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楼慌忙拾剑入鞘,转身欲逃时,骇见仇雁申颀长的身量已出现在唯一入口月洞门。
糟糕,她心念疾转,立刻执剑塞入穆飞烟手中,并抓着她的手挥向自己——
“唉唷!”伏地呻吟的程小楼顺手摘去脸上的布巾,露出娇颜姝丽的五官。
“无双?”穆飞烟震惊的不是她现出庐山真面目,而是她使的这招栽赃嫁祸的卑鄙手法。
“申哥救我。”无双说着,扑到仇雁申脚边,抱着他的两手犹不住哆嗦,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穆姑娘要杀我。”
仇雁申弯身将她扶起,一行血注自他左腋下汩汩沁出,无声晕化于袖摆内侧,教人怵目惊心。
“申哥,你怎么——”
因着无双的嚷嚷,穆飞烟也愕然抬头,睇向他兀自淌血的伤口。
仇雁申没回答无双的问题,倒关切地反问:“她为什么要杀你?”
“她……”惊疑甫定,无双立刻应景地淌下两行热泪。“穆姑娘夸口说她即将成为寄傲山庄的女主人,我不相信,驳了她几句,她恼怒的要我帮她濯足,我不依,她就拿刀子刺我。”说到后头已泣不成声。
无双对仇雁申晓晓耿忠,全庄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穆飞烟为难她,不啻是在挑战仇雁申的威信。
他虎目圆瞠,冷冷横向穆飞烟。她则不畏不惧,与他四目对峙。
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失败,身为一名杀手,她不够狠、不够绝、也不够虚伪。汗颜!
“给我一个解释。”他强抑的怒火,已燃出浓浓的火药味。
穆飞烟淡然一笑,把长剑掷于地面。“要杀就杀,何必多言。”翩然转身,踱至池边,把手上的血污一一洗净。
“申哥,你别生气,只要穆姑娘不再无理取闹,你就甭跟她计较了。无双自己也不好,不该多话顶撞她。”
瞧!她心地多么善良,连立在两侧的徒众都现出钦敬的眼神。
“你、你们统统下去。”他身子一下不支,差点重坠于地。
“申哥,我先帮你敷药,好大一道口子呐!”无双忧急如焚的神态,绝非伪装造作。
穆飞烟远远地冷眼旁观,刻意不当他一回事。
“不必,先下去。”仇雁申下达命令,从不说第二遍,除了无双,谁也不敢披其逆鳞。
“可是我——”一张口,猛地迎上他凛炯的黑瞳,无双吓得面色惨白,立即仓皇退下。
四野忽地岑寂静谧,像在耐心等待一桩石破天惊的大事发生。
低低的喘息在彼此的耳畔迥荡,在眼下飞窜。他腋下的鲜血沿着握剑的指尖缓缓滴落……
穆飞烟瞅着他,再凝向地上的一摊殷红,心头不由一紧——痛!
时间宛如过了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终于克制不住,冲过去检视他的伤口。天!仅差毫厘,他就一命呜呼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赶快找大夫诊治,还跑这儿来做什么?
“介意让我替你包扎吗?”她已撕下裙角,迫不及待地为他裹上。随即又勿匆起身。“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仇雁申攫住她的手,力道之大,直痛到她的五脏六腑。
“我去摘些草药,你,放手。”这个人是天生神力还是怎么的?轻轻一拧,她的手臂竟像要瘫掉似的。
“不用,我还挺得住。”他虽减缓了力道,但仍紧抓着她不放。
“你伤得太重,再不敷药止血,恐怕——”
“你在乎我的生死?”他全神贯注地逼视她,冷然而俊美的脸孔伤痕累累,瘀紫处处。
穆飞烟幽幽一叹。“我只是不希望你……死在我的面前。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她欲盖弥彰的仓皇离去。怕被他那一双可以穿透灵魂的眼睛看清了她心底的秘密。
仇雁申张着怅惆的眼,心事重重地望着她婀娜的背影。
斜侧回廊下,挨挨蹭蹭走出苡婕和四、五个嬷嬷,恭谨怯惧地跪在跟前。
“什么事?”他攒紧浓眉,愀然不悦。
“我们……想求少爷网开一面,不要惩处穆姑娘,她是个好人。奴婢服侍她这段时日,从没听她说句重话,更逞论提剑伤人,我想……无双姊一定是误会她了。”苡婕吞吞吐吐表达完下情,犹不安地回头看看嬷嬷们。
“是啊,穆姑娘为人善良宽厚,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魏嬷嬷平常冷心冷面的,今儿竟破例出面为穆飞烟求情。稀奇!
