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话只说一半,事情也只做一半,以命要挟却又仿佛想撇清关系,比她还随心所欲,她岂能容得下旁人对她这样任性!
少夷肩上也积了薄薄一层白雪,长发与暴风雪搅乱在一处。他静静看着那些乌云翻卷的烛阴之暗,烛阴氏三个字真像这些黑云一般,罩着他的天空。这一族一向如此,任性妄为,傲慢自负,从没有丝毫顾忌,恣意彰显自己的所有犀利。
他声音淡漠:“小泥鳅,青阳氏的手段都是与烛阴氏息息相关。你们是剑,青阳氏便是剑鞘,咱们两族曾经可是谁也离不开谁。所以我的手段没法真正伤到你,你也没法对付我,我不想和你在这里僵一辈子。”
长袖一挥,金光自他掌心漫溢,化作一柄花鸟画的纸伞,数道璀璨的日光自乌云下的虚空处撒落,刚好落在纸伞上,他撑着纸伞,带了几绺阳光,在暴风雪中走得很稳,闲庭信步一般。
“好好修行,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一直看着,不满意再出来敲打她?玄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抬手将暴风雪收回。
清艳袅娜的身影忽然来到他身边,亦步亦趋跟着,抬头问道:“以前我们两族有什么仇怨?”
少夷淡笑,眸光落在她面上:“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两族倘若没有龃龉,到我们这一辈,你十有**是得嫁给我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狭路相逢
少夷用手背拭去唇角溢出的血,再慢慢将它们抹在她冰霜般的脸上。
听到她粗重急促的喘息,他忽然真的想叹气,只有烛阴氏才能生出这样的臭脾气。烛阴氏,乌云一般的烛阴氏。
他又皱了皱眉头,放开她,将穿透右胸的冰刃拔出一把捏碎,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脸,手从她嘴上缓缓挪开。
“小泥鳅,”他叹息似的唤她,“你真是把我吓到了,好罢,这次算我输。”
冰障迅速喷出来,他没有等它们沾身,早已退开数丈。玄乙翻身坐起,面色比原先苍白无数,双腕发抖,怎样也点不好衣带。
狂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阳光璀璨的山坳渐渐变得暗沉,少夷扭头看了看后方的天空,天边正有一团团乌紫色的妖雾凝聚,风肆卷得这么厉害,显见着是有十分厉害的魔族就在近处。
此地不宜久留。
他走过去将玄乙打横抱起,见她张嘴又要喷冰障,便道:“我现在没时间愈合这个伤口,你若再妄为,我便把你独自丢在这边面对魔族。”
话音一落,冰障便又将他推开数丈,玄乙落在地上,疼得面色发绿,这两根心羽简直太不公平,她现在长满龙鳞,想受个伤让他疼都难,要打他,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不怕痛,她反倒把自己疼个半死,自己的命被这家伙拿在手里要挟,她还得把他当易碎琉璃在掌心捧着,想想真是肺都要气炸。
她退了两步,冷冷看着他,右胸的剧痛让她声音有点虚弱:“……你想叫烛阴氏做的事,和离恨海有关?”
她思前想后,他们两族到目前为止唯一留下有过龃龉的证据,便是如今叫上界头疼不已的离恨海了,看他这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态度,她复又道:“你该不会是想当魔王大君罢?”
