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看她。
注视了片刻后,他蓦然勾起嘴角,露出相识至今的第一个笑。
在这一刻,苏绿知道他为什么平时不笑了。
这样一个看来严肃古板的男人,居然有酒窝,这一笑,眉眼俱柔,平添了许多可爱之感。
他说——
“今日若是有酒,我必与你痛饮。”
只因,酒逢知己千杯少。
苏绿却很煞风景地回答说:“大叔,我年纪还小,喝不得酒的。再说,我娘曾对我说过,坏男人才想着给女人灌酒,而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一刻,青年非常想说,他真的不是她口中的“萝莉控”。
真的。
但最终,他只能僵硬地说:“徐姑娘想多了。”
“哦?”
“我并非那种会对幼童……的禽兽。之前的事……”元承想起当初那乌龙的“婚娶事件”宛如想起黑历史,“事非得已,还请见谅。”
“哦。”苏绿不在意地点头,她本来只是开玩笑而已,并不在意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倒是青年,颇有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憋屈感。
苏绿又稍微拨弄了下火堆:“再睡会吧。”
“?”
“明日一早你就要下山,今夜还是养足精神吧。”
“嗯。”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青年是被“舔”醒的。
他才一警觉地睁开眼,便见一只满是口水的舌头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
元承:“……”
“正好当洗脸了。”
同样很是警觉的苏绿听到声音也坐起身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俊不禁。
青年默默推开熊,走到了洞外,状似是去洗脸。等他回来时,苏绿已经将还盛着水的盆子放回了火堆上,又将剩下的两只兔子架在了烤架上。
“我来吧。”光吃不动让他颇有几分不自在。
“好。”苏绿点头,从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拿出调料放到地上,一样样介绍过后,同样转身走出了山洞。
天色才蒙蒙亮。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息。
漫天漫地的洁白,造就了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图景,然而,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它同时也掩盖了昨日留下的一切痕迹。
稍微洗漱了一番后,苏绿便回去了,虽然身体上感觉不到什么寒冷,但就心理上而言,山洞中与外面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她进去时,发现那只圆滚滚的小熊不知何时又醒了过来,正扒拉着元承的衣服拼命往他屈起的腿上爬。青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最终只能伸出手将其推开。谁知就这么一推,熊孩子居然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边。
元承伸出的手指微微颤动,似有悔意。
这在山林中生长的小东西原比普通宠物要皮厚耐揍——从哪里滚走,就滚回哪里。
不一会儿,又再次出现在了青年的腿边,扒拉着往上爬。
元承:“……”
无奈之下,他暂且松开手中的烤架,双腿盘膝,双手生疏地抱着小棕熊,将其放在自己的腿上。
小熊幼崽还真就老老实实地坐下了,伸出手拨动了下半个月亮似的耳朵,黑豆般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烤架,再次开始……流口水。
元承一边翻动树枝,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怀中熊憨呼呼的大脑袋,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也颇有一瞬柔软,他无意中扭头,正对上一个似笑非笑的、明显属于围观色彩的目光。
他顿觉赧然,轻咳了声:“我见这熊与阿启类似,故而……”
元启躺枪。
“是挺像的。”苏绿赞同。
元承:“……”
元启再次躺枪。
很快,二人一熊用完了早餐,外面的天色也已然大亮了。
告别在即。
元承和苏绿都是干脆的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花架子。
山洞外的天气似乎让青年找到了“重建保护层”的灵感,很快,他就再次恢复了初见时那副寒气四溢的模样,不过苏绿也并不在意就是了。
“徐姑娘,大恩不言……”
“别。”苏绿拦住他,“‘谢’还是一定要言的,否则我不白救你了么?”
元承心中无奈,这位姑娘,你敢按照正常程序走上一次吗?
但他也知道,对方此刻心中想听的是什么,于是转而说道:“东溪村若是有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从前是对她一人的承诺,现在,是对整个村子的。
“那就好。”苏绿满意地点头,“我估摸着你们在县城应该有探子,若是有什么不利于我村的消息,还请稍微提醒一二。”
“好。”
“那么,就此别……”青年一拱手,酷拽帅的话还没说完,就维持不住表情,一低头,某只熊孩子正抱着他的大腿,继续努力往上爬。
元承:“……”
“你还真讨熊孩子喜欢。”各种意义上都是啊。苏绿双手抱臂看热闹,“雪地难行又孤寂,不如带走它一路相伴?”
