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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的种子》第五十五章（2）
大地的颤抖结束了，他坐了下来，动手写信。
哈利耶？丹斯顿由仆人搀扶着走下船，她从桑德庄园乘小船来到麦提亚，由于11月是雨季，河水很湍急。上次到麦提亚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这一次来她没有告诉别人。她去了马辰一趟，同新上任的荷兰官员吵了一架，因为她一些从英国运来的东西被扣留了。今天看不到日头，但天气很热。哈利耶慢悠悠地走着，穿过草坪，扇着洋扇，观察着麦提亚正逐渐回复原来的面貌。这里根本不象桑德庄园，日本投降两年了，战争的残骸废墟仍历历在目。
她在房子旁边巨大的榕树跟前站了一会儿，每次来她都会逗留片刻。在这棵树下曾经躺着她小姑和侄女的尸体。蒙战争所赐，哈利耶成了桑德家族在印尼150年历史的结束者。她的弟弟，菲利浦，在新加坡保卫战一役中被捕，后来死于修建印度###铁路；她的丈夫约翰，战争爆发时在东京被捕入狱，受尽折磨。尽管后来英国与日本交换俘虏，他得以回到家乡，但已伤病缠身，于1943年死于伦敦。
哈利耶注意到查尔斯爵士在树下摆了一面小小的大理石纪念碑，白色的表面与地面齐平，上面镌刻着日本人入侵的日期，在战争期间不幸丧生的亲人、友人以及仆人的姓名。她往上望，看见佩特利正站在20码开外的阳台上，打量着她。自从他从英国的桑赫斯特军事学校退学，加入印尼国民军后，她一直没见过他。这个举动令查尔斯爵士很震怒，他认为即使佩特利想选择军事生涯，也应该先完成学业。但佩特利很固执，不顾祖父的意见，他习惯了与老头子作对。查尔斯爵士一直试图施加自己的意志于这个独立叛逆的小伙子身上，但他失败了。这对查尔斯爵士来说可是罕有，除了迈克尔，家人从不敢反对他。最后，爷孙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查尔斯爵士作出让步，由得佩特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他们更象是相识的陌生人，而不是亲密的一家人。出乎查尔斯爵士意料之外，佩特利一有空仍回庄园探望他。当前，由于宁菲利条约的签定，局势暂时平息。尽管波尼奥在荷兰人掌握中，佩特利还能回家。
哈利耶走上前，端详着佩特利。令她惊愕的不只是她没想到能看见他，佩特利已长高发育，不再是那个野性的美少年，而是一个20岁的相貌堂堂的男子汉。眼睛透出沉思的光芒，举止成熟大方。考虑到他的出身和直到3年前他才接触文明社会，实在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改变。佩特利天资聪颖，能迅速掌握导师传授的知识。但令查尔斯爵士失望的是，18岁时，他不肯进牛津大学读书。尽管他接受了西方文明的教育，他流的仍是伊班人的血，在现代社会中，军队才是他感兴趣的目标。
佩特利还有另一个爱好：女人。还是在孩童时，他已学会了讨女人欢心。哈利耶心里暗暗笑着，想起以前在表演中，他穿得象个战士，展现出阳刚的男子气概和自己观看时的反应。 当时她不仅被逗乐，而且被深深地吸引。走到阳台时，佩特利迎上前，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她更体会到他已长大成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十分尴尬，赶忙掩饰起来，提醒自己在年纪上足够当他的母亲。
“哈利耶阿姨。”他微笑着松开她的手。
“佩特利，亲爱的。”她回答道，“多么令人惊喜啊。没人告诉我你回来了，其实我也没告诉他们我要过来。人都去哪了？”
