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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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的种子-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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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系着一条17世纪荷兰样式的白丝巾。那是一张傲慢的面孔,带着无情的残忍——主人和画家都无意掩饰。
  “他是谁?”
  “著名的让?皮特森?科恩,巴塔维亚的创建者,印尼群岛的首任总督。他无情地虐杀英国人、当地人和一切妨碍他的敌人,因残酷无情而平步青云。他是伯纳德的祖先,伯纳德一直以之为豪。”她站在凯瑟琳身边,脸上不自主地露出钦羡的神情,叹气道:“我们刚结婚时,伯纳德也是那副模样。那时他真是英气逼人,而我一心想许配给最英俊的男人,因为我自己是一只丑小鸭。”
  她又叹了口气,开始引凯瑟琳上楼梯,“爸爸那时对我的婚事很生气,他正和荷兰人为敌,而我却一心想嫁个荷兰人和爸爸作对。但事实是我自己感觉更象荷兰人,而不是英国人。我只去过荷兰三次,但我喜欢那里。伯纳德答应我会住在那里,却一直未能成行。现在我怀疑他根本无意兑现诺言,他娶我是为了我的百万嫁妆。他一直梦想着当上印尼群岛的总督,和他的祖先一样,用同样的手段。”
  一个漂亮的女孩,穿着一条土裙和一件长袖印花上衣,在楼梯的顶端迎接她们,打开了凯瑟琳的房门。
  “谢谢,苏吉。”玛吉特说:“告诉大厨送些柠檬茶到房间里来,我快渴死了。”
  她看着苏吉象跳芭蕾舞般轻快地走开,“苏吉快走了,我会想念她。她是混血荷兰人,但她的荷兰父亲不肯承认她,所以去年她到这里打工,攒钱给某位退休荷兰军官,让他过继她。到那时她不再是当地土人,可以从事文职工作。坦白说,我自己宁愿到乡下种田,但对她而言,能获得荷兰人身份意味着一切,印尼人有时比荷兰人更势利眼。悲哀的是他们两边都不被承认,当地人或白人。但他们对荷兰人忠心耿耿。”她又补充说:“我想她走了也好,伯纳德一直想勾引她上床。可怜的孩子,难怪她要离开。”
  玛吉特站在嵌着玻璃的雕花门口,她没有进去。凯瑟琳走过房门时,玛吉特拉住了她,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欢迎到巴塔维亚,看到英国斯坦福家族的另一面,荷兰风格,郁郁寡欢。”她带着悲切的微笑,离开了凯瑟琳,留下淡淡的熏衣草的香气,但在凯瑟琳脑海中却留下了英国玫瑰的深刻印象。
  由于伯纳德当晚另有事情,玛吉特安排了清淡的印尼式晚餐给两人享用:辣味的鸡汤,用藏红花配色并加入椰丝的米饭,再加上用棕榈树芯做的沙律。伯纳德不喜欢印尼食物,喜欢更油腻的北欧烹调。
  “食物是印尼我唯一喜欢的东西。”玛吉特评价着晚餐,“几小时后仍那么辣,提醒你刚刚吃了东西,我喜欢那样。”
  晚饭后回到房间,凯瑟琳看到了朱里尼的来信,自班加玛辛寄来,放在桌上的台灯旁。
  “亲爱的凯瑟琳:
  父亲告诉我你会到巴塔维亚度假,让我过去陪陪你,但我找了借口,因为我实在不想见到你和他的小崽子。我想你能理解,亲爱的凯瑟琳。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我会留下来陪他的傻老婆。她还以为他会回到她身边,我也是这么想。圣诞快乐,恭喜你完成了学业。
  朱里尼 ”
  

《歌唱的种子》第二十九章(1)
马球场上众马奔腾,荷兰队队长击中球,直飞入球门,追平了比分。他转过马身,踱着马走到边线,周围的观众响起热烈的掌声。现在是周日上午,巴塔维亚城外的马球场人山人海。队长下了马,荷兰队和英国队的其他球员离开了球场。马球是俱乐部每周固定的活动,这场比赛是在两个老对手之间进行的,当地的荷兰马球队对阵驻新加坡的英军马球队。
