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也真就到了那种理想的、小时候经常听说的、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社会了。
来到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既然如此,人与人之间就多一点理解,多一点爱吧。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让世界充满爱。
一天,方地下班回来,却一眼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邱一山。她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他,发现他人更瘦了,眼睛凹陷,嘴唇上的火泡已经破了。方地的心不禁一缩,他一定是遇到难事了。她心疼地走到他跟前,很想听听他的倾诉,希望她可以给他一些安慰。可邱一山却头也没抬地说道:
“煤矿出事了。由于安全措施不得当,发生瓦斯爆炸,一死两伤。处理这件事至少还需要十万块钱。我和吴俊各拿一半。”
他声音沙哑,语气中满带着无奈和懊悔。因为当初他要去开煤矿的时候,方地就曾坚决反对,认为这不是小事。她担心发生什么不测。结果真照她的话来了,果然出事了。他自知理亏,低着头,等着暴风雨的到来。谁知,方地竟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卧室。她躺在床上,心里出奇的平静,她终于理解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的那篇文章里使用的 “出离愤怒”一词是什么意思了。五万块钱?到哪儿去借呀?家里这么多年的积蓄都用在房子上了。婆婆家能有点钱,可那是他们用来防老的呀。再说,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不能让老人跟着上火。哥姐家条件都不错,但去年邱一山买出租车时从他们那里借的钱才刚刚还上没多久,怎么好意思再跟他们借呢?她又想到了她的朋友们。觉得何小荷能有钱,可她们之间虽然是好朋友,但从没涉及过钱的问题。跟朋友借钱,是件多难为情的事情啊。尤其是对方,不借吧,怕伤了和气,影响友谊;借吧,又不一定太情愿。就算再富有的人,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把钱借出去。更何况小荷恐怕也不一定有这么多的闲钱。蓝青儿有钱,可她指不定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万一到时还不上,(肯定还不上,她想。)那可怎么办?再说,可能她已经把钱投到股市上了。算了算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吧。她的心里烦透了。可转念一想,如果他自己有办法的话,他就决不可能回来跟她说了。邱一山这个人向来报喜不报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当邱一山有“大难”的时候,方地却怎么也不忍心“飞”。还是去找小荷吧!她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向外走去。
何小荷的酒店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她叫方地先去卧室看会儿电视。等她终于倒出空儿的时候,才想起不知方地有没有吃晚饭,一问才知道果然还没吃呢。小荷说,正好,她也没吃。她说,这一天天的,除了早饭之外,那两顿就说不上什么时候能吃上了,常常是两顿拼到一块对付一口。末了,她长叹一声说,这钱挣的可真是不容易。小荷这几句无意的牢骚话,却使方地立刻改变了主意。她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好意思琢磨到小荷身上来了,她多辛苦啊!
服务生把饭菜端上来。方地对小荷说,她想喝点酒。小荷听了,瞪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觉得她有点不太正常,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再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表情确实有点不对劲儿。小荷凑到方地跟前,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方地?心情不好啊?”
“没什么,就是想喝酒。”方地没精打采地说。
小荷没再问什么,亲自到外面拿回来两瓶啤酒,倒了两杯。方地一声不吭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小荷呆呆地看着她。方地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也一口喝了。小荷赶紧拦住她。
“哎!哎!哎!你可别吓我,有什么事,就赶快说!我可受不了你这样。”
她心想,方地肯定有事。什么事呢?她知道她和丁大成很要好。莫非是跟丁大成生气了?不会吧?看他对她的那个上心劲儿,真有那么点儿“夹在眼皮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怎么可能惹她不高兴呢。可除了他,没有别人啊?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和丁大成生气了?”
“我都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见着他了。”方地的语调淡淡的。“你就别瞎猜了,陪我喝酒吧,啊?”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2)
何小荷坐下来,默不作声地陪方地喝了两杯。方地开始用双手使劲地按着太阳穴,看样子她是头疼了。小荷心想,就她这点酒量,再喝下去非醉成烂泥不可。于是,她站起来,想把方地扶到床上去,可她说什么也不动地方,还口口声声说,她还没怎么样呢。小荷生气地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她说:
“那你就自己喝吧。”
实际上,她是想出来给丁大成打电话。丁大成接到小荷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等他到这儿的时候,方地已经把两瓶酒都喝光了,她正趴在桌子上,一脸的泪水。
“傻丫头,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啊?”
