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坦白讲,有一阵子我还以为你没救了呢,浑身是血,又整夜地发着高烧,很多人都以为你得了什么奇怪的传染病,连靠都不敢靠过来呢。」卡雅径自地解说道,打断了我的思索。
「很多人?」我疑惑地问道,我明明只看到卡雅一个人啊。
「唉……其实你不知道会更好一些,」卡雅为难地说着,移开了一直遮挡住我视线的身体。
视野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我首先看见的是一扇幽暗的铁门,几盏呈条形的橘黄色萤光壁灯被嵌在钉满粗铁丁的门框上,铁门看上去既肮脏又沉重,不知是血迹还是铁锈的大面积污渍使它看上去就像是好几百年前的沉船遗物;铁门两边的墙壁就像是我刚醒来看见时的那样,涂着一层凹凸不平的灰色水泥,被手腕般粗细的铁栏杆加固着,唯一不同的是那两面墙上有一排狭长的作通风和透光用的窗格。
正是透过那几束灰尘扑扑的光线,我看见了一团又一团地蜷缩在墙壁阴影下的物体,那些物体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披着灰黑色的粗麻布,很有默契似的隔离着我和卡雅,所以,我刚才只看见了卡雅和他身旁的那片空荡的半圆。
在我望着他们的时候,有几双眼睛也同时从那破旧的粗麻布下打量着我,发黄的眼珠子瞪得滚圆,似乎马上要从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我立即移开视线,捂上了嘴……。
「这些人是在我们上船的时候就在那儿了,好象是某个星球的能源开采工人,那个星球上的能源开采完了,他们也就没用了,但是随便地杀了他们的话,一定会被政府追究,所以就把他们扔到这艘囚船上来,和船上的其它犯人一起流放到Midden去自生自灭,很可怜吧?」
「他们都是从7,8岁的时候就开始工作了呢!」卡雅说着,望了他们一眼,又回过头看着我。
「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从7岁和8岁开始吗?
我突然回忆起十年前的那个酷寒的冬天,那天天色很暗,可是没有下雪,一切都是干冷干冷的,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高楼林立的街道诡异非常,所有的大楼都没有灯光,看上去就像是掉光了枝桠和树叶的裸木;没有行人,没有喧闹,到处是一片战后似的灰白和寂静,我穿着染血的睡衣,抱着才两岁的亚罗,打着赤脚,艰难地走在在这座我曾经是何等熟悉,如今又是何等畏惧的城市里……。
仿徨,仇恨,还有无助,记得那一年……我也是7岁……。
「你是个贵族对吗?」卡雅突然问道,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兴奋:「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这样觉得了,现在看来,我猜得没错!」
「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楞着。
「你的眼睛,」卡雅狡黠地笑道:「淡淡的冷灰色,皎洁纯净得就像是银河系上的钻石,呵呵……这样高贵稀罕的颜色,你可别骗我说你是DNA工程的产物。」
「这……」我犹豫着,除了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夏煜,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因为我深知随意地暴露身份会带来危险,自己也就罢了,可我还有亚罗……
「难道我说错了?我看人一向都是很准的。」卡雅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唉……眼睛的颜色……其实遗传自我的母亲,她是享有爵位的名门之后,」结果我还是说了,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果然是这样……那你的父亲呢?」卡雅追问道。
「是个平民出身的执行官,在边境星球锡拉上执政,不过那个星球现在只剩下废墟而已。」
「锡拉?好象在哪里听到过……但是话说回来,你家里一定很热闹吧?有一个贵族出身的母亲和一个平民出身的父亲。」
「对,的确很热闹,」我微笑着说道,但是幸福总是像一个轻盈的气泡,转眼就消失成了空气。
