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说和谐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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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说和谐人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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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社会的安定团结就有了保证。
  1994年7月3日
  

谈孝
孝这个概念和行为,在世界上许多国家中都是有的,而在中国独为突出。中国社会,几千年以来就是一个宗法伦理色彩非常浓的社会,为世界上任何国家所不及。
  中国人民一向视孝为最高美德。嘴里常说的,书上常讲的“三纲五常”,又是什么“三纲六纪”,哪里也不缺少父子这一纲。具体地应该说“父慈子孝”是一个对等的关系。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一来,只强调“子孝”,而淡化了“父慈”,甚至变成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古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人的身体是父母给的,父母如果愿意收回去,也是可以允许的了。
  历代有不少皇帝昭告人民:“以孝治天下”,自己还装模作样,尽量露出一副孝子的形象。尽管中国历史上也并不缺少为了争夺王位导致儿子弑父的记载。野史中这类记载就更多。但那是天子的事,老百姓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如果发生儿女杀父母的事,皇帝必赫然震怒,处儿女以极刑中的极刑:万剐凌迟。在中国流传时间极长而又极广的所谓“教孝”中,就有一些提倡愚孝的故事,比如王祥卧冰、割股疗疾等等都是迷信色彩极浓的故事,产生了不良的影响。
  但是中华民族毕竟是一个极富于理性的民族。就在已经被视为经典的《孝经·谏诤章》中,我们可以读到下列的话:
  昔者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诤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诤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诤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诤于父,臣不可以不诤于君;故当不义,则诤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这话说得多么好呀,多么合情合理呀!这与“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一句话形成了鲜明的对立。后者只能归入愚孝一类,是不足取的。
  到了今天,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孝呢?我们还要不要提倡孝道呢?据我个人的观察,在时代变革的大潮中,孝的概念确实已经淡化了。不赡养老父老母,甚至虐待他们的事情,时有所闻。我认为,这是不应该的,是影响社会安定团结的消极因素。我们当然不能再提倡愚孝;但是,小时候父母抚养子女,没有这种抚养,儿女是活不下来的。父母年老了,子女来赡养,就不说是报恩吧,也是合乎人情的。如果多数子女不这样做,我们的国家和社会能负担起这个任务来吗?这对我们迫切要求的安定团结是极为不利的。这一点简单的道理,希望当今为子女者三思。
  1995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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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代沟”(1)
现在常常听到有人使用“代沟”这个词儿。这个词儿看起来像一个外来语。然而它表达的内容却不限于外国,而是有普遍意义的,中国当然也不能够例外。
  青年人怎样议论“代沟”,我不清楚。老年人一谈起来,往往流露出十分不满意的神气,有时候甚至有类似“人心不古,世道浇漓”之类的慨叹。这种神气和慨叹我也有过。我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年人了。老年人的心理状态,我同样也是有的。我们大概都感觉到,在青年人身上有一些东西,我们看着不顺眼;青年人嘴里讲一些话,我们听上去不大顺耳,特别是那一些新造的名词更是特别刺耳。他们的衣着、他们的态度、他们的言谈举动以及接物待人的礼节、他们欣赏的对象和趣味,总之,一切的一切,我们无不觉得不那么顺溜。脾气好一点的老头摇一摇头,叹一口气;脾气不太好的就难免发发牢骚,成为九斤老太的同党了。
  如果说有一条沟的话,那么,我们就站在沟的这一边,那一边站的是年轻人。但是若干年以前,我们也曾在沟的那一边站过,站在这一边的是我们的父母、老师、长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是在一夜之间,我们忽然站到这边来了。原来站在这边的人,由于自然规律不可抗御,一个个地让出了位置,走向涅槃,空出来的位置由我们来递补。有如秋后的树木,落叶渐多,枝头渐空,全身都在秋风里,只有日渐凋零了。这一个过程是非常非常微妙的,好像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然而它确实是存在的。
  站在沟这一边的老人,往往有一些杞忧。过去老人喜欢说一些世风日下之类的话,其尤甚者甚至缅怀什么羲皇盛世。现在这种人比较少了,但是类似这样的感慨还是有的。我在这一方面似乎更特别敏感。最近几年,我曾数次访问日本。年纪大一点的日本朋友对于中国文化能够理解,能够欣赏,他们感谢中国文化带给日本的好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中国古代的诗词和书画,他们熟悉。他们身上有一股“老”味,让我们觉得很亲切。然而据日本朋友说,现在的年轻人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中国古代的那一套,他们全不懂,全不买账。他们喝咖啡,吃西餐,一切唯西方马首是瞻。同他们交往,他们身上有一股“新”味,这种“新”味使我觉得颇不舒服。我自己反复琢磨,中日交往垂二千年。到了近代,日本虽然进行了改革,成为世界上头号经济强国,但是在过去还多少有点共同语言。好像在一夜之间,忽然从地里涌出了一代“新人类”,同过去几乎完全割断了纽带联系。同这一群新人打交道,我简直手足无所措。这样下去,我们两国不是越来越疏远吗?为什么几千年没有变,而今天忽然变了呢?我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在中国,我也有这种杞忧。过去,当我站在沟的那一边的时候,我虽然也感到同沟这一边的老年人有点隔阂,但并不认为十分严重;然而到了今天,世界变化空前加速,真正是一天等于二十年,我来到了沟的这一边,顿时觉得沟那一边的年轻人也颇有“新人类”的味道。他们所作所为,很多我都觉得有点难以理解。男女自由恋爱,在封建时期是不允许的;在解放前允许了,但也多半不敢明目张胆。如果男女恋人之间接一个吻,恐怕也要秘密举行。然而今天呢,青年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公然拥抱接吻,坦然,泰然,甚至还有比这更露骨的举动,我看了确实感到吃惊,又觉得难以理解。我原来自认为脑筋还没有僵化,同九斤老太划清了界限。曾几何时,我也竟成了她的“同路人”,岂不大可异哉!又岂不大可哀哉!