方地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丁大成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丁大成真的就坐在她身边。她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丁大成把她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对她说道:
“傻丫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听话,不哭了,啊?”
可方地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似乎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以及所有的不开心都想起来了,甚至连许多年以前在吴俊家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都想起来了。丁大成不再说什么了,就这么默默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过了很久,方地终于不哭了,她觉得好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嗡嗡”直响,腿也像瘫了一样,动不了。但她头脑还很清醒,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家。于是,她喃喃地说道:
“大成,咱们走吧。”
丁大成站起来,再次把她的脸擦了擦。把她扶起来,要送她回家。方地听说要送她回家,就立刻哭着说,她不想回去。丁大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
“不回家?那你想去哪儿?”
方地闭着眼睛,悠悠地说:“不知道。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末了,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我好困啊。”
方地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哪儿啊?”她小声嘀咕着。
“帝业酒店。”
这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呼”地坐起来,惊恐地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望过去。这时,灯亮了,她看见丁大成正躺在另一张床上。
“醒了,傻丫头?”
丁大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衣冠整齐,连鞋都穿着呢。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转过来。方地痴痴地看着丁大成,俊朗的脸庞,魁梧的身躯。突然,她有一种想要到他床上去的冲动。躺在他的怀里,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怀里,让他搂着,紧紧地搂着。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样一句话——“吻遍我的每一寸肌肤。”于是,她立刻从床上下来,起身去了浴室。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方地裹着浴巾出来了。走到丁大成的床前,关了灯,拿掉浴巾,钻进他的怀里。
丁大成先是一怔,接着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地把方地拥入怀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我需要五万块钱。”方地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有点听不清了。
丁大成伸手拧亮了台灯,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勉强自己。但钱的事,你放心,明天上午一定到位。”说完,他就要把胳膊从方地的身子下边抽出来。
方地赶忙说道:“不,我愿意。”声音还是那么小,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方地再次把灯关掉。 在丁大成起身脱衣服的时候,方地的大脑似乎一片空白,她几乎是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等待着。丁大成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他轻轻地把她的身体放平,先是用手抚摸她的乳房,然后轻轻下滑,在腹部停了一下,又继续下滑,把她的腿分开。同时,吻着她的额头、鼻子、耳朵、脖子,乳沟、小腹,一直到脚趾。再从脚趾吻到额头,最后在她的唇上停住。先是轻轻地、一下一下地碰它,然后突然深吻下去。在这长长的深吻之中,方地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一个词来——“世纪之吻”。突然,他起身站在地上,把方地的双腿“唰”地拽起来放在他的肩上。大声喊着:
“方地,我爱你!”
方地似乎找到一点感觉,她想顺着这点感觉继续找下去。寻找在她体内,丁大成跟邱一山有什么不同。随着丁大成动作的放缓,一切都结束了。方地寻找这种感觉的时间比她想像的至少缩短了三分之二。
方地躺在丁大成的怀里,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喘息声,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一个人的思想观念竟会在瞬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曾经那么执著地固守着的贞操信念在顷刻间瓦解了。而她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谓女人的“贞操”不过如此,你在乎它,它甚至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否则,它一文不值。她突然觉得当初的自己是那么的幼稚、可笑,甚至愚昧!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使她感到很开心。她在心里轻轻吟着这样一句话:
打开心狱/敞开窗子/让阳光射进来。
方地坐起来,双手抚摸着丁大成的肚子。一会儿拍拍它,一会儿亲它一下。一会儿又趴在上面轻轻咬它一下。丁大成是那种皮肤很细嫩的男人,他的肚皮摸上去十分光滑。方地不禁想到了马老师,他的肚子也会这么可爱吗?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肚子。是吗,傻丫头?”
“是。它很可爱!”方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在他的肚子上,“它这么大,又这么光滑,真是好玩儿极了!”
丁大成听了立刻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申请专利了。从今以后,丁大成先生的肚子只许方地女士一个人摸。违者——斩!”
