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一颤,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眼光低垂下来了,他再次沉默,一语不发。
谭增看得出来他在沉思,他在犹豫。谭增也不再说话,他耐心地等待,等待着男人自己打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中年男子又把身子转了过去,遥望大海。不再是单纯的深蓝色世界,自然恢复了它的老样子。
“警告!”男人突然低沉地说了两个字。
“警告?什么警告?”谭增虽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但却感觉到男人要说实话了,他的心里一阵的激动。
男人仍望着大海:“把你自从查这件案子以来遇到的所有奇怪的事情都告诉我。”
谭增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了一声:“奇怪的事情?哼,自从接触这件案子,到处都是奇怪的事情。我们连死者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真的挺佩服这个凶手,他让我们做刑警的感到耻辱。还有,有人曾在前几天夜晚袭击我,我怀疑是一个叫伍振豪的人干的,他跑掉了,但我抢下了他戴的面具,一个红色骷髅面具,奇怪的是那面具会流眼泪,并最终像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二天我上班时,双耳突然失聪,周围都变成了深蓝色,双脚也不能动,一个花盆莫名其妙地从高空掉下,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另外,方文礼明明死了,为什么他的尸体紧紧抓住我不放?再有刚才的事情,我怎么会投海自杀?所有这些,我希望你把它们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我。 ”
“这些都是警告!”男人答道。他与谭增又面对面而站了,“凶手不希望你侦破此案,所以制造了这些奇怪的事情:流泪而消失的面具,从天而降的花盆,会动的尸体,你莫名其妙地自杀,凶手用这些奇怪而又可怕的事情在警告你,放手这件案子,不要再查下去了。”
谭增眉头一皱,说:“凶手为什么不杀我?这样可以完全阻止我破案。”
男人听了这话,挑了一眼谭增,眼神中多少有一种不屑:“你不是凶手的目标,凶手杀的都是热恋之中的年轻人,而你还没有女朋友。”
谭增的双眉向上一挑,嘴角露出冷笑:“那凶手警告我就毫无意义,既然我不是他的目标,任他怎么警告,我都可以把案子查下去。”
“不!”男人摇了摇头:“如果你真正成了凶手的障碍,他照样会杀了你。”
谭增的脸上恢复了平静。
计程车司机已然抽完了一支烟,他把烟头掐灭,扔在沙滩上,用皮鞋把它踩入沙土。他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这位土里土气的客人答应多付车费,他早就开回繁忙的马路去做其他生意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像是农民。”他这样评价他的客人。在司机眼里,他的客人与那个警察是两个怪人。
“那,”谭增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那些怪事凶手是如何做到的呢?凶手又是究竟用什么方法杀了那么多人而不留下任何作案痕迹呢?”
中年男子抬头看着谭增,似乎又在犹豫。十几秒后,男人终于张开了嘴:“谭队长,难道你身的不明白吗?”
“不明白什么?”
“死者的死因不明,面具自己消失,尸体自己活动,还有花盆,你的自杀,你以为这些都是人力办得到的吗?”
“什么?!”谭增再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脚底下软绵绵的,有那么一小会他的身体像是被注射了麻醉剂,完全失去了知觉。“你的意思是,这些都不是人力所为?如果是这样,那凶手,他,他……”
男人点了一下头:“你查案之所以毫无线索,是因为你依然用严禁的逻辑与合理的推断破案,而这起案件是一个特殊的案件。”
“那凶手到底是谁?”谭增问。
第五章 警告 13
男人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哀,他摇了摇头道:“我告诉你的太多了,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过,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对不起了,再见!”说着迈步走向计程车。
谭增一愣,好不容易知道一点内情,怎么能说了一半就放他走呢?他在后面追了上去。
“你等一等!”谭增叫道:“你说的这些还不能使事情真相大白!”
“谭队长,算我求求你,让我们自己解决整个事情。”男人边走边说,并未止住脚步。
“让你们?你指的是伍振豪和阿英吗?”谭增问道。
男人戛然停身站住,谭增心中又升起希望之火。
不料这次男人没有转过身子,只是停了几秒钟,未做任何解释,又迈大步向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谭增有些急了,用命令的语调叫道。
男人好像没听见,径直走到计程车司机面前,打过招呼后说了句“我们走吧”。
不耐烦的司机早盼着这一刻的到来,他迅速打开车门,让男人做了进去,同时自己坐进了驾驶室。
“喂,等一等!”谭增眼看到计程车面前,不想汽车已经开动,很快地驰向柏油路,汽车在沙滩上有些颠簸。谭增急得一跺脚,他知道即使自己现在马上跑过去开警车也追不上那计程车了。
谭增呆望着远去的计程车,直至它开上柏油路并最终消失不见了,才叹了口气,返回到自己的警车前。警车也开动了,开奔S市刑警队。谭增的大脑飞速地旋转,警告!警告!他仅从中年男子那里所有的怪事都是凶手对他的警告,而这些怪事有非人力所为。他感到案情更加重大,而且也更加可怕了。
警告!谁查案,对凶手构成了威胁,凶手就警告谁。“恩?”谭增的心头一动:“萧荫可!”对,他想到了这位女侦探,她也在查这件案子,而且她是相当出色的侦探,她应该也对凶手构成威胁的,她受到警告了吗?“杂种!方文礼到底死没有死啊?你这个杂种!”萧荫可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你放屁!他要是死了,为什么今天上午缠着我们不放?他没死,他没死,你他妈的废物!”方文礼没死?笑话!方文礼的尸体还在队里呢。他暗暗点了点头,方文礼死了,却一直缠着萧荫可和楚君雨不放,这是凶手对她们的警告!
