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考证青云的这段历史,千方百计地查寻任厚根“征服”青云最高领导人的的来龙去脉。这种努力,当然也取得了一定的“学术成果”。
据考证,太爷任厚根在青云声名鹊起之时,正是黄伯昌登上市委书记宝座之日。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互相扶持、水涨船高的关系。
祈成富要高升,是组织上的事。但现在组织上的事也越来越不神秘了,刚刚讨论了一两次,下面就都知道了。南州市委组织部还在“刮风”,青云政坛上已经“下雨”了:大家都在议论着谁谁将接替祈成富的位置。一般来说,现任市长夏文成应该是第一人选,从市长上升为市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这个夏文成在青云干了些年后,群众对他的反映很大。他这个人既会办事,又爱捞钱。最要命的是,为了帮助一些老板办事,他毫不顾忌一些副市长的脸面。经常是被副市长否决的事,他这个做市长的又给扳回来。因此,夏文成与几位副市长的关系都不好。有次组织部派人来测评,夏文成的票数竟然在市长和副市长中倒数第一。像这样的市长,显然是不能升任市委书记的。对此,黄伯昌等人早就听到了内部消息,所以都不把夏文成当作竞争对手。也就是说,市委书记还得从其他领导中产生。这样看来,青云市委还剩下两个最佳人选,应该都是能够进入组织视野的。这两个人可以说都不错,一个是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傅克林,一个是分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黄伯昌。
按照常理,傅克林应该是市委书记的第一人选,因为他的名次排在黄伯昌的前面,可以说是青云市的常务副书记。况且,这个人宣传部长出身,能说会写,工作富有热情,在青云干部的群众中有较高的威望。可以说,他自己也对接任市委书记充满了信心,几乎青云的所有干部都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是。即便组织上要对傅克林和黄伯昌两人同时考察,那黄伯昌也只是个陪衬人物而已。
但黄伯昌却不这么想,他是个政法工作出身的人。他认为政法工作比宣传工作更有战斗力,他得发挥自己的特长,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在人生的道路上狠狠地迈出一大步。
这时,他想到了被祈成富和白边海一致看好的任厚根。之前,祈、白二人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过任厚根这个人,他对任厚根的一些传奇故事也颇感兴趣。当祈成富即将离开南州时,他便借机到黄盛去了一趟,到红太阳酒家去坐了一坐。任厚根是个聪明人,他从黄伯昌的几句暗示中听出了名堂,从此就主动与黄伯昌拉近了距离,多次跑到黄伯昌的办公室里问长问短。
黄伯昌呢,与任厚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把他当作知心朋友看待。像竞争市委书记这样的大事,他把自己的想法也透露给了任厚根,意思要任厚根帮忙,让他想办法挤走傅克林。
黄伯昌没有明示任厚根干什么,但任厚根一听就明白了。因为任厚根别无所长,所具有的,就是跟踪盯梢、飞短流长的那一套。别人要说某人如何如何可能不会有人信,但任厚根要说某人如何如何,相信的人一定很多。因为在任厚根跟踪盯梢的这几年里,被他扳倒或搞臭的人已经数不胜数。通常来说,他说某人有问题,必定就有问题。如若不信,他就将跟踪盯梢中掌握到的问题向纪委或公检法机关举报,非吓得人家屁滚尿流不可。后来任厚根也知道自己在青云说话的份量了,有时他并没有掌握谁谁的问题,但他闭着眼睛胡说一番,照样有人信。这就是“名牌效应”了。
黄伯昌没有看错人。他也正是想利用任厚根的“名牌效应”,在干部群众中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青云政坛上刮起一阵“狂风”,下起一场“暴雨”。
仅仅过了个把星期,青云人就开始说悄悄话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乎人人都知道市委副书记傅克林是个花鬼。据说,这个人在担任市委宣传部长时,就与办公室主任小崔乱搞关系,而且毫无顾忌,林子里、草坪上、办公室里,到处都留下他们乱交的痕迹。当然,这里面还有许多好听的故事了。有一个故事是说某日下班后,宣传部的小童匆匆赶往办公室里去寻一串钥匙,到自己办公室里找不到,就往会议室里找。这时,他见门没关好,便猛地推了进去。结果,就看到部长傅克林把办公室主任小崔压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两人正干得起劲哩。另一个故事是说某日傅克林的老婆出差,原先决定两天后回家的,由于事情办得快,提前一天回家。当她用钥匙打开门时,发现傅克林正和部里的小崔两个人,光着身子在地板上玩“游戏”呢。当下里,两个女人就打了起来,傅克林这小子不但不帮老婆,还敢帮小崔。这下子可气坏了老婆,两夫妻闹离婚闹了个把月,最后是在岳父母的教育下,傅克林作了检讨,才把事情摆平了。
