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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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另一边-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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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旁人的各色反应都令丹以为自己蓄留长发的样子十分女态,而他对被当成女人有着深恶痛绝的足够理由。当然,他是个实际而心志刚强的人,真有必要的时候,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这种厌恶,而拒绝采用掩饰性极佳的长发形象,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周蕙面前。

    这是他心里一个结不开的死结。

    对了解他过往的人来说,这其实也件是自然而可理解的事。

    相信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如他般的经历,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彼时,修不由分说,把丹硬推进正厅,我正要跟过去,却见周蕙不进反退,她低着头说一声“我先走了”,便往外行去,修忙又回头拦住她,他发急,“芬妮,你怎能走?”

    同时,周家那双活宝似的弟妹连同欧阳大记者全都双双冒出头来,周迅和欧阳都是一口一个“蕙蕙”,周筠则是先叫声“姐姐”,跟着马上又对牢丹大叫一声“姐夫”,还不忘转头对我喊一声“陈大哥”。

    我目定口呆地看着他们。

    放眼正厅,除了阿荣、道格和泰,尚还有十数二十名从未见过的男男女女的学生,一时间完全搞不懂这些跟“道上”浑不相干的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修一头与丹笑着说:“你看看,你往这头一站,弄得那么多人跟着你滑稽地站门口说话……”一头又“咬牙切齿”地以大声的“耳语”与他恨恨嘀咕,“你平时不让芬妮接我电话,又把我发出的所有邀请函请柬全都滤掉,兄弟我也就不跟你多计较了,今天好不容易让我跟她偶遇一次,你要是把她吓走,我就跟你翻脸。”

    丹半挑眉毛地斜斜睇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对周蕙招了招手,也不理会她是什么反应,即径自往厅里自己的兄弟走去。修则立刻眉开眼笑,非常绅士地引着周蕙跟着进去。剩下的人如我如周家弟妹、欧阳等怪异地彼此对视一番后,也就跟着他们一同涌入。

    挨下去十多分钟里,我才大致弄明白了眼下这个状况。

    原来杜南多俱乐部与周家小弟学校的西洋剑社团有着长期的场地租用协议,格致学院的西洋剑社团一惯在此进行社团活动。周蕙平时工作之余的消遣无非是与小弟小妹欧阳扎一堆跟一班年轻人开个小派对,消遣一二,这次丹出“公差”时日颇久,周家弟妹一早便想拉她出来走动耍乐。刚好周迅自觉大学几年下来,西洋剑也算学出点样子了,于是叫上欧阳,再吆喝了一堆狐朋狗友跑来参观他们的社团活动。玩一半,就碰上修临时召集聚会,临时选中杜南多,要俱乐部清场,年轻人气盛,本是不肯退让的,周蕙不愿多事,抓了弟妹们先走,没想到会在楼梯口与这次身为东道提前赶至的修碰个正着。

    周蕙与修早在当日为了周筠顾钧的事就在纽约见过。

    也不知道男人们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当日,修一见据称是丹的女人的周蕙就很有点不能自持,原本对周家姐妹惹出的麻烦,丹若不能袖手旁观,处理的方法也未见得非得现在已成事实的那一种,但他当初硬咽下那只死猫,其背后不能说完全没有修的缘故。而修则碍于丹从中做梗,不得不暂时按捺心意。

    人呢,就是这样一种浅薄的动物——只要有人争夺,面疙瘩都马上升级变作香饽饽。

    丹本不见得对周蕙真有多着紧,就是因为修露出了窥觎之意,才立时霸道起来,绝不容这花花公子有可乘之机。修亦因其着紧,越发心痒当难,周蕙回EDEN后,还对她频频发出邀请。这次“偶然”碰上,修自然大喜,所谓机不可失,他当即邀请这一班原就对这所谓的“古董兵器私人收藏聚会”好奇不已的学生团留下来参加聚会。

    至于周蕙,这位只会因感情而愚笨的聪明女虽不晓得两人间的重重纠葛和复杂的立场,但因知丹不喜自己与黑道人物……尤其是这个克莱缔家族的二号人物有接触,故而一开始就不想接受邀请,偏又被修一路“殷情”地抓着不放,硬给拉来正厅。