「真羡慕你呢,我可是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卡雅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是呀,我……啊!」我想撑起身体,但肩膀传来的刺痛令我哀叫出声。
「别乱动,还没完全好哪!」卡雅连忙扶住我,手肘不小心碰翻了床边的药碗,淡褐色的液…体洒了他一身。
「糟了!」卡雅惊跳起来,显得很紧张,不住打量着身上的药水。
「怎么了?」他的反应令我惊讶,只是打翻了药而已啊。
「……没事,」卡雅挤出一丝笑容,苍白的脸庞不自然地看着空碗,「不过这是最后的了。」
「卡雅,」我凝视着他,很受感动,「谢谢,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吧?」
「不客气……」卡雅喃喃道,垂下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我会再去要些药物的,另外你也需要能下咽的食物,啊,绷带也要换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副沉思念叨的模样很可爱,但是……是我的错觉吗?他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似乎失去了刚才的神采,浮着一层暗淡的阴影。
第三章
卡雅说他要去讨药,大概半夜时分从地铺上爬起来,敲着那扇厚重的铁门让看守们带走了他,其实我不想让他去的,因为那些人长得实在令人厌恶——「那家伙还没醒吗?」即使离开门有一定距离,我还是听到男人们那呼哧哧的似野兽般的呼吸声。
「没有,他伤得很重,」卡雅轻声说着,语调里有一丝令我讶然的娇媚。
「呀!太可惜了,老大还想拿他开荤呢!」怏怏然的叹气声中,男人似乎挪动了一下身子,我小心谨慎地睁开一条缝,发现他在看我,暗淡的灯光下,他那巨大的身躯,弓起的肩胛肌肉和光秃秃的头颅看上去像鬼怪般格外恐怖。
「有我还不够吗?」卡雅快步拦到男人面前,心急地推着他,「我们走吧,老大要等得不耐烦了。」
「哦?你就这么饿呀?」男人邪笑道,拉住卡雅的手,他那龌龊卑劣的眼神让我直想一拳揍上前。
「……走吧,」卡雅支支吾吾地应着,在跨出铁门前,不忘回头看我一眼。
「没事的,」他温柔的眼眸里传来劝慰的信息,我看着他,刚想开口,他就被拉出了囚房。
哐啷!铁门关上了,沉沉的撞击声好象在宣告着什么,我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好象飓风下的海潮般要将我吞没,我急促呼吸着,却无能为力……。
※※※※※※
现在几点了?我焦灼地转头四顾,自卡雅离开后,我总是想找到能分辨出时间的东西,但是都失败了,这里是囚牢,除了一个简陋的盥洗池因漏水而发出「滴答」的响动外,没有任何定时器。
吱嘎!当我越来越急躁,咬牙硬从铁床上撑起来时,囚门意外地打开了,声音很轻,卡雅慢慢地走了进来。
「卡雅!」我惊喜的叫道,「你没事吧?」
「啊?你还不能起来,」卡雅抬起头看见我摇摇晃晃的样子,慌忙加快脚步,「呜!」他突然脸色惨白,身子虚软地歪向一边,膝盖不能自主地发抖,好象扯痛了什么伤处。
「卡雅!」我担心地叫唤。
「……没事,」他深吸口气,微微一笑,「你快点躺下。」
为了不让他再那么匆忙,我顺从地躺下了,卡雅重新站稳身体,而且是用了一定时间才能走到我床边,慢腾腾地坐下。
「他们给了我很多药,」他灿烂地笑着,恢复了些生气,「食物也有,还有绷带和消毒水呢!」
我看着他从宽宽的衣袋里一样样地往外掏东西,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谢谢。」
「不客气,」他腼腆地微笑,「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哐哐哐!」铁门突然被敲得震天响,然后是铁链哗啦的作响和男人们醉醺醺的喊叫,「卡雅!出来!」
卡雅蓦地面如死灰,被我握住的手惊惧地发抖。
「卡雅,他们……」我正想说话,铁门被人一脚踢开了,跌跌撞撞地进来好几个人。
「贱货!过来!」他们酒气冲天地大喊着,挥舞着卷在手臂上的铁链,忽然又看到我,大咧咧地淫笑,「哦?睡美人醒了呀?」
「不,他不行,他还没有好!」卡雅猛地摇头,撑起身体挡在我面前,「我去吧,随便你们怎样都行!」
男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好,我们就要你,不过你可要叫得浪荡些呀!」
「而且要比刚才更下贱!」其中一人嗤笑着附和。
「卡雅?」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心脏疼得要命,药水和食物,都是靠他的身体换来的吗?
