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的关门声打碎了慕容风飞的希望。他一下子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眉宇间充满了深深的绝望和懊悔。
“慕容……”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风飞只是一语不发的跪在凉月的房门口。他单薄的身子越见消瘦。
“凉月!”他如今也不会称凉月为“凉祭司”,只是在凉月出门的时候唤他的名字,见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便也就不会再说什么。
“你这又是何必呢?一切皆有定数,胜败业乃兵家常事。又何必那么执著……”凉月轻咳了几下,像往常一样离开了慕容风飞的视线。
只是慕容风飞仍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楼下的紫樨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轻轻摇头,似笑非笑的转动手中的酒杯。
凉月慢慢地走下楼梯,坐在紫樨对面道:“紫樨兄,好雅兴。”
“这个吗?”紫樨摇了摇手边的酒壶,“我喝酒只是随兴,从来不曾刻意挑些什么来喝。”
凉月微微失神:“做人还是随兴的好,否则人生会是那么无趣。”
紫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紫樨,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凉月勉强开口道。
“莫不是那慕容风飞所托之事?”紫樨把酒饮尽,也就直话直说了。
“是。”
“哦?”紫樨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说说看。”
凉月喝了口茶,酒那个东西他是碰不得的:“且不说我们与风飞他们是旧识,墨泽发兵入东陆,名正言顺。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也许不久东西二陆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他轻轻的咳了两声:“到时免不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他说着,神色黯了黯。
“我明白了。”紫樨知道他还是有那份祭司该有的爱国之心,“也许,就算是恨离也会劝我帮风飞吧。毕竟她是那么不忍心……”不忍心看你难过,不忍心看风飞的痛苦,不忍心民不聊生。唯独忍心离开我,唯独忍心让我去冒全部的风险吗?
“紫樨,你这是答应了?”凉月笑了,紫樨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那个阴郁的凉月不见了。
“嗯。”紫樨轻啄一口酒,让那酒香充斥在口里在渐渐的咽下。那就一直流到肚子里,暖暖的,他想。
也许只有酒才能让他的心里暖一些吧。
“让恨离陪你去墨泽吧!有她在,你会更安全。”紫樨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朝慕容风飞走去。
凉月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感到难过。
五月二十六,宜祭祀,出行,祈福。
紫樨没有去送恨离和凉月,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吧。
慕容风飞那小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义军那里去了。这几天他一直在准备回程的路线,车马,及干粮,像是忙得不亦乐乎。
天气不错,推开窗就能看见蔚蓝的天空。
“紫樨,你在吗?”慕容风飞在门外轻轻的敲了敲门。
“风飞么?进来吧。”紫樨没有回头,反正门也没拴。
慕容风飞走了进来看了看站在窗边的紫樨道:“要不要出去逛逛,我看你已经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了。”
“是吗?”紫樨偏头一笑,“那就出去走走吧。”
大街上很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他们就坐在街角的馄饨摊上喝着馄饨,紫樨看着馄饨一阵才夹起一个放在嘴里,见味道不错便一个个的吃起来。
慕容风飞满满的喝着汤,似是细细品尝。
“不行,为什么总是你扮皇帝。每个人都应该扮一次,不是说好每人当一次的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很可爱。
“是啊是啊……”其他的孩子一起点头应和。
“可是我扮的像啊,我长大以后也要继续当。多神气啊!”一个系着一块布充作斗篷的孩子自以为是的道。
“不行不行,我们也要扮啦!”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的走远了,然而慕容风飞的视线还是放在那群孩子的身上没有收回来。
慕容风飞的嘴角轻轻扬起,像是想到什么事情边笑边微微出神。然而不多时,他嘴角优美的弧度渐渐趋于一条直线,而那秀气的的眉却轻轻皱起,目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之色。
紫樨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轻笑摇头,慢慢的了口汤。
“还没有谢谢你答应帮我们,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紫樨微微顿了一下问道:“都要你一个人还吗?”