《歌唱的种子》第五十五章（3）
“爷爷走了，凯瑟琳去了遛马，还没回来。”
“乖乖，去找达玛尔，让他给我调杯杜松子酒，河那边太热了。”佩特利一会后回到阳台，手里端着一杯冷饮，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刚升了军衔，真的吗，佩特利？这么年轻就当上中校了。”
“那是当然。”佩特利亲切地微笑着。
“我想你应该觉得这件事很滑稽，即使提拔你的人不这么认为。”
“我见过许多滑稽的事情，阿姨。这件事并不为过，军队里缺少受正规训练的军官，我在桑赫斯特受过训，尽管短暂，但也有价值。”
“那如果战争结束，印尼独立，你又将有何打算？”
“和平不会那么快到来，如果荷兰人不肯放弃新几内亚，苏加诺政府迟早还是会与其兵戎相见。”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荷兰人不肯撤军，那里只有丛林、食人族，又或者，为什么印尼人也一直坚持要那块土地？”
“它是东印度群岛的一部分，我们对它有深厚的感情。”
“胡说八道，你们就想着把荷兰人逐出亚洲，你们心中只有仇恨。”
“也不完全是，爪哇已人满为患，新几内亚人烟稀少，是移民的新区域。”
“我明白了，”哈利耶挪揄地说：“似乎你们将有一个光明的前景。”
佩特利大笑起来，他喜欢哈利耶的直接。
“为了和平，干杯。”哈利耶举起空杯，“同时也为了我们前程无量的总督，干杯。”她补充道，轻轻跟他开了个玩笑。
“那正是我渴望的政治前景，而最方便的方式就是参军。”
哈利耶愣了一愣，意识到佩特利的野心不单单是军旅生涯，他渴望着更多。“我懂了，如果你不能当选，那你将会发动军事政变，20岁是中校，30岁当上总督，35岁就任总统。”
“难道不行吗？”佩特利耸耸肩。她看得出他是认真的。
“我并非想说什么，佩特利，但你同那可怕的苏加诺往来甚密，让我很担心。你也知道有很多人比他更适合领导印尼，阿玛德才是最佳人选。”
“阿玛德会是印尼最英明的领袖，但他却无心权位，不肯栽培自己的势力；而且他一直对旧贵族参加新民主怀有疑虑；况且，他可能会与凯瑟琳结婚，那时他会放弃一切名位。”
“我希望至少你是对的。”哈利耶喃喃自语。达玛尔出现在阳台上，她让他再倒了一杯杜松子酒。
“你得知道，苏加诺是个老谋深算的政客，”佩特利继续说道：“你应该看看他每天早上怎么在雅加达争取民心：与新闻记者谈笑风生，怀孕的女人让他帮自己的孩子取名，他还封自己为妇女运动的领袖。”
哈利耶笑着说：“他唯一领导过的妇女运动是在床上吧？政客应该亲吻孩子，而不是母亲。他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尤其与年轻女人纠葛不清。”
“老女人在这个问题上总是比较敏感。”佩特利同情地回答。
“我承认，”哈利耶答道：“你的苏加诺说过，女人有如橡胶树，过了三十就一无是处。”
“我可不是苏加诺。我觉得年纪大点的女人更有魅力。”
哈利耶察觉到佩特利话中有话，正要换个话题。
凑巧，凯瑟琳骑着上将出现了，一个马童上前接过缰绳。哈利耶看着凯瑟琳下了马，问佩特利：“她近来可好？”
佩特利把靠在椅子扶手上的脚放下来，“她太孤单了。”
他朝凯瑟琳招招手，上前问候她。哈利耶看到他同凯瑟琳说了几句话，然后接过缰绳，骑着上将朝马房而去。凯瑟琳走到阳台，微笑着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她穿着短裤和马装，没有戴头饰，长发披在肩上。。 最好的txt下载网
《歌唱的种子》第五十五章（4）
“哈利耶，见到你真开心，你得告诉我们你要来的。”
“我不希望你们为我瞎操心。”
“请给我一杯冰红茶，达玛尔。”凯瑟琳坐了下来。
“告诉我，凯瑟琳，你怎么保持得这么好的？你一直都是老样子。”
