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去的姑娘身穿草绿色的军服,军服紧紧地贴在她刚刚才开始发育的胸上,头发散乱地披在她惨白的脸上,江水冲掉了她的一只鞋子,脚丫奇怪地张开着,仿佛是她曾经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奇怪的世界,可是她并没有想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却让她这么匆匆地离去,留给她母亲无尽的悲哀,母亲扑在女儿尸体上,抱着女儿哭得死去活来,哭得天昏地暗,哭得人们的心从头凉到脚。
那妇女悲惨的恸哭声,忽断忽继,后来变得颤抖如“嘤嘤”的哭泣,随着凄凉的秋风,不断地像飞机一样在人们的耳边轰鸣。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是刚刚才赶拢仙子溪的,她看到了那可怜的姑娘,有人说是她的孙女,她再也走不动了,一下悲痛得跪在地上,手指着苍天,老泪纵横地说:
“老天啊,这是谁造的孽啊!”
……
几只渡船一趟又一趟地把仙子溪上的人渡过来。又一艘渡船靠岸了,人们向渡船奔过去。
“你看见我的儿子了吗?”
“看见我的姐姐了吗?”
“……”
岸边的人不断向下船的人询问着自己的亲人, 接到了自己亲人的人,大家搂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没有接到自己亲人的人,翘首等待着下一艘渡船的到来,心慌如15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朱幺妹,看见我们家思月了吗?”又一艘渡船靠岸了,何大姐挤向一个女孩子问。
竹梅挤向渡船,她看到汪洋,看到思月了。
“秦妈妈!秦妈妈!”思月不断地对竹梅挥着手。
“哎!哎!你们可来了!”竹梅热泪盈眶地一下把汪洋和思月紧紧地搂在怀里,象搂住了曾经丢失的希望,从此以后再已不愿把手放开。
“妈妈!”思恩思泽看到了妈妈,一下扑到了妈妈的怀里。
“天啊!我们家香烧得高啊!感谢老天保佑呀!”何大姐泣不成声百感交集地说。
“妈妈!”思月又扑向她的妈妈,汪洋、竹梅也扑了过来,都紧紧地抱着何大姐,两家人高兴成一团哭成一团,仿佛是死而复生般的惊喜交加。
“哎呀!我真笨!”何大姐突然醒悟般地说。
“怎么了?”竹梅问。
“你看他们一个个落汤鸡的样子,我怎么就不知道给他们带点衣服来?”
“哎呀!我也是个笨老太婆了!”竹梅说。
“妈,我们不冷!”几个孩子一起对着何大姐和竹梅说。
“还说不冷!一身都湿透了!走,快回家!”
……
“来,喝碗红糖姜汤。”
回到家里,汪洋刚换好衣服,思月就把父亲早已熬好的红糖姜汤端了过来。
“你喝。”汪洋端起红糖姜汤往思月嘴里送。
“傻瓜,我已经喝过了,这是专为你端来的。”思月又把姜汤碗端过来往汪洋嘴里送。
“快趁热喝了吧。”竹梅拿着碗筷出来。
“思月,就在这里吃吧。” 竹梅说。
“好的。”思月爽快地说。
“不知羞!”汪洋看着思月说,用食指在脸上羞着思月。
“你才不知羞!”思月才不管那么多,帮着秦妈妈摆碗筷,端菜舀饭。
“秦妈妈,你做的鱼香茄子就是好吃,哇!今天真的有鱼呀!还是糖醋鱼!秦妈妈,你可真行,还有办法搞到鱼!来,你要多吃点。”思月边说边给竹梅夹了一条鱼放在碗里。
“来!你吃!”竹梅又将鱼送到思月碗里。
“嗯,太好吃了!”思月不客气地吃了一口,她好久没有吃过鱼了。
“好吃你就多吃点哈。”汪洋又给思月夹了一条鱼送到碗里。
思月这次说什么也不愿要了,她把鱼送到了秦妈妈碗里,又给汪洋夹了一条。
