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太嫩?家安站在门口,苦笑着想。
“发什么呆?”小元笑着招呼家安过去,眼里闪烁着些莫名的神采。他的身旁坐着个头发漂成银色的青年,正在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自己把马子的风流艳史以及和O记“斗智斗勇”的经历,不时引起周遭的哄笑。毫无疑问,他就是那种疯狗型的人物。家安听过他的花名:疯狗。在黑社会里,形形色色的人用各自的方式生存着,没什么高下优劣之分。
“里面在干什么?”他瞥了一眼里间,问道。
“呦,安哥。坐、坐。”疯狗好像才看到他似的以一种怪异的腔调道。
“好说。”家安不卑不亢地道,坐到了沙发上,掏出手机在掌中把玩。
“操,还能是什么?”小元做了个手势,家安知道他比的“三联”。“你又换手机了?怎么越换越衰……操,你他妈也发花痴了?新把到的?”小元笑道,“未成年呀?”
“什么?”家安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手机背面贴着一张大头帖,上面的女孩子不算漂亮,但是挺清纯,看样子是个高中女生。手机是楼下那孩子的,帖纸也是那孩子的,这马子自然也还是他的。“我操。”家安笑道,“跟别人借的。”他扬了扬手机。
“借的?”几人故作不懂,“手机还是马子?”
“去你妈的。”家安道。
几人正调笑间,里间的房门一开,大君带着各堂口的骨干走了出来。
“君哥。”“南哥”……
从里间出来的人个个神情严肃,于是几个年青人纷纷起身,收敛了脸上的轻浮表情道。
“嗯。”大君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异样的凝重。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昨天。”随后出来的阮南道,“今天君哥叫大家过来是请兄弟们去不夜城夜总会散散心。尽兴玩。”说罢,他一笑。
“谢谢君哥!”看到那个笑容,大家顿时心领神会。原来刚刚在家安进门之前,外间的几个年轻人正讨论不夜城新来的一批小姐很有味道,端地令人销魂。
见到这些年轻人满脸喜色,大君微微笑了起来:“年轻人,火力旺……今天怎么没人给关二爷添香?”他的眼角扫到了神龛,问道。
大家过的都是脑袋挂在裤腰上的日子,指不定哪一闪失小命没了,又或者横里一笔收入,足够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除了运气还有什么可信的?每每在做大事之前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就是给关二爷上香。关公面前的香火灭了他们多少都有些晦气之感。
“呦,”一个胖子忙走出来道:“我来。”
“我来吧。”大君拦住了胖子,亲身走到神龛前,从香盒之中捻起三支檀香,立在他不远处的小元已经准备好了打火机。大君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后,转头道:“你们也来吧。”
神龛前的小元率先捻起了一支香,点燃,插进香炉,然后扭头跟家安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色有点茫然,但眼中却依稀闪动着些神采。
家安也摸不着什么头脑,等着身前两人上过之后也走了过去,伸手在香盒中一摸才发现盒内已经没剩下几根,恐怕每人一支都不够分,怪不得小元没有燃三柱香。莫非大君想把这盒残香燃尽,换盒新的?有够无聊。他随手拿了一支香凑到了打火机前点燃,插进香炉,却发现自己的这柱比别人的要矮上一节,原来是支断香!
断香?
家安心中忽地有些不安。这预示着什么?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家安,”身后忽然有人开口道,正是大君的声音。
家安一惊,忙转身道:“君哥?”
“坐,”大君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道,“昨天看你挂彩了,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皮外伤。”家安摇了摇头,有点莫明其妙。
“嗯。”大君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会儿别人上香,“下午在堂口没瞧见你,我还以为伤势不轻。”他淡淡地说。
家安心中又是一突!
他在暗示什么?昨天我缺席,昨天那残废的杀手失踪……他怀疑我?
“我才跟了海哥一年。”家安神色不变,在声音中加了些懊恼的意味。
“哦。”大君了然地点点头,明白家安表示自己资历不够进堂口开会,“跟着阿海不错。”
“我知道了。”家安忙点头道,心中仍是摸不透大君对自己到底有几分信任,而他那话又是什么意思?昨天他曾让阮南带自己,而今天他似乎又改了意思,让自己依然跟着低阮南一辈的阿海。
“君哥,已经跟不夜城打好招呼了。”不远处的阮南走了过来,俯身对大君道。
“嗯。”大君起身点了支烟,“那事处理完了就过去吧。”
“好。”阮南笑了笑,拍拍家安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进里屋。
靠!家安已经懒得揣度“那事”是什么事,阮南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他站起身,把手中的手机揣进裤兜,胳膊顺便碰了碰腰间的GLOCK。它还在。
这还是家安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家具很简单,一张会议圆桌,四周几把靠背椅。
阮南很随意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着家安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OK,我关。家心道,转身轻轻把门掩上。这是一个很容易被袭击的姿势,但此刻家安心中已经太躁了,这种烦躁是他卧底生涯这一年来从没有过的,但,也确实,像眼前这么多机会……以及这么多错误也是从前不曾出现过的。
一切真的就如昨天早上他估计的那样:要么上天,要么落地,没有中间的可能。
可是,又有些爬藤似的思绪莫明其妙地缠绕着家安,这些却是昨天早上他看着雨幕作决定时不存在的。昨天他对自己说,死就死吧,无所谓!