  一个等候的马童上前牵过队长那匹汗淋淋的坐骑,递给他一杯饮品,牵着马到旁边刷洗。队长的身体似乎很疲惫,蹒跚着脚步。他解开带子,摘下白色头盔,塞在古铜色的臂膀下。那些不熟悉荷兰队的看客看到头盔下竟然是棕色皮肤的面孔,惊诧不已。荷兰队的队长根本不是荷兰人,而是欧亚混血人,一半法国血统,一半印尼马来血统。他并非是寻常的欧亚人,否则光凭出色的运动天赋也不可能加入马球队。他是阿玛德?阿拉拉曼,马塔普拉未来的王储,迈克尔?斯坦福最亲近的朋友。两年前在麦提亚,凯瑟琳曾见过他一面,那是她第一天到达庄园的时候。这一次,多亏了玛吉特介绍,她认出他是谁。
  王子拿了条毛巾,拭去脸上和卷曲棕色头发上的汗水,和别的欧亚人一样,他长得很英俊,似乎两种血统的最佳特质都融合在了他身上。他比一般的印尼人长得更高大,和他的印尼马来祖先一样精干结实,筋骨强健,身材匀称。他的外表很硬朗——脸庞、躯干、作风——除了笑声,温暖而柔和。
  他的英语十分流利,带有略微的法国口音,那是被法国家庭教师影响的。他的母亲是一个富有的种植园主的女儿,个性倔强独立。她不顾家庭反对,嫁给了马塔普拉年轻的苏丹。在她的影响熏陶下,王子成了第一个接受西方教育的印尼王族。尽管阿玛德王子似乎在完全相反的西方社会和当地社会都游刃有余,轻松应对,实际上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和思维朴素,热情待人的波尼奥丛林居民相处是王子最惬意的时刻。他自小接受马塔普拉君主必须完成的斯巴达式的训练,与父亲身边最忠心、最出色的侍卫同吃同睡,一直长到16岁,从他们身上学会了古老的武术、空手道、搏击术和各种武器的使用:弯刀、匕首、砍刀。直到14岁他才第一次开枪,那时他已经成长为出色的阿拉拉曼战士,传统的训练让他认为枪不是堂堂正正的武器。
  阿玛德?阿拉拉曼王子把毛巾扔到一边,喝了第二杯饮品,在剩余的时间里,他没有与别的队员交流,而是站在一边,等着比赛重新开始。他没有去注意围观的女性观众对他的钦慕眼光和媚眼,但冷漠更加引起了她们的兴趣。他很怕西方妇女,特别是荷兰殖民地贵族的妻子和女儿。在偏见与激情的双重刺激下,她们在公开场合对他不屑一顾,私下里却暗送秋波。她们用正经的爪哇女孩绝不会用的方式接近他,在公开场合乘没人注意用手摸摸他的大腿,触碰他的小腹,在他的衣服口袋里留下纸条。更有甚者,由信使或仆人将情信送到他的宾馆。
  别的女人鉴于阿玛德的财富与头衔,愿意抛弃一己的偏见,他对她们也没有兴趣。但他仍是炎热无聊的下午女性春梦里的主角。他是女性梦想中的完美白马王子:英俊潇洒、黝黑神秘,却又带着熟悉的欧洲特征,不至于使仰慕者太疏离。她们经常议论他,但他却一意孤行,生命中还没有一个女人。因为同族的女孩要么教育程度太低,要么太封闭落后,无法成为他心目中的伴侣。在他应当选择的印尼公主中,情况更是如此。她们深居宫中,娇生惯养。如果他更传统一些,他会听从家庭的安排,在无数嫔妃中找到性的满足,享受男性伙伴的友谊。但他一直未婚,让他的父亲极为不悦。按照传统,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和另一个稍稍比他大一点的公主订婚,但在结婚前,公主不幸去世了。那时侯他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见,连父亲在某些问题上也无法强迫他,再也没有结下任何婚约。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歌唱的种子》第二十九章(2)
太阳躲到了乌云之后,气温骤然降得很厉害,风暴正在形成。一小时后,将会有倾盆大雨,但到那时,比赛已经结束了。阿玛德转头第一次观察周围的观众,看到玛吉特正坐在白色敞篷车的后座上。她微笑着朝他招手,阿玛德走过去,认出了她身边的另一个女人。那是在两年前见过一面的凯瑟琳,迈克尔的情人,或者,是以前的情人,搞不清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对凯瑟琳的了解并非来自迈克尔,是玛吉特告诉了他新几内亚的救援行动,最近又告诉了他关于孩子的事情。阿玛德知道凯瑟琳付出了极大的勇气生下了小孩,他最欣赏的正是勇气。
  玛吉特伸出双手,拥抱阿玛德,他给了她一个热烈的吻。
  “亲爱的阿玛德,刚刚真是精彩的表演。我想你已经见过摩根博士了。”
  “是的,很久前见过,但还没忘记。”他微笑着说:“你好吗,摩根博士?”