关于傅克林搞妇女的版本很多。一个月以后,青云市一百二十万人中间,至少有五六十万人都听说了其中的几则故事。而且,他们对这类故事非常感兴趣,大有互相攀比谁知道得多,谁知道得详细的趋势。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不把它当作故事,认为这就是事实。在他们看来,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利用权力吃喝嫖赌,乱搞妇女,这是普遍的事。傅克林原先表现不错,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可怜一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傅克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组织部门虽然没有掌握什么真凭实据,但他们翻来覆去地追问傅克林,要他实事求是向组织上讲清楚。直把傅克林问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急也不是,骂也不行,出汗也不能说明问题。
看来,傅克林接任市委书记的事是明显不可能了。青云市所有的干部群众都这么想,就连傅克林本人也这么认为。没办法,他只得向组织上主动要求调离青云,最好是去南州市工作。
不久,傅克林便就任南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仍旧是个副处级,而且实权远不如青云市委副书记。
几乎在这同时,黄伯昌被任命为青云市委书记。
黄伯昌高兴了,黄伯昌胜利了。
鲜花和掌声向他涌来,美女和金钱向他涌来。他踩着傅克林的屈辱和泪水,登上了青云市的最高权力宝座,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唯一的胜出者。
黄伯昌没有忘记功臣任厚根。他对任厚根的奖赏不是权力,而是聘请他担任幕后高参,几乎到了有事必问、有求必应的地步。
任厚根从此一步登天,成为不可一世的青云“太爷”。
第十九章
50
任厚根的“太爷神话”系列中,有一则枪鸟故事。
当时,黄盛镇的党委书记调至市里任局长,新任党委书记从另一个乡镇余马调来。余马镇的经济条件比黄盛镇自然差远了,因此,从余马调至黄盛,相当于狠狠地被提拔了一级。这位新任党委书记姓荣名洋江,年仅三十八岁,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黄盛上任,仿佛看到了前面的锦绣前程。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风格,荣洋江来到黄盛后,准备摆脱过去的人情关系,做出一个清正廉洁的样子来,大干苦干它几年,发誓要拚一个副市长来干干。
他整天挺直腰杆,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让黄盛镇的经济再上一个台阶,如何使自己得到市委书记黄伯昌的重用。可是,他发现黄盛镇里有一个“怪物”,只要一出门,就能看到他。当他出去检查工作时,这人就在他面前转呀转,也不知要干什么名堂,让他很有些恼火。
有一次,荣洋江到医院工地上去检查工程进度,这时,他又发现这人在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跟着他,而且还一个劲地朝他笑,似乎很想上来说说话什么的。荣洋江没有赶他,也没给他好脸。回到办公室里,他忍不住问办公室主任小关道:“今天在工地上跟着我转悠的那个二流子,究竟是谁呀?怎么我到哪他就跟到哪,黄盛镇怎么会有这种人!”
小关道:“你说的太爷任厚根啊,他可是个人物哩。我们镇里的干部呀,谁都不敢得罪他。”
荣洋江惊奇了,道:“是吗?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小关道:“他呀,叫任厚根,是我们黄盛镇南盛村的村委会副主任。”
荣洋江笑了,不以为然地道:“嘿,我说他是谁哩,原来是个小小的村委会副主任,难道这种人也敢跟镇领导叫板?”
小关见荣书记有些看不起任厚根,便耐心地劝道:“荣书记,这个任厚根有个毛病,他这人爱跟踪盯梢,抓住干部的小把柄,很厉害的。你来了以后啊,可要当心哩。”
荣洋江又笑了,道:“想抓我的小把柄?这种人还没生出来呢!他这种二流子啊,还不知道我荣洋江的厉害,我以前在镇里是从政法办主任位置上上来的,这种地痞似的人物我见多了。”荣洋江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面,道:“像他这种人呀,就好比是一只鸟,而我呢,就好比是一杆枪。我想什么时候把他打下来,就什么时候把他打下来。”
小关从学校毕业已经三年,已经初步学会了一些马屁功夫。当荣洋江的枪鸟论一公布,他就拍了一巴掌,树起大拇指赞叹道:“精僻啊精僻,荣书记,你的枪鸟理论实在是精僻!这个任厚根啊,到了你面前,就再也称不上太爷了。”
荣洋江笑道:“他还叫什么太爷,到了我这里,他就准备着做我的太子吧!”他想想这话又不对,改口道:“他呀,做我的太子我还嫌他臭哩!”