“她是很厉害,前后才多少时日,就把你们统统收服了。”仇雁申也觉事有蹊跷,但无双被刺却是事实,而且,穆飞烟也没替自己申辩,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呢?
“不是的啦,少爷您别误会,我们眼里当然只有您一个主子,只不过……如果穆姑娘能……成为咱们的少奶奶的话——”有一个那么和蔼可亲的女主人,是她们当奴婢的福气,要是换了个凶巴巴的泼妇,大伙儿不就全遭殃了。
“放肆!”仇雁申怒喝的声调却意外的相当平和。“谁让你们多管闲事了,下去。”
“是,是……”苡婕一行人见劝解无效,只得讷讷地退了下去。
她家少主真的看不出来吗?穆飞烟美丽、婉约,比起无双的阳奉阴违,狐假虎威要好上一千倍哩。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穆飞烟匆匆自园外赶回,手里拎着一大把不知名的药草,在池中洗净后,立即放入口中嚼烂。
“对不起,没有捣药罐子,只好将就着……请勿见怪。”她赧然的样子,现出小女儿躁红的云彩,令已然婷婷的姿容,分外妩媚动人。
仇雁申一下子望得痴了。
穆飞烟博晓医术,加上手脚伶俐,很快地便止住他伤口的血,连方才一阵重过一阵的疼楚也不复存在了。
“敷上这剂生肌活血的药材,我再开个方子,只要每日三餐按时服用,这伤口很快便会愈合。”
“多谢。”仇雁申自刚刚便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怎么……我以为你只懂得杀人。”
穆飞烟腼腆益深。“救了你还来讽刺我,早知道该袖手旁观的。”顿了下又道:“我叔父是名御医,从小耳濡目染,多多少少学了点药学医理。”
仇雁申了悟地挑了下眉。“过来,扶我回房。”
岂料,她居然摇头拒绝。“一命换一命,我既然救了你,你就该放我走。”
“你有的是机会可以走。”他不容分说,硬扯过她的身子当“拐杖”,将大半的重量负载在她身上。
穆飞烟被他压得折弯了腰。“我是指,以后……你再也不可以……藉此随意把我拘禁起来。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唉!你好重。”
仇雁申抵死不放地紧贴着她。“你伤了无双,想一走了之?”
你相信是我刺她的?这句话穆飞烟终究没问出口。他们是主仆,是自己人,她算什么?
“所以我救你,还不够吗?”他的伤可比无双的要严重难治得多。减减加加她还亏呢!
“不够。”他一颤动,脸上的伤痕亦渗出些许血丝。
“是……他伤了你?”她一直不敢问,就是担心万一正如所料,她会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我伤了他。”仇雁申傲岸地回眸斜睨,紧盯着她小脸上由红转白的神色。
穆飞烟讶然微怔,虽然她极力掩饰那份惊恐,可仍逃不过仇雁申的厉眼。
一股无名烈火迅疾窜向他迸流的血脉,原已舒缓的伤口,再次疼彻骨骸。
“扶我回房!”他大吼。
穆飞烟娇弱的背让他箍得行将碎裂。仇雁申全无怜香惜玉的心情,迫切地只想将她嵌进壮阔的胸膛。
第六章
烛台上仍燃着未残的红烛,房里由苡婕布置得细致且温馨。将明未明的天际,飘荡着芳菲的气息。
穆飞烟将他安放床上,掀被为他盖上,他却连她一起拉入锦被中。
“不!你太过孟浪了。”三番几次凌辱她还不够吗?