慕容风飞只是笑,没有回答,紫樨也就不再多问。
从焱城顺着拜泉河而下,拜泉河入澜江行至麟锡城就无法前行了。义军完全被三国联军围攻,水路已经完全被拦截。
麟锡城余和客栈,紫樨浅浅的啄了一口杯中之酒。
似是觉得安全,麟锡城百姓的生活与往日无异。
慕容风飞从客栈外闪了进来坐在紫樨对面,神色焦急,嘴角抿得很紧。
“雨竹将军队撤到桦城了。”慕容风飞道。
“嗯。”紫樨淡淡的应了一声,又为自己添了杯酒。
“桦城被围困,已经十五天了。”慕容风飞又道。
“嗯。”紫樨淡淡的一应,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显然是被紫樨不冷不热的态度激怒,慕容风飞拿起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
紫樨讪笑道:“你急什么?难道你不相信南宫雨竹的能力?”
慕容风飞紧蹙眉头,担心的了不得。他怎会不相信南宫雨竹的能力?他们一起长大,他怎会不知道他有多少斤两?
然而这一次的形式确实比上一次更艰难。
桦城地处平原,易攻难守。三国联军一起围攻桦城,桦城长时间缺水缺粮,必然造成民心不服,士气下降。
那样的话,本就胜算不多的一场仗就更难打了。
“我断定,那南宫雨竹现在还死不了。”紫樨不急不徐的道,“他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打败的人。”他颇具深意的看了慕容风飞一眼,摇了摇酒壶。
空了?他一挑眉高声道:“掌柜,再来一壶酒。”
“来啦!”
这个紫樨,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你不觉得,夜里进桦城会省事不少么?”紫樨接过酒壶继续为自己添酒。
第十一章
七月初六,夜黑风高,无星无月。
桦城周围八十里处开始有军队驻扎。想必是想困死桦城中的义军。
桦城城墙上来来回回的穿梭着守城的士兵,八十里外的驻军看上去只有几堆篝火发出暗暗的光。
两道人影闪过每个光亮无法触及的地方迅速的掠上桦城城墙。
“谁!”守城的将士迅速的抽出刀将二人围住。
“是我!”慕容风飞出声道。
“是慕容统领的声音。”有的将士将火把举了过来,映在黑衣的慕容风飞身上,“您回来真是太好了,南宫统领现在在城主府邸。”
慕容风飞点头示意,随着士兵向城里走去。他忽然发现没有了紫樨的身影,“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回统领,没有。”
慕容风飞略微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只是想赶快到达城主府,早点见到南宫雨竹。
一路上到处都是义军在巡逻,显是守卫得很严密。
慕容风飞显是很满意城中守卫森严的笑了笑。
城主府邸灯火通明,越接近大厅声音就越大。
“雨竹!”慕容风飞跨进大厅,厅里的人齐齐的看向他。
“风飞?”南宫雨竹惊喜地拉过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一遍,“你可算回来了。”
慕容风飞浅笑,点点头。
“凉月来了没有?”南宫雨竹接着说,不住的向门外看。
慕容风飞的笑容消失在嘴角,眉宇间渐渐的挂上一丝失望的神色。他眼神复杂的看了南宫雨竹一眼道:“凉月不肯来。”
“不肯?”南宫雨竹眉毛一挑,不悦的皱眉。他紧握着拳,看了看屋外,有一丝慌乱。
“但是那个叫紫樨的人答应来帮我们。”慕容风飞接口道。
“紫樨?”南宫雨竹想了想,松了口气。那个男人,绝对能够给他很大的帮助。
南宫雨竹笑了笑,“来,风飞。研究一下当下桦城的局势吧!义军没有你是不行的。”
没有他,真的不行吗?
