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用枪托狠狠砸了肩胛骨几下。安慰自己比起别的女人，代价已算很轻。当拎着空马桶回去时，番薯藤正放在男营房门口前，用湿报纸包裹着。
“祝你好运。”她捡起东西，快步走开时，身后有人祝福着。
每天午饭后，凯瑟琳都会冒着烈日到菜园里耕种。小迈克尔则在树荫下午睡，或摘橡胶树的嫩叶吹粉红的叶蕾，象大一点的伊班孩子那样吹出气球。高桥中尉每周到岛上视察时见到菜园，点点头默许了。几天后，嫩绿的幼苗破土而出。
到了第二周结束时，她回到菜园，却发现园子里一片狼藉。她心中充满了愤怒，不是那些女囚犯就是卫兵干的。她放下小迈克尔，地动山摇地跑回营房，房里躺着几个卫兵，她找出当值的卫兵日下，要求知道到底菜园里发生了什么事。
日下耸耸肩，笑着说：“或许是大象踩坏的。”旁边的人笑了起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歌唱的种子》第四十八章（4）
“是你的责任。”她坚持道。
“这里不许种菜！”他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锐利而阴险，凯瑟琳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理论是多么幼稚愚蠢。她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高桥中尉同意让我种的，你没权毁坏它。”
日下站起身，走到凯瑟琳面前，赤裸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不能再弄你的菜园，你必须和别人呆在一起。大日本军队是仁慈的，但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们可不会客气。”
另一个卫兵从后面抱住她，把她的手反扭在身后。卫兵学过武术，根本无法挣脱。房间里一片死寂，女人们没有和平时一样转过身，而是都放下自己手头做的事，看着这边。凯瑟琳心酸地想着，她们会很高兴看到她的报应。
日下继续盯着她，伸出手慢慢潜进她裙下的大腿，一直向上摸，他身上的某个部位开始膨胀，嘴角露出了微笑。
她抑制住内心惊恐的颤抖，第一次用生硬的日语同士兵说话，那是在瓦里达尼与迈克尔生活时学到的。
“把你的手拿开，别想再碰我一下。”
士兵们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一个欧美人会说日语。日下放下手，她乘他们犹豫的时候走到小迈克尔身边，抱起他，退到门口的铁丝网处。没有人出来追她，她跪在地上，身体抖个不停。她想起另一次自己不幸的遭遇，弯下身子呕吐起来，小迈克尔靠着她不停地哭泣。
高桥中尉第二天到了岛上，囚犯被勒令集中接受视察。中尉走过凯瑟琳面前时，她鞠了一躬，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我要投诉。”
他惊讶地望着她。
“是吗？”他注视着她，似乎她刚刚宣称她得了传染病。事实上，投诉会成为瘟疫，如果他不赶快采取行动，消除投诉或消除投诉者。
“昨天有一个士兵想强暴我。”
高桥中尉挺纳闷，不是关于事情，而是她竟有勇气投诉。
“那可是严重的罪名，那个人是谁？”他追问道。
“那并不重要，我无须指明是谁。他只是每天凌辱女囚的众多士兵中的一员，其余的人一样有罪。”
高桥中尉动怒了，又有点胆怯。他开始明白无助的囚犯终究会给他带来麻烦。如果投诉引起上峰注意，那么他玩忽职守的事情就会暴露，这可是会毁了他的军旅前途。
“有证人能证实你的指控吗？”
她点点头，“别的女囚，她们不单是证人，还是受害者。”
中尉走了过去。
“那好，谁愿意作证？”
没有人开口，他望着沉默的女囚们，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可以拿她们的沉默做借口。
“看到了吗？”他胜利地宣布：“你在撒谎。侮辱大日本帝国的士兵可是很严重的罪名，但你可以撤回你的投诉。只要你道歉，我可以不予追究。”