卡雅没有响应我,而是走向那些男人,「卡雅,不行!」我吼叫着,死命爬起身体,拽住他的衣服下摆,「不可以,让我去!我去!!」
卡雅浑身一震,站定在原地。
「呿!这里可不凭你说话!」男人狰狞地喝道,快步上前,掐着我的后颈一下就把我揪开,与此同时他又抬起膝盖,狠狠地撞上我胸口,顿时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千万只手死命地拉扯般涌起一阵排山倒海的绞痛,胃液突地泛了上来,酸涩地刺激着我的喉咙。
「不用那么猴急,早晚轮得到你,」在我捂着嘴呕吐的时候,男人抓住卡雅,用铁链粗粗地绑了,扛到肩上。
「咳咳,混蛋……放开他,」我急得猛咳嗽,只恨自己没有力气。
「你们……你们快去拦住他啊,不能让他去,你们……」我转而冲着那些隐藏在粗麻布下的人叫喊,可是那些人只是瞪着发黄滚圆的眼睛,像木头人般望着我。
哐!铁门终究关上了,我被留在黑暗里,惶恐地等待……。
※※※※※※
「卡雅……」我低声唤着,头陷进蜷缩着跪倒在床上的双膝里,第一次的等待是不安的话,第二次的等待简直成了酷刑!我的手臂紧紧地搂着自己,四肢却越发的冰冷。
到底多久了呢?我盯着自己的脚趾,那里映有几束从铁窗格里漏出来的光线,无数的尘埃在那光线里上下沉浮着,并随着那光线由探照灯的灰白,转变为警戒灯的橙黄。
灰白——橙黄——橙黄——灰白,整整两天一夜,卡雅却还没有回来,我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像是即刻要从胸膛里崩裂出来一般,呼吸困难……。
不!现在不能犹豫,不能软弱,我要救卡雅出来!!混沌的脑海被无尽的等待折磨,怒火澎湃,我忍受不住热浪似的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气,各种各样的计画在头脑里疯狂地形成着,尽管它们都很危险,我仍旧想尝试。
我要控制这艘飞船,我首先想到,牙齿咬着拇指指尖,我还没有输,至少他们不知道「圣婴」的存在,只要有计算机,我就能让它苏醒,有什么是「圣婴」做不到的呢?
控制囚船上的自动激光枪,防暴机械人,重重的门锁甚至是氧气设备,卡雅和我就等于有了权力,我们可以乘坐小型飞艇逃走,当然这之前要让拉撒母耳家族的经济崩溃,否则到哪里我们都会被通缉。
还有……我抬起头,盯着天花板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般的水渍,稍稍冷静了下来。
「亚罗,」我仅存的唯一的亲人,我最爱的弟弟……眼前的涟漪好象在一波波飘荡,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他率真俏皮的容颜——淡淡的赭褐色的头发,和妈妈一样的银灰色的眼眸,薄薄的嘴唇总是倔强地撅着,小脸蛋虽然有些苍白,但仍旧是圆鼓鼓的,经常为了我的事而和他那群小兄弟争得面红脖子粗,并且永远架着一副孩子王的神气,只有那个时候才……
「哥……你不要我了吗?……骗人!是骗人的吧?哥……」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泛起一层受伤的水气,悄然地落下,像FAVELA永不会停止的细雨般坠在脚下的水坑里,被雨水包围着,击碎了哭泣柔弱的倒影。
心脏——揪紧!
