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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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碎-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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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是放下了。心碎了以后,原本的执着都淡了。再那么辛苦做什么?天下人才那么多,能辅佐他的,不只我一个。我何必再自以为是?放了吧,在他放手之前。为他赔上了身与心,这些,够了。 
妻子乐见我的陪伴,什么也不说地随着我星夜离开了京城。只是,她不只一次问我,为什么总郁郁寡欢? 
我不答。只问她愿不愿意,让我们之间重新开始?愿不愿,与我当对真正的夫妻? 
她问我,真放得下心里那个人? 
我尽力。 
但她很难放下。况且,现在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世间,如我这般恩爱的夫妻能有多少?我若真的伤极痛极,不妨回到她的身边,她虽人小力微,但安慰我,总还是能做到的。 
有她这句话,足够了。日后无论命运如何变化,我只守着她和孩子,就好。我的归宿,在有她和孩子的地方。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足够了。 
这是我一生中最平静祥和的日子。我希望能持续下去的,但是我奢求了,之前,之后,我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第八章
    妻子生产,在八月桂花盛开的时候。 
我不知道生孩子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妻子挣扎了三天三夜才在中秋月圆时候生下孩子。只是,产后大出血,纵然产婆大夫用尽方法也止不住,她只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只来得及喊一声“宝宝”,便匆匆而去。 
她纤小的手掌,在我的手中渐渐失去温度。我怔怔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无语。生离死别,竟然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就算不舍,就算伤心,就算不想面对,也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无发挽回。这一刻,我知道了这个女人对我有多重要,我的泪,在这一刻,无法控制。 
我给孩子,取名“浅离”。只希望,在他的生命之中,别离之苦,浅些,再浅些。 
抱着孩子主持妻子的丧礼。用最好的棺木,用最大的排场。我知道对死者而言这些都毫无意义。但是作为生者,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我仅能用这个,表达我的哀思。 
怀里的孩子,沉沉睡着。粉嫩的小脸有着浅浅的红晕。他还什么都不懂啊,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我以后该怎么办?以我不怎么清明的神智,我能把他抚养长大吗?没有他的母亲的帮助,我能把他教好吗?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深夜,我睡不着,起身坐在宝宝床边,他实在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吵,不闹,吃饱就睡,带他的奶娘说,没见过这么好养的孩子,吃饱就睡日后必有出息。 
奶娘的话不知根据何来,但是……有出息吗?我不求啊。如果他能平安地长大,我只希望,他好好活下去,高尚也罢,卑贱也罢,富贵也罢,贫困也罢,无情也罢,滥情也罢,热心也罢,冷血也罢,只要他能好好地过完他的一生,他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好。 
葬礼结束后很久,我闭门不出,专心和我的儿子打教导。现在我终于能体会当初皇帝的感觉。自己的孩子,总让人爱不释手。看着他一天一天的长大,看着他一天一天愈见灵活的反应,一切的一切,实在叫我无法不去疼爱他。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全天下简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上他的可爱。我恨不得把自己能给他的一切,全捧到他的面前。他的奶娘说,我太宠溺孩子了。 
我的孩子嘛,当然要宠。我一直渴望的宝宝啊,妻子用生命换回来的稀世珍宝啊,不宠,行吗? 
宝宝渐渐长大,我浑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只记得照顾他,日日与他形影不离。突然有一天,大门外传来一个曾经听惯了的属于太监的声音,把我惊回现实中。 
皇上驾到。 
四个字,震碎我平静的生活。 
怀中抱着宝宝,跪在大门口迎接车辇上下来的男人。他的眸子深沉依旧,脸色依然平静无波,只是看向我怀里的宝宝的时候,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将他迎进大厅,摒退左右后,他的眼便只盯着我的孩子,他问我,我旷职多久了? 
我想有一年了吧,宝宝的百日,也已经过了。不过,我并没有旷职,我请假了的。 
他冷笑,他没有允许,我哪来的病假可以请?身为一国丞相,旷职一年该当何罪? 
我亦冷笑。如果是为这个问题,随他怎么处理。大不了人头落地,何必用这种威风压人?不过我没开口。 
他又道,一年不见踪影,朝堂上下皆以为我的失踪是噩耗,他派了多少探子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我的,我想必都不知道,我倒是安安稳稳地躲在这里生孩子,想来这些日子我的夫妻生活过得很舒服吧。 
舒服不舒服也是我个人的事情,忍着,却忍不住,他凭什么用那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这些话?我与他之间,已经没有关系,我之所以躲了那么久,就是告诉他,权力,我不要了,约定,就此废了,从此,不再有关系。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他给我的选择,现在依然有效,妻子,孩子,我只能要一个。现在是选择的时候了。 
何必逼我?我笑,苦笑。他已不再需要我,还不放了我吗?在那样的关系中,我们只会给彼此折磨—;—;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我知道了,我退让,他呢?还嫌不够吗? 
