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聚停顿住,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直视她那双澄澈无辜的剪剪双瞳。
「儿戏会认真习字的。」她再三强调。
轻轻拉开她的手,他又莫名烦躁起来。「会吧,如果我记得的话——」他将包袱甩上肩头,打开一扇窗,准备跳窗而出。
「聚哥哥!」她又拉住他,有些慌道:「儿戏是聚哥哥的好妻子,会在家陪着爹娘,会乖乖等聚哥哥回来,会……会……」
她着急地想再多说些什么,却怎么都挤不出半个字。虽然心里想着必须支持聚哥哥的决定,却仍是不舍他的离开。
司空聚回过头,对上她泫然欲泣的稚眼,心头狠狠抽了下。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死心眼?」他咕哝着。
不行,再这么耗下去,他肯定又要被她的眼泪给缠住了。
「我要走了,你乖乖在房里待着,别惊动任何人,知道吗?」他郑重交代道,迅速跃出窗外。
不忍见到他渐远的身影,丁儿戏果真听话地踅回床边,乖乖地坐在满是红烛的房里,悄悄放任他的离去。
「聚哥哥……」
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他,她忍不住伤心地抽泣起来……
「儿戏,醒来!」
随着一声熟悉的沉稳嗓音在耳边回荡,一双粗糙的大掌同时不断轻拍她的脸颊,丁儿戏蓦地睁开眼,迎视的却是一片黑。
「聚哥哥……」她的声音沙哑,一时之间抓不定方向。
「你作噩梦了?」
司空聚是被她似有若无的抽噎声给惊醒的,他伸手拍醒她,同时也触及了她颊上的泪。
「我……」恍惚间,丁儿戏有些弄不清梦与真实。
是的,她作梦了,但那梦——却也是真实!
新婚夜,一段属于他俩的过往……
「我没有作噩梦……我只是梦到……梦到……」她吞吞吐吐。
「梦到什么?」
「梦到……你。」
「我?」司空聚在黑暗中微微变了脸色。「难道你梦到我死了?」否则何以连在梦中都能哭得这般伤心?
「不是。」她闷闷道。「我梦到你离开了我。」
她的话毫不留情地敲击司空聚习惯防备的心,他不想多放心思在她身上,但仍是屡屡被她的一言一行所牵动。
他发现自已根本无法完全漠视她的一举一动。
「现在你醒了,我人还在这儿,证明你确实只是在作梦。」他粗嘎道。「所以也就没什么好哭的了。」说着,他不甚温柔地以手背替她拭去泪水。
每次她一哭,他就莫名烦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又惹他生气了。
「你不必道歉,只要收回你的眼泪就行了。」司空聚循声靠向她,一字一句提醒道。「别忘了,你若再哭可就不能亲我了,记得吗?」
丁儿戏在黑暗中猛摇头,强忍住涌上鼻间的酸意,忙澄清道:「刚才是作梦,不算不算!儿戏不会再哭了——」
「你确定?」
「我确定。」
司空聚完全可以想象她此刻无比认真的神圣表情,莫名地,一股强烈的悸动流窜过他四肢百骸,让他不由得倾身向前——「聚……」
丁儿戏正想开口再三保证自己的决心时,倏地,一个软软的、温温的,还带点刺扎扎的东西轻轻碰上了她的双唇,让她吓了一大跳。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暖暖相触的感觉已然消失,只剩下他贴近她的温暖气息。
「聚哥哥,刚才好象有个东西碰到了儿戏的嘴巴……」
「看在你努力不哭的分上——给你的奖励。」
她呆楞着,不解他的话。接着,一个包子便直接塞进了她嘴里。
「吃吧,妳的肚子挺吵的。」
粗声粗气地,摆明要她停止再拿蠢问题来恼他。
「我不饿,你吃。」丁儿戏皱起眉,将包子塞还给他。这包子凉凉的,绝对不是刚才碰到她嘴唇的东西。
「叫妳吃,妳就吃。」包子再度转手。
「你不饿吗?」
「不饿。」
才怪,他肯定是饿极了!她暗忖道。聚哥哥向来肚子饿脾气就跟着大,现下,她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火气的确不小——「我和你,一人一半。」
她执意不独占仅有的食物,漆黑中,她模仿着要将拆开的包子塞进他嘴里,可当她手指摸索到他柔软的双唇时,她顿时像是被雷击般迅速缩了回来。
「聚哥哥,你的嘴……嘴……」
好象先前碰到她嘴唇的东西,软软的、温温的——丁儿戏体内窜起一阵异样的骚动。
黑,显然是最佳的保护色彩。敌不过强烈好奇心的趋使,在完全看不见他表情的情况下,她大胆地又伸出手,捧住他的双颊,试探性地凑上自己的双唇,紧贴住他的……
就是这种感觉!
