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诚然抬起头朝他露出苦笑,视线转移到封敏敏脸上停下。“我不知道,如果我明白自己的感觉,就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了。”他自嘲的说。
“我的天啊!”粘旭升一脸不可置信,“你确定你没伤到脑子?还是我的听觉出了问题?在商场上以精明冷静出名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诚然,你是公司的大头目,我们这些小喽啰;还要仰赖你的英明领导向未来迈进,你千万要保持头脑清醒睿智。”
“说到哪里去了你!”龚诚然挥挥手,忍俊不住的笑开来。“就算我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也和公司的事不相干,你的联想力可真强。”
粘旭升摆出一副不信任的嘴脸。“天知道等她醒来,事情又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怎么说?”他笑问。
“例如……说不定她是某个黑帮老大的独生女,老爸为了找寻失踪的宝目女儿,出动各路英雄好汉追杀捉拿你!”他随口掰了一个情节。
龚诚然真不知是该大笑还是该生气。“我看最适合你的职业不是广告企划,而是电视台编剧或言情作家。屈就在我这小小的广告公司,还真埋没了你的才能。”
“你终于了解我为友情而牺牲自身天份的伟大情操了吧!”闻言,粘旭升得意了起来。
龚诚然再度露出无奈的苦笑。果然,旭升不是他能逞口舌的对象,他还是乖乖闭嘴才算上策。
“凯尔,怎么大半天都不说话?在想什么?”李韶澐;躺卧在一名俊秀的黑发男子大腿上,姿态宛如一只备受眷宠的猫儿,那象牙色泽的指甲,在他裸露的宽阔胸膛上缓缓滑行。
凯尔.麦肯一掀眉,眼中赫然透出碧绿色的光芒,那俊美的容颜配上一双碧绿如深海般的明眸,更是让人心荡神驰,移不开注视的目光。“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Artemis,她已经三天没消息了。”他将她的手轻轻拨开。
“有点担心?”李韶澐;敛下眼睫轻笑出声,起身离开他的大腿,赤足步下浅棕色地毯。“你用错形容词了吧?”她语气中带著嘲讽意味。
凯尔微微一笑,半带点挑衅的望向她。“没错,我的确‘非常’担心她,而且还打算在台湾待上一阵子,直到Artemis平安无事的归来。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吗?”他起身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杯伏特加,轻轻晃动杯中的褐色液体。
“一阵子是多久?十天?还是一个月?”李韶澐;不以为然的回望他。“Artemis不是初入行的新手,她有足够的能力完成任务和保护自己,就算出了任何意外,那也是她的命,别以为你留在台湾就能保证她安全无虞。更何况,总部还有很多事等著你回去裁决处理。”
“你太小题大做了,”凯尔浅酌了一口酒,态度依然漫不经心。“一切我自有分寸。吩咐杰克马上出发到马德里解决那群佣兵,至于其余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交给你。”
“不!”李韶澐;冷著脸摇摇头。
“你说什么?”凯尔吃了一惊。韶澐;是他如影随形的好助手,从来,她都是绝对遵从他的命令,万万没料到竟会听到她的拒绝。
“我、说、不!”她加重语气重申一次。“除非你答应跟我回伦敦,否则我不会再帮你任何一件事。凯尔,如果你以为Artemis会因为你抛下总部守著她回来而感动,那你就太天真了!”
“你说完了没?”凯尔在一瞬间收起漫不经心的调调,面无表情的盯著她。
她很清楚,这是他发怒的前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始终默默守在他身边,正因如此,无论他是生气、快乐或是伤心,她总能一眼看穿;但是他呢?恐怕连她今天穿了哪件衣服,衣服是什么颜色,压根没注意到。
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悲哀吧?明知道他深爱另一个女人,却又无法停止内心深处对他的爱意一再氾;滥成灾。
李韶澐;牵强的一笑。有些话,她已经隐忍太久,这一次,她一定要点醒他的心和眼。“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你根本就不敢面对现实,对不对?就算你对她用情再深、等她再久,她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觉,我是局外人,看得比你还清楚,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敏敏不爱任何人,更不可能爱……”
凯尔手中的酒杯,不偏不倚的砸上她身后的墙,褐色的液体自雪白的墙蜿蜒流下。
她不为所动的杵在原地,毫不示弱。“你真正想砸的是我而不是那一面墙吧?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她什么也不怕,就怕他深陷泥沼忽略了身边真正关心他、爱他的人!
