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好,欢迎大家进入这所新成立的学校,原本注册完成就可以让各位同学回家,不过现在有件事想请大家帮忙。」
到底有什么事呀?徐之仲一脸不耐,他真想直接冲回家,赶紧查询一下还有哪些学校可以转。
「现在大家看到左手边的桌子上摆了很多圆型的玻璃棒,你们每个人去拿一支,然后用桌子上的麦克笔,在玻璃的底部写上自己的名字。好,现在麻烦大家开始排队。」
徐之仲随着队伍到了桌前,心不在焉的签上了名,这时才隐约听到导师梅信男问道:
「主任,这么做是要做什么?」
「喔,这是我的想法啦。」萧谦秉笑着说:「我想用每个学生签名的玻璃棒,嵌进我们校名的字体里面,这样更能让学生们觉得学校也有一部分是他们完成的,这样不是很有参与感吗?」
「是喔?」梅信男轻拍了一下萧谦秉的肩膀,「主任你想得好周到喔!」
「哪里哪里。」萧谦秉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不要这么说嘛!」
天哪,这会不会太幼稚了一点?这和叫小学生在学校围墙上画画又有什么两样?徐之仲现在才知道,原本以为考试失常是最惨的,其实那不过是……恶作剧的开端罢了。
一名佝偻的老者,缓缓推着一台手推车过来,车上横着一块长方形的招牌,招牌上面以行书的字体缕空了「云山高中」四个大字,看来萧谦秉就是要用写着每个学生名字的玻璃棒,嵌成一块透明的校名广告牌。
徐之仲根本没心情看他们怎么把玻璃棒放进招牌里,只想直接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但一向谨守校规的他,倒还不敢如此潇洒,坐在花台旁枯等了十几分钟后,终于见到几个学生抬着校名招牌,在萧谦秉的指挥下,将它置入了已经在围墙上挖空的长方形空格里。
「太好了!」萧谦秉拭着一头热汗,看着那四个透明灿烂的字体,感动地说:「等到订做好的灯箱送来,从后面打光,晚上看一定会更漂亮的。」
「主任,你好有才华喔,这点子都是你自己想的吗?」梅信男忍不住出声赞赏。
「也不算是啦……」萧谦秉自谦地说:「我是参考百货公司的厕所招牌想到的。」
「喔,是喔……」梅信男牵起嘴角干笑一声,再也称赞不下去了。
这时校门打开,学生蜂拥而出,从围墙外欣赏那独树一格的校名招牌,徐之仲远远望着,根本不想和那些笨蛋挤在一块。过了一阵子,见到大半的人看完后直接到公车站牌等车,显然是可以回家了,他才跳下花台,准备回家赶快将这堆麻烦事给处理完。
走过校门时,不经意望了眼那片玻璃招牌,尽管他依旧觉得让学生写自己的名字嵌进校名里的做法幼稚到了极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四个散发着白色琉璃光泽的字体,实在是很特别。
看看左方、看看右方,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徐之仲才忍不住走向前去,伸头在那四个大字中找寻,「我的名字在哪里……」
从一个个五十圆铜板大小的圆柱看去,徐之仲找了三、五分钟后,终于在「山」字底下那一画的中央,找到了有自己署名的玻璃棒。他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凝目注视着自己漫不经心签下的姓名。
「再摆正一点就更好了。」徐之仲喃喃地道。他专注看了半晌,忽然发觉从那片玻璃棒的另一头,反映出自己的一双眼睛。
徐之仲看着那双「反映」的双眼,显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在心中轻叹口气,无奈着自己不佳的升学运。他是真的很认真,没有一点对不起家人和自己,为什么结果就是这么的……不如人意?
我的睫毛有这么长吗?徐之仲又觉稍稍有些讶异,他从没发觉自己的双睫是如此长而浓密,甚至还流露出一股--美丽的气质他愣了一下,甚至还为自己的双眼感到一丝动心!
