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姐姐,我来帮你洗好吗?”小格西斯满终于忍不住了。
“我也帮你洗!我给你吃香猪腿。” 小三朗头说着把怀里的香猪腿摸了出来。
“我也要帮你洗!我这里有核桃,都给你。” 小斯达尔甲说。
……
“好了!好了!看在大家都是好朋友的份上,人人有一份。”陈严木初甩了甩手上的水,很哥们地说。
“三朗头、娥玛和石高让,你们洗牛肠子、肚子,还有心肝之类的;小格西斯满、阿斯基和小卓玛,你们把洗好的牛杂送到格格家里去;小斯达尔甲、尼玛和我,烧牛脑壳和牛脚脚,现在大家就各干各的去吧。”
“哦,哦,洗牛杂啰!”大家象过节般地欢呼起来,七手八脚地帮我洗起牛杂来。
太阳出来了,明媚的阳光传递着我对大家的感激,传递着我对陈严木初的感激,陈严木初给我扮了个鬼脸,仿佛在给我炫耀着他超凡的鬼聪明。
宽敞的河坝上架起了一堆雄雄大火,蓝色的火焰把牛脑壳和牛脚脚烧得吱吱地响。火堆外面围了一大圈烤火看热闹的人。
“咳,陈严木初,你的脑壳该翻得了。”
泽旺戏弄的声音惹得人们哈哈大笑。
“是啊,你的脑头该翻得了”陈严木初边说边把大火里烧得“吱吱”作响的牛脑壳翻了个底朝天。
“好!好!”人们大声地喝彩叫好。
“咳,你的脚脚也该翻得了。”眯眯眼也大声地吼着。
“严木初,明天我家也要洗牛杂,你一定要来帮我烧脚脚哟。” 眯眯眼又说。
“烧你的脚脚还不容易么?你自己伸过去就行了。要烧牛脚脚嘛,你最好招陈严木初当女婿得了,不请他也要来。” 泽旺又戏弄着眯眯眼。
“哈哈哈……”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大笑,眯眯眼自己也笑了。
……
那天,陈严木初还送了我两只麻雀。第一次得到了两只喜爱的麻雀,我兴高采烈,象第一次见到美丽阳光的雪莲,心中顿然升起一种美丽的羞涩。
第一章 童年 (14)死去的和放生的麻雀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我小心翼翼地把麻雀拿回了家。
这两只麻雀好可爱, 除了头上略有一点白色羽毛外,全身的羽毛都是灰色的,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比起全身灰暗的画眉鸟,它们可要漂亮多了。
阿妈用纸盒给它们做了一个舒适的鸟笼, 这鸟笼还开着窗子,阿妈说鸟类都不喜欢睡在地上或床上的,它们喜欢睡在树枝上,鸟笼里又架了树枝。
小鸟喜欢吃小虫子,我在冰天雪地里寻找小虫子。树上没有,地里光秃秃的也没有。
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妈来了,她手拿一把小尖锄和一只小盘子,她替我擦掉被寒风冻出来的鼻涕,蹲下身子,用小尖锄刨开冻土,找到了深藏在地底下的小虫子。哦,五只甲壳虫、还有好几条蚯蚓,阿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盘子里。
小虫子从地里被挖出来就几乎冻死了。阿妈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明亮的双眼里透着悲悯之光。
我守在麻雀旁边,观看着它们上上下下地飞啊!跳啊!可它们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但我能听懂它们的对话,我感觉到了它们的不愉快。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这是我们的坟墓。”
“我不要呆在坟墓里。这里没有阳光!没有可以停下来的大树!”
“我也不想呆在这里,我们想法逃出去吧。”
两只麻雀说着又开始在鸟笼里上下左右地扑腾起来。它们是徒劳的,终于累了,在笼里的树枝上停了下来,两只麻雀咂着嘴,好像是渴了。
“阿妈,拿点水来,它们要喝水。”我朝阿妈做饭的地方大声地喊叫。
“它们不会喝的。”阿妈用一个很小的烧瓷土罐装满了水,小心地放进鸟笼里。
“喝水!喝水!”我用一根树丫丫轻轻地拨弄着它们的羽毛说。
“我们不喝水,我们要出去。”
“你们不要走,我喜欢你们。”
“因为你喜欢我们,就要让我们过这种没有自由的生活吗?因为你喜欢我们,就要让我们在这里走向坟墓吗?”