“我不想伤你,大门的位置你很清楚,快滚!”他碧绿的眸光闪烁不定,透出隐忍的怒气。
“如果我说不呢?”她倨傲的扬起下巴。
凯尔微眯起眼,唇边泛起一抹冷硬的笑意。“你比谁都清楚,以我的技术,从这个距离开枪,命中心脏的机率是百分之百,而且,我绝对不会手软,你想用自己的命赌一赌,还是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李韶澐;忍不住发颤。她不是怕,而是心寒;她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在他的心里,原来她是一个可以随时一枪解决、微不足道的卑下助手。
“我懂了,明天早上十点钟飞往伦敦的班机,要离开或留下,由你自己决定。”她勉强支撑住自己,力持镇定的走了出去。掩上门后,却再也止不住心碎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滴落。
第二章
“你说什么?丧失记忆!”龚诚然一反平日的温文模样,此刻正横眉竖眼的瞪视眼前的白袍医师。
“我……我……”医师显然被他骇人的嘴脸吓著了。
“喂喂,你别这么激动,总得让医师解释清楚呀!”粘旭升在一旁缓和他的情绪。
医师抛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谨慎的斟酌字句,“龚先生,真的很抱歉,目前的情况实在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封小姐刚送来医院时就经过详细、缜密的检查,可以确定除了右腹部的两处枪伤之外,并没有任何脑震荡或头部瘀血的异常现象,所以,这种情况很特别,现在只能初步判定这是所谓的‘原发性记忆障碍’,病患经历过严重的身、心打击后,自动将不愿保留的记忆剔除或隐藏,也就是选择性的记忆丧失。”
龚诚然沮丧的坐在长廊的木椅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喃喃自问。五分钟前,他还因她的转醒而欣喜,却没想到接下来会得到如此令人忧虑的消息。
当一个人丧失了部份的记忆,就代表他不再是原先完整的自己──光这点就足以令人感到不安害怕,偏偏,她又是飘洋过海来到台湾,周遭环境对她而言,根本是截然陌生。
“你有什么打算?要通知警察吗?”送走了医师,粘旭升打量好友皱眉深思的样子。
“不!”他断然否决这个提议。“我不会在这时候丢下她不管的。”他起身推门走进病房,将粘旭升隔绝在外。
封敏敏安坐在床榻上凝望窗外的景致,披散的乌黑秀发如一匹上等丝绸直达腰际,她缓缓回过头,苍白的面容依然姣好,妍丽的五官将优雅及野性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宛如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龚诚然再度被她的绝美震慑,如果沉睡中的她能让他甘于守护,那么睁开双眸后的她,更具备了无法抵挡的杀伤力。
他苦笑,收敛起心神。“你还好吗?伤口痛不痛?”他站在床尾探问,脸上写著真诚的关心。
封敏敏摇摇头,与他的视线对上。“谢谢你。”
他惊讶的发现,印象中那双冷冽如冰的眼竟敛去不少锋芒,初遇时的她和此刻坐在病床上的她,给人大不相同的感觉,难道是丧失记忆所导致?
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问:“我……丧失记忆了?”
他不由得暗暗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刚才在病房外头对医师大吼大叫,恐怕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你别伤心,恢复记隐的可能性很大,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你好好养伤,不会有事的。”他口气温和的安抚她。
封敏敏再度将视线移向窗外,既不哭闹,也没有显现一丝忧虑,平静得如同无事人般,这反而让龚诚然有些不安。
“封小姐……”
“我记得自己的名字。”她突兀的打断他。“封敏敏,今年二十二岁。我还记得是你救了我,可是,你是谁?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她一脸迷惑。自从醒来后,她便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不同,仿佛体内的某个部份流失到不知名的角落,但奇怪的是,她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并不为此而惋惜或伤怀。
这显然是个很难解释清楚的问题。关系?他们甚至谈不上是普通朋友!
“其实,我只是碰巧路过救了你。”龚诚然决定暂时隐瞒那场惊天动地的飞车追逐战,毕竟她的身体状况不佳,他必须以让她安心养伤为优先考虑。
她点头,然后掀被,一手按抵住腹侧准备下床。
“你想做什么?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既然我们没关系,我就没理由继续留在医院麻烦你照顾,况且我也不喜欢这里。”她一脸理所当然,慢条斯理的套上鞋。
不行不行,他可不能眼睁睁看著她走出自己视线所及的范围,从此连她人在何处、是好是坏都不得而知。
“你不能走!”龚诚然伸展双臂横挡在她面前。
“为什么?”她疑惑的问。
“因为……”他快速转动脑筋找寻合理的解释:“因为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我对你有责任,必须照顾你直到你痊愈。”
“责任?”她一脸迷惑。
“对,责任!”他猛点头。“既然一开始是我救了你,就没理由在这时候置你于不顾,至少要等你完全康复,甚至是恢复记忆,我才能放心。”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没必要这么做。”封敏敏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心中悄悄升起一股暖流。
“那你告诉我,你要上哪儿去?”他直盯著她问。
她怔愕了一下,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我不知道。”
她的模样让他泛起阵阵疼惜不舍的情绪。“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她无力的坐在床沿,淡淡一笑垂下了头。“不,是我忘了自己的处境,不是你的错。”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呢?一个只有名字,没有家也没有身份的人,能往哪个方向走?
龚诚然走近她,厚实有力的大手牵起她细白的柔荑。“跟我回去吧!”