穆飞烟才支起身子,他立刻抬起猿臂横过她的胸前,强行将她按回软垫上。
“不要。”倏地,她身子受到侵袭不觉浑身一悸。
仇雁申盛焰仍炽的瞳仁闪着骇人的幽光。“你的身体对我而言已经不是秘密了。”他轻淡的语调如同带刺的鞭,瞬间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她紧抿的朱唇颤抖着,喘促的呼吸逸出深沉的悲愁,冰冷的玉指死命抵住他的胸膛,两翦秋瞳莹然欲滴……
“觉得委屈?”他急剧起伏的胸口,猛烈撞击着她逐渐虚软的手,蛮横地压上她的身子。
“不是的,我……你伤口未愈。”
不等她把话说完,仇雁申已含住她嫣红的唇,并动手褪去外衫,之后接着剥掉她的衫裙亵衣。
“不可以,求你——”
意识到他饥渴的索求,穆飞烟惶乱地抗拒。仇雁申岂容她不从,很快地便逼她“袒裎”相迎。
“我要你。”他俯首埋入她柔腻的颈子,挖心掏肺地攻占她处子的幽香,那惊心动魂的方式震慑了全身如软泥的穆飞烟。
“求你别……我真的给不起。”她殊不知奋力的挣扎,形同催情的春药,只是益发激起他攻城略地的念头。
“我要的你就得给。”热唇贴在她白玉瓷瓶也似的颈线上滑动,一路舐舔到粉嫩的雪肩,狠狠地在她白皙肌肤间烙下星星点点的血记。
“我会恨你的。你要我恨你吗?至少念在我曾手下留情,我……”她充满愧疚的紧拢双腿,自觉对不起尉杰。
仇雁申双眸陡地喷出两道火焰。
“你恨吧。”不能爱恨也好,恨也要动用感情。
他的触抚转为强烈近乎粗暴,黑眸锁住她,深沉地……
穆飞烟在他灿亮的眼中看到自己不丝一挂的胴体,忍不住面红耳热,羞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霸道的扳开她的双腿,将已然亢奋的男性特征抵进她敏感羞涩的股沟间摩挲,浓重的气息开始变成粗喘。
她麻胀地蠕动身子,惊觉他下体部位的明显变化,登时愕然仰首,却对上他灼灼焦切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躁热感侵扰着她的周身,天!她快窒息了。
仇雁申粗嘎地笑出声。“准备好要当我的女人了吗?”
“吓?”穆飞烟不明所指,从来没有人碰过她衣衫下的躯体,即使尉杰几度想“登堂入室”,也都因她的峻拒无功而返。
而他如此轻薄,如此放肆,已陷她于不贞不洁,她早就不着望尉杰回心转意。然而,他的女人是什么意思?是妾、是婢、或是情妇?想当然耳的不会是妻。
穆飞烟犹来不及伤感,即被另一波激烈的抚触占据思维……
她竟像个荡妇,因霎时涌起的酥麻淋漓,感到无尽酣畅。“不,不要……”嘶哑干涩的嗓子,颤不成声。
她死咬住下唇,制止自己发出欢愉的吟哦。她是个大家闺秀,是名媛淑女,不可以,不可以——
她下意识的扭动,却令仇雁申更加欲火熊熊,他也诧异他的挑逗对她起了这般激烈的反应。
* * *
梦中惊坐起,穆飞烟一眼触及苡婕盈盈灿笑的脸。
“他走了?”她余悸犹存,一整个夜晚的折腾已经令她筋疲力尽,切莫还有更残酷的事情发生。
“少爷吗?他刚走,特地要我前来侍候你。”苡婕端着热气蒸腾的木盆,置于案前。“你躺着别动,我来帮你擦拭。”
穆飞烟吃力地掀开被褥,血?她失神迷茫地往下望,大腿内侧还附着斑斑血痕,那是在宣告她无以回头的情爱?
她怔愣地出着神,泪水刹那决堤汹涌,模糊了视线。
“怎么啦?还痛是不是?”苡婕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对人伦之事也懵懵懂懂,搞不清楚状况。这些血渍虽令她骇然,但能蒙她家少爷的眷顾,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不明白穆飞烟为何要哭。
“帮我把衣裳拿来。”豆大的泪珠依然滚滚而下,她没力气向苡婕解释,或使劲发狠地咒骂仇雁申。唯今之计,只有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要出去吗?”苡婕边为她着衣,边傻傻地问。“是不是上街买东西?我陪你一起去,这儿市集我最熟了。”
穆飞烟羸弱地摇摇头。“我要离开这里,经此一劫,我尚有何颜面见人?”