    丹和我抵达时,原本就已至忍耐极限的她一听到急于挽留佳人的修不慎露出一句“丹等会就到”,更是犹如开水烫脚般,急忙离开。

    其实,无论如何,真见了丹,周蕙也可算小小松一口气。

    他是她最好的离开理由——她对他的感情在场的众人无人不知,他是她的男人,她重视他,处处以他的感觉为先,怎肯令他不快。他亦是她的靠山,再多问题,有他担待。她知他心意,她要走便走,有他在,毋庸介怀任何人任何事,哪怕就是自己弟妹那班足可大闹天宫的猢狲们,CLIE的行动总司都亦可算是道不得不服的紧箍咒。

    所以,这最善调理场面的聪明女跟丹讲:“你们既有正事,我这就带他们离开。”他们,指的就是连同欧阳在类的那二十多个的好奇宝宝。

    但她终于还是错估有男人们的幼稚程度。

    丹只扫了修一眼,光见他一双银灰色的桃花贼眼乱转,眼光闪烁,威胁利诱兼而有之,便已觉莞尔,自己还没有修头发的大事又被往后搁一搁,僵冷的口风一转,变成了“反正只是我们兄弟几个私下小聚,除了修,再无外人,你们喜欢,就留下好了”。

    这话一出,自然顿时引爆一阵年轻的欢呼。说到底,这样专业程度私人古董收藏聚会可不是常人平时能够亲身参与的,即使没有竞争的实力,能够一开眼界都好,这些好奇宝宝们自有兴奋的理由。

    不过,也千万别以为聚会会象专门的拍卖交易会那样中规中矩地由一班职业鉴定家逐一介绍每件兵刃的来历出处各种考古鉴定结果,随后买家逐一报价,价高者得宝。在这点上,丹并没说错,的确只是“……只是几个只懂得耍刀弄枪的粗人凑一堆,打打玩玩,胡乱浪费些金钱而已”。

    在场的五个正牌客人没人对古董商的专业化介绍有兴趣的样子,真要说有什么人真正认真在听介绍的,恐怕还得数原本被周家小弟邀来与周蕙作陪的欧阳毅。

    丹他们只是随便看,有中意的,便挑出来,搁一旁,或自己动手或由在一边服侍的工作人员以俱乐部提供练习用的西洋剑为应对武器,乒乒乓乓的蛮拼一阵,体验古人拿着该种武器冲杀感觉的同时,也试验一番那些中古武器的坚固和锋利程度,用荣的话来说,也就是“是否经用”。

    这种别开生面的古董收藏会令在场一班以周家弟妹为首的大孩子们兴致昂扬,尤其热中那种好似中世纪骑士决斗般的“打拼”,却让身为美联社记者的欧阳看不懂。

    他疑惑,“这是欣赏收集古董?兵器即已称之为古董,再怎么曾经坚硬锋利也必然变得有些腐锈脆弱,它的价值本来就在于它经历过的时间,哪里还能以‘经用’两字充当衡量优劣的标准。真要‘经用’,菜市场上去买把崭新的张小泉菜刀岂不更好?!”说得我几乎忍俊不住。

    欧阳不会明白,这场聚会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收藏古刃。

    至将近九点半的时候,荣跟泰已经试过一柄十四世纪的短斧和一把三世纪的阿拉伯弯刀,而丹与修的试剑也已开始第一回合。

    当然这并非正式比斗,与输赢胜负也全不相干,只为试剑,故而剑招极为简单,似丹所用西洋剑轻便之余,多少还能耍两手花式,好象修那样举把中古长剑的,无非是东一下西一下的劈砍撩刺而已,玩闹之余,若说两人的认真程度,最多也就在于使用的力气大小而已。

    练习场内,一连串的两剑相交,火星四溅,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试剑的两人都没吝啬力气,但就以那班学生团的眼光来看,最初的十几剑明显没看头,真正精彩的场面是自百多剑后,丹手上的西洋剑被修劈断后开始的。