丁儿戏沿着司空聚的双唇蠕动着,他的胡渣摩擦着她的脸颊,刺扎扎地,感觉十分奇妙。
「原来……」她贴着他的嘴,糊哝哝地低喃。「嘻……」
「你以为你现在在做什么?」
司空聚没有闪躲她的「进犯」,只是不动声色地开口。丁儿戏天真又直接的举动,已隐隐激起他潜在的男性渴望。
「原来,刚才是聚哥哥在亲儿戏……」她甜甜地笑道,柔软的红唇舍不得远离,仍兀自在他唇上流连徘徊。
聚哥哥刚才亲了她呢……嘻!好开心。
「看来,你已经决定要提早索取咱们之间的「约定」了,是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深深蛊惑着她。
「对。」
亲吻他的念头实在太过诱人,丁儿戏已顾不得身为人妻该有的羞怯,她只想诚实面对心里最真切的想法。
而事实上,她也已经这么做了。
她抬起粉脸,再度感受和他唇瓣相依的温柔触感,她不知道该如何亲吻一个人,只能凭着直觉,像是品尝一道美味佳肴似地来回轻吮着。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绝对天真!无论动机为何,此刻,司空聚再无法抗拒她那纯洁无邪的诱惑。他低吟一声,反客为主,深深地攫住她的唇。
这个吻,不再只是唇与唇的相遇交缠。
灼热、渴切,取代了原有的温柔轻探。
丁儿戏昏沉沉的,完全无法控制大局,只能完完全全依着他,响应他对她的索求——轻喘呢喃间,他的舌恣意而入,专制占有,而她亦好奇地模仿他的动作,同样伸出粉舌,亲昵地迎接他的到访。
在幽闭的一方天地里,混合着他粗浊的呻吟与她愉悦的叹息。
无暇去多想属于两人的过去与未来,她只想沉溺在彼此相伴的现在。
她的聚哥哥……她的夫……
她期待已久的这一吻,就在她认定自己几乎就要窒息而亡中突兀地结束了。
漆黑的山洞中,除了回荡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丁儿戏如同以往,主动偎在司空聚怀中。她将脸靠在他胸前,静静倾听他的心跳,并且意外地发现他也和她一样,心跳飞快!
看来,聚哥哥也是喜欢这个吻的。
她既骄傲又满足地想着,私心地希望能永远留住这温存的一刻。
「聚哥哥,谢谢你。」她傻气地以脸颊磨蹭着他的胸膛。
「这种事,没什么好言谢的。」
司空聚皱起眉,虽然心里不愿承认,但这个吻——确实也影响了他!因为他知道,它绝不单单只是一个吻而已。
「儿戏喜欢聚哥哥的亲吻,虽然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可是儿戏真的喜欢——」
她还真不是普通的坦白呀!
