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林朝虎指了指旁边的轿车道:“请你先上车再说。”
占典泉更慌了,额头上竟然不自觉地冒出了汗珠子。
他极力镇定地往镇政府大院四处看了看,只见几个镇干部都在奇怪地看着他。这时,有一个神秘的人影出现在镇政府大院门口。
是太爷,是任厚根。
占典泉找到救命稻草似地忙大叫一声“太爷”,但太爷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声,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这种眼光让占典泉看来,像是一个生了气的老朋友,在微笑着看着他走上刑场。
纪委的轿车离镇政府门口远去了,几个镇干部忙跑到门口,想再看看纪委的车子,但只看到一片扬起的尘烟。
5
“纪委找去谈话了。”
“是两规,肯定是两规了。”
镇干部在偷偷地议论,其实,这种猜测和议论已经很长久了,只是他们的眼前始终没有出现纪检干部前来带人的一幕。
“这下完了,占书记要吃苦头了。”
“是啊,不怕公安局无法无天,就怕纪委一天又一天啊!”
“一进入两规程序,一个干部就彻底完蛋了!”
听了镇干部的议论,太爷任厚根笑咪咪地走了过来,道:“别那么抬举纪委,纪委有什么了不起?”
“纪委当然了不起,你看我们占书记,就这样被纪委带走了,听说连打个电话都不让打呢!”
“什么纪委纪委!”太爷不耐烦道:“要是没有我太爷,纪委他妈个嘣嘣,根本就别想办什么案子!”
“太爷”,一名镇干部笑道:“这话恐怕有些吹牛了吧?”
“什么吹牛,我太爷从来不吹牛,我他妈个嘣嘣也是个共产党员,还是南盛村的党支部书记呢。我向毛主席保证,我说的是实话。要是没有我太爷,纪委他妈的根本办不了什么像样的案子!”
“不能这么说,太爷。现在纪委和以前不同了,现在的书记不是白边海,是南州市纪委派来的易锋。这个易锋以前是南州市纪委的检查室主任,是有名的办案专家,南州市的‘四大名捕’之一。他办不出案子谁办得出案子?要是没有你太爷办不出案子,那么易锋以前在南州市的案子是靠谁办出来的?”
“对呀”,其他干部道:“以前的案子是靠谁办的?”
“以前我不管”,太爷仍然牛道:“以前在南州怎么办案我不管。反正到了青云这块地盘,没有我太爷就是不行。以前白边海他妈的靠我太爷办几个案子,现在易锋他妈的也一样,还得靠我太爷办个把案子。我要他妈的让他办个把案子他就办,我要他妈的不给他办,他就他妈个嘣嘣没得办!”
“太爷,你的本事我们都知道,但说这话,我们还不太相信。”
“不相信,不相信你们就走着瞧。”太爷把头往左边一歪,不高兴道:“真他妈个嘣嘣,好没眼光呃。”
“是得有眼光”,易锋道:“而且要把眼光看远一点。对占典泉的立案调查,我们一要感谢太爷,二要感谢陈仁威。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是,这仅仅是我们的开始,等我们把案子深入下去,太爷就要骂我们没良心了,陈仁威也要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在铜山湾招待所里,市纪委专案组的同志意气风发,内查组和外调组互相配合,在占典泉受贿和挪用公款等问题上取得了很大进展。
林朝虎昨晚好不容易美美地睡了一觉,脸笑得更圆了。他说:“这次听说是太爷出了不少力,他在黄伯昌面前说占典泉在背后说黄伯昌的坏话,黄伯昌开始还不相信,太爷说,当时陈仁威也在场的。结果黄伯昌马上打电话问陈仁威,陈仁威说确有其事。黄伯昌就决定治一治占典泉了。”
易锋笑道:“这恐怕是太爷和陈仁威唱双簧吧!”
司机小蔡道:“我听说陈仁威这次为了当书记花了十万块钱呢!”
林朝虎道:“陈仁威和占典泉不都是太爷的得意门生么?”
小蔡道:“我也是听人家传传地,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回事。他们说陈仁威表面上和占典泉很好,其实肚子里各打着算盘。特别是当陈仁威知道占典泉要出事时,他为当书记的事跑得特别勤,专门给太爷送上十万块钱。太爷给了黄伯昌五万,自己留了五万。由于太爷帮助陈仁威说话,加上黄伯昌不再信任占典泉,于是他就同意了对占典泉进行立案调查。现在什么消息都有,有的说是黄伯昌在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的压力下才同意立案的。”
易锋道:“小蔡啊,这些小道消息可以在我们面前说,但只能传到这里为止,我们自己不能在外面乱传。”
小蔡道:“我知道了,易书记。”
“无风不起浪啊”,林朝虎道:“刚才小蔡说的,可能不仅仅是传说,占典泉、陈仁威和太爷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他们之间的关系,既是一种合作,也是一种利用。上面还有我们市里的老大罩在上面,关系就更乱了。”
“对”,年绍昆道:“我也在担心,现在把占典泉规了起来,很可能就陷到一个泥潭里去了。如果陷得太深,就可能出不来。所以,我们得快,速战速决。把主要目光对准占典泉个人,不要牵涉面太广。”
“这你不用担心”,易锋马上制止道:“接下来的事情,由我顶着呢。我个子比你高,天塌下来,先压着我,不会压着你,你们就放下心来,好好干吧。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借两规这个东风,彻底地把占典泉的问题查清楚。甚至,我们还要进一步扩大战果,争取更大的胜利!”