少夷“嗤”地一笑:“你这狠毒的小坏蛋做大君的可能都比我高。”
他再度走过去,揪着散开的领口把她一提:“今天你已经彻底惹火我两次,如果还有第三次,我便不客气了。”
他把她抱住,正要御风而起,忽见半边天被祥光照亮,那团乌紫妖雾与祥光撞在一处,立即响起术法释放的剧烈声响,在光亮与阴暗的漏缝间,一条巨大的金龙在穿梭。
是华胥氏的剑气化龙。
少夷垂首看了看玄乙,她也正盯着那条金龙出神,专注而明澈的目光,他不由眯起眼,往相反处御风而起,谁知下一刻乌紫妖雾突然吞没这座山坳,阴风如刀般直插进来,落地后迅速化为一道英武身影,是个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魔族男子,比寻常神族要高上一头,乌紫长袍似云一般覆盖在他身体上。
第一百二十章 痴心错付
妖雾散开,狂风平息,火烧云的天空红得犹如凝血,群山都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少夷在半空端立良久,一片尚且鲜嫩的树叶打着旋儿掉在他手上,九天凤凰性属木火,连凡间的落叶都喜爱他身上的气息。
他将那片树叶折成两半,放在唇边吹了吹,断断续续的调子从唇间溢出——太多年过去,他已经要记不得这首曲子了。
不该把小泥鳅放走,时间不多,安排的也差不多了,他得一直跟着抓着才稳妥。可他还是在原地等到扶苍来,把她递给扶苍,她看着那条金龙的眼神实在是叫他感慨万千。
这种眼神并不少见,少见的是会出现在她脸上,让他想起一些几乎要被忘记的、不怎么愉快的过往,也让他竟然生出一丝不忍拂逆的心情,满足了她。
断断续续的小调吹完,少夷将叶片捏在手里,漫无目的打量四周的群山荒野,浊气翻滚在山坳枝叶间,魔族们藏匿在暗处屏息静气。什么都变了,变了太多。
少夷凝神看了半日,忽然将叶片松开,任由它被风卷走,随后笑着轻唤:“师姐,你没事罢?”
一直躲在林间的芷兮不由一颤,随即面色苍白地缓缓飘了出来。
她不想再被他指责“缠着他”,这次真没有缠着,一切都是意外。诸天屠魔诏令后,她也被调离戊辰部,白泽帝君对她的能力十分了解,显然并不觉得她适合呆在戊辰部,她被重新调回剿杀零散魔族的战部,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任务。
今日她追着一只小魔族时,遇到了岁虎大君三太子,其时他一路过来商卯大君地宫作客,已掳了四个神女,见着她也没放过,直接敲晕带走,等醒来时,丁卯部已活捉了三太子,她一抬头就见到了少夷抱着玄乙和扶苍对峙。
她曾经迷恋过的神君,与她如今正痴恋无解的神君,都选择了玄乙。
那时候她为了扶苍选择玄乙的事,也茫然伤心过一阵,可她还是大方地选择了斩断迷恋,甚至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她不想让玄乙难过,但她却一次次让自己难过。
总是玄乙,扶苍的时候,她让了,现在是少夷,她……还要让?
芷兮对自己汹涌的不甘与妒意感到羞愧至极,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卑劣无耻的情绪,她最看不起的情绪。
她也明白,其实根本轮不到她让不让,扶苍从头到尾也没有与她有过什么,少夷也只与她暧昧过几句,随后还毫不留情拒绝了她两次。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内之事
怀中柔软而纤细的身体渐渐放松,像没有骨头一样蜷缩在他身上。
扶苍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龙公主抬起头,明澈而专注的目光凝视他,她这片目光只给了他一个,他却太过相信她素日里那些狡诈聪敏,仿佛天底下除了自己不会有谁能够伤害到她。
他拨开她面上的碎发,失而复得一般小心,顺着面颊细细亲吻下来,那里先前染满了血,但好在不是她的,血中带有木火气息,是青阳氏的血。
此刻他不愿去想她和少夷有过怎样的斗争,不然他真的要被杀意逼疯,她在这里就好。
扶苍骤然抱紧她,捧着脸沿着耳廓吻到嘴唇,尽管唤来雨露洗了一遍又一遍,她身上依然有着青阳氏血的气味,九天凤凰的气息太过独特,这股味道令他敌意勃发,卡住她的下颌令她齿关张开,他重重覆盖上自己的气息。
他的龙公主,只属于他。
玄乙觉得自己又在发抖,她快被他拧碎在被子里。隔了两万多年,这位昔日清冷的神君不再像从前那样退避自持,步步逼紧她,她曾经的纠缠倘若是柔细的藤蔓,他就是粗暴激狂的飓风,不容丝毫抗拒。
她想要挣扎,脚趾却像是陷进了被褥深处,怎样也挣脱不开,身上的被子几乎要厮磨掉了,他的胳膊也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急急将她长发拨到一旁,火热的唇沿着脖子到锁骨那一道弧线辗转向下。
玄乙猛然把脑袋垂下去,额头抵在他胸前,他心跳如擂,震在耳畔,她觉得自己快被那一海子的毒酒穿过皮肉,明明脑袋抵着他在抗拒,两只胳膊又伸出去,勾住他的脖子。
扶苍捉住她细嫩的胳膊,低头在上面细细咬下来,她痒得一笑,急忙要躲,身上的被子也掉了,如雪如瓷的肌肤落在他掌中。
玄乙一把抱住他,把身体死死贴过去藏起来:“……不许看。”
扶苍手掌按在她光裸细腻的后背上,吻着她头顶的长发:“已经看过了。”
“你的华胥氏礼仪之道呢?”