  不管从世界范围来看,还是从中国范围来看,代沟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根据我个人的感觉,好像是“自古已然,于今为烈”,好像任何时候也没有今天这样明显。青年老年之间存在的好像已经不是沟,而是长江大河,其中波涛汹涌,难以逾越,我们两代人有点难以互相理解的势头了。为代沟而杞忧者自古就有,今天也决不乏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而且还可能是“积极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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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代沟”(2)
说了上面这一些话以后,倘若有人要问:“你对代沟抱什么态度呢?”答曰:“坚决拥护,竭诚赞美!”
  试想一想:如果没有代沟,青年人和老年人完全一模一样,人类的进步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再往上回溯一下,如果在猴子中间没有代沟,所有的猴子都只能用四条腿在地上爬行,哪一只也决不允许站立起来,哪一只也决不允许使用工具劳动,某一类猴子如何能转变成人呢?从语言方面来讲,如果不允许青年们创造一些新词,我们的语言如何能进步呢?孔老夫子说的话如果原封不动地保留到今天,这种情况你能想象吗?如果我们今天的报刊杂志孔老夫子这位圣人都完全能读懂,这是可能的吗?人类社会在不停地变化,世界新知识日新月异,如果不允许创造新词儿,那么,语言就不能表达新概念、新事物,语言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这种情况是可取的吗?总之,代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十分必要的。它标志着变化,它标志着进步,它标志着社会演化,它标志着人类前进。不管你是否愿意,它总是要存在的,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也还要存在。
  因此,我赞美代沟,用满腔热忱来赞美代沟。
  1987年4月29日
  

本能不能过分发展,(1)
人类要和自然做朋友本文为作者在“北大论坛”上的发言,题目为编者加。各位贵宾、同学们、老师们:
  我坐着发言是在享受特权,因为我超过90岁了,所以我安然享受这个特权。我在这里想讲两个问题:一是21世纪人类面临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二是文科和理科的问题。
  关于第一个问题,大家已经有各种看法,我在这里只谈我自己的看法。若干年来,在我们这个地球村里,自然界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比如:气候变暖、淡水缺少、生态破坏、人口爆炸、动植物灭绝等等。这些问题里面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我们人类的发展就会有问题。比如说水,我们大家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水还会成为一个问题,但是现在它却是这么突出地严峻地摆在我们大家面前。我看到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写到未来的世界大战不再是争油而是争水。
  这些问题是怎么来的?我想引用两个人的话,一个是歌德,他说,大自然不会犯错误,出现问题的只有人类自己。另一个是恩格斯,他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之中,我们每一次的胜利,大自然都会对我们进行报复。
  为什么大自然要对我们进行报复?中国和欧洲对自然的态度不同。中国人对自然的态度是:人与自然相和谐,人是自然的朋友,用哲学上的术语来说就是“天人合一”。“天人合一”在中国哲学史上很重要,但是解释不一,我的理解是“天”就是自然、“人”就是人类,“合一”就是两者关系和谐。欧洲对待自然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他们认为自然是人类的敌人,所以人类要征服自然。
  近年来世界科学技术获得了很大的发展,它给人类带来了福利。西方科学技术的确给我们带来了福利,但是也因此产生了很多问题:西方科技把自然当作奴隶,认为自然就应该被人类征服,认为自然就应该给我们带来高福利。但事实上,自然和人类的关系不是统治者和奴隶的关系。人类的衣食住行等等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自然,没有自然,人类就不可能活下去。所以自然是不可以被征服的。那么人类怎样处理和自然的关系?那就是合一。人类要和自然做朋友。人类要在了解自然的基础上,向自然索取。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还有人口的问题,现在全世界已经有60亿人口了,如果达到120亿怎么办?不管是水的问题,还是人口的问题,还是环境的问题,只要有一个问题解决不好就会影响我们的发展。我曾经在一个小会上狂论:只有东方文化才能拯救人类,因为东方文化是主张天人合一的,不是像西方文化那样主张征服自然的。我们中国过去也有想征服自然的想法,比如荀子,他说:“制天而胜之”,这就是要战胜自然。但是事实证明,制天必定为天所制。现在我们只有用东方的办法(不限于用中国的办法,因为在很多东方文化里都是有“天人合一”的思想的,比如在印度文化里就有这种思想)。总之,自然和人类是统一的、一致的、不是敌对的。
