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里又透了红,摆动丰腴的身子往贾士清跟前凑了凑。贾士清涎着脸说:“谢什么呀!你给我的印象这么好,我就忍不住要为你做点什么……”
果然,贾士清没有食言,开始涨工资后,他真就给潘静带帽儿拨了一级,达到了四十五元,相当于工人的三级工,这要1964年入厂的工人才能熬得上。
正值盛夏七月,工资涨完不几日,有人就在松花江道里段的江心沙滩上,看见贾士清和潘静几个人一起在游泳。潘静是个旱鸭子,贾士清专门教潘静。他有板有眼地教潘静先练漂浮,让潘静平卧在他托起的双手上,借助水的浮力,托着潘静那只穿了薄薄泳衣的白嫩丰满的肉体,贾士清张着色胆,两手在水下放肆地摸起潘静那肥硕的乳房和下部来。潘静也投桃报李,乖乖地让贾士清摸索。还借着女人初学游泳的胆怯惊炸,浪声地叫着。俩人都被点燃的情欲烧灼着,放肆地在公共浴场众目睽睽之中行苟且之事。但水的遮掩瞒不过明眼人,同去的人早已看在眼里。后来,这些人不再去为他俩当陪伴做掩护了。俩人却无所顾及地结伴单行去江上游泳。不光是休息日,还时常在工作日午休时,贾士清让厂办的小车送他俩到江上游一阵儿,下午再接回来。
厂门卫时常看见潘静早上四点钟就来到厂子,不是去卫生院,而是去了厂办大楼。这时,三楼贾士清的办公室已亮了半天的灯了。
工作组经贾士清的谋划组成了。他自己任组长,成员有宣传部长、团委和工会的干事,总共七个人,阵势不小,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三车间。进驻的当天上午,先分别找了一些人谈话。这些人有老工人、班组长、党团员和青年。柯雷也被找了去,询问了玉泉山野游偷果事件的前后经过,对汪蒴和高小兵的矛盾怎么看?对邱明哲的工作有什么看法?对玉泉山偷果事件,柯雷如实描述;对汪蒴和高小兵的矛盾,柯雷说,他认为是年轻人气盛互不服气;对邱明哲的工作,柯雷没有冒失,大而皇之地说这两年三车间不错呀!获了许多荣誉。他没有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和看法。因为他觉得以贾士清为首的工作组,从姿态到意图,他看不出一丝想实事求是解决问题的迹象,只是为了平息。柯雷本能地觉着不能冒失地乱说,趟进这个浑水。在面对工作组谈话时,因为不是一对一地促膝交谈,而是一个对七个,那架势像在审问。虽然面对的是工作组的人,邱明哲不在场,可邱明哲好像就站在他们后边,瞪着一双大眼在审视着你。
分别谈话进行了一天,车间里的人差不多都找谈了。
对汪蒴、蓝正和许文波,先是把他们撂在一边。对他们不闻不问,有意地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试图想以此让他们孤立。贾士清自以为是策略,在他们身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三个人照样按部就班地上班干活儿,下班回家。在工作组找别人谈话时,他们静观动静。贾士清低估了他们,这是因为他们预料到的。而对于工作组找的车间其他人,他们虽然听不到,但他们不认为被找的那些人能敢说真话。他们不指望能从那些被找的人口中获得什么支持。因为他们已从自己的大字报贴出后的反应中看出来了,他们不奢望什么。
最后对他们三人分别谈话,想分化瓦解,但不起作用,每个人都是滔滔不绝振振有词。这出乎工作组尤其是贾士清的意料之外。工作组的阵势和之前对全车间人普遍谈话形成的所谓的事实和群众看法,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撼动和改变。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的言语并不是那种简单的实际利益的计较,而是大字报观点的坚持和延伸。把三车间的一些看似平凡的事情,都用这些观点加以透视和分析,要是不认真思量很难应对。贾士清原以为经过这一过程,会平抚他们三人,让他们在自己造成的威势下屈服,然后,再以居高临下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态势,安抚一下让他们服软就此收场算了。可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开始觉得他抓了个热地瓜,拿着烫手,吃还吃不了,扔还扔不掉。他后悔插手这件事了,后悔之余,他觉出邱明哲是在利用自己,但自己又说不出什么。因为毕竟下级有了问题依靠上级是正常的。无论怎样自己是骑虎难下了,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第二天上午,贾士清召集了有邱明哲参加的工作组会议商讨对策。他建议下午召开有车间各层干部、党团员、老工人等骨干参加的会议,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参加,进行一次明显不对称的论辩。以工作组和三车间骨干队伍结合的优势,来压倒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他还让大家又一次仔细研究了大字报的内容和观点。对于他的这一建议,邱明哲有点儿不情愿,这样不是给汪蒴和蓝正提供机会了吗?而且这样范围的公开对谈,涉及到我的,我该有多难受呀!他想提出反对意见,又怕贾士清怀疑自己心里发虚,且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对策。转念一想,如果在会上能驳倒汪蒴他们,从此封住他们的口也未尝不可,但在多大程度上能压住他们,邱明哲心里没有太多的把握。
会议在午休后十二点半召开。四十几人,坐了满满一屋子。抽出这么多人开会,生产进行不了,只好三个班并成了一个班生产。
会议由贾士清主持。他说:“今天这个会,我们是要帮助汪蒴、蓝正和许文波三人转变一些看法,提高一些认识,让他们归位到我们三车间的队伍中来,重新在邱明哲同志领导的党支部的带领下,团结一致搞好工作。”他用这样一种界定和口吻,把汪蒴三人说成是有思想问题,今天开会是帮助他们提高认识转变思想。他的话马上就引起了汪蒴和蓝正的激烈反驳。汪蒴说:“不是我们三个人思想有问题,而是邱明哲的思想作风、工作作风有问题,我们对他的问题提出意见,是正当的。说我们不该写大字报,扰乱大家的思想,这不实际。因为首先大字报是邱明哲逼出来的,我们跟他谈不通,我们只好如此。第二,我们把想法公开出来没什么不好,是非辩在明处这更有利于澄清思想。假若没有问题对意见的公开又何惧之有呢?”