元承略有些意动,但想到了洞中依旧在呼呼大睡的母熊,还是摇头:“怎可因我一人私欲而至母子离散?”
“就算你现在不带走它,再过不久母熊也会把它赶离山洞。不过……”苏绿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妙的主意,“你等我一下。”说着,转身回到了山洞中。
青年虽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有几分不祥的预感,却还是耐心等待。
没多久,女孩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大狗熊。
元承手指一颤,差点就没忍住出手了,可又看到,这熊跟在她身后甚是乖觉,双眼中也没有什么同样野兽常有的兽性,心中不由大讶。而后又恍然,怪不得她一个女孩敢在山中乱晃,原来是有这样的依傍。
“你把它也一并带走吧。”苏绿现在的体型拍不到大熊的脑袋,只能拍了拍熊毛乎乎的身体,“这样就不会母子离散了吧?”她借着熊窝过了一夜,也算有缘。既然张猎户能发现熊窝,其他人未必不能,留在这里既然不安全,倒不如让它跟着元承去云山。那里也有山林,两只熊吃喝不愁,生命也有保障,算是还这“借窝”之恩。
元承:“……”
还没等青年说什么,母熊已经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他的面前,低下头,看起来颇为乖巧。
“放心,它不会随意伤人的。”刚才,用解药将它弄醒后,她可是很好地和它“聊”了“聊”呢,“反正你现在马丢了,回去的路上若是走累了,就让它抱着你吧。”
元承:“……”
小熊大喜,一只手抱着元承的腿,另一只手拼命去够熊妈妈,口中发出轻轻的叫声。
苏绿不由心生感慨:“多么令人感动的一幕,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
元承:“……”
虽话难听,但他知道她也是好心,有它在,其他猛兽想必不会轻易近身。
“这药粉洒在身上可以隔绝味道,这药粉可以……”随手丢给了青年一堆药粉和几瓶重新制作出的圣水后,苏绿很是干脆地转身离开,“你慢慢上路吧,告辞。”
“……路上小心。”青年心中突然想——她若是说话能好听些,一定会比现在可爱百倍不止。
“你也是。”随意摆摆手。
两人于是分道扬镳。
雪停风却未停,它颇为淘气地掀起青年身后的披风,使其猎猎作响。一大一小两只熊紧跟在他的身后,大熊左右环顾着被苍雪拥抱的世界,小熊则时不时跑到路边的树旁,用力那么一推,树上的雪便落了它满头,甚至将它“埋”了起来,直到熊妈妈“气急败坏”地把它掏出来教训,它才屡教不改地奔向下一棵树。不如此,又怎么称得上是“熊孩子”呢?
元承不知为何回转过身,看向远处那一抹“火焰”,此情此景之下,那似乎是天地间的唯一颜色。
它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青年心中蓦然浮起这么一句诗——
林深无人觅芳踪。
89表哥带来的消息+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更
雪地中的发生的意外并未干扰到苏绿;将首尾处理干净后;她又重新回到了以往的正常生活中。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虎头变得很乖巧。
罗婶那次晕倒醒来后便打定主意不搭理他;谁知这个倔小子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苦肉计”的精髓,居然在大雪天跪在自家娘的门口,弄得前者真是又气又心疼,气他淘气,心疼他的小身板,最终还是让他进了屋。好在这小子是诚心悔过,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老实异常。
倒是张猎户,心思被苏绿说透后,他不知悟到了什么;三天两天地拎着些小东西跑来“探望”。
罗婶这样守寡的女人无疑是敏锐的;更何况张猎户也压根不知道怎么掩饰内心的情谊,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被拒之门外。苏绿觉得,再过不久自己恐怕能喝上一杯喜酒了。
说来也奇怪。
刚入冬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雪,随着时间流逝,年关将近,积雪尽去,天气居然一天比一天晴好,白日里甚至给人一种颇为暖和甚至近乎于热的感觉。
事出反常便为妖。
苏绿听着外面孩童的嬉戏声,心中却有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她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因为她的预感相当准确。
“二丫!”
就在此时,虎头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苏绿觉得自己已经快放弃纠正他们的称呼了,而她也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催眠所有人吧?
“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娘家表哥。”
“我表哥?”苏绿挑起眉,二丫关于从前的记忆模糊不清,一时之间她还真想不到她是不是有个表哥,不过……这个时候找来,也太巧了吧?