  现在我们讲第二个问题:理科和文科的关系。
  我们先回顾一下历史:1917年蔡元培先生到北大的时候提出一个意见,这个意见在今天看来是很英明的。他说理科的学生必须要学一门文科的课。1917年我才6岁,我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做的。到了1930年我考北大和清华。北大的国文考题很奇怪:“何为科学方法?试分析并详论之。”我是文科高中毕业的,对理科很隔膜,所以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清华出的国文题是:“梦游清华”。我两个学校都考上了,当时还想出国。出国是想镀金,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出国就是想镀金,所以都要回国的,不像现在出了国就很少愿意回来了。当时学校里规定,理科生要选一门文科的课,文科生要选一门理科的课。要是实在有困难,可以用逻辑来代替。当时金岳霖、冯友兰先生都开了逻辑课。所以我们文科生基本上都选了逻辑课代替理科的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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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不能过分发展,(2)
蔡先生的想法是了不起的,我们做了,但是也许没有达到蔡先生所希望的那种程度。将来怎么办?文理科的关系怎么处理?刚才清华大学的胡校长提到要文理互补。这话讲得好,但我想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就是要文理渗透。具体怎么渗透很难,我理科知识不如在座的,具体的也讲不出来,只能这么笼统地讲。《自然辩证法》这门课,讲的东西来自理科,但结论是文科的。这是不是也算一种文理的互相渗透?我想不出来应该具体如何处理文理渗透,这个问题留给你们大家了,现在距22世纪还有99年零2个月,大家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我看文章看到基因的问题,文章里说基因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中国哲学也讲善恶,孟子主张性善、荀子认为性恶。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的问题争了几千年。人有一些和动物本能类似的东西,比如都求温饱、发展、传宗接代。动植物都有这种本能。北大有一种草,人走着走着就带上这种草,这就是草为了传宗接代。无论是中国的圣人还是外国的圣人都讲:本能不能过分发展,不能影响别人。自由是有限度的,比如你把北京大马路上的红绿灯都去掉,大家就可以不遵守交通规则吗?我家里有一个亲戚,四代人都长得很漂亮,这是为什么?这是否就是好基因?请大家参考。
  最近物理学家李政道、化学家吴光中来北京讲科学与艺术。他们在中央美术馆展览了一些东西,还出了一本书。我看了,但是不太懂。《光明日报》里有一篇书评,讲的就是物理学和艺术关系讨论的结果,我也看了,稍微懂了一点,但还是不太清楚。
  现代科学越来越分化了,最早从哲学中分离出自然科学来,自然科学又进一步分化,分出物理、化学等等学科。到21世纪边缘学科还会增加,文科和理科是否真能互相渗透,我想创新就在这些边缘的、渗透的地方。
  给我20分钟的时间,讲不完就自动下台,现在我讲完了,纯粹是一派胡言,请大家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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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
先声明一句:对于“文化”的含义的理解五花八门。我在这里所说的“文化”是广义的文化,包括人类创造的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的一切优秀的东西。
  传统文化代表文化的民族性,现代化代表文化的时代性。二者都是客观存在,是否定不掉的。二者之间的关系是矛盾统一,既相反,又相成。历史上所谓现代化,是指当时的“现代”,也可以叫做时代化。
  所谓现代化或者时代化,必须有一个标准,这就是当时世界上在文化发展方面已经达到的最高水平。既然讲到世界水平,那就不再是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事情。因此,不管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国家的现代化,总是同文化交流分不开的。文化交流是人类历史上以及现在人类最重要的活动之一。现代化或者时代化一个最重要的内容就是进行文化交流,大力吸收外来的文化,加以批判接受。对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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