,像缓缓地悬浮于空中的帷幔,无声地笼罩着这片废墟,生命仿佛被这死一般的雾气裹藏了。
敖空被滚落的山石当场砸晕过去,等他醒来,发觉半个山谷被掩埋在滚落的山石之中,一片疮痍。
安离,安离在那?
敖空醒转过来时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安离。一想到他在山上生死无知,感觉心脏仿佛猛一收缩,就像窒息了一样,紧紧捂着抽搐的心口,踉跄的往山上跑去。
“安离——安离————”
嘶哑的呼叫声仿佛被扬起的粉尘窒息在了蒙蒙大雾中,一点回应也没。
额头流下的血水模糊的眼睛,敖空用袖口粗鲁得摸了把,继续在乱石堆中仔细的寻找着安离的踪影,还要躲避上方不时滚落的石块和避开脚下撕开的裂缝。
安离,或许对自己来说,不仅仅是责任那么简单。
“敖空……,我在这……”
一声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敖空惊喜的往下看去。安离蜷缩着身子躲在两块滑落的巨大石块的空隙间,上方还颤巍巍地斜搭着一块随时可能塌落的巨石。
“你不要动,我这就救你出来。”看到安离并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恩。”听到敖空的声音,安离先前无助的恐惧消散开去。
敖空快速来到安离所在的位置,用力扳了下其中一块巨石,裂缝顶便有无数散碎的岩石落下。那块斜搭在上方的巨石也跟着倾斜,仿佛会随时砸下一般。
“不行,敖空,你还是快走吧,这太危险了。”安离一看这么危险,赶紧制止敖空。
“待着,不要动。”敖空冒着血丝的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瞳孔由圆变成狭长,一阵骨骼轻响,一只体长两米多的矫健狰兽出现在原地,背部曲线流畅,银色皮毛上覆盖着流云状的墨色兽纹。
轻吼一声,调集全身的肌肉积聚力量,用力撞开其中一块巨石,闪身而入,把安离压在身下,护得密不透风,一块块落石纷纷砸在敖空背上。
直到上空再无声响,才松开安离,翻身趴到一旁。
“敖空……”安离看着敖空的背部被砸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片,骨刺也断了好几根,惨不忍睹,不禁声音也发抖。
“没事,……让我缓下……”敖空被砸得有些发晕,气虚地趴着。
幸好随身携带的水袋还完好,安离赶紧把敖空背上的碎石小心的清理干净,用水冲掉石屑,又在附近找了些止血草,用嘴嚼碎后敷在上面,撕下干净的里衣包裹好伤口。
山上太危险,必须得快点下山到空旷地才行。敖空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挣扎着站起来,还好脊柱没有被砸伤。
“走吧,我们要赶紧下山。”
“可你……,你的……”安离看到敖空包裹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不由地担心。
“我没事,走吧!”敖空明白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自己还要带着安离下山。
两人走走歇歇,好不容易扶持着来到山脚,便被眼前村落的惨烈景象给惊呆了,刚才敖空急着去寻找安离,并没有留意村落的受灾情况。
已不见昔日宁静与安逸,仿佛被妖魔肆虐过,是它踏平了村落,折断了屋梁,掐灭了生机。村落面目全非,巨大的滚石东倒西歪,横躺竖倚压叠在木屋上,砸得木屋或七零八落,或凌乱支棱,或整体掩埋。
惨淡的灰雾中,痛苦的呻吟声,崩溃的痛哭声,嘶哑的呼喊声,沉重的喘息声,凌乱的脚步声,各种声音参杂着。
最令人心颤的,是路边摆放着已被挖掘出来的尸体,头颅被挤碎的,双脚被砸烂的,身体被压扁的……
几乎都是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被突如其来地推向死亡的。生和死就只隔了那么薄薄的一扇门,推开死亡的门,就再也回不到生了,生命是如此脆弱和无常。
太匆忙、太急促,死亡就发生在一剎那间。
看到躺在废墟中血肉模糊的族人,看着那惊恐失魄的孩子,看着瘫坐在地哭泣的亚玛,看着拼命挖掘抢救生命的勇士。
一边是死的悲哀,让人唇亡齿寒;一边是生的进取,让人坚持不懈。
“这边——这边还有人活着——”
一声嘶哑的吼声,震醒了两人,敖空和安离快速向吼声方向奔去。
在被巨大的滚石压塌的木屋废墟下,有人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敖空也顾不得伤势会加重,立即变回人形,与其他勇士一起,用粗木撬开巨石。
