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这么觉得吗……”
“妳也这么觉得?”又一次不约而同。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开怀大笑同时响起,弥漫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也在笑声中消弭了大半。
“放我下来。”画伊抓紧了披在身上的短衫,拍拍他宽阔的肩膀。
“好、好吧!”松开手的那一剎那,梅亦白忽然觉得自己的怀抱好空虚。
“能不能请你离开一下,我需要一点私人的空间。”至少让她有时间穿上比较得体的衣服吧!画伊的小脸红红的。
“沈大夫说过,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不能磨擦到,所以妳除了丝织物外,其它的都不能穿,睡觉也得用趴的。”梅亦白一边转述大夫的话,一边捡起那件丝质小衣递给她。
丝料属于昂贵且容易穿坏的奢侈衣料,通常只有豪门大户才穿得起,至于贫家小户能拥有一件两件就算是很了不得了。
他虽然也曾劫到过不少绫罗绸缎,却因为嫌它不耐穿,总是转手给了别人。
可这一刻,他真希望当初能留着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哪怕只留下一件也好啊!。
“知、知道了。”画伊抽走他掌中的小衣。
小衣滑过他手掌的感觉,就像抚过她的肌肤般,梅亦白心魂为之一荡,下意识的想要留住这种感觉。
“怎么了?”感觉到小衣被他的大掌掐住,她美丽的凤眸不解的望向他。
“没、没什么。”他赶紧放开手。
这一回小衣终于回到她手里。
薛家丝纺一向只卖上品,而供两位女主人穿的更是上品中的上品,这件小衣虽然有些残破,却丝毫不损它柔滑的质感。
画伊发现手中的小衣被洗得很干净,就连破损的地方也被人修补过了。
恍然间,她似乎看见一双小麦色的粗糙大手,笨拙而又专注的在小衣上留下粗大约针迹……
小衣是女人除了肚兜之外,最贴身的私密衣物,只要一想到他曾经揉搓它、补缀它,画伊就忍不住绯红一张俏脸。
对了,她那件绣着风荷的肚兜又在哪里呢?
她想询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是,她又不能不问,因为那肚兜上绣着她的闺名,如果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
画伊越想越无措,一张小脸更像火烧似的。
这次事出突然,他身上带的钱本就不多,加上这些日子的食宿和看病,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梅亦白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两人各怀心事,房里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又再次陷入尴尬之中。
“你……”
“我……”又一次不约而同的开口,又一次不约而同的闭上嘴。
沉默再一次笼罩,可跟之前相比又有些不太一样,空气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的萌芽发酵。
一种陌生的压抑感让画伊很是不安,她悄悄的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对上那双炽热的眼眸。
“妳刚才想说些什么?”梅亦白先开了口。
“没什么,我只是想睡了。”画伊随口掰了一个理由。
可话说出口她才恍然惊觉,对于一个昏睡好几天的人来说,这理由还真是没有说服力。
“我……”她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如何圆谎才好。
“我抱妳上床。”梅亦白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去,伸出手要抱她。
“我自己可以来……”画伊慌慌张张的退开一步。
不料却一脚踩到拖在地上的被角,幸亏梅亦白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细腰,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妳没事吧?”
“没事。我可以照顾自己,我会小心的,真的。”她又羞又窘,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让我看看……”看见她随时要放声大哭的样子,梅亦白还以为她真的伤到了,不假思索的就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别,求你别这样!”画伊拚命推拒着。
终于,大滴大滴的泪水自美丽的凤眸里掉出来,顺着白玉般的面庞落在他的大手上。
“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看看妳有没有受伤。”梅亦白停下手,生硬的解释道。
画伊惊慌的样子刺伤了他,而她灼热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却像在他的心上烫出一个个大窟窿。
“画伊是有夫婿的人了,我不能……”虽然他们还没真的拜过堂,可是名分早在她十五岁那年就定下了。
男女授受不亲。画伊坚信她的做法是对的,可看见他眼里受伤的神色,她竟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刺痛。
“梅亦白……”她安慰的将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上。
“别。”梅亦白后退一步,拒绝了她的碰触。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画伊想向他倾诉自己的想法,可——
“妳放心,我不会再逾矩了。”他苦涩的道。
虽然沈大夫和其它人都以为他是“卢郎”,可他一直都很明白,她在昏迷中仍念念不忘的“卢郎”根本就不是他!
扒下“卢郎”的外皮之后,他梅亦白不过是个山贼而已,就算他再喜欢她又如何?一个打家劫舍的山贼根本就配不上她这样美好的女人!