方地“咯咯”笑起来,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轻轻磨擦着。她想起小时候,每当父亲下班回来,都会把她高高举起,亲了又亲。然后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再把她放在身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肚子上。父亲的腹部总是那么柔软,坐在上面舒服极了。等到她大一点以后,不能骑在父亲的肚子上了,她就揽着父亲的腰跟他撒娇。备战高考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父亲陪她度过的。帮她解题,给她做夜宵。或者,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她上大学走的那天,父亲一夜都没睡。她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父亲放心不下她。把她送到学校,帮她收拾好床铺。还是舍不得回去。母亲嗔怪父亲太娇惯孩子。父亲却说,小女儿是他心口上的一块肉。这块肉跟他的身体分开,他也就活不成了。不知是父亲说了不吉利的话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她还没上到半学期,父亲就去世了。
见方地半天没吭声,丁大成把她揽过来,用胡子轻轻蹭着她的脸问道:
“想什么呢,傻丫头?”
“想我爸,他已经去世了。”
丁大成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别难过,傻丫头。以后,就当我是你爸。你就叫我Da”
“Daddy。”
“对!Daddy!就叫我Daddy好了。”
方地搂着他的脖子,笑问道:“噢,Daddy;可不可以告诉女儿,你属什么的?先告诉你,”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属蛇。”
“噢,美女蛇啊!我嘛,属猴的。”他突然翻过身来,把方地压在下面,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十分滑稽的、苍老的声音说道:
“大你九岁的Daddy老了,有点力不从心了。”
当方地从丁大成手中接过五万块钱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跟丁大成上床,是因为渴望他的身体?还是为了这五万块钱?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她感到很困惑,因为她找不出答案,无法回答自己。她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说明自己已经是个坏女人了。一旦认为自己是个坏女人,她的心不禁一颤,不敢再往下想。刚才在床上时的那种释然忽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昨晚怎么会喝那么多的酒呢?否则,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心里懊悔不已。可是,酒是喝了,可也不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啊。是在自己十分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走到他的床上去的。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就这样不停地问着自己。该怎么面对邱一山?
方地把钱放在邱一山的面前,邱一山的脸抽搐了一下,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谢谢”。连钱是哪来的都没问,起身向外走去。面对邱一山,方地不知道她应该感到愧疚还是得意?只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有一本叫《内参》的书,上面说,人是有轮回的,所谓“冤家儿女,仇家弟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还说,灵魂转世需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尤其空旷的大农村最好。上面还举了很多的例子,其中一个是这样的:有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见到来他家收猪的男人特别眼熟,觉得在哪见过。他想啊想,在那个人第二次来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了。于是,他把这个男人叫到跟前,问道: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小料子?男人听了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名字除了自己死去的爹妈和媳妇以外,没人知道啊?男孩儿接着说,你的媳妇叫赵淑琴,跟你结婚的时候二十岁,左侧奶头旁边有一颗红痣(你的小肚子下面也有,但那是黑色的)。你们结婚不到半年,她就被车撞死了。算起来,你今年四十三岁,你大她两岁。男人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过神后,不住地点头。男孩儿突然扑到男人的怀里,放声大哭:我就是你死去的媳妇赵淑琴啊!我死得好冤啊!我的灵魂在外面飘荡了八年才转世。
第一部分方地莫名其妙地跟丁大成上了床(3)
从此,男孩儿经常去男人家。男人对他像对自己媳妇一样亲。
邱一山这次走了之后,没来过一次电话。两个多月过去了,方地的心情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一方面,她不知道邱一山的煤矿怎么样了,她很担心;另一方面,她和丁大成的关系突然变得很微妙。以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现在不同了,她常常找各种借口拒绝他的约会。可每次拒绝他之后,她又会很后悔,觉得自己是在忘恩负义。有时,她又会再反过来找他。她不敢再跟着他随便去哪儿了。尤其是刘一庆的农场。杨小泊跟丁大成说过好多次,叫他把方地带去。她还亲自给方地打电话邀请她。可无论如何,方地就是不去。她曾对杨小泊说,她跟丁大成之间是那种纯洁的“哥们儿”的关系。可现在,她已经跟她的“哥们儿”上床了,还能对杨小泊再说她跟他是“哥们儿”了吗?当然,她仍可以假装她跟丁大成还是“哥们儿”。可这种明明是“床”的关系,非要装出离床很远的样子,可能吗?两人在一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