    他的剑在劈砍中断成两截,后者并没象荣那样,在泰的剑断掉后就停止攻击,相反却抓住这个时机,攻势首次变化,少去几分玩闹,凌厉起来,逼得丹也不得不拿出几分真功夫,反身倒纵平跃地堪堪避过几乎没与自己刎颈相交的剑刃。

    那一瞬间的惊险引来围在练习场边好奇宝宝的嘎然惊呼,但紧接其后丹那个去势同样疾劲狠辣,姿态洒脱飘逸的抽剑反攻却又令人看得目眩神迷。尤其中间的那个360度大旋身,带起丹那头长及背部中央的漆黑长发,在空中飞扬挥洒出完美的弧线,衬着那张电光火石间如有火焰燃烧般突然明亮起来的俊烈面孔,简直有种魔蛊般的张力,紧紧地抓住每个旁观者的视线,教人忍不住抽紧胸口。

    大厅静到极点,只听到两剑铿钪的铮鸣一声紧过一声。

    丹反攻的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之势,重重砍在修的长剑上,没几下,便将修手里货真价实的古董货砍成了两截,他也没停手,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劈头盖脑的猛攻逼得修连连后退,最后以一个姿势流畅侧身贴地翻滚才抢到练习场左侧的长桌边,随手操起另一把自己选中的古剑,弹身而起,大喝一声架住丹的攻击,重新向他冲杀过去。

    为了行动方便,那两人全都脱了外衣,挽起衬衫袖管。

    好质料的衬衣大都质轻料沉,适度剪裁使衣物在满足舒适这一前提下,更加能够彰显身材。菲薄而简单的白衬衣贴在那两人身上,美好身型表露无遗,阳刚的魅力扑面而来,性感无比。

    拿举十一世纪武士长剑的修,野性而炽烈,手执剑身细长富有弹力的西洋剑的丹,则显得优雅而俊逸。别说是在场的女孩子,就是周家小弟的那班同学和社团学长们也无不看得目不转睛。

    我有点累,见大厅内练习场的右侧摆着几张看上去十分舒适的露易十四风格的沙发躺椅和与之相配的茶几,便老实不客气的坐下去,放松身体。

    少顷,身边的沙发往下陷落,是欧阳。

    我跟他其实最多只算是点头朋友,但他那副明快的脾性真讨人喜欢,因此尽管相知不深,我跟欧阳说话倒也算是投机。

    起初,他只坐我身边,也没说什么,后来忽然没头没脑的问我:“有没有觉得丹今天兴致很好的样子?”

    我扯动嘴角。他看出来了?到底是作记者的,眼光毒辣。

    丹这人是真的不喜交际。他不喜欢跟不熟的人打交道,真正的私人交际圈很狭窄,对于聚会之类的活动,如非必要,一般都不会参加,即使参加,哪怕有其他圣…拉琪尔斯作陪,也常心不在焉,似今天这样有种意外陌生客人的场合是他最最厌恶不喜的。但他今天兴致的确非常好,甚至可说是自我成为他助手以来的首见。这样的投入,自是为了修。

    除去在场的那拨不相干的人,我想旁人应已有所察觉。

    丹的身体仍有不妥。

    以他与修交手的程度来说,他汗流得太多,不过半多小时,已浑身是汗,整个人似直接自水里捞出来,发脚根根贴住额角后颈,这至少是他平时状况良好时的两三倍,很不正常。在纽约时,我还以为他那巴比妥酸盐过敏的虚汗后遗症已经完全好了,现在看来,他仍不应剧烈运动,尚需休息。丹自己一定也清楚,故而对试剑表现投入,他不会想在一个“打起交道,少一分精神都不行”的人面前露出弱势,即使他们私交不错。这样的投入只是一种掩饰,不过……

    这种掩饰只持续了最初的一会。

    头一回合试剑令修对手上那把古剑很中意,叫了古董商过去交代送货之类的细节,眉间有点疲色的丹则搁下西洋剑,伸脚勾了张椅子在搁着十多把古剑的长桌边坐下,转头间,刚好看到坐在沙发里的周蕙正望着自己,后者见他看向自己,遂报以微笑。