凯瑟琳微笑着说：“有一个秘密，早上我从不喝杜松子酒。”
“英国人怎么能不喝杜松子酒？”
凯瑟琳笑着说：“你想留在波尼奥吗？”
“也许吧，直到印尼人把我们赶走的那一天。我没什么地方可去，伦敦很沉闷，我喜欢看着庄园重建，我竟然和这里结下感情，真是不可思议。”她合上眼睛，“该死的荷兰人，如果他们肯有风度地让出政治权利，接受在印尼的经济特权，事情还不至于如此糟糕。现在，仇恨将把欧洲人通通毁灭，连那些支持印尼独立的人也不例外。”她睁开眼睛，看到卡蒂尼牵着一头小马朝马厩走去。“查尔斯的所为，肯定是。”她慵懒地笑着。卡蒂尼穿着合体的骑装，马帽、手套，一应俱全。
“是的，他很宠爱她，我担心宠坏了。”凯瑟琳说道：“但别让外表迷惑了，卡蒂尼和小迈克尔比英国的孩子更适应丛林的生活。”
“她是个神秘的孩子。”哈利耶评价着卡蒂尼。
“我也说不准，”凯瑟琳说道：“这里的当地人都相信她拥有超自然能力。”
“哦？”哈利耶扬着眉毛问道：“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想的？”
“他们说看见猎豹同她说话，响尾蛇在她脚边盘旋，不去伤害她。”凯瑟琳没有说卡蒂尼自己对这些说法深信不疑，“我担心她在迷信的当地人中生活太久，试着灌输一些科学的知识，但可能无济于事。”凯瑟琳微笑着说：“她反而让小迈克尔相信精灵、妖怪真的存在。”
“我的宝贝呢？”哈利耶问起小迈克尔。
“明天是卡蒂尼的生日，他去了村子里抓一头小猩猩给她作生日礼物。”
达玛尔回来了，似乎不想让哈利耶喝第三杯，他宣布午饭已准备好，将送到阳台这边来。
“阿玛德有什么消息吗？”哈利耶问。
凯瑟琳专心地看着盘里的食物，“他让我去爪哇，同他结婚——马上成行。”
哈利耶吃了一惊，叉子停在嘴边，“然后呢？”
“我答应了。”凯瑟琳的脸颊绯红。
哈利耶放下叉子，神情放松，“感谢上帝！”她用纸巾抹了抹嘴，“那查尔斯怎么想？”
“他还不知道，他离开了有一个星期，去腊包尔和荷兰迪亚。我想明天卡蒂尼生日他应该能回来。”
“我想他会和我一样开心的。”哈利耶说道：“他明白你不能一直与世隔绝，而且他向来很赏识阿玛德。”
“奇怪的是，查尔斯近来判若两人。”凯瑟琳说道：“他一直闷闷不乐，神情恍惚。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呆到明天，他一直很想见你。”
“不行啊，我得去马辰，安排点事情。”
凯瑟琳望着森林，栀子花的气味突然浓烈起来，“以前，每当我决心离开麦提亚，总有什么事情阻止了我。‘留下来吧，多呆一会儿。’森林这么对我说。”
“别这样，”哈利耶咬了口叉子上的食物，“我深爱着迈克尔，但从未后悔嫁给约翰。我们厮守了十年。”她望着凯瑟琳，“嫁给阿玛德，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
当天晚上，卡蒂尼来到凯瑟琳的房间，站在床前。凯瑟琳放下手里的书，卡蒂尼赤着脚，只穿一件小裙子。这些日子，卡蒂尼一直与凯瑟琳用英语聊天，进步很快。
“我问爸爸把小迈克尔给我作生日礼物，迪雅克酋长在爷爷生日时也会把女儿送给他。”
“哦？”凯瑟琳问道，她知道卡蒂尼很喜欢小迈克尔，“那你爸爸怎么回答呢？”
卡蒂尼皱了皱眉头，“他说身为公主，应该赢得人民的心，而不是占有他们的身体或灵魂。”她的眉毛舒展开了，“凯瑟琳，能给我小迈克尔的心吗？我会好好照顾的。”
凯瑟琳笑着搂住卡蒂尼，“我知道你会的，宝贝。但小迈克尔的心只有他自己能给，那得等他长大之后。”
“那得是什么时候呢？”卡蒂尼焦急地问。
“那是当他觉得非给不可的时候，但不会太久的。”
“我会等他，”卡蒂尼自信地仰起下巴，看着房间周围，“我喜欢这里。”她满意地看着，伸手触摸角落一根巨大的柱子，突然皱了皱眉头，“所有的地方，除了画室里查尔斯爵士最喜欢坐的椅子那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埋在底下。”
