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郁阑夜睁大眼看他,敢情他在试她的体重?
「那还等什麽?」刘东亮高兴地叫道。已迫不及待拿起扩音器,催促道:「快快,你们先上坡就定位,其他人也准备。」
闻言,郁阑夜立刻连走带跑地紧跟著齐骋的脚步爬上五十公尺远的斜坡,但他的步伐又大又快,她根本跟不上他。
她虽然知道他不太愿意和她说话打交道,不过,看得出他在工作上相当负责,对别人也会相对要求认真,拚著这一口气,她也绝对要向他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有实力,更是有体力的演员。
有了这项认知,郁阑夜「努力向上」爬坡的动力源源不绝。
***
齐骋率先登上坡顶,甫站定,即双手交叉胸前,了然俯视著奋力爬坡的郁阑夜,显然并无出手帮忙的意图。
敬业精神?他可不这麽认为!
他见过太多在工作上极度逞能,只为证明自己不是「花瓶」的女明星,她们终究只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而已。毕竟,专业领域各有其人材,未必是任何想表现「敬业精神」而极力逞强之人所能轻易尝试取代的,尤其像这种危险性高的替身工作,若有闪失,影响之钜将不只是她的演艺事业,更有可能是她往後的一生。
而这些後果都不是她们所能承受的。
也许,他应该给她一次「再教育」的机会。
郁阑夜一鼓作气跨上坡顶,还来不及喘口气,即听闻他的嗓音在她头顶一方响起。
「一次OK,可以吗?」他峻眼望她。
他该让她明白——当万事俱备之後,没有任何工作人员是「理所当然」该为她的失误一再配合重来。
「可以。」郁阑夜从他眼中看到绝对的狂傲与自信,她相信他有卓绝不凡的能力可一次OK,而且完美,但——她拧拢眉峰,这才後知後觉地察觉他的弦外之音,似乎是对她的能力颇不信任……
也难怪了,由她前一天不断NG的丢脸表现,实不难理解他对她工作能力的质疑。不过,她会向他证明一切——远方传来导演以扩音器询问他们是否准备就绪的问话,齐骋毫不迟疑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来吧!」齐骋伸手向她,高大的身躯不断散发强势的力量。
在触及他大掌的刹那,郁阑夜胸口竟猛然悸动了下,心跳跟著莫名飞快。
要命!临上阵才开始紧张。
郁阑夜不免在心中对自己小小责难了一番,她不是没拍过动作戏,也不是没和男演员搭档演出过,可这种窒人的紧张感却未曾有过,而且还偏偏挑在她要尽全力在他面前表现能力的此刻,真的是作对得要命!
硬著头皮,她将另一只手搭上他的颈项,任由他将她积抱起身……
是她的错觉吧!还是他也紧张?
怎麽她觉得他刚才抱她起身时的动作有点怪怪的,似乎滞钝了下——「我——是不是太重了?」她知道他不太愿意和她说话,但她还是硬著头皮提出心中的疑惑,而这是她唯一想得出他「动作不顺」的原因。
看来她确实需要减肥了。唉!唯叫她最近老是贪食妹妹「孝敬」的葡式蛋挞呢!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似地,齐骋略调整抱她的位置和角度,面无表情道:「放轻松,你的身体硬得像棺材板。」
「对不起!」她胀红了脸,听话地极力想要放松,无奈事与愿违,她的身体硬是僵直。
怎麽办?这景况让她直想笑!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笨拙样,另方面是他刚才那番形容——想不到他平日惜言如金,说起话来竟也会这番「恶毒」。
她姑且认为他也有点幽默感吧!
这个想法让她宽心不少,对他,也就不再觉得那麽凝寒难亲近了。
看她似笑非笑,强抿嘴角的模样,齐骋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你只管放轻松,我会一次OK!」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而她——相信他说到做到!