萧荫可尽量全身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紧张愤怒,还是多少有点轻松。今天上午真是糟糕透了,那个方文礼方先生总是阴魂不散,好友楚君雨都要神经错乱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帮好友接触痛苦。好在刚才杨瑞过来了,他带君雨出去散心了,也许杨瑞在她身边比自己在她身边更好些,这是她感到轻松的地方。不过,她趁楚君雨没注意时问杨瑞,方文礼究竟是死是活,杨瑞向她保证说,方文礼的确死了,尸体就在刑警队中。这样一来,她倒有更多的不安了,上午发生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现实?幻觉好像不大可能,而如果是现实的话……她想不下去了,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根本就他妈的不符合现实嘛。
她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主要任务,侦破孙健、胡晓琪的命案。对这件命案来说,她只了解它的表面,而对它的实质一无所知,这是第一个把她折磨得很没面子的案件,她气得肚子疼。她闭上眼睛,想仔细地重新思索一下案件的头绪,可是方文礼又在黑暗中出现了,摇摇晃晃的,跟刚才在镜子里时一样,她暗骂了一句“狗日的 ”,又睁开双眼,“难道我在上辈子欠了这姓方的?”她真想敲碎自己的脑袋。
凶杀案、冤魂缠腿的方文礼,两条毒蛇把女侦探紧紧缠住了,她该先对付哪一条呢?“上午受的刺激太大了。”她对自己说,“方文礼根本就不存在了,早去见阎老五了,混蛋,查案要紧,查案要紧!”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萧荫可从沙发上起来,穿好了衣服,出了家门。
“荫可,又去办案啊?”邻居王大妈向她打招呼。
“唉,最近可忙死我了!”萧荫可答应着。
“你可得当心着点哪。”王大妈凑近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一段时间咱们S市净出怪事,尤其是你查的这宗凶杀案,邪乎的很哪!死了十几个人,听说警察一点线索也没有,你那么厉害,现在也没查出什么来,要我看,没准出了鬼呢!”
萧荫可微微一笑:“王大妈,您老就别胡琢磨了,天底下还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呢!”
“鬼丫头!”王大妈也笑道,“好了好了,大妈也盼着你早些查出凶手。可是,你真得当心留神啊。”
“知道啦!”萧荫可故做轻松。
她开车赶奔她的“荫可私人侦探所”,最近以来她的侦探所只接待那些能够提供这个案子的任何线索的人们,至于其他案件,她一概拒绝,为此,她失去了不少的小生意,生意虽小,但失去很多小生意,这损失可就不小了,她这一段时间的收入较之以前已大大减少。“真让人受不了啊!”她此时坐在她的办公椅上,摆弄着手里的一支钢笔,轻轻摇了摇头。这种守株待兔式的找线索的方法显然并不尽如人意,或者干脆说屁用不顶,她等了一个小时,没有一个人造访。
她的大脑在从头至尾地回映这场电影,很快地,她觉得她有事可做了。君雨虽然没去上班,但她得去一趟好友的工作单位:市精神病医院!那里有一个高大粗野的男人,叫伍振豪,就是前天晚上要杀死方文礼的那个家伙,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救了方文礼一命,真该让那个粗暴的家伙要了方文礼的命!这个伍振豪极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在穆月红公寓里看到的那个人影。还有女佣阿英,阴沉的脸,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死鱼眼睛。对了,还有陈芳,瘦弱得可怜,精神又失常了。看来,她必须得去看望一下这一家人了,她太大意了,差一点把这一家子忽略掉。
于是萧荫可再次打起精神,离开她的侦探所,驱车直奔精神病院。
第五章 警告 14
她的车开得很快,也很稳,她的大脑也很清醒。只不过当她拐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不知从汽车的什么地方冒出一股强烈刺鼻的汽油味道,她的胃被刺激得往上翻了两下,她迅速打开车窗,然后想停下车来看一看车子哪里出了毛病。
奇怪的是刚打开车窗,那股汽油味便消失了。第六感告诉她,不必停车了,她的高级轿车怎么会出毛病呢?于是她又关闭车窗,继续开车。只是这次她的头开始发沉、发晕,大脑似乎疲惫了,有些模糊。
她好像在晕晕乎乎地开车,而且路程仿佛长了许多,她应该早就赶到目的地的,不知为什么,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开了将近一个钟头的车。奇怪的路程,奇怪的时间。不过庆幸的是,她终于开到了精神病医院。
她打开车门,走到车外。她的头仍然很晕,脚底下有些发软,她暗骂了一句,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不舒服的感觉甩掉,可惜没有成功。
她走进医院的大楼。
“这不是萧女探吗?”有的护士已经认识了经常来这里的私人侦探。
“君雨今天请假休息,您不知道吗?”护士向她解释。
她尽量微笑,因为她头部的眩晕:“我知道君雨休息,我是来看望一位病人。”她说了一半的实话。
“是吗?病人里面有您的朋友吗?要不要我们帮忙?”小护士真是热心极了。
“不用了,谢谢!”她摇着头,一是谢绝护士的好意,二是想甩掉眩晕。
她穿过一楼大厅,开始上楼。她得上二楼,她的病人“朋友”在二楼最深处的病房里。她的大脑实在晕得厉害。她迈步上楼梯,一级、两级……她一拐弯,又迈步上楼梯,一级、两级……楼梯的台阶也多了好多,就像她来时加长的路程一样。晕晕的脑袋,发软的地面。她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举目观看。
她一愣,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医生、护士、病人们来来往往。这里仍是一楼大厅啊,怎么回事?