“我没有撒谎，我也不会撤回投诉。”
胜利从中尉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他知道她并非说笑，他望着凯瑟琳，转身踱开，忘了解散囚犯。囚犯们不安地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回到营房。
“你干嘛不安静闭嘴呢？”一个囚犯气愤地说。
“你只能给我们带来麻烦。”另一个囚犯责备道。
“这下子我们和孩子们别指望吃上好东西了，你满意了吧？”
当天下午，凯瑟琳被传召到指挥部，高桥中尉坐在办公台上，面前是一份文件，他让她站在办公桌前。
“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斯坦福夫人。我已起草了一份声明，证明你的投诉是不实的。签了它，除了小小惩戒你将免遭重罚。”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歌唱的种子》第四十八章（5）
凯瑟琳接过文件，读了一遍，里面写明她因情绪失控，提出不实投诉，被罚清洁士兵的宿舍。
“这不是事实，我拒绝签字！所有女囚，包括我在内，遭受了性侵犯，这违反了《日内瓦公约》！”
“日内瓦可是隔了十万八千里，斯坦福夫人。”
“我不会在这份坦白书上签字的。”
高桥中尉生气了，“如果你的指控是真的，为什么此前我从未听说过呢？”
“我不知道，或许她们不敢投诉。”
“不敢？我们可是仁慈大方的，害怕什么？你把那个士兵的名字告诉我。”
“不，我不想让他单独受罚，我只要求今后停止性侵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或许奉承可以让他接受，她沮丧地想着。
“没有士兵犯错，根本没有投诉，因为根本没有性侵犯！”中尉近乎咆哮地吼道，“你在撒谎，你必须坦白！”
她平静地摇摇头，但内心开始警觉。
“你再考虑一下。”他站起身，卷起文件，施施然离开房间。一个凯瑟琳没见过的下士走进屋里，命令她立正站好，示意押送凯瑟琳的士兵退下，然后下士走上前，重重扇了她一记耳光，跟着用枪托扫击她的大腿。她跪倒在地上，下士用力踢她，她为自己的软弱而羞愧，但实在是痛得不行，哭了出来。她蜷成一团，手护着头保护自己，嘴里尝到鲜血温暖的腥味。最后，下士停止了殴打，走出了房间。她躺了好几分钟，慢慢挣扎起身，颤抖着坐到椅子上。她决心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在地上挣扎无助的样子，一定要坚强起来，至少表面上如此。她梳理好头发，整理好裙折，肋骨火辣辣地疼。
高桥中尉又出现了，手里握着坦白书，轻轻敲打着手心。
“指控大日本帝国士兵可是很严重的事件，再好好考虑一下，我希望你能撤回投诉。”
她低头看着地板，平静地说：“我不会撤诉，我说的是真相，我不会签字的。”
“很好，你现在回营房，不许告诉别人刚刚发生的事情。你的投诉我可以受理，但别指望调查时会有证据支持你。所以请明白，这是毫无意义的投诉，斯坦福夫人。真是遗憾。”他掏出香烟，递给她一根，她摇摇头。中尉点着烟，站到她跟前。
他的脸色阴沉而愠怒，她知道他的内心在害怕。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很轻柔，有如在爱抚情人。他摸到系在肩上的裙结，解开它，裙子滑到腰际。他的目光顺着她的胸膛打了个转，又望着她的眼睛，狰狞地微笑着，从嘴里取下香烟，握着橘黄色的烟头。
“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这里发生的事情，否则这可会一再重演。”他把香烟点燃的一头轻轻掠过她的乳头，她倒吸一口气，但没喊出声。他又掠过另一边胸膛，她终于惨叫出来。等她的声音平息后，中尉才慢慢说道：“可爱的胸部，我不想毁了它们。但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决不怜香惜玉！”说完他用力把烟头摁上她的胸膛，这一次非常用力，直到熄灭为止。她抽泣着，惨叫着，中尉转身离开，命令士兵押她回营房。