他说过的话,绝不更改。他目光灼灼,步步紧逼。他能容忍我娶妻,也能容忍我有后代。但是他无法容忍我同时拥有这两样。世间,能分享我的人,有一个就太多了。我是他的,他不会再退让。 
他退让了吗?当真无法让我全身而退?我问他,我若不选,又如何? 
那便玉石俱焚好了。只要能得到我,他无所谓残暴或卑劣。 
笑,低下头冷笑。果然不择手段啊。自己不要了的,也不能让他好好活下去吗?看看,我给自己招惹了什么样的可怕麻烦啊。 
我无法对抗他,他的身份,足以压倒一切。我突然很想问他,为什么当初要我,是因为,我流着我父亲的血吗? 
父亲?他不解。他的神情带点怀念,他说,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便想要我了。没见过那样孤绝的眼神,冷冷的,不把众生看在眼里。于是好奇,若把我降服,是怎样的快感。于是用权力收买我,想看看我在权力的腐蚀下的贪婪和丑陋,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出乎他的意料。 
被降服的人,似乎是他。所以,他不会放手。 
这番话,若放在一年前,我必欣喜若狂,但现在,他用他的方式放了手,就不再有回头的余的。我承认我依然心动,但是,这不代表一切。他能放手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和筹码,和他对搏。 
我摇头回应他。我不曾降服过谁,我只爱过谁而已。可惜,很多话,错过说出口的时机,便永远不能再有见到天日的时候。就算,真的爱他,现在,我们之间也梗着太多的变数,已经,不可能了。 
他不懂我的意思。事实上他能懂才是问题。他不耐烦的问我,选还是不选。或者由他来选?有什么区别?反正,我的妻子也已经去世了。不再看他,看向怀里的宝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我,无声的笑着。 
当真?他问,不掩饰他的欣喜。 
当真,现在只有宝宝和我相依为命。 
那就好,马上随他回京城吧。
第九章
    不!拒绝他,果然看到他的惊讶。 
为什么?他问。 
没有回去的理由。 
可我仍然是当朝丞相。 
当朝丞相只能有一个,绝对权力也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若有能分割权力的人在,不去也罢—;—;希望这个最表面的理由能令他退却,那个存在着就提醒着自己的心伤得有多严重的人在,我不想再面对。可是,他真的不懂。 
在和他谈条件?他挑起弄眉,不满。 
不敢。看他的反应,应该要拂袖而去了吧。 
但我确实这么做了。不过没关系,他有他的办法。若我不回去,他便在我的面前,捏死孩子。 
我怒视他。他怎么对我我都认了,但是孩子我绝对不允许他动手。 
他无视我的愤怒。奸邪地笑着。他说我总有筹码落在他的手里,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毕竟我太了解他了。他盯着宝宝的眼神无比冷酷。我不认为他会手下留情。 
我能怎么办?失去了妻子后,若连宝宝都保不住,我的生命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宝宝是我的命根子,我绝对不能放手的。 
我承认他的筹码很足够了。我依然被他牢牢地控制着,即使无奈,即使不甘,我也只能随他上京,回到那个,我根本不想回去的地方。 
重新再回到相府,我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一年没回来而已,这个地方竟陌生得令我心惊。 
皇帝一直把我押回府里才转回宫。不过他在我的府邸外布置下了人,看阵势,是要好好监视我了。 
何必?我笑。我既然回来了,就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浦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我能逃到哪里去?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大可和他赌命,但有了孩子,我便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比起权力,比起生死,孩子更重要。若此生正的注定离不开他的束缚,那至少,把我能给孩子的一切都交给他。至于我以后的生活会变成怎么样,我无所谓了。 
替宝宝洗好澡,哄他睡着后,我才将自己浸入澡盆中。宝宝果然太小了,受不得奔波之苦。原本水嫩圆润的小脸在这一路上缩水了很多,看得我好心疼。明天若有时间,就去替他选个好奶娘吧。牛奶,羊奶总比不上人奶好啊。 
静静地泡在水中,享受着热水的温度。水温缓解了疲劳,也缓和了我这一路上疲惫的神经。 
什么也不想地泡着,直到水渐渐凉了才站起来。跨出澡盆外才发现,屏风边挂衣服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看清他的脸,我不慌,也不急着遮掩身体。反正这具肉体他也看了这么多年,再遮遮掩掩也是矫情。 
我不问他来干什么。反正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他那么多?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披上睡衣,绕过他,打算给自己铺床去。 
手腕被他捏住了,很痛。皇族子弟自幼都要练武防身,擅骑能射。他的手心有长年练武留下的硬茧,力气极大。我的身子终究只是文弱之躯,挨不了他几下的。只是,我咬紧牙关,不呼不喊,只拿一双眼看他。 
他的眼中有情欲—;—;真好笑,他对我,居然还有情欲—;—;也有怒火—;—;这才正常嘛,我不相信傲慢如他,能受得了别人恶意的忽视。他问我,为什么不理他? 