然後,待确定一切安全措施已完全准备就绪,其馀工作人员也已OK,在导演一声令下,齐骋即抱著郁阑夜飞快奔跑起来,并且照原定计划倾坡而下奇怪了,她怎麽总觉得他用以支撑她身体重量的右手怪怪的?有点不稳的感觉。
一阵颠踬当中,郁阑夜仍未来得及细思个中原因,即在齐骋跃过一处凹坡的同时,上半身重心顿失,整个人直坠往地面「啊——」惊喘喘哽仍未完全逸出喉间,郁阑夜即感觉到齐骋以更快的速度滑翻向前,以身体承接住她,并籍由翻滚的动作减缓击地的冲力——齐骋不愧是曾受过训练的特技演员,即使他们现正处在半坡处,在翻滚加遽、无法及时止住的情况下,他仍是以身护她,并借力使力地经由几个翻滚动作止住跌势,抱她一跃而起,以更快速的步伐急奔而下,动作俐落果决,一气呵成。
因为经由方才那一阵「计划之外」的翻腾动作,她清楚确定一件事——他的手,绝对有伤!
只是,他到底是什麽时候受伤的?
是刚才触地时撞伤的?
不!郁阑夜迅速否决这个想法,应该更早才对!
猛地,她忆起前一天她绊倒在他身上的情形,当时,他的手垫著她的头……她一定是那个时候压伤他的!
原来,他早就清楚自己的手伤,却仍答应当「救火部队」,接下这突来的差事……那麽,之前他试抱她的举动并不是在测她的体重,而是在试他手肘的承受能力吧!
郁阑夜满心愧疚油然而生,果然是因为她……怎麽会这样呢?
「OK!」刘东亮导演朗声喊道。
齐骋渐缓脚步,轻放下她,正欲走向导演时,冷不防被郁阑夜一把拉住衣袖。
「你的手……」她嗫嚅道。他的额上、脸上布满汗水和尘土,看得出他刚才确实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完成这场戏。
「一次OK了!不是吗?」他自员的嘴角扬著睥睨一切的狂气,冷狷的眼同时不悦地扫向她泛白的双唇。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脸色刷白,欲出口的话仍未脱口,即被打断——「哎呀呀!你这小子,早知道你有两下子,却没想到会棒到呆,我真是爱死你了!」刘东亮冲到他们固前大声赞喝,并且热情地勾上齐骋的肩膀,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只差没「耳鬓厮磨」一番。「刚才那个翻滚动作是你特地安排的吧?简直是酷翻了,连我看了都心动,果然够具说服力。」
「是啊,以後我在剧中*俐落的身手*就全靠你喽!」费俊廷说道,显然对齐骋的表现也极为满意。「男主角就是要有这种帅劲。」
其他人也纷表赞同。
面对众人热情的掌喝佳评,齐骋似乎有些不习惯。「别忘了,我现在只负责爆破特效,今天只是特殊状况。」
说完,他再度罩上峻毅漠然的冷颜面具,转身离去。
「等一下……」郁阑夜跟上齐骋,这才发现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抓著他衣角。「你的手……」
齐骋回过身,幽邃的黑眸定定看著她,半晌,才不带感情地说道:「我的手如何,不关你的事!」
第三章
怎麽可能会不关她的事呢?
他明明就是因为她而受伤的呀!
郁阑夜双手抱膝,全身蜷缩在沙发一角,眼睛虽盯著电视,脑海里不断翻腾的却是齐骋以手承接住她的情景……
他的动作或许看不出任何异状,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早该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摔在他身上的,她怎会如此迟钝呢?
她应该更早发现才对!
原本就已受伤的手肘,再加上今天一番剧烈的折腾,想必更加严重了吧!
「怎麽办?老是害他……」郁阑夜自言自语,整晚她都在担心齐骋的手伤。
他刚回台湾,人生地不熟,受了伤也八成不会找个好医生看伤……她该去探望他的,只无奈剧组里竟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址,连刘导演都不例外。
「怎麽一个人对著电视自言自语的?有什麽不对吗?」
伴随一声若似郁阑夜柔亮嗓音出现的,竟是同样酷似的清丽容颜——除了服装、发型略有不同之外,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没事!」郁阑夜摇头,假装专心看电视。
没事才怪!