她从士兵手里接过小迈克尔，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接下来几天她无法参加劳动，只能推说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摔伤了。士兵和女囚都对她不理不睬。她的肋骨断了，但她不敢要求治疗。在乔治角，欧洲的医生和修女留在了医院里，如果他们向军方高层抗议她的伤，高桥中尉不知会作出什么报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歌唱的种子》第四十八章（6）
但事情并非完全失败，高桥中尉狠狠揍了士兵们一顿。他们又把气撒到囚犯身上，耳光、殴打、踢踏比平时多了许多，但士兵们不再出现在女囚营房中。凯瑟琳一能下床，便又发现了蔬菜与水果的来源。岛上和乔治角的当地人给日军运粮食时总会乘士兵不注意跑到围墙边与囚犯进行交易。凯瑟琳用先前日本士兵赠予的钱买了点东西，别的女人则用带进来的私人物品：衣服、化妆品、首饰等进行交易。身体恢复后，凯瑟琳决心再耕种一块菜园。
到高桥中尉的指挥部之行一周过去了，小迈克尔一天醒来后高烧不止，患了恶性间日疟，可能会导致脑型疟疾，引发精神错乱并最终丧命。岛上没有奎宁，凯瑟琳只能用冷水给小迈克尔降温。但几小时后，她也开始发烧。很显然，疟疾是由肆虐的蚊子引起的。小迈克尔一直呕吐不停，士兵们被召集起来，凯瑟琳在模模糊糊中意识到自己和孩子被抬上一艘船，来到乔治角的医院里。
到达医院后，凯瑟琳的神志恢复了，能意识到周围的事物。她坚持把自己的奎宁给小迈克尔用。由于奎宁非常紧缺，照顾病人的荷兰与英国修女勉强同意这么做。在他们的精心看护下，她的情况开始好转。她也体会到一些日军士兵的好心，他们扛着小迈克尔散步，给他日本的明信片，哄他吃饭。终于，她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对医院里的传闻产生了兴趣。她听说高桥中尉最近被诊断查出患了花柳病，真是报应，她心里解恨地想着。
一天夜里，她被比蒂丝修女叫醒。她手持一根蜡烛，拉上床边的窗帘。凯瑟琳刚要问话，她示意不要作声，把蜡烛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掀开蚊帐，俯下身轻声对凯瑟琳说：“有人来看你。”她的脸上带着微笑。
她让凯瑟琳保持安静，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阿玛德拉开床帘，走到床边。他穿着白裤子和乔治角码头的工人们穿的开领白上衣。
他握住凯瑟琳的手，亲吻她，嘴唇冰冷而柔软，温柔地挑起她沉睡的情感。她紧紧搂着他，用尽力气把他拉到身边。
“阿玛德，”她在他耳边说道：“我好想你，我担心你不会来了。”眼泪刷刷地滑落下来。
他温柔地抱着她，但即使是那么轻的动作也让她疼得叫了一声。他把她放平在床上，手扶着她身体两侧，看到她眼里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我摔了一跤，伤到了肋骨。”她撒了个谎。
他并不上当，解开她身上的绷带，露出肋骨处，看到一大片青紫和胸膛上正在愈合的烫伤，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是谁干的？”
这一次她没有隐瞒真相，她知道瞒不过他，但她也强调了事情过后士兵行为的改善。阿玛德一言不发，他给她缠上绷带，在脖子上打了个结。
“我会让比蒂丝修女用木板包扎肋骨，帮助止痛。她信得过，不会乱说话。她以前在马辰传教，我们认识。”在烛光下他端详着她的脸，似乎要把她的印象一并带走，然后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和鼻子。
俩人静静凝视着对方，阿玛德开口说：“我得走了。”他的眼睛不可捉摸，“等你好些后，我再回来看你。我会带你离开，士兵不多，不会太难的。”他离开了房间。
比蒂丝修女回到房间，给凯瑟琳注射阿玛德带来的奎宁，再用一块木板给凯瑟琳的肋骨包扎。
“好了，应该有点用。”然后修女同情地说道：“你应该一早告诉我的，可怜的孩子。”