我岂能不理他?他的皇帝啊,我不敢。笑,假假地笑。看着他指掌下我渐渐失去感觉的手,不打算提醒他,再捏下去我的手就要废了。 
别给他打哈哈。他暴躁地打断我的话。他说,这一年加一路,他受够了。我的性子怎么这么难缠?我还想他怎么样小开心?他不是已经亲自把我接回来了吗?当初他也不过是小小到戏弄了我一番,没想到我是愈长愈小气了。 
难缠?小气?很过分的用词呢。我有求他去接我吗?而且,他一年前的举动,岂是戏弄那么简单。 
原来在他眼里,我倒还是一个好玩的玩具呢。一片真心,成了他兴致起时的游戏,那还真是荣幸啊。 
忍住泛上心头的酸意,我的个性中最差的就是这一点。牵挂了,就很难放开。想放手,却又一次一次被他的言语割破好不容易才建好的防卫,徒留心伤而已。难道,我只能这样下去吗? 
我问他,如何解释那所谓的“小小的戏弄”?印象中,为臣的尚未有曾陛下戏弄的感觉啊。 
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直竖的毛发。真的,他这个的脾气虽然不是很好,却甚少有大发雷霆的时候,少有的几次,多多少少和我有关。眼看着他又要跳脚,我尽量要自己无动于衷。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他怒极反笑。他忽然道,我很介意是不是?很介意他当时只专宠按小状元的事情是不是? 
是!不介意的话,我何必出走?那一幕,刺痛了我,也叫我清醒。这条情路再走下去也注定不归,不如尽早调头。我不是我的父亲,有那种奋不顾身。也不会,再把眼前的男人,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爱情呀,容不得我这样委屈。苦着自己,他却不知道不明白不了解。我何苦?要么,就一起快乐开心地生,要么,就一起难过伤心悲痛地死。我不高兴,断然不会要别人能痛快。当然,这是在我依然不放手的前提下。但是现在,我放手了。 
见我不语,他说,其实会让他做出那样的试探,我也要负大半责任。 
什么? 
这些年来,除了最开始的吃醋娶妻,我从不曾对他有什么表示。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变成一个工作狂人,只有在他开口索要的时候才会奉上身体,或者在赋予我更大权力更多支持的时候才会有更生动的表情,我倒是把约定执行得很彻底。但情人之间,怎么可能就这样就满足?他的关爱付出,我看不到,不领受。这样的态度,令他郁闷了好久。所以,才想了这个小小的刺激而已。 
他的关爱付出?在哪?撇唇,当嗤笑。情人?是谁?我当他是情人,他又何曾当我是?当初弄出那个约定的人是他,是他要我用身体换权力支持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啊。如果他当真当我是他的情人,怎忍心这样伤得我几乎想一个人躲起来哭泣,甚至带着家小偷偷逃走。我怕了他了。 
若知道我会逃,当初他就不玩那个游戏了。他一叹,闷闷地说。没想到我不发作则已,一发作便躲得无影无踪,他是怕了我了。看来这样的刺激我不能接受,那他也只好乖乖认输主动低头去找我了。他还不想失去我这个丞相,更不想失去我这唯一能令他动心的人。 
令他动心的人。只我一个吗?我才不相信。但他类似甜言蜜语的话,听得我有丝异样的感觉。他少见的沮丧,更冲淡了我的怨怒。我终究还是最喜欢别人低头的。不自觉地,问他,那个漂亮又能干的小状元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是有。他坦率地承认,又很快补充。不过那是另一回事。男人嘛,都是好色之徒,很容易被美色所吸引。不过这和感情完全不同。我也是男人,我应该也知道,男人花心的时候,只动欲,不动情的。 
那就是说,他的确碰过小状元郎了?不紧有点好笑,那么现在的他,打算如何安排我与那小状元郎的地位权力呢?我告假之前,那人的权力地位已仅次于我,而我,是万万容不下别人在我面前嚣张的。
第十章
    他笑着摇头,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他说,他已经了解我的执着在什么地方,他不至于再犯同样的错误。权力既然已经给我了,就按照我的规则来玩。我不要别人来分享我的权力,他便不再给别人同样的机会。当然,这不仅是因为约定,也因为我的确是难得的相才,废了我,确实可惜。不过同样的,权力在我手里,我也仍然只是他的臣下,若有太过分的地方,也不要怪他不客气。至于那个小状元,恃宠而骄,已经被他打发了。 
他是在警告我,我明白的。再大的权力,也大不过天;再嚣张的气焰,也高不过天。若想凌驾于天,下场如何可以想见。他的所有甜言蜜语,在权力面前也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废话点缀。 
我了解他的意思,所以心惊,所以表面上依然无动于衷。再爱他,我也只是臣子而已;他再宠我,他也是个皇帝。这样的身份差别,注定我的爱恨生死,全由他掌握。但我能怎么样?依然只能乖乖低头不是吗? 
很好,他满意我低头的姿态,伸手将我来入他的怀中。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没拦他。对他,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日子慢慢得,但确实地在过着。眨眼间已经是七、八年的工夫。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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