第一个回合,汪蒴就抓住要害直指事情的本质,一下子就无人能接上话对应,会场出现短暂的沉默。贾士清想象的群体强势没有形成起来。工人们都文化不高,说不出个道道。在他们眼里,三个小年轻是不守三车间的规矩,是不本分,是瞎胡闹,是炸刺儿,是欠收拾,是不碰南墙不回头。他们想说两句,但肚子里又拽不出像样的话儿。
几个参加会的年轻人看这架势,也不掺合,张着耳朵闭着嘴只听不说。柯雷也参加了会,他坐在靠门的地方,远离了中心旋涡。高小兵没参加会。团支部书记于顺松也说不出啥来,只顾抽烟。
短暂的冷场,就让邱明哲沉不住气了。他忍不住站起来发言,从他的角度,对汪蒴、蓝正提出的问题进行了反驳,认为汪蒴三人如若从车间的大局出发,不是问题。而汪蒴三人是从利己的利益出发与车间这个整体争得失的。
蓝正接邱明哲的话说:“你邱书记是假借车间之虚,行你个人专权之实。正像鲁迅所说:‘拉大旗做虎皮,’把你个人的问题混淆于三车间这个整体以此来压我们和迷惑视听。这正是你容不得反对意见,专横跋扈的表现。从事情的发生来看,是有我们个人的利益在里面,但那是正当的要求,而这要求仅仅是要求获得学习进步的机会和好一点的成长环境。这实际上也代表了青年们的利益,无产阶级的利益嘛!毛主席早就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可邱书记的做法让我们青年人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那么一个不给青年以前途和光明的领导,怎么能代表党组织和革命的利益?”
蓝正的话句句挖根儿,让邱明哲无法应对。
看看场上形成了只有贾士清和邱明哲两人应对的局面,贾士清用眼扫视工作组成员,邱明哲扫视车间的骨干,那意思是让他们发言。迫于压力,他们中间有人只好说了话。工作组的人听来听去,觉出点儿味道,这邱明哲有些做法是不对,是有些专横。但从维护领导的角度又不能向着三个年轻人说,所以,说话的人只好绕开实质性的问题,说些大道理。什么年轻人还是应该站高一点,望远一点,以整体的大局利益为重,在车间领导的统筹下,安排好学习工作进步云云。
工人只有两三个老人儿发言,说的都是规劝三人如何踏踏实实地立足本职干好工作才会有发展,和邱明哲的说法如出一辙。
会议进行到下午四时,要下班了,原来预想的局面还没有出现,反让三个年轻人张扬了自己的观点。邱明哲和贾士清都不甘心。邱明哲开始使出看家本领,往外甩起了大帽子。他说汪蒴和蓝正假借代表青年的利益,以反潮流敢说敢干的战士自居,实际上反对的是整体利益,破坏的是革命的利益,因而是逆潮流而动。
贾士清听邱明哲如此说,似乎也启发了他的拿手好戏。用一种盖棺定论的口气说:“对!你们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帮的是资产阶级的忙,这很危险,你们要赶快悬崖勒马,不要顽固不化,否则将自食其恶果。”
汪蒴、蓝正和许文波据理力争,说这是扣大帽子,是无限上纲。但贾士清根本不与理会,摆出审讯犯人的架势,板着脸严肃地结论:“这不是上纲,这是事情的性质。你们必须停止你们的一切言论,老老实实立足岗位,服从以邱明哲为书记的三车间党支部的领导。这是工作组的结论,也是对你们的定性。否则,你们一意孤行继续闹下去,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自己负责。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
贾士清不由分说,以强加人的姿态和结论画上了句号。
汪蒴气得喊到:“你们这不是以理服人,是大棒!是压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工厂不给我们以正确对待,袒护基层领导错误,我们要往上告。”
贾士清一听火了:“这件事已经正确处理了,你要上告就是无理取闹。”
“我向上级反应情况,也是一个革命职工的权利。”
汪蒴转头又冲邱明哲说:“邱书记,我向你请一天假,我去上级反应情况。”
“你跟我请不着假,请假跟班长请去。但我告诉你,去告状不给假。”邱明哲铁青着脸气哼哼地说。
大家都已经起身往外走了,汪蒴也边往外走边说:“好,我去跟班长请假,跟你说是打招呼,因为你领导班长,不给假是你的问题,我请假是我必须做的。”
“……”
邱明哲气得眼珠子瞪的老大。
汪蒴见管他的一班副班长耿立昌,已经走出去了,他立即喊着追了出去,蓝正伸手拽了他一把,没拽住。蓝正有话想跟他说,于是也随之跟了出去。
耿立昌在会上沉着脸一言没发。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他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邱明哲那他得罪不起,自己的徒弟凭心而论又何罪之有?他只好保持沉默。私下里他曾跟找他让他做汪蒴工作的邱明哲应承能说服汪蒴,但他说不过汪蒴,只能无力地好言相劝汪蒴不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汪蒴追上耿立昌向他请假,耿立昌说不能给你假,还小声劝他说:“事情闹到这就可以了,见好就收吧!把事儿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对你今后不会有利的。”