我有这么美吗?徐之仲眨眨双眼,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了。见着那双反映的双眼也眨了眨,依旧散发出一股女性柔和的魅力,他先是怔于自己外观的变化,突然之间,他感到一股无法理解的震惊--
一个人怎么有办法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眨眼睛?
只见玻璃那头的「自己」别开了头,红着脸走了开去。徐之仲脑中空白了十秒钟,霎时恍然大悟,适才他一直深深凝视的,竟是另一个女孩子的双眼!
天哪!徐之仲抚额直起身来,脸颊红得发烫,他……他竟然就在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内,这般专注的和一个女子凝目对望!两人如此深切地互视了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天哪……他怎么可以这么的……这么的肆无忌惮?
传出去我还要作人吗?徐之仲尴尬至极,心里懊恼不已。以往他一向谨守本份,和班上的女同学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打情骂俏、不眉来眼去,始终坚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会这么毫不掩饰的凝视着一个女孩的双眼!
徐之仲觉得自己糗到了极点,又想解释,又觉得会愈描愈黑,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那女生是谁!她的脸庞一闪而逝,他只看清了她那一双温柔的眼睛,要想找人道歉,也不知要从何找起。
尽量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与窘状,徐之仲站在公车站牌旁,眼神却也不忘时时瞟向校门口,看看适才在围墙内和自己对望的女孩,会不会从校门口走出来。怀着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等了一阵,却一直等不到人,这时候回家的公交车驶近,他才怀着隐隐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公交车的阶梯。
第二章
「云山高中第一届开学典礼正式开始,主席就位,全体肃立—;—;」
穿着白杉、白西装裤的康校长,执着烟斗,在全场的注视之下,缓缓踏上了以三张讲台叠成的临时司令台。
此时一名学生悄悄闪进了校门,走向背对着自己的同班同学,趁同学将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空档,慢慢混进了散乱的队伍中,眼见似乎是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唱国歌!」
萧谦秉按下播音键,让录音机传出了国歌的乐音,看着学生们大声而喜气的唱出国歌歌词,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但他没想到这些学生们国歌唱是唱,心里想的却不是国家大事,而是儿女私情……
「贯彻—;—;始—;—;终。」
国歌唱毕,康校长点点头,打火点燃烟草,执起烟斗轻啜一口,环视了台下的学生们一眼,而后对着麦克风缓缓地道:「其实你们都上当了。」
场下顿时一片惊疑,不了解校长为何会冒出这句话。只见康校长含着烟嘴,自顾自地啜了两口,一会儿待骚动稍歇,才继续说:「我们学校想成为第一间不禁止学生谈恋爱的高中,其实是不可能的。」
这句话说完,场内未见议论,反而陷入一片兵马俑式的死寂,每个人不但呆若木鸡,适才因兴奋而潮红的脸庞,也都瞬间失去了血色,甚至许多男生还瞳孔放大,只差没有停止呼吸。
我就说不可能嘛!徐之仲抱着书包轻嗤了声,得意着自己的判断力。
「其它高中都明定学生不准谈恋爱,但有哪一间能完全禁止?」康校长问完,见学生们摇了摇头,又说:「所以,不管念那一所学校,只要有心,你们是不会受到约束的,我们学校只是不浪费时间,告诫一些根本无法禁止的事,如果有人觉得我们学校给了学生更多的自由,其实都是上当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学生们都笑了出来,心情更是放松了许多,否则……今天也许是个集体休学日也说不定。
「人生历经的每一秒,都是唯一的一秒,无法挽回,也无可取代,立一些无谓的规条,并不能让你们的青春过得更精采,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你们,让你们懂得自律、懂得为自己负责。我只希望在三年后的毕业典礼上,每个人都能够有自信的对我说:『校长,这三年的生活,我没有一天白过。』」
听着校长感性的致词,台下的学生一阵动容,就连徐之仲也暂时忘却了对于校长的鄙夷之心,当康校长步下司令台,场中立即爆出一片掌声。
「我差点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突然听到左方耳旁传来询问,徐之仲的呵欠顿时梗在喉咙,他捶着胸,一口气差点顺不过来,又听到右方一个女子说:
「是睡过头,还是在犹豫什么?」
徐之仲看看左右两人,就是上周注册时坐在自己两旁的同学,他一方面讶异这两个家伙何时摸到自己的两旁,又不解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登时没好气的说:「就错过公车了,不然还能怎样?」
「喔。」女孩子低应了声,「我还以为你已经办好转学了。」
「嗯。」左方的男同学也随之附和,「我也是这样想。」
徐之仲愣了一下,不知这两人怎么会猜到自己的想法,但也不想多说,于是便闷声不答。这时他右方的女同学伸出手来,「我知道你叫徐之仲了,我叫杨辛妮。」
徐之仲低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伸手相握。杨辛妮见着他的僵硬,不禁轻嗤一声,「干嘛扭扭捏捏的?」
「我叫胡逸山。」另一旁的男同学开口,接着向杨辛妮点头微笑,「你好。」
徐之仲一见,下禁愣了一下,「你们两个原本不认识吗?」
胡逸山摇摇头,杨辛妮也摇了摇头。徐之仲皱着眉头,脑中一堆圈圈叉叉—;—;你们根本不认识,干嘛一有机会就凑在我身边唱双簧?
「呃……」杨辛妮举起手指道:「我们三个人从不同的地方考进这间学校,一开学就认识,就叫作缘分吧?」
「嗯哼。」胡逸山也在一旁点头认同。
真的是这样吗?徐之仲狐疑地皱起眉头,不禁喃喃说道:「总觉得你们两个人怪怪的,好像有其它的目的一样……」
「哪有!」杨辛妮抚着短发别开了头,眼神有些闪烁;而胡逸山也是摸摸鼻子,抬眼望着天花板装傻。
徐之仲看左看右,实在是搞不懂他们有什么阴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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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徐之仲轻叩门板,又张望了下五楼的走廊,一时听不见里面的回应,又怕有人看见自己站在这里,于是再抬头重重敲了两下,「砰砰!」
这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喊道:「干嘛啦?」
听这女子的语气超不耐烦,徐之仲不禁呆了一下,但也没办法管那么多,连忙转开门把,闪身进入办公室内。
一名染着亮红色长发的女子,低头斜坐在办公桌沿,她穿着白底印着重金属乐团照片的T恤、暗红色的皮质长裤,同样颜色的外套绑在腰后,手里正专注拆着一条凉烟外壳的胶膜。徐之仲先是奇怪校园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但又找不到其他可以询问的对象,才谨慎的向她问道:「请问……这里是辅导室吗?」
「外面的招牌写得不够清楚吗?」李莫若微微皱眉,终于用指甲将烟盒的包装扯开了一角。
「够清楚……」徐之仲低应了声,再追问道:「那……请问辅导老师在吗?」
将胶膜东拉西扯撕下之后,李莫若终于抬起头望着他道:「找我干嘛?」
徐之仲眨眨双眼,「没有,我是找辅导老师,不是找你。」
「你还没听懂?」李莫若受不了的啧了一声,「我、就、是辅导老师。」
「呃……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徐之仲认真解释道:「我说,我是想找『正式』的辅导老师。」
「你老师勒!」李莫若竖起细眉,横了他一眼,「我哪里看起来不正式了?」
徐之仲楞了几秒才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就是我们的辅导老师?」
「对啦!」李莫若摇摇头,从烟盒中抽出一包烟。「找我干嘛?」
「我……」徐之仲脑海浮现辅导老师的形象,不外乎一身洋装,有点福态,戴副圆眼镜,慈眉善目,笑时连眼睛都会弯起来的中年妇人;可眼前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像跟辅导老师有所关联,他脑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见他杵在面前,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李莫若单手擦腰,啧了一声道:「想干什么就说呀!」
「我……」徐之仲困难地咽口口水,终于吞吐地说:「有……有一些问题,我想要找辅导老师谈一谈。」
「早说嘛!」李莫若白了他一眼,然后下巴往旁一点,指向里面的小房间,「进来谈。」
「呃……」徐之仲看着那间隔在后方的心理谘商室,心底竟莫名的产生了一股疑惧。没有一个同学知道他来找辅导老师,适才也没有人看见他进来,尤其这「老师」看来年龄也不大,顶多二十四、五,如今两人孤男寡女独处在办公室里,还要到那隔音良好的谘商室,万一……万一待会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他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吗?