身为双胞胎妹妹的直觉,她知道郁阑夜心里一定有事。
郁曦晨若无其事地坐在郁阑夜身旁,索性也陪她一起看电视——既然姊姊暂时没有诉说的意愿,她也就不打算逼问。
反正她们是不折不扣的双胞胎嘛!有任何心事,对彼此都是憋不住的。
尤其是郁阑夜,她虽然身为大姊,但家事完全不在行,个性也不若郁曦晨独立自主、沈著理性,行事作风上更是「任凭感觉走」,情绪全写在脸上,丝毫藏不住秘密。
尽管这对双胞胎的个性宛如黑夜与白天的不同,但她们心里有事时,喜欢缩在沙发里思考的习性,倒是如出一辙。
「你不是不爱看连续剧吗?」见郁曦晨没离开沙发的打算,郁阑夜终於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我是不爱。」她仍不动声色。
「那你赖在这里做什麽?」
「看你呀!」郁曦晨微笑道。「观察你看电视的模样,比看电视本身更有意思,你不知道吗?」
郁阑夜本身虽为演员,但每每在看电视、电影时,都绝对会跳脱自我的身分,完全融入剧情之中,然後感动得乱七八糟,接著眼泪就泛滥成灾——尽管那个角色是她自己演的。
「看我?」郁阑夜掉转目光。「你是不当看护之後太闲了,所以才到处找东西*看*吗?」她失笑道。她这位主修电影、毕业後却跑去当看护的妹妹,最近终於认栽在命定的「二十号病人」身上,即将被拐进礼堂不说,连郁家最难搞定的奶奶也完全被收服,这会儿正在房里精心策画孙女的结婚大事呢!「奶奶呢?这麽快就放过你啦!」
「她正怂恿雷钧在婚礼上加入高空弹跳的戏码,我实在听不下去,出来透透气。」郁曦晨无奈道。事实上,她是以一票对两票的比数输了这场表决。
谁叫郁家老奶奶生性好动爱玩,远近驰名,任人都拿她没辙。
「那你还不进去守著,小心雷钧叛变了。」
「他呀本来就跟奶奶臭味相投,何来叛变之有?」郁曦晨口头咕哝著,眼角却流露淡淡的甜美,爱情的滋润让她自然散发迷人的光彩。
「不过,帮帮忙,结婚後赶快努力*做人*倒是真的。」郁阑夜笑道。
「为什麽?」
「当然是让奶奶继续有事可以做啊!以免她忙完你的事之後,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郁阑夜诚实道。她已不想再看到任何企业集团的少东相片和资料。
「放心——说到这个,雷钧恐怕比你更热切期盼呢!」郁曦晨不自觉脸红起来。
「为什麽?」
「他的目标是生双胞胎的儿女,他希望我的遗传基因可以战胜他的。」郁曦晨笑道。他的手下们甚至已经开始下注赌他们雷老大「一举成双」的机率了。
欣赏著郁曦晨甜蜜的笑靥,郁阑夜忍不住感叹起命运的奇妙。
她的准妹夫——雷钧,是有名的黑道组织「展阎会」的首脑人物;而向来居商界龙头老大的「郁集团」在行事上却是有名的不跟台湾黑道「打交道」。所以,当结婚消息传出之後,理所当然地立刻在企业集团间引起极大的震撼,纷纷揣测此番「联姻」的真正意图。
但,人们似乎已习惯把简单的事看得很复杂,殊不知他们「联姻」的唯一理由只是因为郁家二小姐「不巧」被「展阎会」雷老大给追走了,如此而已。
「对了,听说你们剧组里来了位高手,不得了,重金礼聘耶!想必你这出戏会成为明年度的开年大戏喽!」郁曦晨说道。
郁阑夜的事业现在可说是如日中天,只要是她主演的片子,就算超支需要追加预算,在出钱老板眼中也绝不会是个大问题。
因为她向来都是票房保证!