“什么?”她愕然的抬起头盯著他,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
龚诚然朝她笃定的温柔一笑。“跟我回家。”他的声音低沉柔和。
封敏敏望著他那令人心安的笑容,不知不觉的,轻轻点了头。
李韶澐;心疼又怜惜的为凯尔拂去额际落下的一撮发,悠悠的叹了口气。
凯尔手扶在沙发把手上沉沉睡去,缓和下来的脸孔,少了一分率性不羁,却也多了一分令人怦然心动的俊逸。
凯尔是个中英混血儿,他的父亲──约翰.麦肯,是英国的世袭公爵,手下掌控了难以计量的庞大资产,其中包括枱;面上的船运、金融、建筑、餐饮等事业,以及枱;面下势力强大、最为人所忌惮的“MARS”──杀手集团,它拥有最详备的情报网,以及由世界各地网罗和培育而成的个中好手,其组织之精密及眬;大,堪称是杀手界的龙头老大。
凯尔,是个得天独厚的宠儿,自小便承袭父亲的爵位和财富,与生俱来的聪颖才智,以及连女人也不免嫉妒的俊容,加上雄厚的家世背景和强力的经济后盾,使他毫不费吹灰之力便登上世界顶端,睥睨一切如同天神之姿。
李韶澐;从有记忆以来,便接受语言、商业、武术等各方面的训练,为的是成为他如影随形的忠心助手。
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当时以十九岁之龄接掌家业的凯尔,心里便明白,这就是她必须倾尽青春去爱的人。
许多年来,她给他事业上的协助,为他照料打点生活起居,全心全意的执著付出,只求他终能发现领悟她的深情,但岁月不断流逝,他却依然流连在各色佳丽的怀抱中,纵情恣意的享受贪欢。
然后,封敏敏出现了。
她是两年前由美洲地区吸纳的新成员,个性孤僻高傲,不管对待任何人,都是一贯疏离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然而,她那不可言喻的美丽及冷若冰霜的态度,却引起凯尔的高度兴趣。他不但对她倾心不已,还千方百计的讨她欢心,这回更是不惜尾随她千里迢迢的飞到台湾!
眼看他苦苦追寻封敏敏,为她担忧,她这才明白自己多年来的梦想全是奢望,爱情毫无道理可言,也并非付出了便会获得,他终究不可能爱上她!
她多想放声呼喊,把那种蚀入心髓的悲伤逐出体外,记得凯尔曾说过,她是个坚强得令人害怕的女人,其实,她只是个不敢表达自己所爱、懦弱又胆小的女人!
“唔……”凯尔迷迷糊糊的张开眼。
李韶澐;赶紧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匆匆奔到厨房倒了杯热茶来。
凯尔甩甩不甚清醒的脑袋,撑起身子问:“有没有Artemis的消息?”
她随即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来,喝杯茶会舒服点。”
他顺从的接过啜饮,盯著她望了好一会。
“有事吗?”她纳闷的问,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他收回视线摇摇头。“不,没事。”大概真是他看错了,韶澐;怎么可能哭泣,她坚强得有时连他都自叹弗如,或许只是半梦半醒间的错觉吧!
“杰克到马德里的任务顺利完成了,他暂时回伦敦总部待命,有讯息要我转达吗?”她恭敬的请示。
“辛苦他了,让他放个长假吧!至于尾款,我会汇入他的户头。”
“是。还有,Artemis虽然下落不明,但是她的任务已确定完成,风云堂的龙头老大中枪后送医,拖了一个礼拜,在今天早晨宣告不治死亡。Artemis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或线索,警方将此事列为单纯的黑道斗争事件,风云堂方面也查不出她的身份来历。”
“很好,果然不出我所料。”凯尔扬唇一笑,仿佛所有事都在他的手掌心间运行。“现在,就等Artemis自动归营了。”
“我希望你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在她的苦心说服与彼此相互让步下,凯尔已经答应在一个礼拜后搭机返回伦敦,不管Artemis是否有消息,她得确保他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他不怎么在意的挥了挥手。“我很清楚自己说过的话,你大可不必像个烦人的管家婆一样,老是在提醒我。”
李韶澐;拿过他手上的杯子,挺直了背脊冷著脸,“是,我会记住。”跟著往厨房走去。
顿下下,他出声喊住她,“韶澐;!”
她并未回头,语气冷淡的问:“还有事要吩咐吗?”
“我……这几天对你的态度并非出自我本意,我只是……”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任何事!”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迈开脚步。
凯尔见她刻意恭敬的摸样,也只能蹙起眉叹气。他了解她的倔脾气,尽管看似温顺,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还固执。
她就像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打从十九岁初识至今,他们共渡过许多难关,也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对彼此都有著相当程度的了解。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他不是不感激,只是Artemis的安危始终没有消息让他失去了冷静,也忽略了她的感受。
在他的心里,Artemis是个非常特别的女人,这个代号也很特别,是古希腊时代的女神,最初原是森林与自然之神,而后又可称为丰收之神,当初组织帮她取这代号,也是希望她可以为组织带来更多的利益,事实上,她的确做到了。
但是对他而言,他比较喜欢月神的解释,因为Artemis的美丽高洁就像是天上的皓月一般,因此他总是将她视为心目中的月亮女神……
摇了摇头,把这些杂乱的思绪抛到脑海之外,现在,他只希望早日得到她平安无事的消息!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