《歌唱的种子》第四十八章（7）
她站起身拉上床帘，拿着蜡烛周围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留下痕迹，然后带走多余的奎宁留待以后使用。
“那好，”她满意地说：“好好休息。”离开时她眼里闪烁着光芒。
“他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她脸上微微一红。
“是的，他确实了不起。”凯瑟琳回答。比蒂丝修女吹熄了蜡烛，两人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第二天中午，医院里到处是热烈的耳语。
“高桥中尉死了！”一个马来人看护妇向病房宣布：“他昨晚被谋杀了。”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在他的寓所里有好多士兵把守着，房子在山上的欧洲人住所那里，依山傍海，但还是有人潜入里面，趁他做梦时杀了他。有传言说是士兵里的人杀的——报复他的羞辱。”
“又或者是他的枕边人干的。”一个中国妇女说道。
“她可已经报了仇哦。”一个年轻的看护妇笑道，指的是中尉最近的暗疾。
凯瑟琳一直没说话，冒着冷汗。很多人对中尉不满，但能杀他的人只会是阿玛德，除了他，没有别人。
两天后，加藤上尉，新的特兰岛集中营指挥官到任。和高桥中尉一样，他是一个军事狂热分子，曾在新加坡一役中参战。在调到乔治角之前，他一直在臭名昭著的新加坡樟宜集中营任职。刚一乔治角他就到医院转了一圈，把战俘都清了出来，也不管他们身体痊愈与否。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让囚犯明白他作风强硬，绝不容许偷懒或装病。他带着一个中士与下士，走到凯瑟琳的病床时，他询问她的姓名。
“凯瑟琳？斯坦福。”她回答道。
“迈克尔？斯坦福的夫人？”
“是的。”
他仔细端详着她，似乎很感兴趣。
“迈克尔？斯坦福，人类学家，查尔斯？斯坦福爵士的儿子？”
“是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感兴趣，或许他听说过斯坦福家族的名字。
“你的身体怎么了？”
“疟疾。”
“孩子呢？”
“也是疟疾。”
他点点头，用日语向手下吩咐了几句。三人离开了病床，她松了口气，她被准许留在医院里。
同一天，毫无通告，一个欧亚混血的护士走进房间，带走了小迈克尔，说是特别看护。凯瑟琳激烈抗议，都过了这么久，还有必要特别照顾吗？
“是加藤上尉的命令。孩子不在你能更好地休息，身体会好得快些，到时再和孩子团聚。”
确实，由于人手短缺，有时她照顾小迈克尔很辛苦，但她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我要见加藤上尉。”
“加藤上尉已明确命令必须这么做，抗议是无效的。”她同情地说：“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斯坦福夫人。不用担心，等你身体好了，再和孩子回去。”
护士的助手用糖果引诱小迈克尔，还没等他明白发生什么事就把他抱走了。
凯瑟琳心里十分害怕，她让人告诉比蒂丝修女，修女答应打听小迈克尔的情况。几小时后，她只知道小迈克尔被带出了医院。当天晚上，凯瑟琳在黑暗的病床里彻夜未眠，实在撑不住快睡着时，比蒂丝修女端着一根蜡烛走了进来。她的手护着烛光，在脸上蒙上一层阴影。她坐到床边，将凯瑟琳摇醒。
“他来了。”她只这么说了一句，拉上床帘，离开了房间。阿玛德走了进来，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
“你今天气色好一些了。”
“他们带走了小迈克尔。”
他点点头，“我知道。”
“为什么？”
“有几点理由，最主要的是他们知道，孩子不在身边你不会逃跑。这里只有几个士兵把守，他们知道游击队的领袖与迈克尔？斯坦福是好朋友。”他勉强笑了笑，“我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