该死,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妳好好休息吧!”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说出这一句,随即就像旋风似的卷出了房间。
原来这就是被拒绝的滋味啊!
她的指尖上仍残留着他的温度,鼻端仍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耳朵仍能听见他关切的话语……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夜,他拖着受伤的腿将自己背下山去。虽然那时她的脑袋已经烧得有些胡涂,却仍记得那宽阔的背带给她的莫大安全感。
虽然路途艰险,随时都有滚下山的危险,虽然他们还得时刻担心山贼会追上来,虽然他自己的伤也很严重,虽然……可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这男人会保护自己,绝对不会将自己丢下!
也因为如此,当她的小衣在他面前滑落时,她感觉更多的是尴尬、是羞恼,而不是单纯的恐惧。
此刻,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幕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受伤的表情更是刺痛着她的心。她好想抹去他那心痛的表情,就像她渴望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一样!
“唔……”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马上就是有夫之妇了,不能再因为另一个男人而意乱情迷,就算只是想也不应该啊!
睡吧!也许一觉醒来后,被他搅乱的心湖就能恢复平静。画伊拖着脚步来到床前。
可她却发现想要兼顾受伤的背和受伤的手指安全爬上床,以着俯卧的姿势,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哦……”当她又一次粗手笨脚的弄痛自己时,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
真是要命!
她眼前浮现娘亲手里拿着厚厚的闺训,苦口婆心的碎碎念——
伊儿,难道妳忘了娘亲曾经教过妳,大家闺秀要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
她应该反省的,但一想到“行不露足、踱不过寸”这两句,她就好想大笑呵!
如果她真的将娘亲那“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的闺训奉行到底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卧虎山上某个地方了!
她越想越觉得滑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彻底将“笑不露齿”的闺训丢到九霄云外去。
“哎呀!好痛啊!”这一笑扯痛了她未愈的伤口,画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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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妳背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接下来就没什么大碍了。”仔细观察画伊的伤口之后,沈大夫终于做出结论。
已经俯卧好几天的画伊闻言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不用再喝药了,不过为了不留下疤痕,还是要继续抹药膏。”沈大夫一边关照一边放下帐子,给她整理自己的私密空间。
“嗯,我明白了。”画伊点点头。
“饮食上要吃得清淡些,忌食辛辣酱油……”沈大夫忽然觉得有些异样,随即明白这是因为一旁少了那个总是一脸焦急的高大男人。
奇怪,按照卢小哥对小娘子的在乎程度,不应该忘记今天是复诊的日子啊!何况卢小哥上一次还邀他这次一起喝酒来着,怎么会……
“今天怎么没看见卢小哥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卢小哥?沈大夫,您认识我的卢郎吗?他在哪里?”画伊跳下床直冲到沈大夫面前,一迭声的问道。
“小娘子怕是睡胡涂了吧!如果老夫不认识妳的卢郎,又怎会来给小娘子妳治伤呢?”沈大夫捻着胡须一笑。
“原来……”大夫嘴里的“卢郎”是指梅亦白啊!她的小脸垮下去,“我也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她已有好几天没看见他了,那日她的话一定很伤他的心吧?否则他不会躲她躲的如此彻底!
想到这,画伊心里不由黯然。
“小两口闹别扭了?”沈大夫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们不是……”她想解释。
“小娘子,妳甭瞒我了。”沈大夫呵呵笑道,“就算是土地公和土地婆有时也会打架呢!没事的,妳家卢小哥这么疼妳,就算妳打他一顿他也不会和妳计较的。”
“您也觉得他喜欢我吗?”虽然隐隐的感觉到一些,可是从外人嘴里听到这话,画伊仍有些惊讶。
“呵呵!住这家顺风客栈的谁不知道二楼有个超级妻奴。”沈大夫嘿然一笑。
“超级妻奴?”画伊一脸不解。
“除了卢小哥还会有谁啊?哈哈哈……”沈大夫捻须大笑。
“他听到这话一定会很生气吧!”画伊不安的嗫嚅。
一个男人被说是妻奴已是很大的侮辱,更何况还是“超级”的。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就算爱妻如她爹也无法忍受别人说自己是妻奴。
只是,文质彬彬的爹亲通常会选择在生意场上让那大放厥词的家伙损失惨重,至于梅亦白,就算听到他当场活劈了那家伙,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生气,他当然生气了。”想起卢小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恐怖”样子,沈大夫就很想大笑。
“他杀了人吗?”画伊觉得喉咙仿佛被掐住了,连呼吸都困难。
“杀人?”在小娘子的心目中,她的夫君居然是这么暴力吗?听得这话,沈大夫有些傻眼。
“他真的杀人了……”画伊错将疑问当成了肯定,一张小脸顿时惨白至极。
“嗯。”沈大夫忽然觉得这是帮助他们小两口和好的契机,心一横干脆就颔首默认了。
他已经被抓到牢里去了吗?甚至已经被砍头……
这才是他忽然消失不见的真正原因!想到这,瘫软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体重,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的。
“妳怎么了?我只是和你——”开玩笑!沈大夫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丢下她的!画伊嘴里不住喃喃自语。
“小娘子,妳怎么啦?”沈大夫伸出手想去扶她,却被她推了个踉舱,一把老骨头差点就此散了。
“我要去找他!”画伊猛的冲出房间,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找到他!