“你的这种喜欢是自私!自私!!自私!!!”
“不!不!不!你们听我说……。”
无论我怎样向它们解释我的好意,它们都不理我了。它们相互对望着,又在鸟笼里上下左右地扑腾着,不吃不喝。
“我给你们唱支歌吧?”
我的家,有高高的山,高高的山上长红叶,
……
“那是你的家。”小灰头暗淡地说,眼里充满了悲哀。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会好好照顾你们。”
“吃饭了。”
“阿妈叫我了,你们也吃饭吧,我吃完之后就来看你们。”
天,黑得特别早,吃完饭回到小白头和小灰头那里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借着松油灯暗淡的光,找了件厚厚的袍子盖在鸟笼上,轻轻地说:
“你们好好睡吧,明天我会来陪你们,我会给你们讲我最喜欢的故事。”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去看我的小麻雀。令我吃惊的是,小白头没有站在树枝上,它躺在箱底,一动不动。它累了吗?它是想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才睡到箱底的吗?我用小木棍轻轻地拔动它,它还是一动不动。
“阿妈!阿妈!你快来看看呀!”
“怎么了,格格?”
“小白头它睡在箱底,它不醒。”
“已经死了。”阿妈悲悯地看着我。
小白头没有死在属于它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见到它的爸爸妈妈,没有见到它的小伙伴们。在它死之前,它做过梦吗?它梦见自由了吗?
小灰头站在树枝上,眼里满含悲哀,一定为它的同伴哭过了。
小灰头愤怒了,瞪着一双不屈的眼睛,又开始拼命地往外扑腾。
“阿姐,你怎么了?”黑尔甲来了。
“小白头死了。”
“哦,麻雀是喂不活的,把那只放了吧。”
“把那只死了的葬了,别让它没有家。”
“阿姐,我们把人叫多点,就像大人们葬死人那样好吗?”
陈严木初最先来,接着小格西斯满、巴斯基、罗尔日、茸麦、娥玛、泽朗头、泽旺、仁称他们都来了。
举行放生仪式的主持人非陈严木初莫属,他双手捧起小灰头,虔诚地说:
“放生了!”
跪着的我们将手中的龙达撒向天空,象五彩缤纷的雪花。小灰头敏捷地穿过满天的龙达,展翅飞向蓝天,头也不回地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在心中虔诚地说道: “可怜的小灰头啊,你飞吧!飞回你的家,飞回你的森林,飞回你的世界吧!”
陈严木初跑回家拿来了一个非常精致的暗红色的木匣子。木匣子光洁发亮,镂空雕花,还有漂亮玲珑的锁链。
陈严木初把木匣子打开,小白头被装了进去。
“你要挨你阿妈打的。你把这么漂亮的匣子偷出来。”
“是啊,这木匣子多漂亮啊!拿来埋藏一只死鸟可惜了。”
“严木初,这木匣子是你阿爸从内地带来的吧?是你阿爸送给你阿妈的定情物吧?你是偷出来的。”
“是又怎样?我愿意,谁都管不着。”
陈严木初又学着喇嘛念经的样子,为小白头念经看风水,他说小白头要天葬,否则它的灵魂上不了天堂,并且永世不得转世为人了,小白头也不适合水葬。
陈严木初虔诚地捧着木匣子煞有介事地念着咒语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一路挥撒着缤纷龙达。
用几块石头搭成一个天葬台,严木初将小白头的身体用小刀划成了几块,分散撒在天葬台上,让飞禽来吃掉它的肉体,让它的灵魂上天堂。
我们为小白头造好了嘛哩堆,嘛哩堆堆得很高,堆顶上放了一块白石头。白石头周围插满了嘛哩旗和神箭,还放了不少小泥塔。
亲爱的老师,你后来也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过,麻雀活着时叽叽喳喳地叫得欢,那是它们对生活的热爱,它们热爱集体,大多数时间都是集体行动,它们虽然个头小,相貌也很平常,毛色也一般,但它们是坚强的,不可训服的,宁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它们的尊严不可侵犯。
麻雀是最值得尊敬的,它们是鸟中的精灵,它们懂得自由可贵。在它们的心中,永远不会存在什么主人,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它们自己。它们是一种既充满傲气,又充满傲骨的鸟类,即使是最聪明的人类又能把它们怎么样呢?它们要永远高唱自由歌啊!