我募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引我遐思的水渍,疼惜地叹气……我要和亚罗团聚,我要好好照顾他……和卡雅一起。
踢哒!踢哒! 突然,囚房外响起了皮靴的声音,我蓦然清醒,迅速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卡雅?是卡雅回来了么?
「贱民就是不一样,被头儿整成那样都叫得出来!」
「他本来就干惯那种事的,贱民嘛!」
「说的也是……」
真的是他!我激动地奔向门口,门开了,有两个男人一人一手的拖着卡雅站在那儿,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后就把他用力地推了进来:「快进去!贱货!」
「卡雅!」我赶紧上前接住了他,哐——砰!铁门又关上了。
「嗯……」卡雅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瞳孔的颜色就跟他的脸色一样苍白虚弱得可怕。
「是你?不……不要,别碰我!」卡雅忽然大叫着挣开我。
「卡雅?」我难过地看着他,刚伸出手就又被他打了回来。
「不要,我现在很脏,所以……求你不要碰我……」。卡雅低头啜泣着,浅棕色的直达腰际的卷发凌乱地披在他全裸的身上,像是波浪般随着他的哭泣而不住地颤动。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卡雅……」我呢喃着,慢慢地靠近他,然后吻上了他发抖泛青的唇。
「唔!」我明显地感觉到,卡雅的身体在我吻上他的刹那间僵硬,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惊诧,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样的讶异,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很困惑,可我依旧舔舐着他的嘴唇,并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牙齿,将舌头伸了进去,他的嘴里还留有其它男人的精液,散着淡淡的异味,可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下,就继续作着更深入的亲吻,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就这样放开他的话,他一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不……别这样,」卡雅闪躲着:「不要沾污你自己,我好脏的……而且你不必同情我,我……我本来就是个性奴隶,这种事我早就……」。
「叫我希玥好吗?」我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先前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真是抱歉。」
「希……玥?」
「对,」我响应道,伸手抚上他胸口青紫的咬痕:「我可以抱着你吗?」
「可、可是我……」卡雅的脸颊闻言浮上了一层淡粉的红晕,他结结巴巴的样子真是很可爱。
「难道你讨厌我?」我苦笑着问道。
「不,绝对不是!」卡雅激动地摇晃着脑袋:「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但是……你是贵族,我根本配不上你!」
「别说这样的蠢话!」我责怪道,再次吻上了他,这次的吻要比刚才激烈得多,而他的身体也似乎更僵硬了。
「没有人会比另一个人高贵多少,也没有人会比另一个人低贱!」松开他的唇后,我正色的看着他:「你和我是一样的,明白吗?」
「嗯……」他喘着气,薄博的嘴唇上泛着一丝光亮,像是森林里刚被雨水滋润过的草莓。
「卡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再碰你一下。」我抚摸着他的脸和头发,既温柔又坚定地说道。
「但是我们在飞船里呀,他们又人多势众,」卡雅卡雅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更何况你的伤……」
「不用担心,」我微笑道,两眼闪烁着妖邪期待的幽光,「「圣婴」可是潘朵拉之盒啊,一旦被打开,想再关上是不容易的呢。」
「圣婴?你在说什么啊?希玥,我怎么听不明白?」卡雅不解地追问。
「以后会告诉你,」我轻柔地揽住他的肩膀,引导他靠进我怀里,「你现在需要休息,好好睡一觉吧。」
「可是你的肩膀会疼的,」卡雅嗫嚅道,不自在地低下头。
「没关系,」我细细地吻着他肩膀上垂落的发丝,又用单手小心地把它理顺,「卡雅,有件事我想说。」
「什么?」卡雅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我定了定神,认真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卡雅,我会带你走,而且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希玥!」卡雅应声转过身子,纤细苍白的胳膊搂住我的脖子,我低头打量他,他的眼睛紧闭着,薄唇微启,和发色一样属于淡色系的浓密睫毛剧烈地颤栗着。
「卡雅?」我有些不明白。
「让我抱着你