“牵涉面太广的话,我们市里的老大不放心啊,我担心到时候连占典泉的案子都要泡汤。以前我们青云市纪委办的案子里面,有不少就是翻来覆去的。一会儿说要查,一会儿说不要查。一会儿说有问题,一会儿说没问题了。”
“是的”,林朝虎道:“以前确实是这样。我们纪委虽说是个相对独立的单位,在市委大院门口也挂了块牌子,看起来和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一样,是第五套班子。但其实,纪委毕竟还是在当地党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的,组织人事、财政经费等,都由当地说了算。从某种角度看,仍然是市委下属的一个部门。在这种体制下,纪委要想监督同级党委,要想放开手来查处违纪案件,确实有一定的难度。所以,省纪委和南州市纪委的领导以及研究室的同志下来调研时,我总是向他们建议,要求增强纪委的独立性,最好是垂直领导。这样,我们办案工作就不会受到当地党委的牵制了。”
“对,我一直想不通”,年绍昆道:“现在垂直领导的单位越来越多了,以前是金融系统,邮政、电信、电力、烟草,现在连工商、质量监督等部门也垂直领导了,听说下一步啊,土管这条线也要垂直领导了。可是,我们纪检监察机关却不能垂直领导,难道我们纪检监察机关的反腐败工作不比工商、质监部门重要吗?”
易锋书记听他们说了一会儿,接过话来道:“垂直领导的事,不光你们反映,我们南州市纪委,甚至省纪委的同志,都向上面反映过。这事中纪委的领导也是清楚的。但是,中央有中央的考虑。我们中纪委的领导也多次谈到过,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党章,要想垂直领导,就必须修改党章。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就中央的角度来说,究竟要不要垂直领导,垂直领导究竟好不好,中央的考虑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当然,中纪委的领导也说了,反腐败的体制问题,还是要继续深入地探索和研究,下一步,重点是考虑派驻纪检监察机关的体制改革问题,对派驻纪检监察机关,可以加大垂直管理的力度。”
“难哪”,林朝虎和年绍昆一起道:“纪委办案也是越来越难了。”
易锋便劝道:“是啊,上面对两规的要求越来越严,一方面,我们要严肃查处违法违纪案件,一方面,我们又要坚持文明办案,充分发挥我们的政治优势和纪律优势,采取政策攻心和思想教育的手段,查清党员干部的违法违纪问题。”
年绍昆道:“我们纪委的办案手段还远远跟不上形势的发展。现在检察院办案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是在靠我们纪委办一些案子。如果我们纪委再不行,腐败分子就更猖獗了。特别是在我们青云,情况复杂,阻力和压力都会很大的。”
易锋道:“我前面说过了,现在的关键是要借两规的东风,把占典泉的问题尽快搞清楚,并且要努力扩大战果。至于后面的压力和阻力问题,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去解决的。我从南州来到青云不久,在青云没有任何社会关系,说心里话,我没有必要怕什么,大不了我就干到青云市纪委书记,干到副处级为止,反正我也是四十七岁的人了,干得再好也就这个级别,我就没想过要干正处级,更没想过要干副厅级。我就凭着自己的党性,凭着纪委书记这个职责,有义务也有责任在青云这个地方,好好抓一抓这里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我到外面走了走,发现这里的腐败现象是如此严重,群众反映是如此强烈,我不好好抓几个大案要案出来,我确实有愧于青云的百姓啊。古人说: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话到现在还没有过时。我这个纪委书记不办案,特别是有案不办,就该回云清老家的山上种红薯去。”
第三章
6
在青云城的西边,是一条蜿蜿蜒蜒的青云江。青云江是全省九大水系之一,她也曾经清澈见底,吸引了历史上无数的文人墨客,并且留下了令海内外的青云人引以自豪的青云江文化。今天的青云江不再清了,随着工业经济的发展,城市规模的扩大,人口的日益澎胀,青云江水变黄了,变浑了。看上去,倒有点类似于上海的黄浦江。而且,由于青云在全国日益突出的经济地位,以及靠海的特点,青云渐渐有了“小上海”的美名。在青云江畔建起的滨江公园,便也成了青云的“外滩”。
青云江没以前清了,但她在日见繁华的城市一侧,显得更为柔婉珍贵,更为雄伟壮丽。青云江这条母亲河似乎已经人到中年,但她的子女们现在有钱了,可以认认真真地把母亲打扮一番,让她显得高贵华丽,风韵不减。比如说,在靠近青云城的一侧,建起了高高的围坝房,对江而言可起到防洪作用,对城市而言则又可用于商贸。围坝的顶部是一片护栏,在最中间的一方,是一个眺望台。这个眺望台建得非同寻常,她拥有北京世界公园入口处第一景观的西洋味,也富含中华世纪坛的历史威严,还具有某些海滩边露天游泳池常见的那种休闲风格。眼前,一条长长的青云江大桥跨江而过,壮若长虹,气势非凡。