“现在我们虽然撤兵到桦城解了水路上的困局,但现下桦城地处平原,易攻难守……“
南宫雨竹陈述着现下的局势,慕容风飞则是没听进去多少。现在的局面他很清楚,只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脱困。
“我想,现在唯一的突破点是墨泽。”南宫雨竹笃定的说,手指轻敲桌面,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
“墨泽么?的确。”慕容风飞领悟了他的意思。
墨泽毕竟是个西陆国家,来到东陆自然会有水土不服,不能适应的情况。长期劳顿,这时的墨泽应该是最薄弱的。再者,所谓同盟,又何尝不是利益所趋?派来的也未必是精兵良将。
“报告统领,城墙处有异动。”门外巡将高声报道。
“莫不是奸细?”慕容风飞倏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南宫雨竹。
系紧佩剑,二人展开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城门。
城墙上士兵已经乱作一团,但他们赶到时只见一个人影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翩然落在他们面前。
四周守城的士兵围了上来,火把的光亮映出那人的一袭紫衣。
“紫樨兄,是你?”南宫雨竹收起了已经出鞘的剑,立在一旁看着他。
“你的人真是的,都说和你是旧识了仍阻碍于我。还真是尽忠职守呢。”紫樨不以为意的挑眉道。
“误会,一场误会。”慕容风飞连忙说道。
人渐渐的散了,紫樨跟着南宫雨竹他们一路走马观花的到了城主府邸。
“啧啧,还真是不小。”紫樨环顾四周,好像是挺空荡的。莫不是那城主见南宫雨竹攻来便带着钱款物什逃了吧。
“紫樨,你刚才去了哪里?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你的人影了。”慕容风飞为他添了杯茶。
紫樨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极其灿烂无辜的笑容说道:“刚刚去给墨泽送了份礼。”
“啊?”他们两个人皆是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紫樨轻啄了一口清茶,似是恍然大悟般地问道:“哎,我记得你们这儿有种东西,叫巴豆来着?”说着,他灵动的双眸看了看雨竹和风飞二人,见二人一时呆住,便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南宫雨竹轻轻的笑了出来,本想大笑,却又觉得不妥。
“你……莫不是就送的这个吧?”慕容风飞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该笑,只觉得他这一招有点阴损。
“我见那些马儿瘦了些,着实可怜。这便送了去,且让它们填饱肚子再说。”紫樨为自己续了一杯茶,悠哉哉得喝着。
南宫雨竹低垂着眼睛,嘴角挂起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斜挑着眼睛看向紫樨:“桦城的百姓也颇为瘦弱,紫樨兄是否也送些粮饷来?不要厚此薄彼呀。”
“那要借慕容风飞一用。”紫樨别有深意的看了南宫雨竹一眼,南宫雨竹微怔一下,便听慕容风飞道:“我自当前往。”
紫樨放下手中茶盏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撑,站起身来申了个懒腰道:“好了,我先去休息了,雨竹兄可有空房?”
“府中有下人,紫樨兄请自便。”南宫雨竹作了个“请”的手势,紫樨便自己入了内堂。
“那我也先去休息了。”慕容风飞走到门前,忽听南宫雨竹低低的道:“风飞。”
慕容风飞身子一顿,便听南宫雨竹说道:“辛苦你了。”
慕容风飞一愣,本是憔悴的面容渐渐的舒展开来,旋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略一点头便走了出去。
南宫雨竹只是坐了下来,平铺开地图,手指轻敲桌面,嘴角逸出一丝笑容:“墨泽么?”
清晨,晨光柔柔的,如果这里没有战争一定会是很平和的。
慕容风飞起得很早,他轻轻的走进府中的大厅。南宫雨竹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茶盏还有些温热。
慕容风飞取过一旁的披风轻轻的披在南宫雨竹身上。
南宫雨竹侧过头看向慕容风飞,眼睛红红的,惺忪的眼睛半睁着,眉头轻皱:“风飞?”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你起得这么早?”