「高手?」
「听说还是来自好莱坞,不是吗?」
「啊——」原来……「你怎麽知道的?你认识齐骋?」郁阑夜瞪大眼,惊讶万分;郁曦晨向来不是个会探八卦消息的人,没道理她会知道这件事……
「人我是不认识,但别忘了我有雷钧——」
「雷钧?和他有什麽关系?」
郁阑夜更迷惑了,尽管雷钧的事业体内兼营有电影院,但他本人从不涉足这个圈子的事务。
「他的好哥儿们,也是天鹰帮的准继承人顾天临,你还记得吧?」
「啊,就是那位在美国学电影,却被父亲硬拉回来继承帮主位的顾天临。」她还记得之前郁曦晨被绑架时,还是靠他那套从好莱坞学来的特殊化妆术的忙,才顺利用计骗过绑匪,让雷钧能如愿救回曦晨。
「没错,听说这次还是靠他穿针引线,台湾才能请得起这样优秀的人材。」郁曦晨大致说明道。
「原来如此。」郁阑夜恍然大悟,原来顾天临和齐骋认识……她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那麽……他一定找得到齐骋喽……」她喃喃自语。
「什麽?」郁曦晨没听懂她的意思,但却被她突来的兴奋神情吓了一跳,她之前不是还无精打彩的吗?「喂,你要去哪?」
「找雷钧要顾天临的电话。」
「顾天临?」郁曦晨疑惑地跟在郁阑夜身後走向书房。
她什麽时候对顾天临有兴趣了?
%%%她今天应该没摔伤吧?!
浴室里,隔著氤氲的热气,齐骋神情阴霾地望著自己益加红肿的手肘;该死,他今天差点就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看来,他的手伤比想像中严重。
虽然一时伤痛失手,所幸他又即时抱住了她,否则他实在不敢想像她滚落坡下的後果……思及此,他的心猛然紧窒了下——他不该让这种情况发生的,更不该让她面临危险……
他的工作向来不容许他有这种疏失。齐骋在心中对自己再三强调——绝不是因为合作对象是她的缘故。
裸著硕长的身躯,齐骋仰首任由莲蓬头迸射出的热水顺流而下,洗去一身的疲惫与恼怒,也顺带洗去脑中那抹挥之不去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挂念著她?
她是他最不想惹、也惹不起的麻烦型人物。
紧关水龙头,齐骋随手抽了条毛巾罩在湿润的发上,并以浴巾围在腰身,走出浴室,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仰首畅饮——此时,门铃声响。齐骋停下动作,警觉性地瞄了眼床前的闹钟。
十一点半!这个时候谁会来?
他不认为顾天临按门铃会如此斯文,但,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不及细想,齐骋踅到门边,没先探看来人,即开了门——「是你?」他略挑双眉,脸上闪过难得一见的讶异神情。
「呃——」郁阑夜反射性连退好几步,显然被眼前所见吓了一大跳。
她没料到他会半裸地出现在她面前!一时之间,她完全忘了先前想好的「开场白」
,只能呆怔在原地,并努力找寻适合自己视线的「定位点」,否则以她的身高,她会「刚好」一直盯著他的裸胸。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里?」隐藏起讶异的神色,齐骋再度回复一贯冷然的态度。
虽然他直滴水的头发害她分心,郁阑夜还是决定把视线放在他的脸上。「是……是天临告诉我的。」她结巴道。
天临?她竟然有本事找上天临?而且已经叫得如此熟稔了。
齐骋阴沈著脸,抿起双唇。
「你来——有什麽事吗?」他语气森冷。
他对她有强烈的防备心,她是知道的,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也只好硬著头皮面对他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郁阑夜深吸口气,有些困窘地说道:「我来看你……」
「看我?」他打断道,嘴角挂著一抹嘲弄。想来她也如同他所认识的所有「女明星」一样,对某些「男女关系」的游戏乐此不疲,只是他没想到她这麽快就找上门了。
「嗯。」郁阑夜低垂螓首,顺著馀光偷瞄了眼他的手肘。「啊,你的手——」她惊呼出声,讶异於眼睛所见。
顿时,她完全遗志先前的矜持与不由q 在,「不避嫌」地勾住他的手臂,想都没想地拖著他就要往楼梯间走去。
「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有什麽好看的?」他冷言道。
「嘎?」她回过头。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