在波浪型的护栏旁边,种植着各种花草,点缀着各种雕塑,其中还有青云当地最著名的历史人物。因此,青云外滩是青云富饶的象征,历史与文化的表述,美丽与休闲的所在。
在外滩,即江滨公园的东侧,有一条城市最西边的街道。但站在外滩上几乎是看不到的,因为紧靠着这条街道的,是一幢幢耸天而立的高大建筑物。建筑的精细,风格的独特,其中包含的艺术性和商业味,丝毫不比上海外滩上的建筑物逊色。因此,那些从外地来青云经商的富商巨贾,站在这里忍不住啧啧称奇。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在一个县级市,是在以前默默无闻的青云。
在这排高大的建筑物中间,有一幢宝塔似高高细细地楼房,在其腰上写着“海鲜城”几个鲜红的大字。里面的一股淡淡的油烟味和海鲜味,直扑外滩。这个海鲜城,在青云颇有名气。虽不算最好的,但因为最近太爷入了股,生意越发红火。经过太爷及其一帮弟兄的吹捧,便渐渐有了青云第一海鲜城的美名。
“太爷,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谦恭地道:“本来想买点东西到你府上拜访你的,这几个小钱,就请你自己买点东西补补身子吧。”
“阿波啊,这么客气干啥?”太爷坐在自己入股的海鲜城里,喝了口五粮液,吸了一口大中华,调侃道:“你他妈的请我吃饭,我就知道有什么事情。”
说完,他摸了摸阿波递上的那只硬鼓鼓的红包,道:“哟,还不少嘛!”
另一位年轻人坐在一旁不甘示弱,也递上一只红包道:“太爷,这是我孝敬你的!”
太爷睁了睁那只不大的眼睛,眯着眼笑道:“哟,年轻人,他妈的真懂事啊!”
阿波道:“阿华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大学毕业,分配在黄盛镇工作,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说,今后啊,在工作方面还需要太爷多多关照呢!”
“是不是刚刚毕业啊?”
阿华斯文地道:“不,已经在镇里干了四年了。”
“四年了,干什么工作呀?”
阿华道:“在镇政府办公室干文秘工作。”
“干了四年的文秘工作,有没有入党?有没有提什么职务?”
阿华道:“入党申请是写过了,但还没有考察。职务就没有了,只是个普通的办事员。”
太爷道:“那你的进步也实在太慢了。年轻人,耽误不起啊,我也是年轻过来的,我懂。别看你现在二十七八岁,眼睛一眨,就三十岁四十岁过去了,岁月无情,要是不赶快提拔,就晚啦,他妈的嘣嘣将来就当不大啦。”
阿华听得呆呆的,阿波老练地提醒道:“阿华,还不多敬敬太爷?只要你听太爷的,将来还愁没有前途吗?”
“对对对,我敬太爷一杯!”阿华在办公室搞文秘,有时也负责接待,其实在接待方面也有些经验。他举起满满一小杯五粮液,对太爷道:“太爷,我喝完,你随意吧!”
“随什么意?”太爷道:“你喝完我也喝完,年轻人,你有这份孝心就好啦。我太爷可是个讲义气的人,你这个年轻人我看不错,我有机会就好好扶你一把。”
阿波在一旁道:“阿华,太爷在陈仁威那边说话,可是有份量的啊!”
“那当然”,太爷不屑地道:“陈仁威那里,我去说。你现在关键是先把他妈的党票拿到手,在我们中国当官,不拿到党票可不行,党票就像过去的粮票肉票肥皂票,只有拿到这些票才能买到东西。现在要拿到党票才能买到官当,道理是一样的。”
阿华道:“入党不容易啊,现在是越来越难啦。先要写申请,申请递上去了,党支部研究了以后,当然是镇领导发话以后,才进入考察期,而且要填考察期的表格。考察满一年以后,才能讨论是否预备。进入预备以后,再过一年,才能转正,成为正式的中共党员。”
“他妈个嘣嘣”,太爷道:“什么考察期预备期,我这个党支部书记还不比你清楚?同样是中国共产党,在其他党支部里面有考察期预备期,在我这个党支部里面就可以没有考察期预备期。事在人为嘛。填表格时,时间可以往前面填嘛,至于预备期,慎重一点就要,随便一点也是可以不要的嘛。”
“太爷办事真灵活!”阿波奉承道。
“这有什么难”,太爷道:“前两天我还解决了两个人的党票呢!”
“这事你到时候跟陈仁威说说?”阿波道。
“我跟他说说”,太爷道。
“还有提干的事?是不是……”阿波帮阿华说道。
“提干的事,也说说。”
太爷不停地喝酒抽烟吃海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阿波,你小子他妈的有什么事情吗?”
阿波道:“我,还不是为了黄盛骨伤科医院工程的事?”
太爷道:“你们这些包工头啊,他妈个嘣嘣,都是些害人精!你知道蓝楼吗?当时和占典泉多少好,为了揽到工程,整天跑到他家里,书记长书记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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