“忘了。”
察觉他的手沿着肋间要摩挲到身前,玄乙又是痒得厉害又是忙着躲。见她这样慌张失措,扶苍心底那些泛滥的怒火不由消褪了些许,反而生出些好笑来,她总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胆大妄为,遇到这些事就和老鼠一样。
他解开领口,将外衣脱下罩在她身上,细细将衣带全部系好,一面将长发从衣服里捉出来,理智一丝丝回到脑海,确实不该在此刻放纵,她刚刚才醒,而他也有无数问题萦绕胸口。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之逆鳞
乙部的得力战将想换到甲部来,太子长琴自然乐意至极,当即大手一挥批了甲部战将行宫中一座院落给清晏。
玄乙还套着扶苍宽大的外衣,装扮不大优雅,仪态却很优雅地坐床上吃茶点。
清晏回来的时候丢了两套战将装给她,坐在床边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确认没什么问题,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怎么和那个青阳氏撞上了?”他问。
玄乙吞下茶点,偏头想了想,决定只说最紧要的:“他说要我们做一件非常难的事,我猜大约与离恨海有关。”
离恨海?清晏眉头皱起,他摸不透少夷的策划,他原本担心的是因着两族龃龉,他要对烛阴氏有什么不利,谁知这些年过去,各自的修为也快圆满,少夷却什么行动也没有,这件事悬着反倒叫他越来越挂心。
“以前两族到底有什么仇怨?”玄乙吹了吹茶上的雾气,当年两位帝君离恨海一战后直接陨灭在其中,搞的谁也不晓得缘由为何,两族也因此反目,至今不通往来。
清晏摇头,此事连如今年岁最大的白泽帝君都不知道,何况他们。他不想叫玄乙为这些事烦恼,索性换个话题,似笑非笑看着她:“又怎么跟华胥氏缠在一起了?”
玄乙神色无辜:“谁跟他缠在一起?”
她若承认,反倒不好,一口否认便是心怀鬼胎,清晏对她的德性了若指掌,笑意不由更深:“以前不是还把他当对手么?”