“怎么会,你马上就要当寄傲山庄的少夫人了,和少爷同床共寝原是迟早的事嘛。即使他不该把你弄得流血,但……他,我想少爷一定是不小心的,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穆飞烟对她的少不更事唯有报以苦笑。她要走的心意是非常笃定的,这回她绝不再犹豫不决。
昨儿……该死!她怎能眷恋着昨夜的绸缪?她应该恨死仇雁申才对呀!
回看床榻犹如欲海,一望无际。枣红色的缎被,有种魅惑,淫荡的欢愉藏在里头,不知何时,仿佛掀起一角,正偷偷的讥笑她。
穆飞烟脸色顿时煞白,白到头发根去,好像整个身体也跟着严重失血。
在尉杰身受重伤的时候,她却陪着伤了尉杰的人缠绵恩爱,简直不守妇道,无耻极了。
“苡婕,”她抓着她的双手,颤声问:“你是否听说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少爷和尉杰?”
“知道一点点。”苡婕将她的身子按回床上,小心地拉起被子盖上。“据说是因为尉杰那坏蛋——”惊觉失言,忙用手捂住嘴巴。“少爷是不得已才对尉公子展开反击的。昨儿一早,镖局的总镖头成桐就仓皇赶来寄傲山庄,据说咱们保的一支镖银被劫,掳到的歹徒供称,乃是受尉杰的唆使……”苡婕谨慎措辞,深怕一个不小心失言,又惹得穆飞烟不快。“少爷一听当然气死了,就……就单枪匹马,铲了他们一处巢穴,可惜他自己也身负重伤。”
穆飞烟听得一颗心直坠冰窖。尉杰为什么要那样做?光明正大,直截了当不好吗?他负有皇命,大可一举攻进寄傲山庄,将仇雁申绳之以法的呀,何必行此小人行径?
除非他另有隐情,而且与她有关?
接过苡婕递上的热布巾,她颤抖地熨贴着疼痛处,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淌下来。
“别哭了,你要晓得,不知有多少姑娘渴望受少爷的青睐而不可得,你能幸运雀屏中选理应兴高采烈,怎地哭哭啼啼?”
“我不稀罕!”她哭嚷着。“他是个钦命要犯,嫁给他有什么好?”他甚至没提过娶不娶她呢?
“才不是!如果少爷是钦命要犯,为什么尉杰不直接颁布圣旨,要求地方知府帮着捉人呢?”事实上,前些天巡抚大人才到庄里饮酒叙谈,和她家少爷把臂言欢哩。
“他……”穆飞烟也觉得纳闷,当日汉皇是以密令要她先诱之后杀之,因此无正式旨文,但尉杰乃朝中一品命官,他怎么也……“我也不懂,大概他另有苦衷吧。”
“甭理睬他,横竖天大的事,自有少爷承担。”苡婕对仇雁申简直崇拜到心坎里去,一提到他便笑逐颜开。“你先梳洗干净,起来我帮你好好妆扮一番。”
“做什么?”她戒慎地将身子缩回墙角。
“取悦少爷,让他感到赏心悦目啊!”
“荒唐!”穆飞烟怒斥。“他强行玷污了我的清白,居然还要我曲意承欢,当我是谁?”
苡婕压根儿不理会她震惊又惶乱的心情,她只是陪着笑脸,硬拉穆飞烟坐在菱花镜前,自言自语地斟酌着:“怎么打扮你呢?凭你丽质天生的姿色,相信怎么弄都能艳惊四座——”
“啪!”穆飞烟气愤地夺下她手中的发篦,掼在地上。“我说过我要离开,你没听清楚吗?”
苡婕怔愣地望着她半晌,不觉盈盈下跪。“你若是坚持非走不可,那就请你先杀了我。”
“不要胡闹,我虽是一名杀手,但也还不至于滥杀无辜。起来吧!”她忿然立起,忽瞥见半开的抽屉内有一柄利剪。
穆飞烟心念一转,双目迸出前所未有的坚决,趁苡婕不留神时,迅速取出利剪,放入水袖之中。
“少爷那么爱你,你这一走了之,他还肯放过我吗?”苡婕说着说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才不爱我!”试问有哪个男人会对心爱的女子极尽蹂躏之能事?
“怎么不爱?他昨儿和尉杰那些鹰犬激战后,伤势惨重,一得知你在寄怀园,他立刻飞奔前来,片刻都不肯停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