“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的院子里。”
苏绿点头,她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表哥”到底是谁。
才一打开门,她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材修长,披着件深黑色的毛大氅,看来像是狐毛。长发随意在头上挽了个髻,以一根木簪松垮垮地固定,将坠未坠,足以将任何一个强迫症患者逼疯。
于是……
同样身患强迫症的绿表姐非常想扒拉掉他那根簪子。
她并未刻意降低开门声和脚步声,故而青年很快就转过了身,充满了感情地唤道:“表妹……”
苏绿:“……”她成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不是他人,正是她曾在山上见过的“公狐狸”。
苏绿对此人印象并不算深刻,不过,依照当时的印象,这人倒不像是无聊之人,不太可能专程跑一趟只为了占便宜。
于是她问:“你是我哪门子的表哥?”语气倒没有多客气。
“太好了,表妹。”青年不怒反喜,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花花,“之前听说你已不再痴傻,我心中还不信,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娘她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灵,必然会开心的。”
苏绿:“……”好嘛,才一句话的功夫,娘就都出来了,待会是不是要出爹啊?
“爹他老人家若是知道……”
“好了,进屋说吧。”苏绿瞥了眼不知何时躲在门边指指点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深切地觉得这家伙当真是招蜂引蝶。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的确长得人模人样,比起满是英武之气的元承和元启,这只狐狸走的倒是贵公子路线,面如冠玉,长眉凤眸,风度翩翩,仅从长相来说,是y4(云山义贼四人组)中最为好看的一位。
将人请进屋后,苏绿随手将桌上的东西推到一旁,拿起个简陋的茶碗倒了杯热水放到桌上。施施然坐下的青年也不嫌简陋,道了声谢就拿起热水喝了一口。
苏绿瞥了他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承曾经向姑娘承诺,若有事会及时通报,我今日便为此而来。”青年微笑着回答说,“阿承与阿启村中人皆是识得的,故而不便来此。”
“所以你就冒充我亲戚?”
“不,并非是冒充。”
“哦?”
“我家过世的祖奶奶真的姓徐,兴许咱们八百年前是一家。”
“……”苏绿随手拿起一把切药材的刀,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青年挑眉:“姑娘这是何意?”
“想割开你的脸皮看看到底是有多厚。”
“……呵呵,姑娘过誉了。”宫不离很厚脸皮地说,“在下脸皮很薄,来时被风吹了到现在都还疼呢。”
“……你今天带来了什么消息?”苏绿觉得已经不想再和这家伙废话了,而且她心里知道,怕不是一般的事情,否则这人也不会亲自来此。
青年正准备回答,蓦然往门边一看。
苏绿会意,实际上她也已然感觉到了,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宫不离,现在看来,倒也正是耳聪目明,恐怕也是身怀武功。
她走至门边,蓦然一把将其拉开,某个熟悉的身形差点滚了进来。
“虎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额……我来看看你们饿不饿。”
“不饿。”
“那……”
“也不渴。”
“……”
“也不想睡觉。”
“……”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哦……”
被当场抓住的男孩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看样子心中真的是好奇得紧。
苏绿想了想,索性没有关门,就这么走回了桌边,反正压低声音的话一样没人能听得见他们说话。就算听见了也无妨,这只狐狸今天带来的消息到最终必然是会让所有人知晓的。
“好了,说吧。”
“姑娘可知,北边起了战事。”
苏绿现在所在的村子已处于国家的北边,只是宫不离口中的“北边”是指大楚的边境。
“北边?”苏绿很有些意外,“一般来说不是秋季吗?”这个国家在北边也有着游牧民族,它们民风彪悍且野心勃勃,曾经它们甚至建立起了一个名为“北夏”的国家,不过在建国之初就被高祖皇帝给几乎全灭。直到若干年后,这些北夏余孽才勉强恢复元气,此后便一直与祖辈一般盯着土地肥沃、人民富裕的大楚,稍有机会便会扑上来咬一口。
而这些小规模的战争大多发生在秋末,土地不适合耕织只适合牧养的北夏余孽们,经常会在丰收时节来边境的城池掠夺粮食,以作为过冬的储备。
大楚却拿其毫无办法。
其一,这些北夏余孽四分五裂,仅报的上名字的部落就有十七八个,一个个盯实在是盯不过来;
其二,从几代前起国君就昏庸,心无大志,苟求偏安,心中提防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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