“你看看,有了思月就把妈妈也忘了,还是思月知道疼我,不像有些人,白眼狼一个。”竹梅强压住心事,努力和孩子们说笑着。
“哎呀,妈妈!你怎么这样不公平地评价你的乖儿子呀?”汪洋故作无辜地说。思月暗笑,给汪洋扮了个鬼脸。
“你们慢慢吃吧,妈妈有点头痛,先去睡了。”
“妈妈你好好休息一会,可能是今天在河边受了风着凉了,等会儿我给你找点药。”
汪洋和思月都体贴入微地要扶妈妈到寝室去,竹梅要自己去。孩子们安全地回来了,竹梅的心已就放下来了。可是打碎了的石膏雕塑像、瞎子的话却又像魔鬼般地袭上心头,无休止地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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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瞎子把竹梅一个人丢在办公室,独自匆匆离开,就直奔仙子溪而去了。原来他已得到了仙子溪翻船事件的报告。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首长来了也不先到镇革委会来一趟,而是直接去了仙子溪,还把这叫做他妈的什么直接深入众群。
他慌慌张张地赶到仙子溪,直接到大轮船上去接受了首长教诲,送走了首长,处理完了一切事务,回到空荡荡的家时,已是晚上半夜时分了。
想到今天本来应同竹梅好好接触接触的,没想到这机会就这样被搅黄了,心里窝着一把无名之火。再一想,这镇上的人也老是把他往歪处想,心中更是有点愤愤然。就算我曾经糊涂当过流氓,可党和人民并没有抛弃我呀, 老天并没有抛弃我呀,给了我机会,给了我改邪归正的机会,给了我升官发财的机会,我现在能有这光宗耀祖的时刻,也是我为革命做出牺牲换来的呀!他们有什么不平的?可是自己已是50多岁的人了,没家没妻的,又在这穷乡僻壤,真他妈的感到寂寞呀。想当初也不知是哪股神经不周正,为什么不找个女人结婚,生个娃娃过日子,就他妈的想着那个秦竹梅,现在这根神经仍然还是不周正,还是他妈的一见到她就耳热心跳的,真他妈的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如果说自己过去没有资格爱她,那么,现在的我又怎样?我还没有资格吗?我还能再同她失之交臂吗?瞎子想到这里,不禁又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看自己的脸,搬搬自己那仍然是如线般的小眼睛,仿佛把它搬得大一点,自己就同竹梅相配了一般。
他越往镜子里看,镜子里就越显出他瞎子混混的模样来,看着自己不怎么拜得客的模样,他从内心深处也感到十二万分的不满意,对自己的爹娘把自己生成这个样子感到十二万分的愤然,他恨恨地骂着“妈的某”,镜子仿佛就变成了放电影的屏幕,过去的往事一幕幕地在屏幕上清晰地晃动出来。
第三章(52)瞎子的回忆(一)——春梦
瞎子已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是该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时候了,可是他无亲无戚,没有谁会真心关心他,也没有谁会在乎他的生活怎样,加之自己又不学好,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有两个钱就进堵场进妓院,早已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呀!