司空聚沉默着,没响应。
半晌,她追问道:「聚哥哥,你喜欢儿戏亲你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知道。」说不上后悔,但确实有些懊恼。
「在儿戏死掉之前,你会弄清楚它吗?」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虽然儿戏对于能和聚哥哥死在一起,已经感到非常心满意足,但是儿戏刚才发现,如果能常常和聚哥哥这般亲近,将会是一件更美好的事情,所以儿戏一点都不想死,如果儿戏死了……」
「你不会死的。」他粗声打断她,发现自己也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性。
他向来无惧于死,但对于她……
该死的,这一吻显然搅乱了一切。
沈默片刻,丁儿戏又开口道:「聚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娘曾经提起一位无上大师,他说过我和你是属于难得一见的良缘,而且还说我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财富与幸运……」
「江湖术士的浑话,怎能尽信?」
「但如果他的话属实,是不是就表示咱们根本不会死在这里?」她怀抱一丝希望说道。「儿戏还是有机会帮忙聚哥哥找到宝藏的,对不对?」
「事在人为,能不能成事还是得靠自己。」
「可是娘曾说过……啊!对了!」丁儿戏倏地顿住,然后惊呼道。「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别突然大叫,小心石头又崩塌下来。」司空聚提醒道,忍着腿伤起身寻找可能的出路。半晌,见她没有吭声响应,遂有些疑惑。「儿戏?」
他一个旋身,朝发出细微窸窣声响的方向伸手探去,却出乎意料之外地触及她光滑如丝的裸肩。
「你脱衣服做什么?」他大声吼道。
她在搞什么鬼?!
「等等,我拿样东西——」她感觉有些手忙脚乱。毕竟,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要拿个东西也实在不方便。「喏,看见没?」
幽暗之中,有个微亮的东西隐隐晃动。
「那是什么?」
「娘给我的宝盒呀!」她语气高昂道。「我花了三个金元宝才从当铺里给赎回来的那个宝盒,还记得吗?」
丁儿戏捧着宝盒,记起娘提过,这只宝贝锦盒可以在遇上无法解决的麻烦时,为他们指点明路。
眼下,确实有个麻烦。
而且还是攸关生死的大麻烦!
她晃了晃手中的锦盒,满意地欣赏着那颗镶在盒盖上、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弱光芒的宝石。
没错,她真的相信它会为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聚哥哥,咱们把这只宝盒打开,也许里面真会有办法救咱们脱困呢!」她将宝盒交给他,转身又径自忙碌去。
司空聚感觉她似乎又脱了一件衣服。
「你又在做什么?」
「我在找宝盒的钥匙。」她藏在身上更隐密的地方,要拿还真有点小麻烦。
「你该不会把你认为重要的宝贝全藏在身上了吧?」以她的傻气,绝对可能!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有过被抢的经验后,她也学聪明了,东西还是贴身带着最好。
「啊,找到了!」丁儿戏兴奋地拿出钥匙,重新回到司空聚面前。
「先把衣服穿上。」
「没关系,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况且四周黑鸦鸦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快,快把宝盒打开!」她急切道,摸索着宝盒上小得不能再小的钥匙孔,正想努力对准插入时,突地,一阵异样的声响打断了她。
「聚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象是从外头传进来的……你先穿上衣服。」
说时迟、那时快,司空聚话才刚说出口,随着一声剧烈声响,一道强烈的光束猛然破石而入,刺得两人完全无法睁开眼。
有人!
尽管双眼因为突来的强光而无法立即视物辨物,司空聚仍然反射性将半裸的丁儿戏拉进怀中,以自己高大的身躯挡护住她。
「啧,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呀!」
果然,下一刻洞外立即传来耿天游略带轻佻的调侃。
「看来我好象误了你们的好事——」
第七章
「儿戏丫头,你没事吧!阿聚这坏脾气的家伙有没有乘机欺负你呢?」
耿天游一脸贼兮兮地直冲着从洞里爬出来的丁儿戏和司空聚猛笑。
丁儿戏紧张地贴在司空聚身体的侧后方,低头说道:「没……没有……聚哥哥怎么会欺负我呢?」
刚才她确实被耿天游的突然出现给吓得不知所措,幸好司空聚先凶巴巴地喝离耿天游,然后又替她挡住洞口,耐心等待她将衣服穿上,否则,她真要被聚哥哥以外的男子给看光了身子呢!