办完小白头的事,我们正要往回走,迎面跑来了一群孩子。领头的那个个子高大壮实。我认得他,他叫三朗彭初,是上寨的娃娃王。
“你们想往哪里走?都给我站住!”
三朗彭初啪地站到了我们面前,双手叉腰,带着满脸的不屑和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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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童年(15)为了圆根
三朗彭初不知为何事而来,看样子是来者不善,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别怕!”陈严木初捏了一下我的手。
“你小子想打架哇?你也不看看你在什么地方!不过,你还是先把理由说一下嘛。” 陈严木初走到三朗彭初面前,围着他不屑地转了一圈。
“有人说你偷吃了我家地里的圆根(一种生吃很甜的萝卜),我来找你算账!”
“是吗?哪个看到了?叫他出来作证呀!”
“就是你!就是你!我亲眼看见的。”上寨的仁称站了出来,振振有辞地指着陈严木初说。
“哈哈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三朗彭初得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凭什么他说是我就是我?我还可以说你偷了我家的圆根哩!” 陈严木初的这句话让三朗彭初没了词,得意的脸上显得不知所从。
“打他!他不承认就打他!”上寨的孩子们叫了起来。
“打他!他敢随便乱说!污蔑好人!我们绝不饶他!”我们下寨的孩子们也毫不示弱地吼了起来,仁称吓得躲藏到了三朗彭初背后,刚才的义正严词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木初,我知道你会说!算你狠!不过,我相信仁称不会说假话。今天这事一定要解决,你偷我家圆根吃是小事,瞧不起我才是大事!你要想吃我家的圆根,给哥们说一声不可以吗?十背八背的,我还可以送你呀,背回去慢慢吃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偷呢?”
“哥们,你怎么还在说‘偷’呀?这个字可不好听。不要说圆根我家多得吃不完,龙肉我家也是有的!谁稀罕你的臭圆根了!哈哈哈……”
“不过,我倒愿意听听你说的解决是什么意思!”
“来吧!” 三朗彭初已摆好了打架的阵势。
“单挑吗?哥们,这可不够意思,你的个子那么高大,明摆着我要吃亏的。”
陈严木初的个头与三朗彭初差不多,但如果比壮实的话,他就差一些了。对这一点,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面对自己的哥们,他硬着头皮也要上。
陈严木初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三朗彭初扑了过去,动作实在是太快,第一招就让三朗彭初败了个措手不及。
“好呀!好呀!” 下寨的孩子们激动的吼叫起来。
“加油!加油!”上寨的孩子们醒悟了,也大叫起来。
陈严木初已将三朗彭初压在了下面,正要举拳打他的脸,谁知三朗彭初猛一使劲就翻了起来,陈严木初被压了下去。
“使劲呀!快使劲把他压下去!”我跳着为严木初使劲加油。
陈严木初的力量显然不足以能翻起来,他挣扎着乱嚎乱叫,但就是动弹不得。
“说!你偷圆根吃没有?”
三朗彭初以得胜者的口气审判着被他压在身下的陈严木初,陈严木初“哎哟!哎哟!”地叫着拖延时间,还“呀!呀!”地给我们使眼色,做手势。
啊,我知道了,他是叫我们一起上,我们的人比他们的多,我们应该以多取胜。
“大家上呀!我们不能输给上寨呀!” 我急忙对我们下寨的孩子们说。
“大家上呀!打呀!”