  凯瑟琳伸出手,“挺好,叫我凯瑟琳就行了。”
  “你到爪哇来只是为了参加比赛吗?”玛吉特问他。
  他点点头,“还有点家里的事情。”
  玛吉特皱着鼻子,眼里闪烁着光芒,说道:“你知道我支持英国队,我的荷兰母亲得原谅我。我们斯坦福家族的人总为英国呐喊助威,而你,阿玛德——别的其他人——却在为荷兰人争取荣誉。你应该为刚刚那个进球感到羞愧。”
  阿玛德笑道:“我自认为是一个危险的革命份子,但有时能和他们在同一阵线也挺不错。伯纳德呢?”
  “在家里——昨晚和总督与斯坦福石油的主管参加宴会,现在正呼呼大睡呢。他肯定不会来的,单是看到晨练的情形都会让他难受,只会任凭年月侵蚀他的身体。阿玛德,周三你可得过来和我们吃晚饭,伯纳德那天会工作到很晚。”她漫不经心地提到日期,似乎没什么要紧,但两人都知道,伯纳德如果在家,阿玛德是不会去作客的。
  “我明天就离开,去波尼奥。”
  玛吉特很失望,“那你回来后得找个时间吃饭。”
  “好的。”
  哨声响起,比赛继续进行,玛吉特的两个男孩欢呼着跑过来,阿玛德一把搂住他们。
  “阿玛德叔叔,你太棒了!你能教我们马球吗?迈克尔叔叔答应给我们上课,但他去参军了。”
  “当然可以,这个夏天你们到马塔普拉和我住几个星期,我教你们。现在我得回球场上去。”他看看玛吉特和凯瑟琳,“或许,比赛后再见。”
  “比赛结束前我们就走了,”玛吉特说:“但我们今晚会在俱乐部吃饭。”
  “那或许到时再见面。再见,凯瑟琳,能再见到你很高兴。”
  他回到边线,骑上马,男孩们追在他后面。玛吉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阿玛德走入场中,陷入了沉思。
  “他是个出色的演说家,充满了热情和愤慨。两年前在一次非法的社会主义青年###中,伯纳德听了他的演讲,当时连他都忍不住赞同印尼独立。当然,很快他从狂热中清醒过来,试图逮捕阿玛德。他运气不好,阿玛德的父亲,马塔普拉的苏丹,很受民众拥戴——在政治上举足轻重。”她叹了口气,突然尖叫道:“看哪!阿玛德又得分了!”