“现在看不上了。”
清晏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脾气这样坏,也就华胥氏能制得住你。”
他陪着她扯了一会儿闲话,见夜色已浓,便起身推门:“睡罢,你那个战部依我看也不用回去了,你这趟下界竟是来玩的。”
反正烛阴氏万法无用,太阳之辉灌顶之刑全然没有任何威慑力,何况阿乙既然喜欢扶苍,他自然要成全她的心意,烛阴氏何须在乎这些戒律教条?随她开心就好。
清晏踏着凡间迷蒙的月色步出庭院,沿着回廊走了一段,果然栏杆处立着一位白衣神君。见他来,扶苍回身微微颔首,清晏倏地出手如电,上前便夺他腰间纯钧。
似是早已料到他会动手,扶苍侧身避开,纯钧化为一条细小金龙,在夜色中来回旋转,疾若闪电,轻盈地挡住清晏的每一道雪光。
剑道觉醒的华胥氏轻盈有之,厚重有之,犀利有之,狂暴亦有之,清晏与那条小金龙来回绕,始终无法接近扶苍,他不禁想起很早以前说过要替玄乙揍扶苍一顿的话,老实说,只怕难。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放浪之祸 上
龙公主立马化身牛皮糖:“你做什么?我也要去。”
……他怎么就忘了她从来没听话过呢?要她强行留下,她指不定能做出偷偷跟上的行径,那时反而更糟。
扶苍只好点头:“既然要去,便听我吩咐行事,不可妄为。”
他牵着玄乙的手,念动真言架起屏障,这才缓缓降落云头。下方大片大片绿意,临近山崖瀑布处,绿叶上凝了一层乌紫的颜色,正是被收敛到极致的妖雾,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树荫下传来。
“……胆子也真大,叫你那些同僚发现,怕是上界刑罚要把你这身细皮嫩肉给打烂。”
是三太子的声音。玄乙看了看枝叶上凝聚的妖雾,有盈盈清气正与其纠缠。
一个柔腻娇媚听着略耳熟的女声低低笑起来:“谁舍得打我?只有你这坏家伙舍得把我弄成这样,身上都被你掐紫了,你好狠的心。”
玄乙偏头想了半日,她素日里接触的神族并不多,对各自的声音倒还都有印象,这声音……是夫萝?她恍然大悟,原来那坐骑是夫萝的,这胆大包天的师姐正是因为和三太子勾勾搭搭,才惹得古庭发火,以至于发展到现在丁卯部追剿三太子,怪不得扶苍见到坐骑便要下来。
密密麻麻的枝叶挡住视线,她吸了一口气,一轮巨大的冰镜落在对面,将远处树荫下的景象全部投注在其上,扶苍立即用力掐了她一把,用眼神警告。
不是要捉三太子么?玄乙不搭理他,朝冰镜内望去,便见夫萝衣冠不整窝在三太子怀中,两个人正在低声说话。
两万多年过去,这位屠香山的公主比当日在明性殿还要美艳夺目,墨色战将装穿在其他神女身上便是灰扑扑,偏生在她身上衬得她肤白如雪,莹丽无双。嗯,这模样是比延霞要美上许多,怪不得古庭始终不能忘怀。
三太子左臂处空空荡荡,只用右手搂着她,他身材高大,夫萝的高挑身段在他怀中也犹如小猫一般,他问道:“上回那个挑衅我的小天神是谁?你莫不是与他有什么往来罢?”
夫萝娇笑起来:“你自己不也是成天抓神女?放心罢,我心里没有谁及得上你。”
三太子冷道:“我想要的东西,就永远是我的东西,我不要了砸碎了,也轮不到旁人碰一下。”
夫萝轻声道:“你这样凶,吓坏我了。”
三太子在她头发上摸了摸,声音居然变得温和起来:“上下两界神女女妖,似你这般美貌且知情知趣者实在不多,放心,我舍不得杀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放浪之祸 中
夫萝柔声哽咽:“看在你我认识多年的情分上,扶苍弟弟,我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倒是对你千万般的好,可你不愿,我也未有纠缠。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古庭,可我没有对不住你们,我与他也是各自情愿,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这话说的……玄乙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原来她还真的勾搭过扶苍,她忽觉古庭多了一万分的可怜。
扶苍背过身:“擅自脱部行动是太阳之辉灌顶之刑,与魔族私通是鞭刑三百。”
此乃非常时期,曾经诸神下界与群妖戏耍玩闹都属正常,如今却不行了,夫萝此等行径可谓胆大包天至极,这两个刑罚下来,怕她有千年都不能再下床。
夫萝哀求了半日,见他毫不动容,只哭得肝肠寸断。玄乙最不耐烦听神女哭,指尖一弹,又把她弹回林间,见对面山崖上瀑布银龙壮观,她把手绢铺在地上,坐下去漫看景致。
“丁卯部战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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