扒开已被压塌的屋顶,透过那一堆废墟的的间隙可以看到一个亚玛双膝跪着,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着地支撑着身体,只是身体被压的严重变形。光看身体的形状就知道毫无生还的可能。
救助的几个勇士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冲着废墟喊了几声,里面没有任何回应。灾难突临,人在巨大的悲痛之后,出现幻听也是正常,几人都遗憾得摇了摇头。
当他们正准备放弃时,一个微弱的哭声又响起来,十分诡异,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敖空趴到废墟的空隙处,侧耳仔细挺了一会,突然费力的把手伸进那个已经死亡的亚玛身子底下摸索着,一个小小的脚掌轻轻的踢了他一下。
经过一番努力,大家把挡着她的废墟清理开,在她的身体下面躺着她的孩子,大概才5个月大小,因为玛母身体庇护着,他毫发未伤,抱出来的时候,他还把手指伸进嘴里吮吸,看到众人,开心的裂开嘴,露出刚长出的两粒米牙。
年幼无知的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母爱的伟大让他幸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母亲用生命为幼儿撑起生存的空间,汶川地震的时候,看新闻报道,各种感动,记得最深的是这一幕,写到地震的时候,不由地把她写了进去。
14
14、无妄之灾落头上 。。。
敖空把孩子扔给一旁的安离,又跟大伙去下一个地方搜寻救援。安离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被啃了一脸口水。望着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小家伙,是不是也这样胖乎乎得可爱呢。安离想着这孩子怪可怜的,要不跟敖空说说,看能不能收养他。
来到广场,这里聚集着伤员和老少族人,只见白兮一个人要照顾这么多伤员,忙的昏天暗地,还有许多伤员只能露着伤口,躺在地上呻吟。
安离忙把小孩递给一旁年老的亚玛照顾,跑到白兮身边,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还没等安离开口,白兮就一把拉住他。
“太好了,快,你帮忙包扎轻伤。”安离有段时间采集草药换取肉干,对大多草药的药效都熟识。
“塞达医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医师被砸伤了腿,动不了,你有什么不懂,就去广场的西南角找他。”
“恩,知道了。”
安离手脚麻利的处理伤口并包扎,一些缓过神的亚玛也帮忙照顾伤员,渐渐的事情变得有序起来。
安离刚帮一个小达鲁包扎好被砸伤的头部,站起身,看到广场的角落里蜷着一个穿着被血水浸透衣服的亚玛。她双手圈住膝盖,下巴尖尖地戳在膝盖上。
“你还好吗?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听见安离的询问声,亚玛抬起头来,安离就看见了她脸上两个黑洞似的眼睛,麻木干枯,深不见底。安离和她对视了片刻,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带到了黑洞的边缘上,一股寒意从脚底上渐渐爬行上来,似乎自己也随时要失足坠落到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安离不由的心惊,忙撇开视线,放轻声音再一次询问。
她的嘴唇动了一动,发出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安离侧耳听了好久,只感觉到耳膜上的一些轻微振颤。过了一会儿,那些振颤才渐渐沉淀为一些含意模糊的字眼。
安离突然醒悟过来她说的那句话是“救他”。
看到她浑身血迹却无明显伤口,安离想可能是她的尧夫为了救他而受伤或者死去。这个推测如一柄尖锐的锥子,在安离的心脏扎开一个细细的缺口,后怕从缺口里汩汩流出。如果刚才,敖空护着自己的时候,被巨石砸……,自己会怎么样?……
“安离——安离————”
听到白兮焦急的呼唤自己,安离也顾不上这个心灵受创的亚玛,赶紧跑过去。
看到被人抬进来的格森,半个身子都被血水浸透,右手从肩膀之下都已经被砸成了肉泥,肘部的骨头暴露在外。
“格森,你要挺住……”刚才还冷静的白兮,此时用颤抖的声音唤着格森。
“白兮,对不起……我一直说……要等着你,……可能做不到了……”听到白兮的唤声,已经意识有些模糊的格森,稍微清醒一点,断断续续的向白兮表达自己不能实现诺言的遗憾。