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发育也还正常。那年春天,瞎子就发现自己有些异样,第一次感到春天是如此的迷人,像他妈一坛惹人迷醉的沉香老窖,总是搅得人心痒痒、心慌慌,小鸟声声鸣唤,使他耳热心跳,桃花簇簇妖媚,使他难以抵制诱惑,鸟儿成双结队飞,鸳鸯形影不离,公母两狗田中狂逐,公狗竟然当作瞎子的面,肆无忌惮地爬上了母狗的背……,晚上孤单单睡在床上,不觉下面又是鼓鼓涨涨的好难受。
瞎子为躲赌债,被赌徒们围、追、堵、截,再也不敢上街,成天东躲西藏,不敢露面,怕被赌徒们看见剁掉手脚来抵赌债。
他的家就在小镇和乡村的接壤处,这几天他都不知道该躲到哪里才好,天天地躲藏在这人不知鬼不觉的乡下,心里也常常觉得闹得慌。
“三月到来万物齐发,见了多少好姑娘呀,不如她一半,……”,瞎子唱着这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这味道就叫思春,这味道就叫他妈的哀愁,这味道就叫他妈的凄凉、哀挽,这些莫明其妙的情感谁说是读书人的专利呀,他瞎子也有,只是说不出而已,他倦怠、慵懒地躺在齐人高的蒿草中,随手扯下一根蒿草,去掉蒿叶,吮吸着草根带给他的丝丝甘甜,春天的阳光像一床舒适的棉被,瞎子很快就进入了令他惬意的春心荡漾的梦幻之中。
迷迷糊糊中,瞎子看见竹梅正坐在一片千姿百态的竹丛中,长发温柔地披洒在她丰满的胸前,四周薄雾轻绕,衬托出她的婀娜多姿的身材,她袅袅婷婷,如仙女下凡般的美丽,瞎子一身都被她的美艳弄得麻稣稣的,屏住急促的喘息,走到竹梅身边,腑身跪在竹梅脚下,竹梅轻轻将他扶起,娇嗔地钻进了他的怀里……,天啊!瞎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如火焰般燃烧的欲望,竹梅那柳树般纤细柔弱的腰枝,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瞎子不可自抑,他被烧得天旋地转、皮焦肉烂,欲念却让他痛不欲生……,终于,火山暴发了,肉体化着燃烧的火花,同灵魂一起飞跃出窍,溶入无底黑洞,四分五裂,随着“啊!”的一声吼叫,他的灵魂已不复存在……。
瞎子从梦幻中醒来,大汗如淋漓,无力如虚脱。
“竹梅,你他妈妖精!”瞎子在蒿草丛中对天长嚎。
瞎子被那一觉春梦折腾得太累,不觉又在草丛中憨睡过去,这一次他真的睡得很死,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了。他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弄醒的,好像是镰刀割草的声音,他懒洋洋地坐起来准备离去,忽然发现草丛中露出一双花布鞋,他的心“咚”地一跳,莫不是老天今天真的要让我开春梦?他邪恶的眼珠一转,一条毒计在大脑中盘旋起来。
瞎子悄悄躲在远处观察这割草女,她看上去约莫25岁光景,一身大红大绿的对襟花衣,一个小小的背兜不是背在背上,倒更像是放在她又圆又大的屁股上,背兜的绳子对她而言是短了一些,把她的前胸勒得越发地高耸,蓬乱的头发有一种撩人心魂的魔力,瞎子忍不住咽着口水,假装无事般地走到那女人跟前,突然“哎哟”一声叫着跌倒在地。
“嘻嘻……”女人掩嘴嘻笑。
“幺妹不厚道,哥哥摔倒你还笑。”
瞎子装着一付可怜样,心底里却想:原来是个轻佻女人!瞎子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哈哈,老子今天要交桃花运了!
“哪里来的野鸡公?还想要人厚道!”那女人说着又是一阵嘻嘻的淫笑。
瞎子早已经不住她这嘻嘻的勾引了,他像一头饿狼,从地上一跃而起,紧紧地抱住了她凝脂白玉般柔软细腻的腰枝。瞎子急不可耐地甩掉她的背兜,扯脱她的花衣裳,喘息着将她按倒在草丛中。
“幺妹!心肝!宝贝!乖乖!哥哥想死你了!你让哥哥摸摸!……”瞎子喘息不定地说。
“你个挨千刀的,我男人不是好惹的,他要活剐了你!嘻嘻……”女人嘻嘻地半推半就。
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呻吟声,好一阵巴山云雨,好一阵消魂落魄……。
女人穿好衣服,瞎子还贪婪地沉浸于她高耸的胸脯、雪白的肌肤、娇艳的嘴唇中,忍不住又去捏了一把她粉粉的脸蛋。
“好啊!你们两个奸夫淫妇!今天被老子逮了个正着!拿话来说!”