蓝正追过来,接着耿立昌的话说:“汪蒴,往上告的事儿再慎重考虑考虑,看贾副主任和厂工作组这德性,往上告,上边自然也得听工厂的,还是得向着邱明哲说话,恐怕是费力不讨好。”
“我就不信,上边会像工厂似的和邱明哲穿一条裤子?我更不信天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没关系,你和许文波要是担心什么,我自己去告。”
“我不是担心,我是看到今天厂子这一出,往上告也是白搭功,咱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啥办法?他邱明哲一手遮天,工厂又和他一个鼻孔眼儿出气儿,只能上告。我去告告看,不去告怎么知道行不行?”
“告什么告?你去告我不给你假。”耿立昌严肃地说。
“我请事假,你可以扣工资,这样可以了吧?来,现在我就给你写请假条,咱办事也符合手续。”
汪蒴说着三两步奔到自己工具箱前,打开门拿出一个笔记本,用笔在翻开的空白页上刷刷地写了几笔,嚓地一声撕下来,塞进了耿立昌的手中,然后冲站在一旁的蓝正和后跟过来的许文波说:“走,到我家去,帮我组织组织材料。”
看他俩有些迟钝,他又笑着说:“哎吆!你俩不去我不强迫,到我家喝两杯。今天虽然不了了之,但咱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没驳倒咱们,黔驴技穷才用大帽子压咱。看见没有,工作组里有同情咱们的。所以,我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走吧!咱该乐观点儿。到我那喝点儿,一是庆贺,二是帮我参谋参谋。”
蓝正和许文波听他这么说:“那好!走吧!”
“耿师傅,你也去吧!”汪蒴笑嘻嘻地冲耿立昌说。
“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告状。否则,你小子会后悔的。再说,即使我给你假,邱书记也不能干。”
已经走开的汪蒴,回头扔下一句话:“他干与不干,那都是他的权利。”
第二天,汪蒴果然没来上班。
许文波来了,却不见蓝正的身影。当一炉子料加热好了要锻打时,蓝正来了,他去厂办了。只见他没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铁着脸,微垂着脑袋,脚步沉甸甸的,眼神儿不四处瞧看,自顾自走到自己的工具箱前,默不作声地换上工作服,又默不作声地走到锤前,加入到干活的行列里。完了活就一屁股坐到工具箱里闷着,直到干活时才出来。一整天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下班后,洗完了脸,换完了衣服,别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车间。他也走出了三班的工具箱圈子,走到车间中心过道那不走了,侧头瞅着车间办公室的方向,在那踱起步来,心里似乎在犹豫什么。踅摸了约莫有两分多钟,他突然果断地转身回到工具箱圈儿里,把手中装饭盒的兜子放在圈里的大条桌上,抽身迈着坚定的步子,一直向车间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邱明哲正在组织召开有党支部成员、车间主任、生产调度、团支部书记、班组长参加的会议。他要求说:“在座的都是三车间的领导和骨干,对待汪蒴和蓝正他们的闹事,要有正确的认识,要统一思想。厂工作组已对他们做了定论,他们是以反潮流面目出现,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破坏的是三车间党的领导,因而是反动的。至于对他们本人怎么定性和处理,那要看下一步他们如何表演和发展。如若继续一意孤行,那就是反革命。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从思想上与他们划清界限,站稳立场。不要有任何不利锻冶车间党的统一领导的言论和行动,这是考验每一个人的时候……”
门拉开了,蓝正站进半个身子打断邱明哲的话说:
“邱书记,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邱明哲正讲的滔滔不绝,屋里的人也正听的鸦雀无声,蓝正的突然闯入,让正说着蓝正他们事儿的邱明哲吃了一惊,也让与会的人很惊鄂。但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蓝正身上,看到蓝正很平静平和地说请邱书记出去说句话,大家又把揪起的心放下了。
“我……我这正开会哪!等……”
“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大一会儿。”
蓝正坚持着,像钉在那似的,一种不答应就不走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