“傻子……,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白兮不由的哽咽。
“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你……让我多看会。”格森趁着将死的勇气,左手拉住白兮的手不松开。
“你给我挺住,只要挺过去,我以后让你看个够。”白兮看格森求生意志淡薄,不由的激他。
“真的?”格森惊讶的睁圆双眼,生怕听错。
“真的。”白兮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一定能挺住。”格森听到白兮的承诺,跟打了鸡血似的,人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格森这个情况,不得不截肢,可现在这样的条件,药草不足,塞达医生又受伤,自己又没做过截肢,白兮心里难免发慌。
白兮让族人赶紧把塞达医师抬过来做指导,让安离打下手。
“别慌,白兮!”看着白兮拿刀的手都是抖着的,塞达医师让安离换手切割坏肢。
“我?我不行。”安离被塞达医师的大胆想法给吓了一跳。
“安离,你力气比白兮大,可以一刀切除坏肢,这样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口,不要慌,按我说的地方一刀快速切下去就可以了。”
安离看着这个情况,明白再犹豫就会危及格森的性命,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把爪刀放到火焰上烤了烤,深吸了口气,按塞达医生的指示,一刀利落的切下坏肢,鲜血一下喷涌而去。
白兮在一旁,马上把用烧红的石棒对准血管按下去,“吱——”的一声,一股肉焦的气味散发出来,白兮放下石棒,把准备好的药粉晒上去,快速的缝合起来,又在外面敷上药草,包扎好。弄好这一切,白兮才用尽力气般的靠在一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塞达医师看了看此时已经痛晕过去的格森,赞叹了白兮和安离两个人配合默契,接着,两人又按同样的方法处理了几个需要截肢的伤员。
等安离忙完,夜已深,广场上升起篝火,大家担心余震,都集聚在广场休息,一些族人对着火神祈祷。
安离领着族人分发的吃食,去寻敖空,有些担心他背部的伤势。
敖空愣愣的盯着篝火,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年少出众让他有自傲的资本,可今天,他发觉自己是这么的无能为力,面对自然的灾害,面对死伤的族人,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了,自己还是不够强大。
就在刚才不久,他和格森正在挖掘一个坍塌的木屋,里面一家三口被压在底下动弹不得,却都还活着。两人刚撬开滚石,余震突然来临,刚挖掘出来的木屋一下子被山上滚下乱石重新覆盖,连格森也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砸中。就那么一刹那,刚才还在眼前呼救的三条鲜活的生命就被无情地夺去了。
对于自己不能及时救出那一家三口和格森,敖空感到沮丧和无能为力。
安离从没见过这样的敖空,他可以意气奋发,他可以桀骜不驯,他可以黑脸面瘫,像一把即将要出鞘的利剑,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身泥灰血迹,瘫坐在地上,疲惫沮丧。
安离走过去,弯腰摸了摸他额头的伤口。
突然被敖空拦腰紧紧抱住,力气大得吓人,安离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掐断。安离明白敖空的感受,静静的等待他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敖空才松开安离,不好意思的别开头。
安离把手中的吃食递给他,敖空接过后一声不吭,默默吃起来。安离转到他身后,果不其然,伤口又裂开了,渗出的血都浸透了绑带,安离小心的解开绑带,狰狞的伤口还是让安离心惊,轻轻拂过伤口,安离内疚的说不出话来。
“我……我没事。”敖空笨拙的安慰道。
“现在药紧张,只有这个……,我先帮你敷上,你要注意点,不要……再让伤口拉伤裂开。”安离一边上药,一边细细叮嘱。
“恩。”敖空随口应下。
安离知道自己说也白说,如果部落有需要,敖空一定会不顾伤势,第一个冲在前面。但听到他的允诺还是觉得宽心些。
帮敖空包扎好后,安离担心白兮那边还有病人需要照顾,便匆匆离开。与灾难紧紧伴行着的另一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