可是今天,就在他转身关门的这一刻,一丝陌生的忧虑蓦地袭上心头。
我死了的话,他能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如果他死了,他捡回来的那个“错误”该怎么办?
“听说前两天大头猛的兄弟找你麻烦,你伤得不轻。”阮南开口道。
“嗯?”这话题与家安头脑中的假设似乎粘不到边儿,“挨了两刀。”他老老实实地说。
“房子也给砸了?”
“嗯。”家安垂下头。
“拿去,”阮南扬手仍过一卷东西,家安伸手抄了过来,却是一卷钞票,从手感看来似乎有两三万之多。“南哥?”他诧然地看着阮南,脸上确实是没经过加工的惊讶和喜悦。
“该治伤治伤,该租房子租房子。”阮南淡淡地说,言下之意是你为社团出力,社团自然不会亏待你。
“谢谢南哥!”这些钱确实是意外之喜,家安的喜形于色并非假作。
“别谢我,这是君哥的意思。”阮南忙道。家安知道阮南不想让大君误会自己收买人心,老家伙,也够仔细了!他心中暗道。
“没别的事了。”阮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那我先出去了。”家安返身走向门口。
“等等……”
就在家安的指尖将将触到门把手上时,阮南又道。
“南哥有什么吩咐?”
“……”阮南想了一想才开口道:“大头猛这件事我正在找人帮你谈判,这些日子你还是要小心些。摆平了我通知你,去吧。”
家安低下头半晌才道:“谢谢南哥。”
阮南摇了摇手,脸上神色仍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居功自傲的痕迹。
妈的!如果我不是警察,我真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关门的那一刻家安心中暗想,你行,老阮!
第八章
走出不夜城的大门已近过午夜。
“安哥,今后人家就是你的人啦。”怀中,那艳丽的女郎纤细的腰肢摆动着,交杂在一起的脂粉香气和成熟女子的体香使得家安体内的雄性激素瞬时高涨。他俯下头,以侵略的方式亲吻着她。而女人的回应立时勾起了家安更为高涨的欲火——他正血气方刚,一年多来并没有固定的女友,即便是他去嫖娼也是洪爷默许了的。
“安哥,去哪里?”女人微微喘息着问。
“离这儿最近的床上。”
尽管家安已经够匆忙,但狂野的夜晚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多钟。女人没有接受她的酬劳,这让家安有点意外。但走出门去被夜风一吹他就明白了过来,这女人想要的是长期的关系。她在找依靠,但她除了肉体外一无所有。
家安叹了口气,掏出钥匙。楼周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洛彦的行踪并没有被暴露出来。他轻手轻脚的走进房内。房内没有开灯,家安闭眼等了一会儿,心内一再嘱咐自己:你是个哑巴,是哑巴……等再张开眼时,已经能够习惯房内清冷的月光。他本以为洛彦应该睡在床上,但此刻月光下看的明明白白,床上一片空荡!
难道他竟然还是走了?他怎么能走出这房间?这不是找死么!枉我费了这些心力来救他!家安郁闷地顿了顿脚,打开了电灯开关。此刻他本该松一口气,但不知为什么,这口气生生的堵在胸口,就像一块石头。
“回来了?”
厨房内有人轻声道。
还在!
家安只觉得喘气顿时舒畅了许多,忙抢进了厨房,开灯。在苍白的灯光下,只见洛彦靠在灶台旁,正把手中的菜刀送回刀架上。
杀手。
“过了午夜了吧?”洛彦微微喘息着问,“我听外面没什么声音了。”
家安抓过他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以他的手很冷,掌心有些汗湿:凌晨两点。
“帮我找件戴帽子的外衣,最好是暗色的。”洛彦由家安扶着来到床边坐下。
这样的Tshirt家安自然并不缺乏,而且,他的衣服基本都是暗色——血迹不会很显眼。等他拿着Tshirt回来时,洛彦已经脱掉了身上老姜支援的那件外衣,再一次露出了背上那一大片斑驳的疤痕。
家安呆了一呆,把手中的衣衫套头给他穿上,手背划过那些不知多久以前的疤痕,仍能感觉到那凸凹不平的痕迹。
“稀硫酸。”洛彦忽然道。
家安一愣,用力咬住了舌尖以免自己不小心说出话来。
“背上的疤痕是因为稀硫酸。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洛彦把帽子带到了头上,遮住了大半绷带。夜色深沉,白色的绷带尤为扎眼,“这个时候走廊中会有人吗?”