楼梯又摆在眼前,她顾不了许多,再次迈步上楼。“噔噔噔”,她尽量加快步伐。到了,到了,到终点了。她到二楼后得先休息一下,否则她会晕过去。她又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想停下来休息,可是抬头一看,又惊讶了,还是一楼大厅,还是医生护士病人们的来来往往。眼前猛然发黑,紧接着又明亮了,只是什么也听不到,她失聪了!
她隐约感到一丝恐惧,又一次使足劲晃头,不料头更晕了。旁边是楼梯,她知道她得上二楼,那里有她的病人“朋友”。她上楼,快速地上楼,她失聪了,她听不到自己上楼的脚步声。
又上来了!又是一楼大厅!旁边又是楼梯!
上楼!上楼!上二楼!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她的头,晕!
她不能迅速上楼了,她马上要晕倒了。唯一得到改善的情况是,她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她的失聪又没有了吗?自己的脚步声很遥远,像从天边传来,而且回声不断,医院似乎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现在,她每上一级台阶都要花费一定的力气。头晕!
“唰”地一下,楼梯转动了,楼顶转动了,天旋地转!
她仍挣扎着上楼,她应该停下来休息,但她不能休息。为什么?天知道!
身后伸出一只手,细嫩的手,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
“荫可,你怎么了?”声音很甜,好听极了。
“啊!”她轻叫了一声,就叫了这么一声,耳边嘈杂了,楼梯不动了,楼顶静止了,不再天旋地转了,大脑竟然也一下子清醒了;就“啊”了这么一声,她恢复如初,没有了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她在惊讶之余一阵的兴奋。
她发掘自己现在站在一楼与二楼的楼梯之间,很容易就能上去。扭脸去看身后轻拍自己的人,又是惊讶,是楚君雨!君雨不是跟杨瑞在一起吗?怎么又跑到医院来了?就她一个人,杨瑞不在她身边!她惊讶又兴奋地看着楚君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楚君雨冲她甜甜地一笑。
她的心猛然一凛!恐怖取代了惊讶与兴奋。
君雨,君雨她,君雨她露出的微笑似曾相识!
数日前,深夜,停尸房内,胡晓琪的尸体!胡晓琪的微笑!甜甜的!迷人的微笑!
楚君雨的微笑……同胡晓琪一样……是……
迷人的微笑……
(第五章 警告 完)
第六章 乐极生悲 1
S市精神病医院的对面,是一家别致的咖啡屋,光顾这里的通常是或快乐或迷茫的年轻人,或者是白领或蓝领阶层的气质不凡的男女,这是一间时尚温馨的小屋。不过,下午一点钟刚过,走进来一位新的客人,这位客人高大魁梧,穿着普通,但是衣服皱巴巴的,满眼凶光的眼睛嵌在他那长着蛮横肌肉的脸上。粗暴!这是他给陌生人的第一印象。正是这个粗暴男人的光顾才使得这家时尚咖啡屋充满了不协调。
“咖啡!不加糖!”男人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沉闷而粗暴地命令侍者。侍者是个标致而且彬彬有礼的小伙子,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发怵,男人说话的声音让他感到一阵的恶心。店里并不多的几位客人都朝这里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先生,您的咖啡!”侍者小心翼翼地把男人要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男人斜眼瞟了一眼侍者,小伙子心中一紧,忙把目光转向自己的脚面,退在了一旁,男人脸上露出了轻微而又得意的冷笑。
透过窗户上的咖啡色玻璃,伍振豪望着对面的精神病医院,手中捏着勺匙,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杯中出现了一个棕褐色的旋涡。伍振豪的大脑很兴奋,尽管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心中仍是一片凉爽。他一手搅动着咖啡,一手摸了摸藏在上衣内兜里的一件东西,他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那是一把匕首,锋利无比,上面沾满了血渍,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三个人的!对,三个人的!不过,他在短短的一天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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