“哎哟喂,发生什么事了?”楼梯口,端着药正要上楼的客栈老板娘被她撞得身子一晃。
药碗掉在地上,药汁洒了一地。
画伊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撞了人,仍一古脑的往大门跑去。
“撞到人还想偷跑吗……”泼辣的客栈老板娘一把揪住肇事者,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撞人的竟是这碗药汁的主人,脸色马上和缓下来。“哟!这不是大兄弟的小娘子吗?”
“我认识妳吗?”画伊茫然的眼神对上她的。
“小娘子当然不认识我了,我帮妳擦药膏的时候,妳都还睡着呢!呵呵呵……”客栈老板娘热情的道。
“妳帮我擦的药?我还以为是……”画伊口吃的问。
“哪是呢!妳不让大兄弟进屋,就算他再长一个胆子也不敢进门哪!要不人家怎么喊大兄弟是……”客栈老板娘吃吃的笑道,“每回我替妳擦好药出来,都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眼巴巴的守着,想进去又不敢进去,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看得我这外人的心都痛了呢!要我说啊!看他的样子是恨不得从自己身上挖块肉好补到妳身上去呢!”
“是、是吗?”她心中震撼不已。
“难道我还会骗妳不成!”客栈老板娘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老大不高兴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画伊嗫嚅。
“我就知道大兄弟他没看错妳!”听到这话,客栈老板娘高兴得直拍自己的大腿,“要私奔得有多大的勇气啊!就冲着这点,大姊我挺你们了。”
“我们不是……”私奔啊!能不能让她好好解释一下啊!
“瞧瞧妳,还真把大姊当成外人了!妳也甭瞒了,自从大兄弟他一身是血的抱着妳进城,大伙儿的心里就都明白了,呵呵……”
“明白什么了?”怎么她觉得这越说越胡涂了呢?
“明白你们私奔的事啰!”客栈老板娘掩嘴笑了。
“我们私奔?!”画伊失声大叫。
“别喊、别喊啊!客栈里人多嘴杂的。”客栈老板娘眼捷手快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唔……”
“妳也甭担心了,我在这里跟妳打包票,只要你们还住在这里,就算妳娘家来人也甭想抓你们回去!”客栈老板娘放开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娘家?!”画伊这才想起,她被山贼劫了的事如果传回家里,爹娘不知道会有多着急。
“瞧我只顾着拉妳说话,都忘记妳还在养伤呢!快快快,坐下来歇歇。”看见她脸色惨白,客栈老板娘忙不迭要她坐下。
“我不坐,我……”
“啧啧,瞧瞧妳这小脸蛋白得像见鬼似的,要是被大兄弟看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呢!”
“妳是说我还能看见他吗?”听得此言,画伊不由惊喜交加。
“当然啦!只要妳别和他闹别扭就能见到了啊!”客栈老板娘理所当然的道。
“太好了,太好了!”看来他还没被砍头!
“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哪!何必闹到放着好好的房间不睡,要去挤那破……”柴房呢?
客栈老板娘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沈大夫也追下楼来加入游说的行列。
“卢小哥他就算有天大的不是,看在他为妳连命都能豁出去的份上,妳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连命都豁出去了?!难道他被打入死牢了吗?画伊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客栈老板娘还在劝呢!画伊已经听不进一个字了。
她的心里只萦绕着一个念头:她要见他!
画伊再也按捺不住想见他的冲动,更顾不了什么“行不露足、踱不过寸”,拉起裙襬就冲出去。
身后——
“小娘子可别乱跑啊!大兄弟交代我要好好照……”客栈老板娘扯着嗓子急得直跳脚。
“呵呵呵!我就知道他俩是郎有情妾有意……”佳偶成双啊!沈大夫捻着胡子,笑得皱纹都跑出来了。
※※※
“卢兄弟,这是今天的工钱。”一脸福态的钱老板将一块碎银子塞到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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