真是太可怕了!思及此,丁儿戏便不自觉地伸手拢紧襟口的衣裳。
「哎呀,儿戏丫头,你干什么这么紧张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耿天游笑眯眯,大掌才刚要亲近地搭上丁儿戏的肩膀时,即被司空聚毫不留情地用力拍掉。
「朋友妻不可「戏」,听过这句话没?」
「喂喂,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耿天游抚着手哇哇大叫,并乞怜似地向丁儿戏抗议司空聚的「暴行」。「儿戏丫头,你可要评评理呀!我可是挖得灰头土脸的才将你们两人从洞里给救了出来,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情地」
对待我呢?」
「呃……」一番指控说得连丁儿戏都有些愧疚了起来。「谢谢你……救了我和聚哥哥一命……」
「我以前就说过了,只要有我在,怎么都「死不了」的!」耿天游拍着胸脯,颇为得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咱们儿戏丫头重情义、懂感激,是吧?」
他热络的大掌又被司空聚给打了回去。
「让你白吃白喝了那么多,挖点土也是应该的!」司空聚冷哼道,专制的手臂直接独占丁儿戏的肩膀,不再让耿天游有机可乘。
耿天游扬起嘴角,饶富兴味地打量司空聚明显带着占有欲的动作,取笑道:「啧,挖点土块、破点皮肉,就可以瞧见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象,值得、值得!」
「什么难得一见的景象?」
丁儿戏回首瞧了眼崩塌的山洞,又疑惑地望向耿天游,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而司空聚则是根本不想花任何心思去理解好友的弦外之音。
「让他一个人去唱大戏,咱们先回屋里——」
司空聚撑靠在丁儿戏的肩上,拖着受伤的双腿转身离去。
「聚哥哥,你的脚很疼吧!等一等儿戏立刻下山去替你请个大夫上来——」
她直挺着身子扶他,尽责地做他最有力的支柱。
「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先煮顿象样的来填填肚子再说吧!」
司空聚说出最实际的需求,可话才出口,他立刻感到十分后悔,因为他已经瞧见耿天游「虎视眈眈」的嘴脸了,他只差还没亮出随身携带的吃饭家伙来。
「聚哥哥想吃什么呢?儿戏立刻去准备。」
丁儿戏抵靠着司空聚的胳肢窝,除了双眼有些微肿之外,沾满灰土的小脸倒是未显疲态。只要是关于司空聚的事,她永远不会嫌累的。
「依照这家伙现在的眼神判断,我看他应该比较想「吃」了我。」耿天游抚着下巴,似笑非笑。
「吃你?怎么可能!」丁儿戏格格笑道。「天游哥你真会说笑。」
司空聚沉着脸,倾下身挡去丁儿戏望向耿天游的视线。「你别听他瞎扯,吃他?我还嫌肉硬呢!」
「嫌我肉硬?」耿天游邪恶一笑。「哼哼,我懂了,你现在比较想「吃」儿戏丫头吧!她的肉可就嫩多了。」
「乱说,聚哥哥再怎么饿也不可能会吃了我的。」
「这你可就错了。」耿天游摇头,暧昧地说道。「就算他不饿,他还是有可能会「吃」了你的。」
「聚哥哥,天游哥他是不是饿疯了?为什么一直谈「吃」的问题……」丁儿戏转头低声问道,视线正好对上司空聚的双唇,让她想起山洞内的那一吻。
她舔了舔唇,开始莫名地口干舌燥。
她又想「喝水」了……
「哇哇,儿戏丫头,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就在丁儿戏兀自盯着司空聚的嘴唇发楞时,耿天游倏地大惊小怪地叫嚷道。「难道连你也想吃……」
「你没事鬼叫个什么劲儿?」司空聚狠瞪一眼,粗声喝道。「儿戏想吃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耿天游笑眼弯弯。好玩、好玩,看来这两人有开窍的迹象了!「我好歹也是你们俩的……」
「我知道,救命恩人嘛!」丁儿戏眼见耿天游不断撩拨司空聚的脾气,遂连忙接话道。「我们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你说是不是呢?聚哥哥。」
司空聚咕哝了两声,没再开口破坏她试图打圆场的努力,只道:「那两个小鬼呢?怎么不见人影?」
耿天游以眼神示意木屋的方向,算是回答。
「他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什么的?」司空聚一边由丁儿戏扶着走向木屋,一边问道。殊料,这仅仅只是简单的随口一问,竟让丁儿戏感动莫名。
虽然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