尤其这个辅导老师穿着随性,红发又染得如此夸张,说她是街头飙车族,一百人中有一百零一个会相信!若要勉强认同她是辅导老师的话,那她会怎么对学生进行辅导?难道是用……皮鞭和蜡烛吗?
李莫若带了包烟走至谘商室门口,见他没有跟来,忍不住啧了一声,「我们学校午休时间有三个小时吗?」
徐之仲摇了摇头,「没有。」
「COW!那你还不进来?」
「喔……」徐之仲眼见她走入室内,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一见那素净的室内只有两张相对的沙发椅,中央摆了张咖啡桌,并没有其它危险的「凶器」,他才稍稍安心,但一见她指示着把门关上,他又开始忐忑了起来。
待他关好门走来坐下之后,李莫若将外套从腰间解下,抛上墙上的挂勾,再拿个纸杯放在咖啡桌中央充当烟灰缸,随后抽出一支烟递去,「抽不抽?」
徐之仲错愕半晌,才猛地摇了摇头,心里嘀咕着,搞什么?我是高中生耶!十六岁的高中生耶!
「怎么样?」李莫若点着了烟,蹙眉吸了一口,而后向沙发深深躺下,跷着二郎腿,以着薄薄的嘴唇斜喷着烟,挑眉问道:「有什么问题?」
「咳……」徐之仲握拳轻咳了声,心中虽然极度怀疑向这样的人谘商能够获得多少帮助,但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讲,就像……就像已经跟医院挂好号了,但一等到医生问诊,却跟医生说我没事呀,都很正常。那不是很白痴吗?
算了,就算浪费一个午休时间来找人聊天跟吸二手烟好了。徐之仲沉淀下心中的不安,搓手说着:
「老师,我现在很想……转学离开这间学校。」
李莫若点点头,伸手向纸杯弹了一下烟灰,而后以夹烟的手掌斜支腮旁,启唇问道:「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间学校很夸张吗?」徐之仲有些激动地说完,忽然愣了一下,因为眼前的辅导老师跟其它夸张的地方比起来不遑多让。但见她神色平淡,没有察觉到这层意思,他心虚的轻咳了声,才继续说着:
「其它高中于公于私,都会想办法拼命提高学校的升学率,所以一定会营造一个最适合念书的环境,让学生在学校的时候都能专心念书。为什么这间学校会本末倒置,故意开放一些政策博取学生的欢心,而不是真正的为学生的前途着想?放弃教育的本质,迎合学生不成熟的欲望来哗众取宠,只为了让这间新学校一炮而红,这不是很离谱吗?」
听他一开口就是一大串,李莫若果了十秒钟,随后才微微一笑,「再来。」
「对呀!」徐之仲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念高中唯一的作用就是考大学嘛,我想没有一个高中生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可是很多人就是会看到一点点好玩的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如果学校不劝阻学生浪费自己的生命,还『暗示』甚至是『怂恿』学生可以从事『那些行为』,这样不是误人子弟吗?」
「嗯嗯。」李莫若边吸烟边点头,然后才反问道:「那你当初怎么会选填这间学校?」
「问题就在这里。」徐之仲双手握拳捶了下膝盖道:「我进学校前一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