大家一起冲了过去,现场一片混乱,一对一的阵势完全被打乱了。管它三七二十一,搅混了再说。
一场混战开始了,一对一,一对二,群对群……,什么都有,热闹之极,令人热血沸腾,哈哈哈,谁也不管单挑不单挑、规则不规则了,赢了才是王道。
我首先冲过去拉开压在陈严木初身上的三朗彭初。三朗彭初被拉下来了,又被陈严木初压在了下面,为了防止他再翻起来,我也帮着死死地压住他的腿,三朗彭初可惨了,只听他不断地叫着:“哎哟!哎哟!你别打了!……”
……
恶战还在进行着,又传来了一阵阵助战的吆喝声: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
“还要勇敢点!加油呀,小格西斯满!你能打赢她!”
“巴斯基加油呀!对呀!就这样,推倒她!哈哈哈……,你真了不起!”
……
不知什么时候,在我们这群打架的孩子周围已经围了不少打猎归来的男人们,他们并不阻止我们打架,他们在旁边欣赏着,吆喝着,仿佛在寻找未来最勇敢的猎人。
他们一个个打着绑腿,背着猎枪,枪尖上挑着得手的野兔、野鸡等野物。幺爸今天收获不小,肩膀上扛着盘羊,盘羊的鲜血还在断断续续地滴落在他高大魁伟的身上。看到孩子们打架,他也放下战利品,津津有味地观起战来。
“哎呀!怎么打起来了?孩子们别打了!别打了!”
罗尔日大爷赶来了,他急得脸红红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他急着把纽打在一起的孩子们一个个扯开,还招呼着旁边观战的人也来帮忙。
“哎哟,你们也像当长辈的吗?怎么看着孩子们打架不管呀?!”
“我说罗尔日大爷,你就别忙活了,让他们打打没关系的呀!一来嘛,可以亲热亲热肌肤。二来嘛,还可以练习练习勇气,有什么不好呀!” 幺爸一边不情愿地拉开我们,一边嘿嘿地笑着说。
“哈哈哈……,就是嘛!”大家一阵大笑。
“来吧,让我来给你亲热亲热肌肤!” 罗尔日大爷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恨恨地追赶着幺爸就打。
“你老人家别累着了,我自己来好吗?” 幺爸跳起来躲避着罗尔日大爷的追打,还是嘻嘻地笑着。
“孩子们都回去了!回去了!下次可不许打架。” 罗尔日大爷赶着我们回家。
“嘿嘿,孩子们,你们下次打架可别忘了给我说一声,我还要教你们两招。”幺爸大声地朝离去的孩子们喊着。
“哈哈哈……”人群中又是一阵暴笑。
“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尔日大爷无奈地笑着说。
“这事没完!”尘土满面的三朗彭初离开时留下了话。
“什么时候都奉陪,不送了哟!”陈严木初怪怪地送给他一个鬼脸。
远山挂着苍茫的落日,明月超然地升上了天空,雪域上空闪烁着点点星光,空气中带着草地沉重的碱味,骄傲的雄鹰一会儿飞入高天,一会儿又没入谷底,仿佛在讲述着一个个从古至今的精彩故事。
“我的家,有高高的山,高高的山上长红叶,……” 大山深处回荡着我们欢快的歌声。
第一章 童年 (16)惊喜
日子过得很快,同上寨的孩子们打架之后,并不知道三朗彭初说的“这事没完”意味着什么。我天天等待着,还没有等到这事有完,学校就来了新老师,藏寨的孩子们该上学的都上学去了。
“怎么还不吃饭呀?黑尔甲要上学的,可别让他迟到了!”爷爷比谁都着急。
“来了!来了!早饭来了!”大妈看了看着急的爷爷,故意夸张地叫着。
奶茶、糌粑、酥油很快送上了桌子。爷爷坐在桌子旁边,亲自伺候着黑尔甲,笑呵呵地比拾了金子还高兴。
“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将来我们家呀,全指望你了。”
“嗯!爷爷,我给你说……”
黑尔甲点着头,又将嘴靠在爷爷的耳边悄悄地耳语。
“哈哈哈……,是吗?我们的黑尔甲可真是聪明呀!”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