  她滑下座位,打开车门,“今天的运动到此为止,我也看够年轻的帅小伙子了。再看多一眼那些紧窄马裤下结实的大腿,我会受不了的。我得回家陪伯纳德,我去把孩子们带过来。”
  凯瑟琳开心地看着玛吉特意志坚定地走开,精美的阔边草帽随着她的步子一摇一摆。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章(1)
马尼拉  1941年12月7日  星期天
  拥挤的房间里,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迈克尔没有理会旁人,独自站在一旁,凝视着巨大的海景窗户外的景色。他正身处著名而古老的马尼拉酒店的一间接待室。海湾西边日落方向12英里处,是巴丹半岛,他能隐约看到商船和英国舰队停泊在港口。明亮的橘黄色天空下,无数烟囱和旗杆耸立在漆黑、宁静的海面上。
  巨型的蒸汽邮轮“日本皇后号”停泊在7号码头。那是世界上最长的码头,纯白色外表现在涂成了单调的灰色,制空机枪装在船舷与船尾处。两年前她被重新改装,那时是为了应付战争。尽管战争一直没有打响,但正逐渐靠近。她的外表可能改变,但她依然是白人殖民者特权的象征。前往上海、新加坡、香港、东京或苏拉巴亚 的美国和欧洲乘客夜夜笙歌,纸迷金醉,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他们在当地劳工护送下,安全地穿过亚洲的贫民区,来到国际租界。那里绿意盎然,环境清幽,干净的公共花园挂着标志牌,上面写着“当地人与狗不得入内。”
  马尼拉是个贫富悬殊巨大的城市,迈克尔在日本领事区租了房子,房东是一个老渔民,他是迈克尔童年时代在三藩市的管家的远房亲戚。房子是迈克尔每周末逃离加维特海军基地 军官寝室的避难所。他喜欢它的朴素简单。有时他整个周末都在那,穿着和服盘膝坐在屋里专心阅读、写作。老渔民的小个子、灰头发、面带和蔼微笑的妻子为他送饭。他经常和他们一起喝茶,在那种时候,老渔民会用一个祖传的宝贝茶杯喝茶。杯子通常是被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尊贵的位置。尽管在马尼拉生活了将近五十年,夫妇俩只会说日语。所以迈克尔用日语和他们交流,为自己日语的进步感到欣喜。那是许多年前他在三藩市学到的。
  今天傍晚,他从日本领事区步行到马尼拉酒店,在一众棕色人群中,他一袭洁白无瑕的军装显得格外不协调。这附近没有的士,因为住在马尼拉贫民区的人们很少出外。相反,是世界向他们走来,寻求毒品、黑市物品、性交易。这里什么东西都明码标价,可以出卖。成群的孩子和残疾的乞丐以高明的手法拥过来偷东西。但肿胀的肚皮和瘦小的四肢表明他们并不是那么成功。迈克尔看到连四处乱飞的苍蝇也显得很瘦小,勉强可以吃的东西都被人捡走吃掉了。
  “嘿,美国人,想找乐子吗?”一个媚笑的女童扭动着十二岁左右的身体,挑逗着他。鲜红的双唇间叼着一根香烟,眼影抹得很浓,“你很英俊,我算你便宜点。”
  他怀疑,在这条街上饥渴比欲望更加真实。有一刻,他自己在香港流落街头的绝望经历又回到脑海中,眼里充满了泪水。他在加尔各答和上海的街头,见过比这更贫穷的景象,但他从来没有感到麻木,仍对这些感到愤慨不已。
  到了豪华的接待处时,他准备参加布拉雷顿将军的欢迎会,他是新上任的远东空军指挥官。迈克尔今晚的心情不好,尽管他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他还是答应了去见见朋友、吃吃晚饭,因此他强迫自己待在那里。接待室在酒店的最顶层,他把军帽寄在门口,拿了一杯威士忌,在房里寻找能让心情转移的美景。
  他四处打量拥挤的房间,没看到朋友在场,又将视线转到窗外。已是日暮时分,停泊的船只朝岸上一明一暗地打着信号灯。他看着一艘灯火通明的大商船缓缓驶出港口,很快经过守护马尼拉湾入口的科里吉达要塞,驶入自由的公海。他羡慕它,两周后他也会离开这里——飞回家度圣诞假期。想到这,他下巴的肌肉一紧,自从6个月前向卡拉提出离婚后她一直音信全无。这个假期,两人的事情必须做一个了断,但她这些时间来的沉默表明她不同意离婚——至少没那么容易。

《歌唱的种子》第三十章(2)
他与父亲的关系也遇到了麻烦,他们在莫尔兹比港凯瑟琳离开后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吵,从此两人的通信口气礼貌而疏远。事因查尔斯爵士强烈反对迈克尔的计划:到纽约与凯瑟琳团聚。
  “先让她完成学业。”查尔斯爵士规劝他。
  迈克尔生气地回答:“尽管你爱着我的母亲,你还是没有娶她。现在你又想剥夺我同样的权利,你尊贵的牺牲给谁带来了什么?你保存了自己的名誉,但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所有以前积压的怒气在那天他都宣泄出来,把查尔斯爵士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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