“你怎么又一宿没睡?”慕容风飞的言语间有丝责备的意味。
南宫雨竹伸了个懒腰,轻轻笑了笑:“你还真是了解我呢。”
“你啊……”慕容风飞轻轻摇头,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你们起得都很早啊。”紫樨这时也进了大厅,看到二人都在,着实惊讶不小。
“紫樨兄,你起了?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早饭来,稍等。”南宫雨竹端起尚未冰冷的茶水。
桌上的图纸微卷,图纸上被画出几条线,应该是联军的行进路线。
“雨竹兄,这几天我就和风飞去弄粮饷了。城中只有你一人,你可要小心些。”紫樨不经意的问着。
“城中一直只有我一人,已经有几个月了。”
府中小厮端来了他们的早饭,很简单,三个薄薄的烧饼,三碗和白水似的米粥。
南宫雨竹打了个哈欠,端起粥喝着:“快些吃吧,吃完还要去视察。”
连南宫雨竹这样的身份都会吃得如此少,看样子桦城的百姓日子过的更惨。
紫樨端起碗将粥喝了下去:“我这就够了,你们忙,我出去转转。”他说完,放下碗,悠哉悠哉的走了出去。
街上除了巡城的官兵,还有桦城的百姓。
桦城官衙门口摆着三口大缸,赊粥的队伍排的老长。
紫樨拉住刚刚领完粥的一位大娘:“大娘,这是在做什么?”
“义军每天都会发放粮食,我们自然是去领粥。”
那粥很稠,若是在里面插根筷子,许是不会倒吧。
“那个义军的统帅是个好人,他到桦城的第二天就把城主府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挣来的钱都添了粮。这些日子可是没有饿到我们桦城的百姓。”
是这样啊,城主府空成那样,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南宫雨竹道也是一介良将,宁可自己饥苦也不会苦了百姓。这种人若是得了天下,也许算是件好事吧!
南宫雨竹,很得民心呀。
第十二章
走到昨日来的那个城墙远远看去,果然见到南宫雨竹和慕容风飞都在上面。
紫樨走了上去,今天并没有人拦他。
“紫樨兄,你来啦。”南宫雨竹略一点头示意,似是没有心情与他多说上两句。他只是看着远方,那里灰蒙蒙的一片,尘土飞扬。
“那里,便是墨泽。”南宫雨竹指着那边的灰雾道。
这个,他自然知道,昨天晚上他还去过一趟。
“军队行进脚步凌乱,军队士气下降。看来紫樨兄你的那份大礼他们很受用呢。”南宫雨竹收回视线,“紫樨兄是否该即刻与风飞动身了?”
紫樨轻笑:“那是当然。”
“那雨竹静待二位佳音。”南宫雨竹笑得很轻,剑上银铃在风中轻摇。
十二个人,十二匹马。
在离墨泽军三里外的地方,慕容风飞勒住缰绳示意大家停了下来。
“快到目的地了,紫樨,你可有何好办法能弄到粮食又没有我方伤亡?”慕容风飞不能放下心来,毕竟现在是交兵时刻,一兵一卒都不可以轻易丧失。
紫樨掉过马头,紫色的衣衫衬着白马更添一份灵动:“我么?我只知道军队以北主营有个小粮仓,烧掉也不甚可惜。”
言下之意就是要烧掉那个粮仓来吸引墨泽军的注意,剩余的十人就有机会夺得剩余粮草了。
“你们十人趁机夺得粮草,我和紫樨潜入大营。”慕容风飞吩咐道,“切忌不可轻举妄动。事成之后,桦城外树林见!”
剩余的十人目送他们二人离开。他们这十个人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好手,这也是慕容风飞放心去让他们办事的原因。
“哎,风飞。这次来我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司空小丫头?”紫樨一点不为接下来的事紧张,只是和慕容风飞闲话家常。
“噢,婳儿呆在府衙。闲来无事就写她的《瀚澜书》。平日里就照顾伤兵,帮忙赊粥。”慕容风飞顿了顿,有些为难的问道:“那只是个小粮仓,墨泽军真的会全力扑救吗?”
紫樨略微挑眉,嘴角含笑道:“既然有此疑问,又为何吩咐手下之人照此计划去做?”
“用人不疑。我信任你。”慕容风飞笃定的道。
紫樨朗声一笑道:“若是粮草,那墨泽又岂会劳师动众?那仓里多是药材,如今战马已经无法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