“去哪里?”家安小心翼翼地在洛彦掌中写道。
“只是去打一个电话,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洛彦笑道。
家安默默地掏出手机开盖后塞到了他的手中。
“不能。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去离你家远点的公用电话。”洛彦把手机推回到家安手中站起身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送我一段就好。把我送到楼下,给我指个方向。”
家安瞪了他半晌,干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疾步走出门去,往走廊一推。好啊,你不连累我,你走啊,我倒看看你怎么走!
洛彦笑了一笑,也不言语,扶着墙摸索着竟真的自己走了。
行,行行行!死的时候不把我兜出来——兜我也不怕,他到底不知道我是谁——我倒省事!家安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火气,愤然把门一关,关了灯和衣躺倒在床上。
门口也没有声息,楼下也没有动静。家安翻来覆去的却睡不着。再侧耳倾听了半晌,仍是一片安静,他翻身坐了起来,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洛彦身上带伤,眼睛又不方便,家安料想他动作不会太快。然而楼下的门厅里一片敞亮,除了打更的陈伯趴在桌上睡觉外再没别的人影。
走得这么快!家安皱了皱眉头跑出楼门。昏黄的路灯下,整条街道空空荡荡。
不可能走得这么快的!家安忙又折回楼内,推醒了睡意正浓的老人家:“陈伯,陈伯!刚刚有没有人出去?……我是说,有没有人出去!”
老人睡眼惺忪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家安:“方先生,这么晚了才回来呀?”
唉!家安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陈伯,我刚刚就回来了呀,还跟你打了招呼……一个穿黑色Tshirt的人,你有没有看到他?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的,就在刚才。”
陈伯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除了你没有人半夜回来了。”
“……你继续睡吧。”家安叹了口气,道。他已经明白从这里问不到丝毫线索。
“我没有睡觉,我在听收音机。”老人不满地说,“我在打更,怎么能睡觉。”
“是是是,你继续听。”家安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虽说陈伯的话不值得相信,但依照常理推断洛彦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楼梯?或许他走了楼梯?!家安一念至此,毫没迟疑的沿着楼梯爬了上去。
洛彦正摸索着走在四五楼之间。一般大厦的电梯内都有监控设备,虽说凭着手感他知道这所建筑是很老式的那种,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选择了楼梯。
这个时刻楼梯里很安静,不只这个时刻,只要电梯能够正常运作,楼梯里基本上很少有人。这时,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传上来。
家安气喘吁吁地站在那个瞎子跟前,几乎是愤怒地看着他,看到那张惨白而俊秀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愕然。
“你……你怎么在这里?”洛彦惊讶地问。
他居然认出了我?家安吃惊不小。
“味道挺特别。”洛彦大概感觉到了家安的惊奇,轻声笑道,“很浓烈的脂粉香气。”
靠!是那个女人……家安有些懊恼地笑了起来,伸手拉过洛彦的手来:我送你去,我有车。
“你有车?”杀手的表情很明显的充满了怀疑。
单车。家安一笔一划地写道。
“不错。”洛彦点了点头,“很不错。”稍后他又道。
家安的单车并不是他本人的,他不需太费劲就骑过来了一辆。洛彦摸索着坐在了后坐上,忽然笑了:“上次坐这个位置爸妈还没死,哥哥带着我……”声音到后来却不再带着笑意,家安知道接下来必定是变故横生,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跨上了单车。
“走小路,灯光暗淡的地方。找一个路边的电话亭,离你家里远一点。”洛彦嘱咐道。
家安默默地登车,周围的道路他极熟悉,这是职业需要,不需洛彦嘱咐他也会选择一条最僻静的路,他自己在逃命的时候也常选择这边。而这一次,他觉得比平时还要紧张十倍。
蓦地,家安只觉得车后一轻,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遭了!他掉下去了!家安立即捏闸,但之前骑的太快,车子已经窜出了一段路程。回头去寻,只见洛彦果然摔在了地上,面色雪白,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家安一急,额头上的汗珠儿登时滚了下来,探了探洛彦的鼻息,微微的还有,只是他的额头面颊上满是虚汗。
“我……有些头晕……”洛彦喘了两口气道,“让我歇歇就好。”
头晕?操!家安恨不得打自己一记耳光!他猛然想起一整天来洛彦只吃过一碗面!他几乎被自己饿死!
不管怎样,先弄些吃得给他才好。家安茫然四顾,自己果然着了最偏僻的一条路,除了远处发出微弱光线的路灯,这条路上立着的也没别的什么了。
现在折回家去也不管用,家中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就在路上找些吃的,只是洛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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