从前朱里尼讲述过的关于长屋与人牲的故事掠过凯瑟琳的脑海，“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道。
但卡蒂尼没有回答，她正穿过房间，在门口停住，回头冷冷地看着凯瑟琳。然后，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她不见了，好象最深的丛林中难以捉摸，稍纵即逝的阳光。
《歌唱的种子》第五十六章（1）
麦提亚 1948年12月1日
几周后一天下午，查尔斯爵士派人叫凯瑟琳到书房与他见面。这可不寻常，爵士在书房里阅读或工作时不喜欢被别人打扰，他正着手在写一本关于印尼独立的专著。今天，爵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鼻梁挂着老花眼镜。达玛尔也在房间里，正收拾爵士刚吃完的午餐。
凯瑟琳敲了敲门，查尔斯爵士抬头望了望，两人如今的感情很深厚，玛吉特留在了英格兰，凯瑟琳成了爵士唯一的孩子。
“请进，坐这儿。”爵士朝他对面的椅子指了指。
自从出门回来后，他看起来很累很恍惚。她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异样，似乎隐瞒着什么。爵士摘下眼睛，尽管年届七旬，他仍非常自负，希望能给漂亮女人留下好感。事实上，他做到了，因为他依然英俊、结实、精力充沛，外表比年龄年轻很多。他等到达玛尔离开房间，开门见山地说：
“我一直不知道你和阿玛德的关系，凯瑟琳。与其说我很开心听到你和他要结婚的消息，我更加认为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当然，我也很高兴，他是个好男人，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孩子。”爵士停了停，她看得出他是字斟字酌地说出这些话的。
“我一直视你为己出，我想你也知道。我认为你会是迈克尔最理想的妻子，生活中，工作上的好搭档。我一直很后悔，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一点，那样的话或许事情会与现在不同……”他举起手，似乎想扬走这些想法。他的手放回书本上，“正是这个错误使我一直犹豫着不敢找你谈，不想影响你的决定。”
凯瑟琳感觉身体一阵发紧。
“我希望你和阿玛德的婚礼暂时延迟。”他说道。
她呆住了，“我不明白，当我上周告诉你的时候，你还很高兴的……”她这时才意识到当时她把他的感觉和自己的感觉混淆了。事实上，再回想一下，她根本记不得当时他的反应。
“很抱歉让你难过，但我希望你再等几个月，现在我不能告诉你理由，但请相信我。”
“不，不行！我不答应，除非是可信的理由。”
查尔斯叹了口气，“我本不想告诉你，想等到事情更明朗，更肯定的时候再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悲伤，然后小心地拿起身旁桌子上的一个雕花迪雅克式盒子，当他的眼睛望着她时，她知道他的故事即将开始。他的手放在盒子的上方，微微颤抖着。
“这个盒子是迈克尔的，战争结束后，一个和迈克尔同住的日本老渔夫的妻子归还到马尼拉美军总部。当日本平民在珍珠港事件后被关押时，她带在了身上，不想被人抢走。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天她最后一次见到迈克尔，他带着盒子和别的东西托她保管。迈克尔曾试图保释她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