这话很快传到了任厚根的耳朵里,使他恼羞成怒。黄盛镇是任厚根的家乡,又是青云的富庶之地,任厚根把这里当作他发展势力的根据地。因此,新上任的党委书记能否将他尽快拿下,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本来,他想找机会好好和他聊一聊的,可是看这个年轻人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走到他面前他都不愿意正视一眼,而且他好象很专心于工作,一时也插不上话。他一直在想,对于这种乡镇书记,只要了解到他任厚根的后台,便会乖乖就犯,主动向他嗑头烧香的。他正准备着怎么把话放出去,让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早点上门呢。不料,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竟然根本没把他任厚根放在眼里,更让人气愤的是,竟然说出这种枪鸟之类的话。他想,这个小王八蛋,他也太不知黄盛这地方的水深水浅了。既然臭小子他欺人太甚,也只得拿出一些手段来治他一治了。
任厚根遂背起行囊,来到荣洋江的发迹地余马镇。
荣洋江是余马镇荣家村人,十八岁出去当兵,干了个连级干部回来,被安置在余马镇政法办,后来一步步干到政法办副主任、主任,然后是党委委员兼政法办主任、党委委员兼副镇长、党委副书记兼镇长,最后是党委书记。可以说,余马镇的干部中,没有比荣洋江的简历书写得更辉煌,更让人羡慕了。他几乎是两年一个跟斗地往上翻,在仕途上没有遇到过一丁点儿障碍。这时,有人劝他再努力一把力,趁现在年纪轻,搞个市领导干。他当然也是日日夜夜地这么想。可是,余马镇毕竟是个小镇,要想从这个小镇直接跳到副市长,就好比是从甘肃宁夏的书记中选个国务院副总理似的,几乎就是不太可能的事。他得先挪个位置,比如到市里干个实权部门的局长,但干个财税局、建设局、土管局的局长什么的,在有的人看来也同样困难,这些部门都是实权派,一把手所拿到的实惠和副市长也不相上下,因而很让人眼红。所以,这些部门其实并不是他这种年轻的乡镇党委书记所应该去争取的,弄不好会让人说闲话。而富裕一点的,实力雄厚的乡镇党委书记呢,却是最理想的。从乡镇调到乡镇,说起来是平调,而且摆到桌面上来讲,干乡镇工作他已经有经验,容易通过。所以,经过一翻努力,当然是指到市委市政府领导和组织部门的领导那里一公关,他终于如愿以偿,被调到青云市经济实力排在前三名的黄盛镇担任党委书记。
任厚根首先来到荣家村,找到荣洋江的老家。这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费吹灰之力。村里的人很热情地给他指点,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幢四层楼的洋房,特别是那个楼上高高的塔尖,几乎都耸到云端中去了,成为整个荣家村最高的建筑标志。
任厚根站在“塔楼”底下往村庄四周扫视了一下。他发现这个村比他们南盛村的条件差远了,洋房很少,稀稀疏疏地,点缀在那些泥瓦红墙的矮院落之间。每一幢洋房都是那么挑眼,那么令人注目。他可以肯定,这些小洋楼的主人,都是靠经商办企业“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但也有少数并非靠经商办企业富起来的,比如这个荣洋江家里。他就凭着自己是个乡镇的党委书记,这些年来肯定也捞了不少,要不,他怎么能造起这么漂亮的洋楼,而且还敢在楼顶上按上这么显眼的塔尖呢?
这个人,有搞头。任厚根从心里笑到了脸上,转身就往洋楼里面走去。
在客厅里,一位白发老太正坐在太师椅上打嗑睡。任厚根知道这必定是荣洋江的老娘了,便从行囊中拿出两盒营养品,递给老太道:“大娘,我来看你来了!”
老太用她的老花眼睛瞧了半天,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吃力地道:“哟,对不起,我看不太清楚。你究竟是谁呀?”
任厚根指了指这屋子,道:“我呀,就是给你造房子的人,你不记得啦?”
老太听说是造房子的,便说:“是不是那个阿宝啊?”
任厚根笑嘻嘻地道:“对对对,就是阿宝,我就是阿宝哩。”
老太道:“阿宝啊,我们一直在记挂着你呢。我们阿江常说,你这房子造得好,是全村最好、最漂亮的。村里人进来都夸我,说我福气好,老太婆一个,住这么宽大的房子。嘿,你说,我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你这阿宝也真是的,我一个人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干啥?给我造小一点不就得了?反正阿江也难得回来住。”
任厚根道:“没关系,反正你们阿江有得的钱!”
老太道:“钱?”她用手指压着嘴唇道:“嘘,钱的事你们都说好了吧?”
任厚根道:“说好了,说好了,他对你是怎么说的?”
老太道:“他说这房子总共造了二十万,阿江已经付了十万了,还有那十万,是你们之间的事,他说不用我管,这事还不能乱说,说了他要骂我的!”
任厚根道:“对,这事不能乱说。还有那十万,我也不用他付了。咱们都是朋友嘛,还算那么清楚干啥?”
老太急道:“呃,那不能这么说,十万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哩。你还是要和他算清楚。你不要他付可以,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去,他现在啊,调到黄盛去了,你尽管到黄盛去找他。”
任厚根道:“好,我正想去找他哩。”
老太道:“阿宝啊,你尽管找他去。镇里面有什么活,你都找他包来做,他是书记嘛,能够做主。”
任厚根说完了房子的事,又想起了别的事。他觉得这个老太真是好玩,便笑道:“大娘,最近那个女的有没有到这里来找过阿江?”
老太道:“哪个女的?你说的是哪个呀?”
任厚根道:“就是那个腰细细的,皮肤白白的,年纪轻轻的,就那个。”
老太道:“噢,你说的是阿白啊,你怎么知道她的,是不是阿江告诉你的?这个阿江啊,这种事怎么都跟你说呢?”
任厚根道:“我和阿江是朋友嘛,他跟我说起过阿白的事。他说阿白常来找他,弄得他们夫妻都吵架呢。”
老太道:“是啊,你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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