    老实说,虽然我时不时地会在康城山庄打打“地铺”,但那晚确是我头一次真正目睹丹与周蕙在非公事场合相处的情形。我不知道别人感受如何,就我个人而言,周蕙的那个微笑令我印象极为深刻。

    她这人很有点英国人的味道,无论何时,嘴角总带着一抹微笑的意思,但当她与丹隔着那么一道三五米远的距离,眼神相触的一瞬间,那含蓄的笑容与平时完全不同——温柔而单纯的笑意自眼角眉梢飞溅开来,就象一朵星夜里悄然绽放的花。这不是天香国色的牡丹,不是映水自怜的水仙,更不是出淤泥不然的花中君子……这朵花不名贵,它朴实简单,普通得随处可见,却也是真正的神迹,每一朵花瓣都有着足以颤动心灵的魔力,刹那华芳。

    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丹的眼神一下子停住,一层层地融化下来。黑玉般深奥的眸子久久地凝视着她,渐渐堆积出某种柔和得令人酥麻的情绪,它在说话,那是只有她才明白的情话。

    我看着周蕙一双贝壳般的耳朵在这凝视下渐渐烧红,隔着这样一段咫尺空间,他与她之间多出股无形的张力,暧昧的拉距……他要她过去,要她靠近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用那种充满蛊惑、要挟、撒娇、耍赖的眼神要求她……而周蕙,最多只捱了三分钟。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杯水,走到他身边。

    没有人说话。

    他就着她的手,把那杯水痛快地喝干,随即揽住她的腰身,紧紧环住,象孩子似的把汗湿的面孔深深埋贴在她怀里,无声的吁出口长气,感觉上,好象一把绞紧多日的长弓终于慢慢松下了紧绷的弦。周蕙一手五指插入他脑后丰厚服顺的长发,轻轻梳理把玩着,他一动不动,贴在她怀里的面孔带细微的享受神情。深沉而醇厚的亲昵渐渐蔓延开来,忽然间,仿佛人人都失去说话的欲望。

    那班学生中,有女孩子悄悄拉住自己小男朋友的手,表情渐渐乖甜,也有男生慢慢收敛了眉宇间的飞扬跳脱,暗暗搂住小女朋友香肩的手臂紧一紧再紧一紧,眼神柔蜜,那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我终于能够体会之韫的话——也许周蕙温驯的脾气真的无法牵制丹,但毫无疑问,她的爱与温柔的确可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他疲惫的心灵。

    她能安慰他……或者说,她能令他安心,精神放松。

    就连周家小弟自见了丹后就始终气嘟嘟圆鼓鼓的两腮都慢慢扁了下来,我看到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这一众人等,我最同情的,莫过于欧阳了。

    彼时,我悄悄问满脸感慨之色的他:“心痛?”

    他却摇头,半晌才不无茫然地与我道:“或许你不信,我居然觉得欣慰。”隔一会又问我:“你有没有发现?自丹一到,蕙蕙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他笑她也笑,他冷着脸,她便脸色惶惶。”

    那是自然,他一个魅眼过去,她就象被勾了魂,摄了魄,中了蛊,着了魔,好象一只自我不再的人偶娃娃,捱不过三分钟,就乖乖自投罗网地挨过去,由他搓扁捺圆,如果这是种毛病,周蕙绝对已病入膏芒。

    欧阳悄悄与我讲:“一直以来,我看到的都是蕙蕙的痴迷,他对她却冷淡疏离,从不见半分真意,没人知道他的心在哪里,至今晚我才晓得,原来蕙蕙并非一头热,原来他眼中真有她。”

    他因此而欣慰?

    他觉得原来世上真有滴水穿石,聚沙成塔这回事,蕙蕙的感情不会被辜负?

    时至今日,我早就不再置疑丹的眼中确有周蕙,但她真能碰触他的灵魂?

    耳边听到欧阳的低问,他问我:“陈,你呢?你又为何落落寡欢?”

    “我?”我落落寡欢?

    他看着我,眼中似有深意,“你们两个从出现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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