瞎子的春梦被这如雷般的吼声惊醒,转身一看,一个牛样结实的壮汉站在面前,只见这壮汉满脸凶相,双目冷酷,眼圈发黑,皮肤如铜黄,胸部发达,肌肉暴突,这种人瞎子在赌场上见得多了,像他这样单薄,只有躲的份了,瞎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胆战心惊了。
“我的男人啊,他欺负我。”那女人一下哭着扑到男人怀里,男人一把将她推开,将手里的大棒往空中一晃,只听“哎哟”一声惨叫,瞎子早被打翻在地,男人一只脚踏在瞎子腰上,一只手摸出了腰中的烟袋,点燃了烟,等着瞎子说话,那女人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大哥呀,你饶了我吧!我再已不敢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只是别打我了,给我留条狗命吧。”
“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打死你也得不到什么。你今天既然犯到老子手上,你也要晓得老子的厉害!你也要晓得老子不是好惹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大哥,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瞎子浑身筛糠似地哀求着。
“你给老子拿5个大洋来,老子放你一码。”
“大哥,可不可以……”
“哼……,要讨价就10个!”
“好!好!不讨价!不讨价!”
对瞎子来说,一个子儿也没有,别说五个,就是一个也是白说,对于这一点,瞎子心里明白得很,讨价还价,只不过是形式,现在就是向他要一百个大洋,他也会答应,先保住这条狗命再说吧。
“限你明天,明天,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瞎子连连点头,不敢说半个不字。
壮汉放瞎子站起来,领着他来到家中,从家里取出早已写好的借据,瞎子按了手印,才得以回家。
“他妈的,借据都是先写好了的,这不明摆着安好了的套吗?”瞎子愤愤地在心里说。
瞎子回家的时候天色已黑,路面凹凸不平,被路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栽进路边的水田里,挣扎着爬起来,浑身轻飘如水鬼一般昏昏糊糊地飘回了家。
这哪里能算是家呀,四壁如徒,冷锅冷灶,破床烂絮,形单影吊,不知爹娘是何人,为了那幅倒霉的《梦江南》,哥哥早已荒死他乡。这哪里是他妈的家呀?只不过是他瞎子的落荒避难所而已。想想现在,赌债高筑,又遇上今天的倒霉事。
“我叫你套!老子叫你套!你套住什么了呢?你什么也套不到!!!哈哈哈!!!”
瞎子狂笑,简直是疯了!他感到在小镇上实在呆不下去了,这个烂棚子有什么舍不得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反正都是一个人,怕他个球么!
第三章 (53)瞎子的回忆(二)——出逃又遭绑架
瞎子打定主意逃跑,他要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那些追赶他的人。他要让那些要债的,敲诈的都见他妈的鬼去吧。
唯一舍不得的是竹梅,那次在集市上见过竹梅后,后来还见过。
瞎子曾悄悄跟踪天赐,找到了天赐的家,那宽大的庭院、悠然的竹园、考究的摆设……,凡此种种,都是他瞎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没想到天赐竟是生在这样的一个大户人家,难怪他有那么一付清高自傲的少爷派头,难怪会有竹梅这样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的美貌女子作他的未婚妻呀!
我他妈算什么呀,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哥哥已死了,一个人形单影吊地过一天算一天,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过过一天日子,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过日子。我他妈怎么就这么命不好呀,为什么没能生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呀?这样想着,瞎子觉得老天不公,觉得自己真的好委屈。
为了看竹梅,他三天两头、有意无意地往紫竹园跑,进不了门,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在围墙和后门接缝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他就常在那里看见竹梅,看见竹梅在竹园里散步、看书、弹琴,那琴叫他妈什么来着?对,叫古筝,那曲调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紫竹调》。
一根紫竹直苗苗,
送与哥哥做管箫,
箫儿对着口,
口儿对着箫,
箫中吹出鲜花调。
问哥哥呀,
这管箫儿好不好?
问哥哥呀,
这管箫儿好不好?
竹梅且弹且唱,唱得瞎子心稣稣心痒痒,还有一首他妈的什么歌,是那样的忧伤、动人,硬是把瞎子唱得泪眼巴巴的,有好几次冲动要翻墙过去的,听到那曲子之后,怎么也起不了那个心了,别看我瞎子他妈什么坏事都干过,可我心里还是有善的一面,只是没有得到佛的感悟,所以我瞎子才有今天的下场。
一股初春的寒风吹来,瞎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肚子也好像被春寒唤醒了,“咕咕”地叫着“饿呀!饿呀!”,可这个家里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